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咱們……不動手?”程通疑惑的道,“明天他們再走一天,估計就快到建昌了,那時再下手可就太遲了!”
“不會!”蕭然斬釘截鐵的道,“兩隻部隊會合之後,這一兩天一定不會開拔。”
程通看他說的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堅持。果然不一會,東面的部隊穿過山谷,跟荀敬的叛軍合兵一處。這支隊伍不單人數較多,還攜有大大小小的二十餘門火炮,并數十輛大車,攜帶着糧草辎重。荀敬、汶罕跟明貞都親自出營迎接,對面的隊伍中也走出一位白袍将軍,頭盔遮的很低,距離又遠,看不清容貌。
這幾個人似乎很是矜熟,匆匆打了幾句招呼,便一起進帳去了。營裏派出小股的巡哨部隊,蕭然不敢久待,隻留下幾名狙擊手負責監視,一個班的偵察兵負責抓舌頭,其餘人撤入後面的山谷。
叛軍的營盤中已經飄起袅袅的炊煙了,蕭然等人卻不能點火,隻能啃硬邦邦的“鍋盔”。這東西實際上是一種面餅。據說它地制作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相傳周文王伐纣時,鍋盔就被用作兵士的軍糧。到了秦代更是被發揚光大,普及推廣。秦人制作的鍋盔,個大,餅厚,瓷實。據說鍋盔最初不叫鍋盔。因其外形酷似樹墩的橫截面,因而被叫“墩餅”。
當時秦軍行軍時士兵配發的墩餅,一個都有五六斤重,一個墩餅的直徑大約在50~60米左右,厚度也都在10厘米,而且士兵地攜帶方式也很獨特,兩個墩餅爲一組,在每個墩餅上鑽兩個眼。用麻繩系好,前胸、後胸各搭一個,如同民間過去常用的褡裢一般。這一特殊的攜帶方式在突遇作戰時,墩餅竟成了極好的單兵護具,起到了盔甲(防彈背心)的作用,更難得的是,敵軍射過來的箭,紮在墩餅上,被秦軍士兵拔出來後,又可用來射殺敵軍。墩餅能“吃箭”,也成了秦軍獲勝的一**寶,而後士兵們便把墩餅喚作“鍋盔”,即用鍋烙出來地硬面盔甲。鍋盔也由此而名聲大振。秦人出門,家中必烙鍋盔,讓出門人帶上。這一習俗延續至今。據說三國時期,著名的諸葛亮草船借箭之計,其靈感就來源于秦軍的鍋盔吃箭。
鍋盔的制作方式是非常講究的,要用上好的小麥面粉,用水攪拌,和成面團,待發酵後用擀杖擀成大圓餅,置于平底大鐵中。用文火慢慢烙之,烙幹水分,皮微焦黃而瓤幹香醇。鍋盔即使在炎熱的夏季,放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變質發黴。适合長距離作戰食用,完全可以和今天軍隊所使用的壓縮幹糧媲美。
蕭然爲他的特種部隊裝備的行軍幹糧,就是這種鍋盔。當然個頭比秦時地要小一些,但是加入了一些豆類、蔬菜汁和牛肉幹,營養更豐富,也更耐餓。每個士兵背十張鍋盔,這就是七八天的口糧,唯一的缺點就是水分都被蒸幹了,幹巴巴硬邦邦的難以下咽。
而經過大半天的急行軍,大部分兄弟的水袋都空了,偷偷摸摸地想去對面山谷的小溪打水。但是宿營地靠近水源的地方,一般都是巡哨部隊警戒的重點,如果被敵人發現就糟了。所以蕭然堅決把大家趕了回去。
不少兄弟嘴巴實在幹得厲害,這餅說什麽也咽不下去。蕭然把自己的半袋水給大夥分了,弟兄們死活不敢喝,最後還是用命令強迫着他們接了過去。
沒有水,這大餅吃的就更郁悶了。正在那兒噎得直伸脖子,身後一個聲音道:“給你。”
蕭然當然知道這是林清兒。無論是行軍還是宿營,這丫頭都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連忙轉過身,接過水袋咕咚喝了一大口,這才勉強把嘴裏的餅渣子咽了下去。感激地沖她一笑,又把水袋遞還給她。
但是遞出去一半,蕭然就後悔了。自己喝的痛快,但是沾過嘴之後,卻叫她怎麽喝呢?即便是在後世,這“變相接吻”也是挺暧昧個事兒,何況是在清朝?這麽一猶豫,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其實不單是他,周圍的弟兄們也都停下了手,楞楞的看着他倆,琢磨着這一袋水,一男一女到底是怎麽個喝法。這麽多地目光刷的投了過來,林清兒哪還好意思接?低着頭,羞。蕭然氣得罵道:“看什麽看?媽的都滾蛋!”
