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敗露,荀敬深知自己的處境,回去難免一死,而回京的道路又被肅順封了個水洩不通。唯一的生機,就隻有索性反了。當即趕到骁騎營,假借恭王的名義鼓動參領汶罕起事,率全營兩千兵勇逃往北山獵場,準備取道梅河,北上盛京。虎槍營佐領明貞跟汶罕是拜把子兄弟,率了六百兵丁,也一并跟來。
當時駐防盛京的八旗軍都統是正白旗的旗主納顔辛奪,是恭王的心腹。如果荀敬真的到了盛京,極有可能會同納顔辛奪的部隊,揮戈南下,到時恭王跟肅順之間的一場大戰就将在所難免。
蕭然心裏暗暗冷笑,嘴上淡淡的道:“蘭大哥,這事跟我又有什麽關系麽?骁騎營跟虎槍營兵變,這也不是我可以阻止得了的。況且昨天咱們談的條件裏邊,也并沒有這一條吧?”
“本來是沒什麽關系的。但是有一件事,我猜蕭公公一定會感興趣。”蘭輕卓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道:“你府上姓路的那位姑娘,現在就在荀敬的手上!”
“什麽?!”蕭然臉色驟變,一把住蘭輕卓的衣領,“你,你敢騙我?”
“荀敬府中地護衛招供的。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嘿嘿,我猜這位路姑娘跟老弟的關系非同一般,看來還真是如此!樹欲靜而風不止,蕭老弟,我這是爲你好。才特意給你稍個信兒。”
蘭輕卓推開蕭然手臂,陰骛一笑,摸出一塊渾鐵打造的令牌,在手裏掂了掂,道:“這是中堂大人送給你的。在承德城,有了它你才可以暢通無阻。至于到底該怎麽做,嘿嘿,蕭老弟還是早些拿個主意吧!”
說着把令牌塞在蕭然手中。徑自走了。蕭然的心裏已經亂成一團,隻覺得耳邊嗡嗡直響,翻來覆去地,都是當日跟雪瑤分别時的那些話:
“相公,雪瑤這一生,隻爲你而活。如果你還念着我們娘兒倆,一定要萬事小心,平平安安的早點回來。”
“放心,丫頭。爲了你跟肚子裏的孩子,我一定會。”
……
“荀敬!!!”蕭然兩眼通紅。一拳重重砸在樹幹上,鮮血頓時順着指縫一滴滴的滲了出來。
鑽心的刺痛讓他頭腦暫時清醒了一點,肅順之所以把這消息告訴他,無非就是要讓他火中取栗。蘭輕卓說的話,真假尚不确定,但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爲了老婆,爲了那還未出世的孩子,看來這一次,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出手了!
急急趕回煙波殿,在門口找見劉德亮,讓他替自己跟告個假。然後回到中宮那間小屋,帶上林清兒火速出了行宮。林清兒還是頭一回見着蕭然這副模樣,臉色陰得吓人。額頭地青筋根根突起,原本英俊的臉孔此刻說不出的猙獰。一時心也怦怦亂跳,又不敢多問。
肅順果然在各個路口都增派了關卡。兩人雇了一輛馬車,憑着令牌一路出城。走了大約十多裏。繞過一處山嘴,林清兒塞給車把式一錠大銀,命他一直把馬車往前趕,然後跟蕭然跳下馬車,鑽入路邊灌木叢躲了起來。不一會,就看有十來個騎士探頭探腦的追了上去,這些人當然都是肅順派來的尾巴。
甩開了跟蹤,兩人翻過山梁,向西一直穿過去。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座小村落。這裏群山環抱,很是安靜。村頭有一株大榆樹,這時正是千樹競綠的季節,枝上一串串的挂滿了榆錢兒。濃密的樹冠中探出一隻塗滿油彩的手,沖蕭然他們做了個安全的手勢。原來這裏藏着地卻是負責警戒的狙擊手。
村子駐紮的正是段興年等弟兄們。京城抓到的人質,已經秘密派人送到大興山去了,剩下這近二百号弟兄在村子裏憋了兩三天,正氣悶得緊。蕭然緊急集合隊伍,所有人輕裝上陣,急行軍往梅河方向直插過來。
梅河是個不大的縣城,但是地處交通要道,是戰略上的咽喉要地,也是從承德到盛京地必經之路。隊伍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黃昏,趁城門還沒關,蕭然派出幾名弟兄進去打探了一番,回報說這兩天沒有大部隊經過,看來是趕在了骁騎營和虎槍營的前面。
原來就在蕭然率部趕來的同時,肅順也派出了追兵,其中一支騎兵抄到了骁騎營的後路,雖然最終沒能阻止汶罕、明貞等部的突圍,但畢竟阻擋了一天多的時間,爲蕭然赢得了時間。
是夜,隊伍就城南路邊的山坳裏隐蔽,同時派出偵查小隊向南緣路哨探。蕭然則跟段興年、程
了一下作戰計劃,畢竟敵人有兩千多地兵力,硬碰硬的,而且關鍵是要确保雪瑤的安全。
