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聽都覺得好奇,肅順道:“皇上都說是新玩意,那一定是新奇的不得了。臣等見薄識淺,可真要好好瞧着才是!”
奕斜了他一眼,心說這個馬屁精下手還真快。
明全聽了這話,忙傳下話來。蕭然走到棋亭,請了雙腿安,又團團給各位大臣見了禮。衆人一瞧,眼前都是一亮!
蕭然本來相貌偏于俊俏,未免顯的英氣不足;但現在穿的是一身深藍色的補服,頗有一種厚重的感覺。再戴一頂撒纓涼帽,說不出的英姿飒爽。到底是個冒牌的太監,站立的姿勢并不象其他太監那樣伏首躬腰的,而是腰闆挺直,微低了頭,不卑不亢,無形中自有那麽一股子氣勢。
如果換上普通小太監擺出這造型,估計早被一腳踢出宮去了;但他卻着了八品的頂子,聽說話皇上還對他格外青睐。衆人瞧了,不免都覺得很是新奇。
鹹豐道:“快着,把你那些個新鮮玩意都抖摟出來吧!”
蕭然把紙工模型一一擺好,那些文臣倒還不覺得什麽,奕和肅順卻頓時瞪大了眼睛,隐隐猜出了什麽。這兩個家夥畢竟一個是輔政恭親王,一個是軍機大臣,見多識廣,打眼一瞧就知道這些個東西是非同尋常的,心裏都暗暗吃了一驚。
清朝的一些祖訓固然愚昧,但自打道光年間第一次鴉片戰争,英國人憑着船堅炮利轟開了大清國門,直到英國的遠征軍司令濮鼎查讓中**官在火炮面前驚得目瞪口呆,四千遠征軍竟擊敗了滿清二萬正規軍,統治者們也不禁惶惶起來,逐漸意識到了新式火器的威力。不單是奕和肅順,就連鹹豐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鹹豐六年曾撥專款購入部分葡萄牙制式火繩槍。
所以對蕭然那些聞所未聞的模型,鹹豐從心裏還是受到了很大震動,也十分感興趣。不過祖訓畢竟不能明目張膽的廢黜,今天讓蕭然來奉旨yy,其意就是要給這兩位重臣打打預防針,好爲将來的軍備革新做一個由頭。
蕭然可不是傻子,搶在大臣們發話之前先搬出了那一套“yy理論”,以免留下什麽口舌。不過在他對機關槍、坦克、榴彈炮等做出詳細解釋之後(飛機跟空降兵是用不着細說的,研制這東西的時間過于漫長,蕭然怕說多了這些個榆木腦袋會受不了),他還是感覺到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一派胡言!”奕首先發難,“世上哪有這種武器,披着鐵甲自己就能跑,不是成了妖魔鬼怪了麽?”奕指着坦克模型說道,“皇上,這奴才分明是在妖言惑衆、危言聳聽!什麽yy理論,不過是花言巧語、欺瞞聖聽罷了。這樣的奴才真是膽大包天,理當問罪!”
蕭然心咯噔一下,心說***我強奸你老婆啦?給我扣這麽大個帽子!不過這當兒根本沒有他一個太監回嘴的份兒,也隻好強忍着跪了下去。
荀敬這時倒有心幫蕭然說話,畢竟幾百兩銀子的禮已經送出去了,要是砍了蕭然的腦袋,自己不是竹籃打水了麽?可是他隻是一個區區四品,哪敢還王爺的嘴,隻能幹着急。
“六王爺何必這麽大的火氣!”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說道。蕭然偷眼一瞧,卻是那個白白胖胖的老頭肅順。
“才皇上就說了,隻是些個新奇的小玩意。一個奴才能想出這麽多點子,倒真是了不起呢!至于妖言惑衆、危言聳聽什麽的,何至于此。西遊裏還有孫猴子、二郎神呢,六王爺不是也看過麽?”
肅順說出這一番話來,卻是另有原因。他跟恭親王奕在朝中明争暗鬥,勢同水火,所以隻要奕保的人,他是一定要貶的;而奕貶的人,他也一定要力挺。
奕臉皮一紅,他知道肅順這個人專會抓人小辮子,不禁沉着臉道:“六哥,你這話未免有點和稀泥。”肅順也是排行第六,所以很多人都叫他肅六,奕與他是平輩,便叫他六哥。“騎射是滿州建州根本,這是老祖宗定下的。六哥你總不至于忘了祖宗根本吧?這奴才卻敢如此大膽,不好好的伺候主子,反倒談論軍制,此孰前明之閹禍?似此奴才,殺他十個來回都不爲過!”
