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擡頭一瞧,頓時做聲不得。原來這丫頭不是别人,正是那個快嘴的雪瑤。他當然知道那裏邊坐着的是什麽人,本來不喊這一嗓子還罷了,這麽一喊,可就是驚了鳳駕,殺頭都不爲過。尤其是他傷好了,滿紫禁城的閑逛,又沒去給主子請安,這不就是提燈籠上閻王殿——找死呢嗎?蕭然脊背上冷汗刷就下來了,伏在道邊,大氣也不敢喘。
“按駕。”他還是聽見了這兩個最不願意聽到的字眼兒。簾子輕輕掀開一角,一個女人的聲音緩緩的道:“原來是小三子。身上的傷好了麽?早兒也不來請安,這會子滿宮裏的亂逛,成何體統。”
聲音極是輕柔,好象有許多的銀鈴在蕭然耳邊一齊奏響,雖然帶着些許嗔責,仍然是說不出的好聽。他這輩子也沒聽過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這麽動聽的,不知怎麽膽子竟一下大了起來,不暇思索?*黨鲆歡位埃骸爸髯蛹祥!衭子才下地,惦記着給主子請安呢,聽說主子去了乾清宮,便一時大膽,央小寶子攙着尋了去1暇古才昏睡了兩三天,不能給主子鞍前馬後的衦Γ衭子心裏真是不塌實呢c幌刖咕了鳳駕,奴才實在是該死,還請主子責罰?br>
回事太監本就是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一時傳個話、跑個腿什麽的。蕭然這一番話說的倒真是滴水不漏,既道出是“無意”驚了主子的駕,又流露出對主子的赤膽忠心。說完了自己也納悶:什麽時候變的這麽能拍馬屁了?
果然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那女人聽了這話,也不覺嗤的一笑,道:“好你個小三子,真真兒的一張好嘴。好吧,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就一旁侍駕吧。”
“庶!”蕭然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侯着起了駕,才敢擡起頭,裝着腿腳不大利索的模樣,颠颠的跟了上去。走出挺遠了回頭一瞧,寶祿還仰着脖子傻楞楞的跪在那,似乎還在琢磨:這家夥哪學的這一套,馬屁拍的又快又響,感情這話就跟事先背熟了似的,連個悖兒都不打,還真不一般的有才!
蕭然跑到轎子後面,跟雪瑤并肩走在一起。奇怪的是雨婷不在,擡頭四下看了看,正瞧見雪瑤促狹的眼神,還偷偷伸手在他胳膊上扭了一下。這個暧昧的動作吓了蕭然一跳,好在周圍的人都低着頭沒瞧見。
一路上琢磨,這鈕祜祿氏據史書記載要比慈禧小兩歲。慈禧是鹹豐二年被選爲秀女進宮的,時年十七,到現在正好是二十五歲。這樣算來今年才剛剛二十三,擱在現代,正是一個女人風華正茂的年紀。蕭然忍不住想,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堂堂的大清國母,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呢?
一行人到了皇上寝宮,衆人都在外面伺候着,雪瑤攙了下轎,進裏邊去了。打簾子的時候奴才們是不能擡頭的,蕭然隻能看見一個袅袅婷婷的背影,中等偏高的個頭,梳着旗頭,烏黑的頭發緞子一樣散發着光澤,襯出後頸的一抹雪白。
過了不大一會,寝宮裏忽然走出一個小太監,道:“主子傳小三子回話。”蕭然忙答應着跟了進去,一路低着頭,也不知過了幾道門檻,來到一扇門前,小太監道:“進去吧。”蕭然心裏也是一陣緊張,跨門檻的時候險些摔了一跤。才一擡頭,就看明黃龍榻上坐着兩個人,靠左一個是斜倚着的,披着件黃衫子,身上還蓋着被子。右邊不用說就是了,蕭然才瞄了一眼,忽然就怔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
早猜到這必是個美人,但蕭然一輩子竟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白皙的鵝蛋臉龐,線條極爲柔和,讓人一見頓感親切;眉如新月,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明亮之極,以秋水形容毫不爲過。鼻子挺直,凝白如玉,襯上小巧的嘴巴,淺淺的酒窩,嬌而不媚,清麗脫俗。真如天上仙子下凡,似此紅顔,人間哪得幾回見?
蕭然魂魄登時出了殼,楞塄的瞅着那閉月羞花的美女,連問安都望了。一時也楞住了,長這麽大除了皇上,還真沒被人這麽瞧過,何況還是個奴才?一時滿臉暈紅,竟不知說什麽好。皇上登時變了臉子,一拍榻上龍幾,喝道:“大膽奴才!竟敢如此無禮!來人,來人!給我拖下去斬了!”
