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聽了“天字号錢莊”,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蘭輕卓簡單給他解釋了一遍。原來清朝的制度,戶部跟内務府共同掌管錢糧。而京城的票号錢莊裏面,戶部直屬的有四個,還有五家歸内務府管轄,這五家就是天字号的。
前番洋人一打到了北京,京城的銀價、米價暴漲,短短三天的時間竟漲了幾乎一番。而官錢号浮開濫發的錢票,大爲貶值,票面一千,實值僅得十二文。因爲缺銅的緣故,制錢本來就少見,這一下,商号鋪戶,越發不肯把現錢拿出來,以緻物價飛漲。
有錢的人用的是銀子,水漲船高,不受影響,苦的是升鬥小民,特别是不事生産的旗人,每月隻靠有限的錢糧,維持生計,手中所有,不過幾張官号錢票,必須想辦法替他們保值。
朝中官員,有的主張廢止官号錢票。這倒是快刀斬亂麻,徹底整理的根本辦法,但官号錢票多在小民手中,沒有适當的補償,以一紙上谕,貶成廢紙,勢必激起民變,所以沒有人敢附和這個主張。
肅順是領侍衛内大臣和内務府大臣的雙重資格,同時又兼着戶部尚書,這事正歸他管。于是跟杜翰等幾個軍機大臣商量,必須從國庫拿出錢來,平抑物價,發放調度銀,勾換百姓手中的錢票;同時派人整頓官錢号,清理積弊。
豈知官員才派到京,有兩處天字号錢莊先後遭到了百姓哄搶,無奈之下隻好暫緩勾換,将調度銀留中不發。這一來百姓鬧的愈加厲害,竟給了恭王以口實,大小七個官,一律法辦。
以着這一件事,不斷牽連,到最後竟鬧成了清除肅黨,把肅順安排在京中的心腹、眼線,一夜之間拔了個七七八八。最後竟連戶部侍郎簡淙谙、吏部侍郎陳孚恩都被牽扯進來,也就難怪肅順會惱羞成怒了。
蕭然聽了,越發的心驚肉跳。由于這兩天一直呆在府裏計劃着同然堂公司的事情,也沒去行宮,這些事情居然都不知道。那位恭親王也不知到底要幹嗎,竟掀起這麽大的風浪。聯想到馬超偷聽到的那隻言片語,很容易猜到肅順這厮十有**是坐不住了。不過要說他現在就要調動曾國藩的部隊,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湘軍還在安慶,遠水解不得近渴。至于勝保可就難說了,現在承德隻有禦前大臣景壽的親軍,總數不過幾千人,難道是肅順這位鐵帽子中堂竟要铤而走險,孤注一擲?
蕭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尋思了半天才道:“蘭大哥,那依你的意思,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蘭輕卓雙眼微眯,平日裏和藹模樣頓時不見了,眼神變的淩厲之極,道:“恭王與肅中堂之間,兄弟你看好哪一邊?”
蕭然當然聽出他是肅順一黨,但這話卻不能直說,隻道:“蘭大哥取笑了,蕭然一個奴才身份,哪敢說看好哪邊?不過是想着趨吉避兇、讨個安穩罷了。”
蘭輕卓笑道:“兄弟這話說的真是聰明的緊。不過哥哥勸你一句:覆巢之下豈無完卵,一切還須未雨綢缪,早做打算才是。你想那恭王自當初的镝嗣之争起,就一直懷有野心,現在又做了全權大臣,統攬京務,怎麽能輕易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必然要有所圖。兄弟是現在皇上身邊的紅人,一旦出了事,必然要受到牽連。”
說到這裏伸手拍了拍蕭然的肩膀,道:“其實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肅中堂一直都很看好你。那日南苑試槍的事,老弟應該還記得吧?後來你做了監軍,照規矩是要鸩死的,多虧中堂在皇上面前一力的保你。咱哥倆交往也有日子了,老弟的人品才具,我信的過,中堂也信的過。老弟是個辦大事的人,以後前程,哥哥也就不用多說了,你可要自己斟酌好才是。”
蕭然沉吟了一會,才斟酌着道:“蘭大哥說的極是,兄弟我聽了,真如當頭棒喝。你放心,但凡是我蕭然使的上力氣的,義不容辭!”
“好,要的就是兄弟你這句話!”蘭輕卓一拍大腿,低聲道:“恭王雖有餘威,又握有容城、涿州的重兵,但畢竟遠在京城。肅中堂爲什麽要勸皇上駕幸木蘭?就是要避開他的鋒芒勢力。隻要皇上在這裏,京城那邊他能鬧騰一時,卻鬧不了一世。過不多久,肅中堂肯定要連本帶利的讨回來。不過現在有個要緊的問題:京城那邊一動,皇上昨兒個收到的密折,十分着急,想回京坐鎮。這樣一來,可就中了恭王調虎離山的詭計了。萬一他對皇上不利,卻如何是好?”
蕭然道:“那中堂的意思是……?”
蘭輕卓道:“中堂身爲領侍衛内大臣,保護皇上,那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無論如何不能讓聖駕回京。這事有關國體軍政,中堂知道你的身份肯定很爲難,說不上話。不如這樣:看樣子明個天兒應該不錯,大雪封山,那些過冬的袍子、麋鹿什麽的也該出來了。蕭老弟若能勸皇上出宮冬獵,那麽在中堂那裏,可就記了你的頭一号大功了!”
啊?蕭然大吃一驚,險些失手打翻酒杯。同時也恍然大悟,到此肅順的陰謀應該可以窺見一斑了。肅順是領侍衛内大臣,與禦前大臣、六額附景壽共同執掌親軍,也就是說,扈跸的親軍裏他至少掌握着一部分勢力。并且那景壽雖然不能算是肅順一黨,但卻是個膽小木讷提不起事兒的主兒,肯定是要被肅順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如果勝保的部隊這個時候也趕到承德來,那麽鹹豐一旦出了行宮,肅順完全可以以護駕爲名将其軟禁。到了那個時候,隻怕連景壽也是回天乏術,隻能眼看着皇上落到這個鐵帽子中堂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