弟兄們低低的哄笑一聲,忙不疊的閃人。林清兒這才敢接過水袋。她臉上塗了斜斜的兩道油彩,也瞧不清臉色,但蕭然猜想一定是紅彤彤的跟個熟透的蘋果一樣。
這時候不知怎麽就蹦出那句話:“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林清兒一口水剛喝到嘴裏,噗的一聲噴出來一半。蕭然一拍大腿:“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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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不接着!”氣急敗壞的林清兒這句話一定是沒經過大腦,說完之後兩個人一時都楞住了。
“啊,這個,那個……”
林清兒羞愧欲死,恨不能一頭撞到樹上去。倒是蕭然久經風浪,連忙把話頭岔了過去:“那個,林姑娘,等這邊的事情完了,我差不多也要回京城去了。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還能有什麽打算呢?爹的仇,我想我是報不了了。象我這樣沒有家的人,就到處流浪呗,走到哪兒算哪兒罷了。”
林清兒默然擡頭,望着天邊的一抹殘紅。晚風吹來陣陣山花的芬芳,也吹起她鬓角的幾縷長發,翩然起舞。她身上穿的是迷彩的作訓服,略有些肥大,這就顯得她纖秀的身子愈加單薄,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憐惜。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北京?”
“去……做什麽?”
“那個,我妹夫雨來,你看他……”
“不。我……回江南。”
一生歎息,吹落滿地幽怨。蕭然不知如何勸慰,隻能默默的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心底就有了一種無法釋懷的怅然。
天很快就黑下來了。蕭然不适合這種沉悶的氣氛,正要去吩咐弟兄們就地宿營,程通急匆匆的跑過來了,黑暗中兩個眼睛閃着興奮的光,道:“舌頭抓回來了,那些兵果然是熙拉布的山海關八旗軍!大人,你猜統兵的人是誰?”
“還用猜?八公主的準額附,蘭翎侍衛瑞林呗!”
“啊,大人真是神了!”程通目瞪口呆,一臉的崇拜,“可是,你到底是怎麽猜到的?”
蕭然笑了笑,道:“荀敬之所以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鼓動骁騎營造反,說明他早就有這方面的準備。山海關此次出兵,也應該是早有預謀的,起碼事先他們應該有過約定。瑞林既是熙拉布的兒子,又是六品的蘭翎侍衛,從承德到山海關去報信,當然是最好的人選。熙拉布既然投效的恭王,當然希望他的兒子能靠這一仗出一些風頭,起碼要分些功勞。所以這個帶兵的人,非他莫屬。”說罷蕭然拍了拍程通的肩膀,道:“别忘了,瑞林是鹹豐的妹夫,可也是恭王的妹夫。恭王事成之日,他不是也跟着一步登天了麽?”
程通連連點頭,想了一會,又有些不解的道:“那麽大人爲什麽說他們這兩天都不會有動靜呢?”
“靠,你這家夥不是不聰明,就是不肯動腦!自己想!”蕭然沒好氣的道。
程通抓耳撓腮的想了好一會,忽然雙手一拍,道:“有了!肅順的親軍不到一萬人,憑荀敬這些人的兵力,完全可以拖個一時半會的。支撐個三五天,納顔辛奪的部隊就會趕到,那時梅河縣城的口子一關,豈不是甕中捉鼈,完全有可能把親軍一口吃掉!”
蕭然搖了搖頭,道:“你說荀敬他們旨在拖住親軍,這是對的,但是想一口吃掉,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肅順也不是傻子,怎能心甘情願束手就縛?如果我猜的沒錯,荀敬這個時候是在等恭王。”
“恭王?!”
“對!骁騎營造反,不過是恭王起兵的口實罷了。打了勤王平叛的旗号,這就是出師有名。肅順依爲心腹的那幾位大帥都在外面,遠水解不了近渴;恭王的大軍一到承德,那行宮這邊可就是他的天下了。——這才是他的根本意圖。其實說穿了,骁騎營跟虎槍營,不過是一個誘餌、一個幌子罷了。恭王回頭第一個要滅掉的,十有**就是這兩個營!”
“聲東擊西,反客爲主!好計!”程通失聲道,“你是說那兩個營的兩千多号人,回頭就成了替死鬼?”
沉默半晌,蕭然歎道:“一将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莫不如是。隻是這位恭王,手段也忒毒了些!隻盼段大哥那邊半的順利些,或許一切還來得及……”
無意中回過頭,看到黑暗中那個背對着自己的纖細背影,忍不住苦笑。心裏暗暗的歎了口:唉,喜歡反客爲主的,又何止是恭王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