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薇這時正走到雪瑤的對面,忙一側身,用肩膀架了雪瑤一下。接着就失口叫了出來:“啊,是你!”
雪瑤穩住身子,也是一愣:“八公主!”她從前是身邊的貼身侍女,當然是認識甯薇公主的。這時見她被五花大綁,自然猜到是蕭然做的手腳。又是害怕,又是愧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好!你們……哼!”甯薇一跺腳,扭身就走。雪瑤也顧不得許多,繼續向前跑去。
這百十步的距離對于蕭然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竟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看着老婆孩子一步步走過來,嘴唇都不知不覺咬出了血。看看雪瑤走到林子邊上。一頭撲了上去猛将她抱住。順勢一滾,滾到了旁邊地草叢裏。雪瑤這時又回到那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這些天的經曆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此時方醒,一時竟怔怔的看着蕭然的臉,想笑笑不出。想哭又哭不出聲兒來。
蕭然把她的臉捧在手裏,仔細地瞧着。兩個月沒見,這丫頭已經憔悴不堪,臉頰深深的陷了下去,原本白裏透紅的臉蛋兒現在變的蒼白中透着青灰,黯淡的眼睛裏竟毫無光彩,整個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蕭然心裏好一陣難過,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淚來。
雪瑤這才醒過神兒來,眼淚便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湧而出,把頭埋在蕭然的懷裏,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段興年朝着兩人連連擺手,低聲叫道:“現在可不是哭地時候!大人,咱們快撤吧!”
蕭然抽出獵刀,割斷雪瑤身上的繩索,拉起她貓腰鑽進樹林。再看叛軍大營那邊,情形出乎他的意料,隻見兵士們簇擁着甯薇進了營盤。那些弓箭兵跟鳥槍兵也都陸續撤了回去。
“怎麽沒來追咱們?”段興年有些納悶的道,“這幫家夥真的被咱們打怕了?”
“不管他!”蕭然把雪瑤背在背上,用力的一揮手,“撤!”
救出雪瑤,就算圓滿完成了任務。炮手掩護,狙擊手斷後。大家迅速撤出了陣地,抄小路一路急行軍奔大興山方向開去。畢竟連日作戰,大家的體力都下降的厲害,到傍晚時分才走了三四十裏路,已經是筋疲力盡了。這時正走到一處山隘,看着兩邊嶙峋的山勢,蕭然不知怎麽就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猛地停下了腳步。
“怎麽。有什麽不對勁麽?”段興年這時正替蕭然背着雪瑤。這厮不愧是練家子出身,背着個人已經走了十多裏路,居然不見氣喘。
“這裏的地勢看上去不妙!”蕭然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預感。事實上,也正是他這敏銳的直覺幾次令他化險爲夷。
當即命令隊伍停止前進。派出一個偵察班向前搜索。不大一會,就聽見山谷裏傳出“砰”的一聲悶響,發出陣陣的回音。“鳥槍!有埋伏!”程通大聲吼道,話音未落,一陣淩亂地槍聲響了起來。
段興年立即率領兩個偵察班前去增援,剩下的隊伍迅速撤到山坡上隐蔽起來。槍聲越發激烈了,還夾雜着手雷的聲音。盞茶時分,段興年帶着弟兄匆匆撤了回來,先前進入隘口哨探的偵察班八名弟兄有三人負傷,其中一個肩上還插着長長的一截箭杆。
“什麽人埋伏?”蕭然急急的道。
“不知道!”段興年忿忿的吐了口唾沫,“娘的,鳥槍不是很多,但弓箭着實厲害地緊!看他們的兵力,至少也有上千人!”
“骁騎營!”蕭然跟程通異口同聲的道。這個數量的敵人,肯定不會是肅順地親軍或是梅河的守軍。唯一的可能,就是撤走的骁騎營跟虎槍營殺了個回馬槍。
山谷裏并沒有伏兵追出來,似乎這些家夥的目的隻是要阻擊隊伍前進。蕭然稍一琢磨,猛的一跺腳:“不好,咱們中了瑞林的詭計了!”
很明顯,瑞林這厮根本就沒有中槍,之所以安排在中午才交換人質,分明是在拖延時間.
