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連忙讓兩個兄弟領着,出了石洞,開始四處尋找。此時天正黑,山上樹林茂密,哪看得見人影?虧得有一個潛伏在左近的哨兵回話,說有一位夫人往右邊山崖去了。蕭然吓了一跳,心說這死丫頭,不知又搞什麽鬼!
連忙尋了過去,隻見微微星光中,果然有一個窈窕身影站在懸崖邊上,似乎在發出低低的啜泣。跑過去一看,正是甯馨,哭的雨打梨花,好不傷心。蕭然連忙把她攬在懷裏,心疼的道:“怎麽了?是不是覺得住在這樣一個石洞裏,太委屈了?”
甯馨用力搖了搖頭。抽噎着道:“我沒事,就是一時心煩。你地弟兄們好容易盼到你一回,還是回去招呼他們去吧。”
蕭然柔聲道:“傻丫頭,回頭咱們還要在這裏住好一陣子,什麽時候招呼兄弟們都是不遲的。但是你這麽一哭,我還能放得下心麽?”
甯馨聽了這話。不禁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道:“你,你要住多久?相公,你是不是……要搶我皇兄的江山?……”
蕭然恍然大悟,原來這丫頭傷心,卻是因爲這個。也是,畢竟她跟鹹豐是同胞之情,老公卻偷偷的開山頭、拉绺子、厲兵秣馬。不擔心才怪。
本來想随口撒個慌敷衍她幾句,但是轉念一想,這樣的事情大概遲早都要面對,一時沉吟未決。夜風習習,帶來些許寒意。蕭然情不自禁摟緊了甯馨,沉默了許久才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天道不仁,才有群雄并起,改天換地,此天下大勢。現在國勢危急。許多事更是身不由己。馨兒,如果有一天,我真地跟你哥哥兵戎相見,你,會恨我麽?”
甯馨低低的啊了一聲,手臂一下子抱緊了蕭然。臻首深埋在他懷裏,泣聲道:“真的會有這樣一天麽?……可是,可是即便是這樣,我又恨你做什麽呢!畢竟我是你老婆,嫁雞随雞便了。馨兒隻是……隻是替皇兄難過……”
蕭然聽了,心裏一陣感動,拂着她秀發道:“馨兒,我剛才隻是一說。跟你哥哥之間,其實不會有什麽争端的。事實上,我也沒有那種指點江山、稱王稱帝的野心。現在的大清朝,已經是内憂外患。滿目瘡痍,但凡是一個中國人,總不能明哲保身、作壁上觀吧?我現在要做的,隻希望能夠爲攘外平内略盡自己的一分薄力而已。”
甯馨喜形于色,急切地道:“真的?你,你沒騙我?”
蕭然點了點頭,道:“騙你做什麽?你看我這德行,可象是個指掌社稷、君臨天下的主兒麽?”
兩個人都笑了。過了一會,蕭然正色道:“不過古人有句話,叫做慶父不死,魯難未已。這個慶父也許不是你的皇兄,事實上,大清國朝堂之上,那一幫子慶父還少麽!這一回我之所以躲到這大興山來,因爲用不了多久,行宮那邊恐怕就要出大事。手中的這支部隊,不是用來對付你哥哥的,而是用來對付那些野心勃勃、窺視朝權的慶父們。如果他們一旦作亂,遭殃的就不僅僅是你們愛新覺羅家,恐怕天下的百姓都要深受其害。到底能不能平息這場風波,這還是個未知數。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這一次,老天爺會站到我們這一邊。”
甯馨點了點頭,道:“這些國家大事,我也不明白。相公怎麽做,自然有你的道理,馨兒都會支持你地。隻是不管以後怎麽樣,你都不要象前兒那樣丢下我一個人就好。沒有相公在身邊,活着也沒什麽意思呢!相公,答應馨兒,好不好?”
“恩!”蕭然胸口一熱,鄭重的點了點頭,“放心,你,雨婷,還有雪瑤,我們這一家子還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呢。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兩人簇擁良久,甯馨拭去臉上淚痕,道:“咱們也回去吧。你那班兄弟怕是已經等得急了。倘若一會找過來,看到咱們兩個這樣子,羞也羞死了。”
蕭然笑着拉甯馨走下山崖,陪他一起來的兩名弟兄連忙施禮。甯馨這才發覺剛才那溫存的一幕都被這兩個家夥瞧了去,羞不自勝,掙脫了蕭然手臂一溜煙跑了。
蕭然回到大廳,衆兄弟果然已經等急了。當下紛紛舉杯,滿幹了一碗,段興年道:“咱們兄弟日也盼,夜也盼,總算是把大人盼來了大興山。這一次,大人就不走了吧?”
