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道:“爲什麽?”
寶祿湊過臉來,神秘兮兮的道:“昨兒個一早,萬歲爺在乾清宮暈倒了!現在主子正上火呐。你這個時候去請安,不是等着觸黴頭麽?還有,皇上暈倒,這是個大事,咱得先把這消息送到祁公公那裏。”
蕭然笑道:“就爲了這事啊?我昨晚就知道了,祁公公是敬事房首領太監,他會不知道?”
寶祿先是一楞,随即恍然大悟:“是雨婷那丫頭告訴你的吧?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費了挺大勁才打聽來,你居然不用出屋就知道了。你知道麽,這事除了、懿貴妃跟麗妃三個,連婉妃、榮貴人她們都不知道。前兒個在乾清宮上夜的奴才們,聽說都被侍衛給關起來了。”
蕭然十分驚訝,這事他是從雪瑤那裏聽說的,細回想起來,雨婷隻說了“龍體不适”,真的就沒透出一個暈字。這丫頭心思聰慧,不象雪瑤的性格,跟一汪子泉水一樣一眼就能看見底。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曆史上鹹豐皇帝是死于痨病。記得他是在鹹豐十一年晏駕的,現在是十年,也就是說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好活。堂堂一國之君病到這個地步,消息一旦傳了出去,必然震動朝野。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誰也想象不到。
想到這一層,他倒隐隐爲雪瑤那丫頭擔心起來。這丫頭有口無心,倘若這話傳到主子的耳朵裏,那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那麽,”蕭然想了想說,“這事太醫院的張太醫也應該知道吧?咱們再去報信,是不是多此一舉?”
寶祿忽然神情變的有些古怪,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早上送恭桶的時候,遇到神武門那邊一個相識的侍衛,他偷偷的告訴我,昨個夜裏三更天,那個張思荃張太醫……是給人悄悄擡出去的!”
“啊?!難道……他死了?”
“廢話,活人還用擡麽?”
蕭然這一驚,頓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昨天祁公公嫌張思荃嘴巴松,說要禀報給那位“爺”,蕭然是聽見的。偏偏這天晚上就死了,如果說跟那神秘人沒有關系,傻子也不會信。但可怕的是在這戒備森嚴的皇宮内院裏,殺一個人不過是一夜的工夫,就象碾死個螞蟻一樣,那人手段之狠,勢力之大,實在是大大超出了蕭然的想象。
而這張思荃原本也是那人的眼線,不過被别人說了幾嘴,竟稀裏糊塗的做了鬼;那麽自己呢?興許哪一天不小心得罪了誰,萬一被人下了蛆,說不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會有,也弄個張思荃一樣的下場!忽然想起寶祿曾經說過,在他們進宮之後,有兩個接頭人也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用說,也是被人滅了口。
“小……小寶子,你說,咱倆以後,會不會……”蕭然說話也帶着顫音兒。頭一次感覺到距離死亡如此接近,不由得脊背一陣陣冒涼氣。
“别想那麽多了。”小寶子笑了笑,“咱們隻管把事情辦的利索些就好。爺曾經許下話,等咱幹成件大事,就在外面給咱們置個宅子,買幾畝好田,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那個時候就可以和家人團聚啦!”
蕭然心裏一動,原就估計他們的家人是被那個神秘“爺”控制住了,現在看來,自己猜的肯定沒錯。“寶子,你……你真的相信,到那個時候‘爺’會放過咱們嗎?”
寶祿神色一變,似乎想說什麽,但馬上差開話題,淡淡的道:“别瞎琢磨啦。今兒這信兒還是要趕快送出去,你快動筆寫吧。”
寶祿不識字,以往送信都由蕭然執筆。但這個蕭然哪會寫毛筆字?憋了一腦門子汗,總算寫出兩行歪歪扭扭的東西,怎麽瞧怎麽象鬼畫符。其中的繁體字也一律寫成簡體,自己也知道不大對路,但趕鴨子上架,好賴就這玩意了。
外面敲起一陣梆子,這是給奴才們開飯了。寶祿打回了飯,不過是青菜蘿蔔,清湯寡水的,跟當年學校食堂的手藝絕對有一拼。蕭然一看就沒了胃口。
匆匆對付兩口,兩人出了坤甯宮,繞過英華殿,來到敬事房。寶祿央人傳進話,隻說是找劉德亮。傳話那太監估計也是才下夜,睡眼惺忪的,老大不情願。還是寶祿偷偷塞在他手裏一小塊碎銀子,才勉強去了。不一時劉德亮出來,還是昨天一樣陰着臉,一句話也不說,接了信便進去了。蕭然氣不過,低聲說:“不也一樣是個太監?拽的二五八萬的。”
寶祿笑道:“他平日裏可不這樣,隻是看了你才有氣呢。當年進宮的時候,還是壽康宮的康慈皇貴妃給各宮挑選童監。原本定下讓他去坤甯宮的,後來又瞧見了你,硬把他擠下去了。你說,他能不記着你麽?”
蕭然忽然想起那家夥昨天好象對自己說了句“眼睛長頭頂上了”什麽的,聽起來就酸溜溜的,不禁嗤地一笑,道:“在哪兒還不都一樣?左右是太監,還以爲選驸馬不成!”
寶祿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他嘴,瞧瞧四下無人,道:“可不敢亂說!你當這是什麽地方?一不小心是要被……”說着以手劈頸做了個殺頭的手勢。完了自己又禁不住好笑,“你這家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咱們主子待人最是寬厚,有個大不去小不見的從不跟奴才們見識,在宮裏是出了名的。在她身邊伺候,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的眼珠子發藍呢。”忽然低聲道:“你是不記得了:上個月儲秀宮那邊,兩個宮女哄大阿哥蕩秋千,一不小心摔到了。結果當天那主子就賞了個鞭笞,整整五百鞭啊!你說那人得打成什麽樣?估計肉皮都抽飛了!”
寶祿說到“那主子”的時候,橫指做了個“一”的手勢,蕭然知道他說的就是懿貴妃——未來的慈禧太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