瑞林的後續部隊開過來,前後夾攻,那可就把這一百多号人包了餃子了!蕭然驚出一身的冷汗,火急叫過花和尚,命他率人迅速向後哨探。
“怎麽辦?咱們能不能翻過山崖去?”蕭然擡頭向兩邊看了看,這裏山勢險要,攀爬起來很不容易。并且從山腰往上,基本沒什麽灌木,都是光秃秃的石頭。衆人的迷彩作訓服在一色的背景下,就失去了僞裝的效果。如果敵人埋伏了弓箭手,那麽弟兄們無疑會成爲活靶子。
“我去試試看!”劉濤自告奮勇,帶着幾個人剛鑽出灌木叢,就聽轟的一聲響,一顆黑乎乎的炮彈徑直飛了過來,就砸在身旁不足數米的地方,把一塊風化石砸的粉碎。幸好清軍沒有裝備開花炮彈,否則就這麽一炮,至少要報銷四五個弟兄。
幾個人連忙退入樹叢。接連又有兩聲炮聲響起,程通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很肯定的道:“虎槍營!這是他們特有的裝備霹靂神火炮,射程是五百步。咱們現在應該就在射程之内,他們爲什麽沒開炮?”
“他們在等瑞林!”蕭然果斷的一揮手,“趁着追兵還沒到,撤!”
利用灌木叢的掩護,衆人迅速撤退。然而剛退出十來步,就聽身後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槍響。不一會,花和尚帶着人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咬牙罵道:“***!***王八蛋,騎兵已經追過來了!”
蕭然心頓時就是一沉。前堵後追,看來瑞林這一次真的是要趕盡殺絕了!
—
“幹!趁他們立足未穩,弟兄們,跟他們拼了!”段興年操起步槍,大吼一聲,就要帶着人沖下去。程通連忙抱住,道:“幾千人的部隊,你拼得過來麽?”
“那怎麽辦?等死?”段興年一振手裏的鋼槍,“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彈**已經所剩無幾,等到幾千大軍一起掩殺過來的時候,這百十來号人就是插翅也難飛,隻能束手待斃了!瑞林這一計,果然夠毒,也真夠絕的!蕭然心急如焚。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身後的馬蹄聲已經能隐隐聽到,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山梁上射下來一陣箭雨,穿過灌木,射的枝葉簌簌作響。幾名弟兄失聲叫了起來,段興年急道:“開始了!狙擊手,給我撂倒他的弓箭手!”
狙擊手們早已經進入狙擊位置,但此時暗淡的天空恰恰成了對方弓箭手的絕好背景,根本看不清人影。正努力尋找目标,隻聽一個弟兄叫道:“咦,沒有箭頭!”
啊?衆人都是一愣,接着另幾個兄弟也舉起箭杆,紛紛道:“我的也沒有!”
蕭然接過一枝箭杆,仔細一瞧,正是虎槍營慣用的雕翎箭。箭頭被整齊的削斷了,大概怕傷人,還特意包了片碎布。這下所有人都糊塗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虎槍營這是唱的哪一出。不過追兵轉眼就到,這時根本來不急仔細琢磨。蕭然隻稍一沉吟,果斷的道:“段大哥,你帶一個班先攀上去,如果安全,呼哨爲号;程大哥帶炮手跟狙擊手阻擊追兵。”
段興年帶了一個偵察班,背了繩索,迅速鑽出灌木叢,手腳并用,如飛一般攀了上去,昏暗的夜色中,隻能瞧見幾個模糊的黑影猿猴一般,敏捷的閃了幾下,便消失不見了。不一會,一長一短兩聲尖銳的口哨想起,上面呼呼的垂下幾條繩索。
“上!”這意外的一線生機讓所有人頓時振奮起來,也平添了幾分氣力。紛紛鑽出樹叢,飛快的向山梁上攀去。花和尚帶着人把繩索系在蕭然、雪瑤跟幾個傷号的腰上,一一提了上去。
這時身後的追兵也繞過了山腳。程通早已經把架好火炮,并親自挨個校準了角度。随着轟轟幾聲巨響,人喊馬嘶聲頓時傳了過來。而閃出的火光又爲狙擊手照亮了目标,一陣清脆的槍響,留下敵人的一連串慘叫。
卻說蕭然剛爬上山梁,就看迎面好多的虎槍營的士兵,總有二三百人。這時他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自己跟明貞又素無交情,誰知道這是不是瑞林的又一個詭計?倒是一個大個子兵先迎了過來,低聲道:“蕭公公,别來無恙?”
“呀,盛左!”蕭然失聲叫了起來,黑暗中隻見這人一部絡腮胡子,寬面闊口,兩個眼睛炯炯有神,卻不正是那回在承德獵熊時,爲甯馨護駕的虎槍營包衣參領盛左麽!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