“王爺此言差矣!昔閹禍者,太監幹政。這個蕭太監明明說了,隻是精神之法,僅湊一趣,怎麽就成了閹禍了?前明皇帝昏庸無道,當今皇上聖明天表,王爺拿這話來說,是想把咱們皇上比做誰呐?”
鹹豐饒有興趣的瞧着兩人鬥嘴,沖蕭然揚了揚下巴,道:“小三子,這些個玩意是你弄的,你也來說兩句。”
蕭然謝了恩,道:“王爺說的話真是字字珠玑,奴才今兒才知道實在是膽大妄爲了!”
他隻說的這一句就住了口,衆人都等着聽下邊的話,誰知等了半天卻沒動靜了。鹹豐也奇道:“還有呢?繼續說。”
蕭然卻規規矩矩的道:“回皇上,沒有了。”
衆人都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原來太監說“沒有了”這三個字,原本是個典故。前明大宦官魏忠賢,最喜歡聽人講笑話,并且誰講的不好笑就要殺了誰。有一天找人來講,那人說道:“有一個人。”然後就住了口。魏忠賢問:“下邊呢?”那人說:“下邊沒有了。”魏忠賢哈哈大笑:“哈哈,這個笑話很招笑,有一個人,下邊沒有了!”重賞了那人一筆銀子,過了好幾天才回過味兒來:啊,原來是在說我!
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奕這時也笑了。他本是痛斥了這個奴才,沒想到他竟對自己十分恭敬,大有回護的樣子,心裏倒覺得奇怪。倒是肅順眯縫着眼睛,瞧着蕭然暗暗點了點頭。
鹹豐這一笑,身子也爽利了不少,指着那些紙工模型道:“其實這些個東西雖然隻是小玩意,卻也頗值得玩味。比如這所謂機關槍,不過是連發火铳罷了。朕倒想起來好象咱們大清國也有過這個東西吧?”
他這句話卻是問的肅順。“回皇上:确實是有的,”肅順想了想,說道,“當年康熙爺平定三藩的時候,有一位翰林院戴侍講曾造出過,不過後來可就失了傳了。”
鹹豐聽了竟有些驚訝,道:“失傳了?怎麽咱們的火槍營還沒裝備這種槍麽?”
這話讓蕭然聽了,幾乎按捺不住一腳就要踢過去。媽的身爲皇帝你連自己的軍隊什麽裝備都不知道,難怪中國會讓洋鬼子**的那麽慘!
這時奕發話道:“是沒有,這東西似乎叫連珠铳,臣下也曾恍惚的聽過一嘴,卻沒有真正見到過。”
鹹豐往藤椅扶手上一拍,欠起了身子:“可惜,可惜!怎麽就失傳了呢?要是這東西真象小三子說的那樣威力巨大,朕何必花了大把的銀子去買那葡萄牙的火繩槍!”
蕭然是不敢露出戴桐的消息的,便偷偷向荀敬使了個眼色。荀敬雖然對戴桐很是反感,但畢竟照慣例舉薦也有功,忙開口說道:“皇上也不必着急,那個戴翰林的後人,現在也在我朝爲官,此人現任欽天監監侯,叫做戴桐。”
“哦?”鹹豐立刻來了精神,“快傳,着他見駕!”
一刻鍾不到,戴桐已經飛一樣的趕來了,一邊給皇上請安,一邊給蕭然飛了個眼色。可惜這家夥實在長的太難看,歲數又老,這一飛眼兒,蕭然強忍着沒有吐出來。
“你就是戴桐?”鹹豐狐疑的道,“怎麽來的這麽快?”
“回皇上,微臣近來新研制了兩樣火器,正要上報天聽,但恐臣品階低微,反驚了聖駕,所以隻能在午門外侯着。”戴桐雖然升了兩級,也隻是個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讨,按級别是上不了朝堂的。
鹹豐一陣興奮,忙道:“新火器?可有連珠铳?”
“連珠铳?回皇上,這是老早的火器了。微臣新研制的火器,叫做多管連發燧石槍!”
