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這時心情大好,又看了甯薇公主的面子,也不十分在意。他着急聽蕭然的下文,催促道:“快講!”
蕭然道:“本來瑞額附的詩,蕭然身爲一個奴才,是萬萬不敢品評的。既然萬歲爺有命,奴才也隻好鬥膽了。詩者,來源生活而高于生活,所行所述應當切合實際。若是隻爲了追求文采,盡挑那些華麗辭藻堆砌,是爲空洞無物;若是一味的牽強附會,嘩衆取寵,那就成了無病呻吟了。記得瑞額附的詩裏,有一句‘醉卧梅林解冰甲’,才怡王還誇這句寫的好,是麽?”
載垣對蕭然的手段可見識的多了,聽了這話心裏就是一跳:好好的你扯我幹嘛?我又沒招你。忙道:“我哪會品詩?不過是随口一說,聽着順耳罷了。”
蕭然道:“着啊,隻這一句,實在是胡說八道,欺瞞聖聽,卻不隻瑞額附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是何誠心?”
瑞林吓了一跳,怒道:“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蕭然道:“北地嚴寒,百姓尚且衣不禦體,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凍死在冰天雪地裏。瑞額附卻爲了嘩衆取寵,而慫恿人醉卧梅林,你可知但凡醉漢倒在大雪地裏睡上一覺,可就再也起不來了!每年被這般活活凍死的,難以記數。瑞額附爲了詞句華麗,竟不察民間疾苦,不顧别人死活,若是真有人因了你這句詩,醉卧冰雪,以至誤了性命,你該當何罪?”
瑞林氣的手腳冰涼,心說我叉你老母,這不是雞蛋裏挑骨頭麽?強忍怒氣,不屑一顧的道:“蕭公公分明是對詩文一竅不通,這不過是誇張的手法罷了!哪有人肯因我這一句詩,就真的喝醉了跑到雪地裏睡一覺?他們又不是傻子!”
蕭然嘿嘿冷笑道:“這便是了,瑞額附明知沒有人肯‘醉卧梅林解冰甲’,卻在此胡編亂造,不是欺瞞聖聽是什麽?傻子都不肯做的事情,你卻做成詩來呈給萬歲爺,難不成你當萬歲爺是傻子麽?”
這一來,鹹豐臉色頓時難看了不少,眉頭也皺了起來。瑞林腦門上汗珠子登時就滾了出來,心說完,上了這狗奴才的套了!饒是滿心機智,卻一個字也憋不出來。熙拉布老奸巨滑,連忙跪道:“皇上聖明,微臣一家世代爲主忠心,日月可鑒!小犬才疏學淺,年少無知,難免詞有疏漏。既然這位蕭公公深谙詩道,何不請公公改成更好的,也讓臣等受教一二?”
須知賦詩容易改詩難,想詞句通順,銜接得當,又必須融入詩中意境,實在不是簡單的事。熙拉布這是擺明了将他一軍,鹹豐微一沉吟,道:“有理。小三子,快快替瑞林改來!”
蕭然心說你個老王八蛋,哥們早料到你這一手!虧了原來是混起點論壇的,挑字眼那是咱強項。當即道:“庶。依着奴才見地,這一句不妨改爲‘醉卧寒梅解冰甲’,似乎更是貼切。”
話音剛落,載垣撫掌道:“好,好!好一個‘醉卧寒梅解冰甲’,真乃神來之筆!試想這梅樹虬結狂放,正如醉酒莽夫,其上冰雪覆蓋,開解‘冰甲’,‘欲向天公借妖娆’。妙,這一句竟絲毫不留斧鑿痕迹,渾然天成,單單的改了這麽兩個字,竟然把這通篇意境都改了,絕了!實爲畫龍點睛!”
這一句,倒也真是蕭然的一點才情,聽的衆人都是眼前一亮,連甯薇公主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點頭。裕恒跟德徽更是蹦着高的叫好。鹹豐大喜道:“好,小三子有本事,也不枉了朕跟調教你一回!”蕭然心說呸,要說調教,也還勉強說的過去;我才跟了你幾天,你丫調教我毛了?
瑞林漲的滿臉通紅,不服氣的道:“蕭公公既然有如此才華,想必能做出比微臣更好的詩句。皇上,何不讓他也以雪爲題,賦詩一首,也讓微臣等開開眼?”
