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眉毛一挑,道:“不過怎樣?”
“奴才隻覺得萬歲爺對奴才最好,蒙萬歲爺恩典,能爲您鞍前馬後效一份薄力,那是小三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哈哈,你這奴才,天生的一張好嘴。”鹹豐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但凡你真有這份心思,朕也就放心了。可莫學那些阿谀的小人,一味鑽營,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恩,好好的辦差吧!”
鹹豐說完,起身帶着明全走了,門口卻轉過了禦前一等侍衛梅良甫,帶着幾個帶刀侍衛,很是玩味的向他瞥了一眼。瞧着他殺氣騰騰的樣子,蕭然頓時好一陣心驚肉跳: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懿妃拉攏我,這話傳到了鹹豐的耳朵裏?鹹豐帶了梅良甫來,分明是存了對付我的心思。糟糕,看這情形,懿妃那邊怕是出了大事了!
送走了鹹豐,蕭然馬上換了衣服,準備進宮去打探打探。沒等出門,恰有一人匆匆闖了進來,赫然竟是安德海!蕭然吃了一驚,忙拉着他到書房,劈頭就問:“你不伺候主子,跑這兒來做什麽?是不是懿妃主子那兒出事了?”
安德海這時全沒了往日的威風,哭喪着臉兒道:“主子她……現在不是貴妃了,皇上下了旨,貶成貴人了!”
“啊?”蕭然聽了這話,驚訝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慢點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安德海定了定神,颠三倒四的說出一番話來。原來這件事的原委,正是因爲奕奏請赴行在的那一紙奏折!
這天午後,懿妃象以往一樣在禦書房代鹹豐批閱奏章。鹹豐身子不适,讓麗妃伺候着去冬暖閣了。懿妃是不能禦座的,禦書案側面有專爲她設的一張小幾,把書案上皇上看過的奏折移過來,逐一批答。
很多皇帝批閱奏章,如果不是特殊需要親批的折子,通常都懶得動筆,隻用指甲做個記号就成了。貢宣紙的折子,質地松軟,掐痕清晰且不易磨滅,批本的人看掐痕的多少、橫直、長短,便知道皇帝的意思,無非就是“覽”、“同閱”、“該部議奏”、“依議”之類,用朱筆寫出那個掐痕所代表的一句話,就算完成了批答。以往這事都是由敬事房的太監來完成的,對于他們來說這是伺候皇上的必修課,不必擔心會出錯。
懿妃因爲常伺候鹹豐處理政務,當然要把這個能夠參與國政的機密工作拿到手裏。對于她來說,這是學習怎樣處理國政的一個絕好的機會。以鹹豐現在的狀态,頂多也就是三兩年的抻頭了,到了大行之後,唯一的一位龍種載淳就将繼承大統。到了那個時候,她自然就成了孝莊第二,保不齊還會成爲大清朝的武則天,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到了那個時候,指點江山、治理天下的擔子自然會落到她的身上。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肅順對她一直頭痛的很,一再向鹹豐進言,說懿妃攬權,幹預朝政。但是鹹豐實在是心力不足,所以最終還是由懿妃來代筆。
這一天收到的折子,統有七八十件,其中有一半是奏請聖安的黃折子,這些是不必回谕的,先放在一邊。剩下奏事的白折子裏,把鹹豐沒有做過記号、需要發交軍機處拟議的挑出來,通常這些奏折最爲關鍵,裏面往往是一些軍國要務,或是關系着國計民生的國家大事。要想在将來能夠統率群臣,駕馭朝政,重點就要在這些奏章中細細體會。
翻到最後一個奏折,卻是奕的那個“奏請赴行在,敬問起居”的折子。正常來說鹹豐是應該在這上面做出記号來的,畢竟哥哥病了,做弟弟的來探視,天經地義。肅順當然是最不希望奕來的,以往象這樣的折子,在經過軍機處審核的時候,肅順過手直接就會淹掉。但是這一次卻發到了龍案上,擺明了是給懿妃出了個難題,在向她叫闆。
細細一想,懿妃就看出了這道簡單的奏折裏面,另有文章。恭親王來問起居,隻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是要親自來看一看皇帝的病勢,好爲他自己作一個準備。也許還會趁機苦谏回銮,要是聖駕真的回到北京,那麽肅順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就快混到頭了。
想到這裏,她也立刻知道了這道奏折發交軍機處以後的結果。在熱河的軍機大臣中,怡親王載垣,肅順的胞兄鄭親王端華,都是肅順的死黨;穆蔭、匡源、杜翰更是仰他的鼻息,資格最淺的“打簾子軍機”焦祐瀛,由軍機章京超擢爲軍機大臣,也是肅順一手提拔的。這樣一來,他們還不是都照肅順的意思,駁了恭親王的折子?
要是擱在平時,這樣的折子駁掉也就罷了,但是想起肅順的專橫跋扈,懿妃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恨恨的道:“肅六,你也别得意!”拿着奏折徑去冬暖閣見鹹豐。麗妃聽了太監奏禀,特意回避了。鹹豐倚在龍榻上,一眼就瞥見懿妃手裏的奏折,有些不豫的問:“這是誰的折子?”
“六爺的。”
懿妃隻說了這三個字,鹹豐的臉馬上沉了下去。一股心火竄上胸口,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