第二天中午,叛軍的一支前哨部隊急匆匆地開過來了。偵查小隊也陸續回報,都說在隊伍中并沒有發現雪瑤的蹤影。蕭然心裏就劃了個問号,命令手下兄弟待命,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一個時辰之後,大部隊也開了過來。蕭然伏在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身材魁偉的将軍騎着高頭大馬,手提大刀,馬鞍旁挂着一支鐵铙,看這模樣應該就是那個骁騎營參領汶罕了。荀敬跟德徽并騎走在一處,德徽這時哈欠連天,幾乎是半坐半爬在馬鞍上,瞧他那樣子,估計是毒瘾上來了。寶祿留給他的白粉按量估計,現在應該也所剩無幾了吧。
荀敬此時全沒了往日稀裏糊塗大大咧咧的模樣,臉色陰沉,不住的向兩邊山梁打量着,似乎也知道此行是兇多吉少。蕭然一見到他,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手死死的抓着一團泥土,象是要攥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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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河縣城因爲地勢險要,一貫駐有軍隊。這支部隊隸屬八旗軍都統納顔辛奪部,所以在見到荀敬的叛軍時并沒有阻攔,反而大開城門。叛軍也不敢停留,隻在城中稍事休整,便即開拔。這時段興年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道:“大人,過了梅河,可就是恭王的勢力了,肅順的部隊很難追上他們。咱們再不動手,怕是要來不及了!”
蕭然的心裏已經急的冒火,但是遲遲沒有雪瑤的音訊,斷不能輕舉妄動。等到叛軍過了梅河,率部從山谷中迂回繞過縣城,一路跟蹤。這時候越野訓練的作用就凸顯出來,雖然山谷中灌木叢生、荊棘密布,但行進的速度甚至比叛軍走大路還要快的多。倒是蕭然體力不支,全靠花和尚幾個人半攙半拖的才勉強跟上。
傍晚,叛軍開到一座山谷中,安營紮寨。蕭然有些奇怪,按正常來說,這些家夥爲了躲避追兵,應該連夜急行軍才對,怎麽看這架勢卻象是有恃無恐似的?正在納悶兒,程通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晚上一定還會有一支部隊來跟他們會合。”
蕭然訝然道:“何以見得?”
“你瞧他們的營帳,紮的又寬又散,根本不像一個兩千多人的營盤。我猜他們是在等後續部隊,或是等人來接應。”
“後續部隊?不可能!”蕭然立刻否定,“據蘭輕卓的消息,荀敬帶出來的隻有骁騎營和虎槍營,總數不過兩千六七;要說納顔辛奪會來接應,可能性也不大。從時間上說,最快的速度,荀敬派出的流星這時也隻能勉強趕到盛京而已,兩天之内,納顔辛奪的部隊都不會趕過來。”
“但是大人,這營盤紮的确實蹊跷!”程通本來也有些吃不準,但是又瞧了一會,語氣越發肯定了,“大人望那邊看,他們正在埋鍋造飯。兩千多人馬,可用的着起那麽多的鍋竈麽?”
蕭然尋着他手指看過去,不禁吃了一驚。隻見叛軍一共埋了十二處鍋竈,每處一排溜的十口大鍋,最少也是五千人以上的口糧!
正驚疑不定,忽然派出去的偵察兵來報告,東面橫插過來一支部隊,人數最少有三千人,而且攜帶有火炮等重武器。蕭然連忙道:“誰的部隊?”偵察兵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隊伍裏并沒有打出帥旗,根本看不出來,看來隻能等着天黑去抓舌頭了。
蕭然好一陣頭痛。由于身份的關系,他根本無從了解清兵各地駐防部隊的兵力分布,又沒有軍事地圖,隻能憑着自己超人的記憶和平時的細心留意,勉強知道名氣比較大的那麽幾支部隊而已。這突然插過來的幾千号人,毫無疑問是跟叛軍會合的,又不知道底細,這對于營救雪瑤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東面開過來的,會不會是山海關的駐軍?”程通忽然若有所思的道。
“山海關,那是誰的隊伍?”
“如果記得沒錯,應該是副都統熙拉布。這家夥是奉命鎮守山海關的,手上應該還不止這些兵馬!”
“熙拉布?!”蕭然腦中猛的閃過這個熟悉的名字,這不是……瑞林他爹!
這個消息令他大吃一驚,但是隐約之中,似乎有什麽疑團立刻解開了。沉吟了片刻,叫過段興年,把那枚令牌交給他,道:“火速趕回承德行宮,我要你們給我抓一個人來,無論如何都要辦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抓瑞林?”段興年眉毛一揚,不料蕭然卻搖了搖頭:“這厮應該已經不在承德了。我要你抓的,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