而這一次出手相救,除了報恩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虎槍營平日專管伺候皇帝扈從圍獵,按月拿饷,又沒什麽危險,一般是很少參與到政治鬥争中來的。這一回明貞不知怎麽就吃錯了藥,好好的佐領不當,非要跟着骁騎營造反,盛左跟手下的一幫兄弟心裏都是不情願的。畢竟這是掉腦袋的差事,就算成功,憑虎槍營這統共的幾百号人,估計也分不到多大的功勞;而一旦失敗,那輸的可就是全部身家性命。
在這裏能夠碰見蕭然,這讓盛左很是意外,但同時也不免動了心思。這位蕭公公雖然年紀不大,可着實是不簡單呢,大行皇帝在的時候,那就是萬歲爺身邊的紅人,連九公主那麽刁蠻的丫頭,見了他都是服服帖帖的,可見着實是有些手段。這麽一個位高權重又深得主子寵愛的太監,興許到了關鍵時刻還真能保一保自己。現在救他,那就是替自己、替弟兄們留了條後路。
蕭然雖然不能猜的這麽透,但他善會察言觀色,一瞧盛左的神情,便明白七八分了。當下拉着他道:“盛大哥恩怨分明,是條光明磊落好漢。兄弟我有件事想不通,不知當問不當問?”
盛左道:“懇請賜教。”
蕭然望山下一指,道:“瑞林此番興兵,且不說是不是背反謀逆,單說他出師無名,久後必難成大事。盛大哥跟他可不同。原本領着一份閑差,祿豐饷足,何其逍遙,爲何卻甘願從賊,與這等人爲伍?”
盛左沉默半晌,喟然歎道:“唉!兄弟所言,老哥何嘗不是這樣想。可惜有些事情身不由己,随波逐流。那也是無可奈何地事。”
蕭然沉吟了一下,道:“大哥你手下還有這二三百弟兄,若是有心,何不早些另謀出路?等到大難臨頭再做打算,那可一切都太遲了!”
盛左搖了搖頭,苦笑着道:“虎槍營的兵,曆來隻是擺設而已,誰稀罕?況且現在已經背了謀逆的罪名,老哥我真真正正的成了燙手的山芋。便是想找條出路,也是投效無門呢!算了。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歹今兒算是幫了老弟一把,我盛左也算是了了樁心事。瑞林的大部隊轉眼就到,此地不可久留,你們還是趕快動身要緊。從這座山梁翻過去,見路往左。便可以繞過隘口,老哥不能親自相送,就隻能在這裏替你們送行了。”
程通帶着炮手、狙擊手也陸續攀了上來,盛左叫手下弟兄呐起喊來,羽箭朝山下亂射,火铳火炮放得震天響。蕭然也不敢多待,朝盛左抱拳道:“大恩不言謝,盛大哥地情誼。兄弟記在心裏,咱們來日方長。”
匆匆道别,順着盛左指的路途一路翻過山去,一直趕出三四裏。果然瞧見一條羊腸小道。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好在是個晴天,借着天邊殘月,勉強的可以辨出方向。衆人怕瑞林的部隊連夜追來,一刻也不敢稍停,沿着崎岖的小路一直走了一個多時辰。轉過一處山嘴,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條大路橫在腳下,山勢也變的平緩下來,原來隊伍已經走出了隘口。
絕處逢生,衆人欣喜之餘,緊繃着的一口氣松了,頓時覺得兩腿發軟,再也走不動了。蕭然此時更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無奈隻好讓弟兄們到山坡上樹林裏休息宿營。段興年帶着幾個人,自去安排崗哨去了。
直到這時,蕭然才有機會跟雪瑤說話。把她攬在懷裏,隻覺得胸中似有千言萬語,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雪瑤更是連番遭受驚吓,這時總算是脫險,再看蕭然,竟恍如隔世,蜷在蕭然地懷裏,所有的委屈、欣喜都化作淚水,恣意流淌。
蕭然撫着她的秀發,輕聲道:“不怕了,丫頭不怕。從現在開始,有老公在,誰也别想再碰你們娘兒倆一根指頭。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大興山,讓你的兩位姐姐在那邊好好照顧你,好不好?”
