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可不敢罵中堂大人呐!”蕭然連忙拉搖了搖手,“人家官大不說,跟你舅舅關系也好的很。哪天你這話傳到老荀的耳朵裏,說不得,你還得挨闆子不是!”
德徽歎了口氣,道:“那倒是。舅舅是攀上這個高枝了,拿個中堂當祖宗似的。平日連我老子當他面叫一聲肅六,他馬上就翻臉。這老家夥估計是老糊塗了,你說,哪有不向着家裏人,反倒幫外人說話的道理?”
蕭然本想從他嘴裏套出荀敬的尾巴來,隻聽了這一句話,就知道這是不可能了。看來荀敬不光在外人面前,就是在自家人面前,也是掩飾的滴水不漏。
難道真的一點破綻也沒有麽?蕭然又有些不甘心。隐隐覺得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抓住,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德徽一通湖吃海喝,不一會就把肚皮撐的溜圓。蕭然笑道:“德大哥,你着的哪門子急呐?照這麽個吃法,酒還沒喝,肚子就已經填飽了。”
德徽響亮的打了個飽嗝,道:“還别說,真是餓的緊了,淨顧着吃了。”說着把腰帶解開,笑道:“松一松,還能喝二斤!”一邊說着,一邊把腰間的手铳取下來,随手放在桌子上。
這支手铳是白銀鑲柄,雙筒燧石擊發,左右兩邊各有黃銅護手,雕着精緻的花紋。從樣式上一看就不是本國工匠生産的,蕭然是個軍事發燒友,見了這好東西,當即拿過來細細把玩了一回,贊不絕口。
德徽一時有些臉紅,撓頭道:“兄弟你這麽喜歡槍,按說哥哥應該送給你才對。獨獨這一把,實在是……倒不是我舍不得,這樣,回頭哥哥給你弄個三五把别樣的,不成問題。”
蕭然故意逗他道:“你又诓我,這不是叫我畫餅充饑麽?切,還說三五把!”
德徽頓時急了,指天劃地的賭咒發誓道:“兄弟你不信我?就沖你上回幫我那忙,除了老婆不能送,其他的就連我爹我都舍得送給你,絕對不帶心疼的。這把槍也不是我舍不得,但這是别人送給舅舅,後來架不住我軟磨硬泡,連騙帶搶的才弄到手。要是把它送給你,我阿瑪能跟舅舅一起把我活劈了!”
“哦?”蕭然微微一怔,“這是誰送給你舅舅的,竟這般珍貴?”
“當朝二品副都統,勝保勝将軍!”
勝保這兩個字一鑽進耳朵,竟似晴天打了個霹靂一般。蕭然不禁啊了一聲,摟在扳機上的手指一哆嗦,差點走了火。心頓時怦怦狂跳起來,琢磨了半天才道:“怎麽你舅舅,跟勝将軍關系很好嗎?”
“那是當然。”提起這位二品大員,德徽很是得意,“勝保跟我舅舅,那是過命的交情。當年那厮還沒考上舉人的時候,混的慘極了,多虧了舅舅時常資助他。後來有一回,舅舅得罪了一個極有勢力的主兒,差點遭到暗算,幸虧勝保豁出命去替他連擋了三刀。但那家人不是有勢力麽?反倒把勝保關進了大牢,差點死在裏面。我舅舅把家裏的錢财幾乎花了個底兒掉,好容易把他給撈了出來,保住條命。你說,這樣的交情能淺了麽?”
原來如此!蕭然眼前的重重迷霧頓時撥開,所有的線索終于穿連起來了!
以勝保跟荀敬的關系,是絕對不會對荀敬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的。既然知道荀敬是恭王的卧底,他又怎麽會跟肅順勾結起來呢?
答案隻有一個:這位副都統勝保,一定就是恭王埋下的那顆棋子!
