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會這樣麽?那位韬光養晦、老謀深算的恭王,就這麽容易敗在肅順的手裏?
一瞬間,蕭然的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沒,似乎又極重要。恨不能伸出手去抓,但又什麽都抓不到。
就在他心裏飛速盤算的時候,蘭輕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陰沉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冬獵的事,昨兒個中堂已經跟皇上奏請了,隻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皇上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又聰明得緊。隻要你肯幫忙,這事是萬無一失的。老弟你放心,這兩天我已經打探好了。皇上身子好多了,精神頭也不錯。才洪文禮也回過話,明天是個好天氣,又是黃道吉日,最宜出行。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你這東風了!”
這一番話把蕭然的退路封的死死的。看着他那張陰森森的臉孔,蕭然恨恨的在心裏說了聲:幹!尋思了半天,也隻能說道:“好吧,既然中堂跟蘭大哥這麽瞧的起我蕭然,要是不做,可就辜負了這一番美意了。說不得,兄弟也隻好勉力一試!”
蘭輕卓搖頭道:“不,不是勉力一試,是務必馬到成功!中堂對自己人素來寬厚,隻要這事辦成了,老弟一生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老弟,咱們這一幹人的身家,可就擔在你身上了!”
蕭然神情一凜,道:“這個我理會得。放心,兄弟絕不是那種不識擡舉的人。”
蘭輕卓大喜,舉起酒杯道:“那哥哥在這裏就先預祝你旗開得勝了!請!”
兩人滿飲了一杯,蕭然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蘭輕卓忽然低聲道:“蕭老弟,蘭某生平最佩服的,乃昔日趙國蔺大夫。想相如公不辱君命,機智百出,将泱泱大秦玩弄于股掌之上,此誠可欽服也!”
聽了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蕭然先是一楞,随即就明白了,這家夥是在提那和氏壁的典故。所謂君子無罪,懷壁其罪,這位蘭祭酒分明是在警告自己,現在這前因後果都已經知道了,如果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不對勁,那麽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你蕭然!
蕭然平生最恨人威脅,聽了這話,恨不能撲上去将他撕的粉碎。不過一想到肅順的勢力,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盡管他已經是從五品的大内副總管,在别人的眼中,自然是風光無限。但對于肅順來說,捏死他就跟捏死個螞蟻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因此臉上卻不動聲色,躬身道:“蘭大哥提點,兄弟受教了!”
出了雅間,就看到荀敬靠在角落裏的一把椅子上,腳支的老高,酣然入睡。蕭然搖頭苦笑,不禁羨慕起這個成天價稀裏糊塗、大大咧咧的家夥來。守着一幫子的嬌妻美妾,除了吃喝玩樂,腦子裏什麽也不裝,什麽也不想。一天渾渾噩噩的,倒也落得個自在随心。
離了老明香,蕭然沒有立即趕去行宮,卻跟馬超回到了楊柳巷。這一路吹着刺骨的寒風,卻讓亂成一團的腦子漸漸變的清醒起來。
奕和肅順兩個人多年的明争暗鬥,終于要山洪爆發了。而自己夾在這兩個人、兩夥勢力的中間,無疑就成了犧牲品。可以說,無論最後他們倆當中誰赢了,都将把自己推到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如果肅順赢了,肯定要大肆清理恭王的殘餘勢力。那個時候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假太監,卧底眼線,哪一條都該着是死罪。而且要說肅順會給他封賞,他是絕對不信的。扳倒了恭王,肅順的面前就是一馬平川,他蕭然這個混迹宮中的太監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來成大事者,哪一個不是如此?
誠然,肅順一時可能還不至于對鹹豐下毒手。他與恭王不同,對于他來說,與其謀反篡位,還不如挾天子以令諸侯,安安穩穩的做一個權臣。實際上他走的冬獵這一手棋,跟當年曹操跟漢獻帝的那一場圍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不管鹹豐性命如何,肯定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還能顧得上他這個奴才呢?
如果恭王赢了,結果又會怎樣?
到現在可以肯定,那位神秘的爺就是奕無疑。這厮是想着自己當皇帝,推倒了鹹豐,他蕭然就成了一顆失去了作用價值的棋子。畢竟他隻是太監的身份,又不似朝中大臣,可以謀個一官半職。就沖他這一個假太監在後宮混迹了這麽久,爲了保住愛新覺羅的名譽,淩遲處死都不爲過。
奕安插在皇宮裏的卧底,不是蕭然這一個。比如祁公公,劉德亮,寶祿,興許還有很多。這樣的秘密是絕對不可以載入史冊的,所謂一将功成萬骨枯,奕得手的那一天,這些過期的棋子們無疑将被血洗。而他蕭然,十有**要排在第一個。
仰天長歎一口氣,蕭然無奈的搖了搖頭。穿越到了這樣一個時代,又有了這樣一個敏感的身份,就注定許多事情他根本無法選擇。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在奕跟肅順之間,想辦法平衡,拼命也要把這一觸即發的局勢穩定下來。這是個拖刀之計,隻要緩過這一時,才會有反戈一擊的機會。
可是,到底要怎麽做呢?……
一進府裏,蕭然立刻叫來寶祿,這小子來了承德,倒落了個便宜,一直沒分配差事不說,有蕭然罩着,連中宮都不去了,整天在蕭府厮混。蕭然把他拽到沒人的地方,才低聲告訴他最近可能會不太平,讓他收拾好細軟銀兩,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帶着雪瑤逃走。這件事是不能告訴雪瑤的,這丫頭外強中幹,看上去象個小母老虎,挺吓人的,一旦遇到大事,反而慌了手腳,保不齊再鬧出什麽麻煩來。
相反地,寶祿雖然是個閹人,緊要關頭卻有那麽幾分果敢。隻要有他在,蕭然也能覺得放心不少。于是拍拍他肩膀道:“寶子,所有的兄弟裏面,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如果這一次我有什麽不測,你無論如何都要安置好雪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