一聲斷喝,蕭然激靈打了個冷戰,頓時回過神來。媽的,這玩笑可開大了。身爲一個太監,連一國之母、皇帝的女人也敢冒犯,那可真是活的不耐煩了,要是不被砍頭,簡直就沒有天理。饒是他心思敏捷,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早有禦前侍衛飛也似搶進來,撲上前就要将他按倒。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一瞬間,蕭然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索性伸出手指着,裝出一幅害怕的樣子大叫道:“鳥,鳥!……神、神鳥……”
皇帝一聽倒糊塗了,側頭看了一眼,除了自己跟,龍榻上鬼影子都沒有,哪兒來的什麽神鳥?這時侍衛們已經把蕭然左右一架,說話就要帶出去問斬,皇帝心中疑惑,不禁道:“慢着。大膽的狗奴才,你看見什麽神鳥,着實講來!”
侍衛一松手,蕭然連忙撲通跪倒,顫聲道:“回、回萬歲爺,奴才罪、罪該萬死!剛一進來,奴才竟看見……看見……”
皇帝急道:“看見什麽?狗奴才,還不快說!”也心裏犯合計,這小三子以往挺伶俐的,怎麽忽然就犯渾了呢?可别再說出什麽忤逆的話來,弄不好是要誅九族的!
蕭然心說,好歹就賭這一把了!把心一橫,道:“是!奴才不敢隐瞞!剛奴才沒瞧見主子,卻……卻看見了好大一隻鳥,翠綠的冠子,金色的羽毛,翅膀張開有那麽老大,周圍還……還圍着五色的雲彩!奴才,奴才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神鳥,真是……真是害怕死了!”一邊說着,兩手還一邊誇張的比畫着,說的跟真的親眼見到了一樣。
聽了這話,皇上都怔住了,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表情十分驚詫,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還是在門口伺候的太監一頭沖了進來,撲通跪倒,大呼道:“吾皇萬歲!小三子看見的,乃是一隻……一隻鳳凰啊!蒼天保佑我大清江山,鳳凰降世,我大清幸甚,天下黎民幸甚!”這一聲喊,衆侍衛們也連忙跪了一地,跟着三呼萬歲。
一臉茫然,道:“你……你在說什麽?”皇上卻猛地掀開被子跳下榻,抓住的手道:“,眉兒!原來你真是一隻鳳凰,原來你真是一隻鳳凰呐!咳咳!”激動的竟連連咳嗽起來,臉頰泛起一陣病态的嫣紅,這讓蕭然很是擔心他會一不小心挂掉。連忙扶他靠在軟被上。
“明全,快傳洪文禮,着他跑着來見朕!沒用的東西,鳳凰降世都不知道,他欽天監是幹什麽吃的?恩,小三子,賞你起來說話。不不,端把椅子過來,賜坐吧。咳咳。”
叫明全的太監答應了一聲,一道煙跑出去了,侍衛們也都躬身退下。另有太監端過一隻藍緞錦凳,賜蕭然坐。這鹹豐皇帝本是個病秧子,再加上過度激動,咳嗽的不行,上氣不接下氣。在一旁輕輕捶着背,那雙大眼睛卻一直偷偷瞄着蕭然,象是在問:你不是騙人的吧?
蕭然這個時候,出殼的魂魄總算歸了位,一顆懸在嗓子眼兒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心說***,這一把還真是賭對了!下得本錢夠大,赢,咱也一定會赢個大的!
這一賭裏倒真是沾着些運氣的成分。那個時代的愚昧迷信不用說了,還有一點至關重要。鹹豐這陣子正焦頭爛額,内有長毛造反(長毛是清朝官員對太平天國的蔑稱),外有洋人大兵壓境。前兒傳來消息,天津大沽口已經失守,眼看着天津城将要不保,隻怕洋人下一步要直搗北京,大清的江山已經岌岌可危了。這才一時動了心火,暈倒在乾清宮。現在聽蕭然說是神鳥鳳凰,那朕豈不就是真龍了麽?既然是這樣,何愁大清江山不保!
這麽一想,失落已久的心情頓時亢奮起來。對于他來說,蕭然的鬼話就象一根救命稻草,讓他又燃起了希望。
“小三子,你過來也瞧瞧朕。恩,你可能瞧出朕象什麽東西麽?”鹹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蕭然,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話裏的語病。
蕭然不傻,他知道這個時候要再說看見條龍,那就成了明顯的拍馬屁,鬧不好擔個欺君罔上,可是要掉腦袋的。
“恕奴才有眼無珠,這會子可是什麽都瞧不出來。”頓了頓又道:“奴才無知,隻是這麽一猜:主子既然是鳳凰,萬歲爺不是真龍是什麽?”
鹹豐微微有些失望,但也越發相信這奴才不是在說謊。尤其是聽了蕭然的後兩句,心裏真是舒服極了。拍馬屁拍到這個境界,已經達到天衣無縫、登峰造極的地步了,讓人聽了幾乎懷疑他說的根本就是事實。
随即鹹豐在心裏歎了口氣。人才呀,怎麽就在坤甯宮給埋沒了呢?朕怎麽一早就沒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