衆兄弟們鴉雀無聲,二百多雙眼睛都望着蕭然。蕭然沉吟了一下,笑道:“兄弟們盼着我來,卻是要做什麽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拉杆子,扯大旗,幹他鳥!”花和尚第一個站起來嚷道,“兄弟們整天價憋在這山窩子裏,都悶出鳥來了!”
衆人頓時紛紛附和,都道:“是啊。槍杆子都快生鏽了,這一回,也該輪到兄弟們發發利市了!”
蕭然笑吟吟地道:“打仗?那咱們該去打誰呢?”
“造他娘反,打皇帝!”
“打洋鬼子!”
“打長毛!”
花和尚砰一拳捶到桌子上,叫道:“打誰都成!反正這對拳頭癢得緊,有仗打。兄弟們就開心!”
蕭然扭頭對段興年跟程通道:“你們兩個認爲呢?”
段興年沉吟未語,程通琢磨了一下,道:“兄弟們這話,話糙理不糙。咱們這幾百号人,整天窩在大興山裏,的确不是辦法。咱們盼大人來,就是希望能帶着兄弟們闖出條路。倒不是貪圖什麽富貴功名,畢竟咱都是七尺高地爺們。生要生個驚天動地,死要死個轟轟烈烈,也算沒白活一回!”
這話一說,衆弟兄倒轟的笑開了。原來這程通天生個子矮,長
墩子似的。别人都是七尺漢子不假,唯獨他不是。家哄笑,程通氣得滿臉通紅,怒道:“笑什麽笑!”
段興年道:“咱們手頭有了那三百條新式步槍,彈**又充足,拉杆子造反絕沒有問題。隻是現在隻有二百多号弟兄能打仗。其餘的都是家眷,人手還不夠。我覺得咱們倒不妨在這裏招兵買馬,等隊伍壯大了,打誰都不成問題。要我說,到時候咱們也甭來占山爲王落草爲寇那一套,索性就直接打到北京城去。搶了皇帝地寶座,搶了他的江山!”
不少人都道:“對,滅了鹹豐那厮,回頭咱們大人做皇帝,兄弟們都封了大臣,卻不快活!”
程通搖頭道:“段大哥此言差矣。兵法有雲:兵不在多,而在精;勢不在強,而在謀。洋鬼子兵少。道光二十年,英國人的四千遠征軍就能橫掃大清朝幾萬部隊;再比如從前咱們火器營跟洋鬼子幹,莫不是面對數倍、甚至數十倍的敵人,照樣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别看咱們現在是二百多号人,憑着先進地武器,靈活的戰術,就是跟親軍幹,咱也未必會吃虧。”
衆人雖然沒說話,但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頓了一頓,程通又道:“要說兵力多,長毛倒是号稱百萬之師,但是前後折騰了七八年,現在也成了強弩之末。别的原因先不說,隻說他聲勢鬧得大了,朝廷必定會派出重兵,傾力圍剿。咱們大興山,離京城不過數十裏之遙,要是回頭也鬧出這麽大地動靜,大家以爲朝廷會不會視而不見、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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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興年道:“你這話不對。古今起事者,莫不是靠兵多将廣、衆志成城,單憑着咱們這二百來号人,難道還能打下一片江山不成?”
程通道:“段大哥誤會我的意思了。要說打江山,我認爲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畢竟咱們現在還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朝廷會不知道麽?到那個時候,别說是二百多人,哪怕是兩千人、兩萬人,恐怕也難以抵擋官軍的全力剿殺。再說招兵買馬,銀子是根本。單憑咱們大人一人之力,能養活一支數萬人的隊伍麽?”