先用反間計,把勝保埋伏在他周圍;再敲山震虎,逼到肅順坐不住了,就要對鹹豐下手,正好借刀殺人。勝保趁機将他跟皇上一并拿下,那時恭王不單鏟除了肅順這個心腹大敵,連皇上也一并落在他手裏。并且還名正言順的頂了個平叛護駕的名兒,朝權也就唾手可得了!
好一個恭王,好一個老謀深算的奕!難怪讓自己“風雨不動”,可着肅順折騰。原來這一切,竟然全部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這實在是一個意外的重大收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蕭然又驚又喜,匆匆敷衍了幾句,扔給德徽一張一千兩的銀票,讓他繼續去賭錢。德徽歡喜的都快瘋了,抓着蕭然道:“好兄弟,夠意氣!就沖你這交情,老婆送給你我都不心疼了!”撒開腿一道煙的跑了。
蕭然跟寶祿回到楊柳巷,立刻寫了一封信。寫完後才發現自己的筆迹太過紮眼,于是讓雪瑤代筆重新抄寫一遍。畢竟這件事情過于敏感,對誰都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後等到半夜,叫來馬超,讓他偷偷潛進肅順的府中,想辦法把信送到肅順的案頭。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馬超回報,事情辦的十分順利。直到這一刻,蕭然緊懸了好幾天的心才終于稍稍放下。
那封信隻有四個字:小心勝保。
結果果然跟蕭然猜想的完全一緻。肅順是個疑心很重的人,接到這樣一封沒頭沒尾的信,首先想到的就是計劃敗露了。當即調動了所有安插在八旗軍和京中的眼線,立即追查,憑借複雜的情報網,很快就發現了勝保跟恭王之間的端倪。心驚之下立刻停止了計劃,并借太平天國殘部流竄到山東的機會,向鹹豐奏請開調勝保出任山東駐防八旗軍副都統。
恭王接到了這個消息,自然明白勝保這顆棋子已經暴露。其實調動涿洲部隊,不過是虛晃一槍,同時又收到消息:在肅順的授意下,兩江總督曾國藩、湖北巡撫胡林翼上疏朝廷,請求帶兵北上掃夷勤王、以“雪敷天之憤”。這樣一來,越發不敢輕舉妄動,主動提出将天字号錢莊案發回重審,并承認在調查中“有失察笃”,自願罰俸三年以謝罪。緊張了n天的局勢終于緩和下來,蕭然這一封信,牽一發而動全身,将恭王辛辛苦苦的布的一個局冰消瓦解。
奕跟肅順後來直到死都不知道,他們的這一次交鋒到了最後一刻,竟然是敗在了一個假太監的手上。
肅順重新起用了一批官員,包括他的心腹吏部尚書全慶出任總管内務府大臣,爲天字号錢莊案做善後處理。鹹豐本就因是否回京的事情頭痛不已,現在京城局勢穩定下來,終于松了一口氣,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象唐僧一樣,在盤絲洞口整整走了一遭。
這一日午後,陽光明媚。閑來無事,讓蕭然陪着到處亂逛。正走到聖祖仁皇帝親題的“避暑山莊三十六景”之一的“芝徑雲堤”,放眼遠眺,皚皚白雪覆蓋着連綿群山,山腳下一片湖水,也鋪滿了厚厚的鵝毛,平整的象鏡子一樣。一條芝形的土堤隔成兩半,涉堤而北,即是“如意洲”,又名“一片雲”,望眼天寬地廣,叫人心情也爲之舒暢。
鹹豐一時高興,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圍獵的事情,随口道:“小三子,那天你不是勸朕冬獵的麽?這些天還真在這行宮裏悶的久了。不如這樣,明兒個也不叫那些個大臣了,帶上阿哥公主,叫虎槍營伺候着,咱們熱鬧熱鬧去!”
啊?還來?蕭然條件反射的一縮脖子,這才想起危險早已經過去了,連忙道:“好啊,難得皇上高興,奴才這就去傳話!”心裏也頓時美出泡來:公主也去,那太好了!嘿嘿,看來這回又有便宜可占了,我的小美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