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各地呈來的奏折戰報都要先經過軍機處加以審核,若有錯字或措詞稍有不妥之處,随手改正,立即轉送軍機大臣再看一遍,再用黃匣進呈。皇帝随看随批,需要回複的拟了上旨,仍舊由軍機章京謄正校對,有些交内閣抄發,稱爲“明發上谕”,有些直接寄交各省督撫或統兵大臣,稱爲“廷寄”,蓋用軍機處銀印,批明每日行走途程,分“四百裏”、“五百裏”、“六百裏”,還有“六百裏加緊”,交兵部捷報處發遞。
所以正常情況下,呈給皇上的奏折首先要經過軍機處的斟選。但是奕與别的大臣不同,一來是輔政恭親王,二來又是皇第的身份,有權利直接向鹹豐進呈書信。蕭然也正是鑽了這個空子,才撒了個彌天大謊。這也是他爲什麽不稱“密折”,而要叫“密信”的原因。
這個謊可以說是撒的滴水不漏。肅順再老奸巨滑,也頓覺頭一下就大了。來來回回度了半天,低聲道:“難怪昨夜我那四個手下到你府上,竟遇到了不少好手。聽他們說你府裏的護衛不象江湖中人,起初我還不大相信。原來果然如此!那麽,照老弟看來,皇上是懷疑我了?”
蕭然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也不盡然。萬歲爺對您和恭王孰近孰遠,這是有目共睹的。不過對于恭王的話,畢竟不能置之不理,依我看來,這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至于那幾個護衛,原是火器營的兄弟,皇上命我帶在身邊的。”
蕭然撒謊,就好象打嗝放屁一樣,信手拈來,而且虛虛實實,絲毫不露痕迹,不由肅順不信。沉吟許久,緩緩道:“想不到老弟對我一片赤誠,看來我還真是錯怪你了。那麽以你看來,現在這局勢應該如何措置?”
蕭然笑道:“其一,蕭然是個奴才,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幹政;其二,我勉強有幾分腦力,不過都是小聰明罷了,遇上大事就犯混。尤其是軍國大事,那都是中堂大人您這樣的人才可以決斷的,我一個奴才就是想破了腦袋,哪有什麽見地?”
“老弟太謙了!”肅順打了個哈哈,忽然臉色變的凝重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時間緊迫,冬獵一事勢在必行。雖然你被革了頂子,但皇上對你的信任還在,希望老弟想盡一切辦法,務必讓皇上盡快出宮狩獵。老弟是個聰明人,别的不需我多說了吧?”
蕭然翻身跪倒,道:“蒙中堂如此信任,蕭然豈敢推脫?必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好,你去吧。”
“可是……”蕭然明顯遲疑了一下,惴惴的道:“我那點私房錢,大人您看……”
……!肅順跟蘭輕卓對視了一眼,表情很是無奈。蘭輕卓沒等吩咐,早把那一堆東西取了來,再加上肅順另取了兩張五千兩的銀票,一并交給蕭然。财迷笑得眼睛都沒縫了,磕頭作揖的謝恩,然後歡天喜地的去了。
“中堂,難道真的就這樣放他走麽?”蘭輕卓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肅順望這蕭然的背影,溫和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陰冷的笑意。
“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呐。究竟藏的什麽心思,居然連我也琢磨不透。如果沒有猜錯,大阿哥跟公主的病,十有**是他在搗鬼。不過現在他的價值太大了,與其除之,不如加以利用。如能爲我所用,這将是一柄難得的神兵利器;如若不能……”肅順揚起手掌惡狠狠的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是。”蘭輕卓微一沉吟,道:“那麽,蕭府那邊怎麽辦?”
“都撤下來,暗中監視。記住,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
蕭然沒去行宮,直接折回蕭府。一路上手裏緊緊攥着那半塊玉牌,無數個念頭從腦中閃過。
奕的計策,絕對不僅僅是調虎離山這麽簡單。以他的城府,當然可以猜到肅順的下一步動作。也就是說,從天字号錢莊案,到清除肅黨,一直到調兵勤王,他這是在一步一步的把肅順逼進一個死胡同裏。可是這對于他來說,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
難道是……敲山震虎!蕭然腦子裏瞬間冒出這四個字,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是随即一想,有覺得有些不對:曾國藩的湘軍不算,單是親軍跟勝保的部隊,加起來就有将近兩萬人。這個時候逼肅順出手,不就成了自掘墳墓?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位恭王一定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悄悄埋下了一顆棋子!一顆可以随時引爆、瞬間逆轉戰局的棋子!
不論怎樣,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現在一定要把這顆深埋的棋子挖出來。而首先要做的、也是至關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讓那個神秘的接頭人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