“這……咱們可以打幾個城市,搶錢,搶糧!隻要手裏有兵,還愁有什麽弄不到?”段興年嘴上這麽說,底氣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麽足了。
程通笑道:“着啊!這樣一來,咱們不還是成了占山爲王,落草爲寇了麽?不還是一樣要伸脖子等着官軍來圍捕?再說了,要說下山劫掠,我猜大人一定是不準的。大夥想一想,自從咱們上大興山以來,大人可曾讓咱們劫掠過一座莊子、殺過一個人麽?”
段興年默然不語。衆人也都暗自琢磨,一時大廳裏顯得格外安靜。蕭然笑着點了點頭,道:“程大哥,接着說下去。”
程通沉吟了一下,道:“上回曾聽大人說過‘特種部隊’這個詞,很是新鮮。現在我還能記得大人說的:我們是一顆釘子,一把尖刀,一群深入敵後的孤狼!如果真的能把這二百多号弟兄打造成這樣一支鋼鐵部隊,别說是親軍、八旗、綠營,就是洋鬼子咱都不懼他!然後再招募兵馬,以圖大計,何愁大事不成?所以,按照咱大興山的現狀,我認爲當務之急,不是招兵買馬,而是要精兵強将,把弟兄們訓練成真正地釘子和尖刀,一群真正的惡狼!到那個時候,咱們這二百多弟兄凝聚在一起,就是一把可以在百萬軍中直取上将首級的神兵利刃,試問天下,誰能阻擋?”
衆弟兄轟然叫好,紛紛站了起來,周身的熱血一瞬間沸騰了!段興年一拍桌子,大叫道:“說得好!媽的,真有那麽一天,我老段這一輩子也算是沒白活一回!我說老程,還真有你小子的,說地還真是這個道道兒!媽的,平時咱哥倆混那麽久,咋就沒聽你說過這些話呢?”
程通笑道:“這話哪是我說的!那天在老虎嶺,大人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當時你明明在場啊,怎麽沒聽到?”
“啊?這個,”段興年撓了撓頭皮,嘿嘿笑道,“我老段這人你還不知道麽!要說打仗咱絕對不含糊,就是腦子不靈光!”
大夥一陣哄笑。程通沖蕭然抱拳道:“大人,你說怎麽幹吧,咱們弟兄都聽你的!”
“對,都聽大人的!”衆人紛紛附和。
蕭然站起身來,高高端起酒碗,大聲道:“自從那天在興元縣,咱們血爲盟,當日誓言猶然在耳。弟兄們甯願背了謀逆的罪名,提着腦袋跟我,蕭然無以爲報,但憑着身家性命,也要帶大家謀一套富貴!
“适才說起造反,你們當中,有一半的漢人,還有一半地包衣跟旗人。但是不管是什麽,首先咱們是一個中國人!古人雲:纣無道,起兵伐之。現在的大清國,千瘡百孔,勢成腐朽,内憂外患,民不聊生。無論是漢人還是旗人,有誰沒遭過兵禍的劫難?有誰沒嘗過貧窮的滋味?有誰沒受過饑餓地折磨?有誰沒受過富人的欺辱?
“而現在,更有洋鬼子闖進國門,在中華土地上橫行霸道!我們的同胞,兄弟,姐妹,有多少人慘遭欺淩蹂~躏,有多少人喪命在洋鬼子的槍炮之下!昔日的泱泱大國,今以爲洋夷魚肉,任人宰割!但凡是條漢子,是個熱血男兒,弟兄們能不能忍?”
“不能!殺洋鬼子!殺狗皇帝!”二百多條漢子齊聲怒吼。
“好!有弟兄們這一腔熱血,咱們就拼他個天翻地覆!不過,鋼鐵的隊伍首先要經過非常的磨砺,除了不屈的精神,還要有高超的本領,頑強的意志,超人的耐力。特種的部隊,需要特種的士兵,所以訓練會異常的艱苦,甚至是超乎大家想象的折磨。如果有那位兄弟害怕會吃不消,趁早回家抱老婆孩子去;如果選擇了留下,就必須無條件的服從!從這一刻起,你們将告别花天酒地的生活,變成最兇猛、最頑強的士兵,變成一個真正的特種戰士!”
說到這裏,蕭然停了下來,冷峻的目光從那一張張彪悍的臉上掃過。
“有誰要求退出?”
“……”
“能不能接受?”
“能!!!”
怒吼聲如怒濤驚雷,在石窟中轟然滾過,傳來陣陣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