衆人一聽,紛紛叫好。鹹豐也想讓蕭然露露臉,卻又怕他做不出來,萬一也整出德徽那樣的一首四不象,丢了面子可就連自己跟也捎帶上了,沉吟了一下,看着蕭然道:“小三子,你看如何?”
蕭然這時憋不住的想笑,心說在起點穿越的那些淫人,剽竊起詩詞來那是個頂個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其實哥們還真都不好意思這麽幹滴,瑞林,這可都是你小子逼的!
當下從容一笑,道:“萬歲爺今兒心情好,奴才就鬥膽湊個趣吧!”擡手望亭外一指,朗聲吟道:
“北國風光,
千裏冰封,
萬裏雪飄。
望長城内外,
唯餘茫茫,
大河上下,
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
原馳蠟象,
欲于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
看紅裝素裹,
分外妖娆。”
說到這一句,故意一頓,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甯薇公主。甯薇今天剛好披了大紅的鬥篷,在白雪映襯下真可謂嬌豔生輝。
甯薇公主之前對蕭然也沒見過面,隻聽說這奴才運氣無敵,頂子是一升再升,總脫不了馬糞蛋發燒的嫌疑,以爲不過是那種胸無點墨、一心鑽營的阿谀之徒罷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奴才竟有如此才華,一時不禁怔住,點漆般的雙眼瞬也不瞬的凝在蕭然臉上。給他這回頭一瞄,情知這一句“紅裝素裹、分外妖娆”是在說自己,頓時又羞又惱,剛産生的一點好印象瞬間就沒了。忍不住臉頰發燒,心怦怦的亂跳。想起這厮色眯眯的模樣,又如此大膽,公然出言調戲自己,恨不能一腳把他踹飛。
衆人聽的都忘了喝彩,蕭然淫蕩的飛了個眼神,接着念道: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稍遜****。
一代天驕,
成吉思汗,
隻識彎弓射大雕。”
念道這裏,鹹豐跟載垣幾個臉色漸漸就變了,心說你個奴才居然連這些人都不放在眼裏,那我們成什麽了?蕭然不慌不忙,繼續道: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說着話兒望後面退了兩步,剛好站在鹹豐身後。那一副溜須拍馬的嘴臉又露出來了,垂着手,欠着腰,把個病怏怏的鹹豐襯托的魁偉高大之極。衆人這才聽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老半天,忽然爆發出一陣喝彩,幾乎把亭子都掀翻了。
“氣勢磅礴,縱橫捭阖,實在是絕妙的佳作!”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才華橫溢,冠絕古今!”
……
一時谀詞如潮。鹹豐更是高興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想不到自己在這奴才的心中,形象竟是如此高大光輝!一時激動竟抓着蕭然的手,嘴唇直哆嗦也說不半句話來。
熙拉布長歎一聲,同情的看了瑞林一眼,心說完,你這輩子是别想跟他逗了!心計不如且不說,單是這一份才華,咱爺倆綁一起再乘以二,那也是連人個腳指頭都不如。算了吧,還是乖乖夾起尾巴做你的驸馬得了。
偏瑞林死活不服氣,牙咬的格嘣嘣的響,心說我要連你個奴才都比不下去,以後在甯薇公主面前也不要混了!上前道:“皇上,今兒如此高興,良辰佳景,微臣請準爲皇上怃琴一曲,聊以助興!”
鹹豐笑道:“哦,朕倒忘了,鶴汀的琴藝那是京師一絕啊!準,快快撫來。”
蕭然心說怎麽着,這是賽詩賽不過,又來比琴了?暗暗冷笑。卻聽甯薇公主也道:“皇兄既然有這份雅緻,薇兒新學的幾手琵琶,也來湊一湊趣吧。”
衆人轟然叫好,都道:“才子佳人聯袂,咱們今兒可要大開眼界了!”
蕭然眼珠子頓時紅了,恨的咬牙切齒。這丫頭擺明是看他姘頭丢了人,竟然親自操刀幫忙!一時滿肚子的醋壇子全部打翻,咬着牙暗道:瑞林,老子今天要是能讓你遂了意,老子就不叫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