雪瑤一怔,道:“你不去麽?”
“這邊的事情,恐怕一時半會兒的還不會完。不過應該用不了多久吧,等跟小皇帝他們一回銮,事情也就算消停了。”輕輕歎了口氣,摸着雪瑤的肚子道:“這段日子,真的讓你們娘兒倆受苦了。丫頭,瑞林那個狗雜碎,可有爲難你們麽?”
雪瑤神情頓時一黯,眼淚嘩嘩的就淌了下來,泣不成聲。蕭然心裏猛的就是一跳,聲兒都變了,急道:“怎麽,瑞林那個王八蛋,把你怎樣了?”
雪瑤隻是搖頭一個勁兒地哭,蕭然渾身的熱血刹那間湧上頭頂,大吼一聲,推開雪瑤,在地上來來回回的走着,不停的嗬嗬嘶叫,忽然大叫道:“**你媽的瑞林,老子要殺了你全家!殺你全家!!!”瘋了般一拳接一拳狠狠的搗在樹幹上。那老榆樹幹枯硬結地樹皮,竟被他一雙拳頭打的簌簌而落。
弟兄們聽了這聲音,都覺得納悶,要過來瞧。程通心裏就隐隐明白了什麽,連忙把大家喝了回去。雪瑤看着蕭然的樣子,越發哭的兇了,抽泣着道:“不、不是他!”
“啊?!”蕭然豁然轉身,黑暗中兩個眼珠子通紅,噴射着灼人的怒火,“是誰?告訴我,是誰?”
“我不、不知道。那個人,已經、已經死了!”雪瑤拼命抽泣着道。
蕭然倒是聽糊塗了。道:“别急,慢慢說怎麽回事?”
雪瑤哽咽了半天,好容易平靜了一點,才斷斷續續地講出了經過。原來前些日子急着趕路,倒還無事。隻是前兒晚上紮了營,半夜的時候有個看守的士兵摸進營帳。要對她動手動腳。巧巧地是正在這個時候,外頭不知爲什麽忽然打起來了,才算是救了她一劫。而那個倒黴的看守混亂中脖子挨了一槍,天不亮就死了。
蕭然
明白了,原來那天晚上,剛剛好趕上花和尚偷偷的去花和尚,每次總能歪打正着,還真不是一般地運氣!
“那個混蛋到底……有沒有對你……”
“他……他……摸了我地手臂。還有,還有這裏!”雪瑤捂着胸脯,哭的一塌糊塗。蕭然急急的道:“還有麽?”
“沒……你,你,這還不夠麽?嗚嗚,我是沒臉見人的,要不是爲了肚子裏的孩子,我早一頭撞死了!你,你也不必這樣子。隻要孩子生下來,我。我一死來保全我的清白名節,也就是了!”
“啊?就,就這些?”
“你不信我!雪瑤但有半句假話,天誅地滅,永世不得爲人!我,我反正是要以死明志的。你還逼我做什麽……罷了,要是你不念孩子,我現在便死在你面前,也就幹淨了!”
雪瑤大哭不已,爬起身來,朝着大樹一頭便撞了過去。蕭然也料不到她說尋短就尋短,一時竟阻攔不及,吓地失聲大叫。眼看着她一頭就要撞上。忽然樹後閃出一個人來,攔腰将她抱住,兩人一起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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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這才醒過神兒來,連忙上前。死死的将雪瑤抱在懷裏,再也不肯松開。雪瑤哭道:“我這身子已經不潔了,你又來管我做什麽!”
“靠!”蕭然哭笑不得。要是摸了一把也算是失貞,那想想前世哥們擠公汽的時候,也記不清曾經奪走多少女人的貞操了。不過這話大概一時跟她也解釋不清,隻能軟語相勸。
卻看救下雪瑤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清兒。自打中午救出雪瑤,林清兒就躲得蕭然很遠,一路無話。這時看雪瑤哭個不住,拉着她手推開蕭然,道:“我跟她說會子話,女人的事你就甭管了。”
蕭然歎了口氣,心說雪瑤這丫頭看來是真的誤會我的意思了。這樣也好,女人之間畢竟好溝通,林清兒又是冰雪聰明,有她來勸倒也放心些。
這時才覺出兩個拳頭鑽心的疼痛,摸了一把,鮮血淋漓。一時大歎倒黴,捧着兩個爪子唉聲歎氣的去找程通。程通一見他這模樣,忙低聲勸道:“不如意事十常**,大人一定要想開些!”
