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打擊對于痨病纏身、身體羸弱的鹹豐來說是如何的難以承受,可想而知。盛怒之下的鹹豐一口血直噴出來,隻覺得一塊無比巨石當胸壓來,霎時間天旋地轉,撲的倒了。
照規矩,太監人等是不得進禦書房的,所以明全等人都在走廊上伺候。陡聽得裏面傳來一聲驚叫,可也就顧不得祖制了,連忙搶了進去。一見皇上已經人事不省,吓得魂兒都飛了。一邊七手八腳的扶起來,一邊火速傳了太醫。
不一時,禦賞太醫院院士梁重恩帶着一幫子太醫,火燒屁股一樣跌跌撞撞的跑了來。隔氣,拔指,掐人中,忙活了半天,好容易救得皇上有了一口氣,但隻是眼皮翕動了幾下,就又昏睡過去。這時後宮衆妃嫔也得了消息,紛紛跑來,嚎啕大哭。
此時正哭得傷心欲絕,聽到外邊的聲音,這才猛的醒過神來。作爲後宮鳳首,這個時候自己可是萬不能沒注意的。拼命抑制住眼淚,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猛然間想起蕭然說過的話來,急忙跑到門外去找懿妃。
這日懿妃正在小憩。得了這個消息,也慌了手腳,頭發也來不及梳就跑了來。見了這場面,心裏咯噔一下。略一思量,道:“快傳肅順、景壽他們,這樣地場合。非他們料理不行。”
醒悟,連忙傳了肅順。這時軍機處的一大幫人早已得了消息,正在行宮外侯着。見有人傳,肅順隻帶了載垣、端華跟肅順,一路進宮,來到冬暖閣。急急的跟見了個禮,便拉過梁重恩,問了下鹹豐的病情。梁重恩初始不敢說。隻說些“六脈平和”之類的樣子話,後來見肅順拉下了臉,這才戰戰兢兢的說:“恐怕很爲難了!”
肅順盡管心裏有些準備,也不禁低低地啊了一聲。半晌又問:“大概能拖多久?”
“這……明早之前可保無虞。”
“你才說皇上是陰虛過損,煩勞傷氣。我問你,今天突然昏倒了,到底是因爲什麽?”
梁重恩心猛的一跳。這病是急怒攻心所緻,他一搭脈相就已經瞧出。但是皇上昏倒卻是在禦書房,又有伴駕,這話是打死也不敢說的。當下連忙道:“現下正是開春。陽氣旺盛。皇上龍體久虛,當不得這旺火,再加上積勞成疾,是以暈厥。”
揮手退下梁重恩,肅順臉色愈發難看了。背着兩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端華卻長籲了一口氣。道:“六哥,虧得你有先機,趁前兒個皇上大好,把那太子跟輔弼的上谕都辦了。要不然,到了這節骨眼兒上可就抓瞎了!”
他所說的上谕,卻是指立太子和顧命八大臣的谕旨。三天前鹹豐病體沉重一度昏迷,自覺時日無多,醒來便急着召見肅順。肅順趁機的旁敲側擊。勸鹹豐先把那立太子跟襄贊政務八大臣的名單以谕旨地方式拟好,以備不測。現在看來,這一步走的再及時不過了。
不過肅順還是陰沉着臉,半天才搖頭道:“這事有些蹊跷。皇上今兒早上自己還說身子爽利了不少。怎麽到了下午就忽然暈倒了?再者懿妃最近又複了名号,隻怕她趁着這個機會,借着小皇子的光來拉攏,早晚是個麻煩。還有一點,京裏那頭一切還不完備,說話就要回銮,對咱們可不利!”
載垣道:“那怎麽辦?”
肅順猛的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手臂用力一揮:“宮裏宮外一起準備!皇上一旦大行,馬上動手拔釘子!”
且不說肅順幾個如何料理後事,單說一直守在鹹豐身旁,寸步不敢離開。懿妃等衆妃嫔都在窗外侯着,連小皇子也給抱來了。這一夜竟似無邊的漫長,除了小皇子趴在張文亮的懷裏睡着了,其他人哪敢眨半下眼?
這時腦子裏翻江倒海。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看着錦榻上氣若遊絲的鹹豐,忍不住淚如泉湧。畢竟跟鹹豐七八年的夫妻,現在卻被自己氣成了這幅模樣,心裏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其實從心裏來說,她自打進皇宮那一天起,跟皇上感情一直都還不錯,皇上對她也十分敬重。但這種敬重卻總讓她有一種生疏的感覺,有時坐在一起說話,就象兩個相交如水的君子一樣,你也謙謙,我也謙謙。以前地時候也還不覺得什麽,作爲大清的國母,隻是在盡自己的本分罷了。但自從有了蕭然,這一切似乎都變了一個模樣。
盡管蕭然隻是個小太監,但是隻要一瞧見他,心就一下子變得充實了,似乎隻有跟他在一起,才能有一種徹底的放松,甚至是放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一種思緒象野草一般在心裏瘋長。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自己也想刻意的躲開他,但終究還是做不到。一天見不到他,就會覺得心慌意亂。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她曾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有時真的想不顧一切的撲到他的懷裏,盡情體味那種被人嬌縱、被人疼愛的溫情。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卻隻能把這種沖動壓抑在最心底的某個角落。
跟蕭然的幾次肌膚相親,都讓她感到極度地羞愧。有時也會替自己這樣找借口:他不過是一個太監的身子罷了,起碼說,那不算是一個男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閹人,每每卻讓她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氣息,那種禁锢已久忽然釋放的宣洩,竟然讓她這樣一個向來端莊賢淑地女人深陷其中,欲罷不能。
但是對蕭然的情感每加深一分,心裏也就多了一分的愧疚。每次面對鹹豐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中深深的自責和不安,無時無刻的不在折磨着她。尤其是現在,看着他氣息奄奄的模樣,恨不能一時随他去了,或許也會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
這就是我麽?難道我的骨子裏,天生的就是一個壞女人?……
燭火微微的跳動,映在鹹豐那張枯槁的臉上。塌陷的臉頰形成一個巨大的陰影,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心悸。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接受億萬人頂禮膜拜的君王,一動不動,形同腐朽。的心裏頓時生出無限的憐憫。
一串清淚跌落在他的臉上,連忙用絹子幫他輕輕拭去。就在這時,鹹豐的嘴唇忽然翕動了一下,接着,慢慢的睜開了眼睑。
“皇上!你……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