這話說的衆人都是一陣興奮,包括奕和肅順。鹹豐下令到南苑獵場試槍,戴桐高興的幾乎跳了起來,真想撲上去摟着蕭然狠狠親上一口。蕭然瞧見他那老色狼一樣的眼神,頓時一陣膽寒。
很快衆人到了南苑,除了這一幫子官員,還召集了虎槍營的兵勇。秋風獵獵,人馬一字排開,刀槍雪亮,旌旗招展。此情此景讓頭一回見識的蕭然也頓生一股子豪氣。戴桐派人搬來了機槍,還有靶牌。另外還有一樣東西,盛在一個大盤子裏,上用紅布蓋着。
豎起一連串十八個靶牌,裝填彈**,鹹豐坐在一頂黃羅傘下,顯得十分興奮。不過蕭然倒暗暗捏了一把汗,距他所知,鴉片戰争期間英法聯軍的裝備是當時世界上相當先進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和布倫士威克式前裝滑膛擊發槍,前者射程約二百米,後者是三百米。衆所周知連發槍一般射程較短,但戴桐卻堅持把靶牌豎到了三百米開外,這不能不讓蕭然有些擔心。
一聲令下,一陣急促的槍聲響起,煙霧頓時彌漫了衆人的視線(當時用的是黑火藥,一發射就會造成很大煙霧,非常影響戰場的能見度。通常所說的“戰争迷霧”一詞,就源引于此)。槍聲過後,戴桐命人取回靶牌,鹹豐一瞧,頓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十八個人形靶牌,居然命中了十一個!要知道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單發步槍在二百米以内的命中率也不過是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何況這三十六發子彈連發的機關槍在三百米距離上的掃射!如果這種槍搬到了戰場上,那還敵人的活路嗎?
鹹豐大喜之下,賜戴桐從五品頂戴,封工部員外郎。短短三天之内從九品直升到五品,這在大清的例律上也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戴桐自然驚喜萬分,但對于他來說更大的喜事是嘔心瀝血的發明終于得見天日!當即呈上另一項發明:揭開木盤上的紅布,露出一個黑乎乎鐵鑄的家夥。衆人都不認得,蕭然卻頓時樂了。
地雷!
看過《地雷戰》的人一定都還記得,當年根據地的老少爺們是如何用這個鐵瓜蛋子炸的小鬼子人仰馬翻。地雷工藝簡單,殺傷力驚人,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在探讨是不是應該象禁止生化武器一樣禁止地雷的使用。
還有人說,地雷戰本身就是一場不對稱戰争。當年窮的叮當響的中國人就是用這死便宜死便宜的家夥給了裝備精良的小日本迎頭痛擊,創造了不對稱戰争的典範!
不管怎樣,這是一個十分有效的武器,尤其是在那個以步兵大規模地面推進的戰争年代,這東西的價值可想而知。上次蕭然倒真忘了跟戴桐提起地雷,想不到這家夥竟蔫了吧唧的造出來了。有才,非常之有才!
南苑獵場常備大量馬匹,戴桐埋好地雷之後,趕出三匹戰馬向目标區跑去。轟一聲劇響,揚起漫天的煙塵。三匹馬中兩匹當時倒地,剩下一匹翻蹄撩掌的跑了回來,腹部和右前腿也都受了重傷。在場的人莫不驚的呆了,忽然一齊爆發出震天的呐喊:“我主英明,大清鐵騎,橫掃天下!”這是虎槍營每陪皇上狩獵凱旋而歸的号子。
“吾皇萬歲萬萬歲!”肅順和奕同時搶前一步,跪倒在地,“我朝有此人才,何愁洋夷不滅!”
鹹豐早就聽說洋人火器犀利,但從未親臨戰場的他哪知道這火器竟有着如此巨大的威力!狂喜之下,竟覺得身子也一下好了起來,數日的積郁一掃而空。“着,戴桐秉承祖業,爲社稷嘔心泣血,其心可表。并念其祖亦爲吾朝效力,世代忠心,特敕封從四品翰林院侍講學士,賞單眼花翎!少詹事荀敬舉薦有功,賞三品銜,賜督察院行走。”
兩般都是重賞,尤其是賞花翎,那可是滿州上三旗出身的人才有的殊榮。兩人急忙叩頭謝恩。荀敬更是興奮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誰能想到一句話竟撈了個三品的頂子,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對了,這可要感謝蕭公公的提醒!要不是他那一個眼神,哪來這天大的美事?貴人呐!看來這回真是拜對了菩薩,荀敬暗暗咬牙:以後這蕭公公的事就是我老荀的事,誰要敢說蕭公公一個不字,我老荀先跟丫拼了!
蕭然正琢磨這自己能撈個什麽封賞,肯定比他們兩個要大吧?就聽鹹豐冷喝了一聲:“蕭然,大膽奴才,你可知罪?”
蕭然頓時怔住了,媽了個巴子,老子費了這麽多的心血,何罪之有?正納悶呢,忽然瞧見皇上身旁的肅順微微丢過來個眼色,心念一轉,連忙跪下道:“奴才知罪!”
“哼!”鹹豐頭也不回,拂袖而去。衆臣子連同虎槍營将士三呼萬歲,起銮還朝,剩下蕭然一個人還跪在那裏發楞。
“蕭老弟,你還不明白麽?”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扭頭一瞧,卻是那個白臉肅中堂肅順。蕭然連忙見禮,肅順卻一把拉住他手,親熱說道:“老弟何必客氣!所謂天子挾威,當面斥責你,那是做天子的規矩。看來皇上這是要對你委以重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