“什麽?”蕭然楞了一會,啼笑皆非:“放你娘的狗屁!老婆孩子都好好地,我有什麽想不開?我是讓你來給我包手的!你他媽想什麽呢?我#%:
好歹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蕭然率領弟兄們急急上路。林清兒不知用了什麽花招,竟真的把雪瑤勸好了,隻是不知是不是連日來的奔波,再加上懷孕的緣故,這丫頭看上去氣色差極了,臉色也更灰暗了,而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順着大路趕出二三十裏,天光大亮,前面山坳裏遠遠現出一個小村落。衆人大喜過望,腳下也來了力氣,正加急往前趕,忽聽身後隐隐傳來一陣馬蹄聲。蕭然一驚,左右一時也沒有樹林可以隐蔽,忙命令林清兒護送雪瑤進村,其餘地弟兄散開卧倒,準備阻擊。遙遙望去,卻又一怔。隻見身後追來的,隻有兩匹快馬。
狙擊手嘩啦拉開槍栓,準星緊緊咬住來人。蕭然低聲道:“别開槍,看看他們要做什麽!”
快馬奔近,看那騎士的打扮,也正是骁騎營的裝束。隻聽一人高叫道:“别開槍!我們德将軍有話說,求見你們蕭公公!”
“德徽?”蕭然有些納悶,這家夥整天稀裏糊塗的,不知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竟這麽拼命的追來了?略一沉吟,還是迎了上去。
兩名騎士見了蕭然,連忙跳下馬來。這才看清原來馬背上還各橫放着一個人,扶下其中一人,腳一沾地,立刻撲通翻到,不住的抽搐。仔細一瞧,正是德徽無疑。
“老弟,救命!給、給我一口……”德徽這時臉色蒼白,辮子都散開了大半,被冷汗打濕了,一绺一绺地貼在臉上、脖子上,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靠,原來是毒瘾犯了!蕭然本來還揣着一小包海洛因,可惜那一場大雨早打的透濕,已經扔了。
“老哥,對不住,這一回看來你隻能挺一挺了!兄弟我手頭沒有存糧啊!”蕭然兩手一攤,愛莫能助。
“别,别!”德徽嘴唇直哆嗦,眼睛裏露出祈求的神色,“老弟,可憐可憐!哥哥我……挺不住了!你,你給我白粉,我告訴你個大秘密!”
“什麽秘密?”
“先……先給我……”
“靠,不說就沒有!”
“我說,我說!”德徽費力地咽了口唾沫,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本來就比較别緻另類的五官此刻都擠在一處,更是慘不忍睹。“弟妹她,她現在在你身邊,對不對?”
“恩?什麽意思?”蕭然一怔,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立刻就變了。
“她被,被瑞林下了毒!”
“你說什麽?!”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震得蕭然腦子嗡嗡直響,一把揪過德徽的衣領,怒吼道:“怎麽回事,媽的你給老子說清楚!”
德徽嘿嘿幹笑道:“藥,藥,先、先給我藥!”
蕭然目眦盡裂,眼睛裏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刀鋒一般刺進德徽的瞳孔,一字一頓的道:“你給我聽清楚:痛快說出來,我讓你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瘾;要是隐瞞半個字,從今以後你甭想再沾那東西一點一滴,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德徽猛的一哆嗦,驚恐的道:“不幹我事!瑞林,他在交換人質之前,給弟妹下了毒,是,是大慈大悲散,無藥可救,五日之内,必死無疑!”
“啊!”蕭然陡然松開德徽手臂,踉跄着退了兩步。兩手下意識的在懷裏胡亂掏來掏去,連衣襟也扯散了。但紫蟾回春貼早已用完,哪裏還能找得到解藥?
雪瑤,還有我的孩子……蕭然晃了兩晃,眼前一黑,驟然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