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謙與陳和聞言都是一愣,心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時間洗臉?那二爺的脾氣誰不知道,遇事急起來時,便連一刻也等不得。有次他要急着出門子,命下面備馬。陳謙去牽馬時,恰好那管馬廄的老于頭不在,茅房去了,陳謙這便晚回來了一會兒。二爺在角門那裏便等得急了,當場便命人把陳謙好一頓打。這次二爺找陳羽已經找了有将近一個時辰了,不定火成什麽樣了,陳羽居然還敢這麽不慌不忙的。
隻是既然陳羽這麽說了,陳謙便左右看了看,左近就是梨香院,那裏最近是在此做客的舅老爺一家子住着,府裏派了幾個過去幫着伺候,那些人陳謙本是認識的,借個盆兒打點水不是難事。于是他說了聲“等着,羽哥”,便奔那梨香院去了。
這裏陳羽笑着拍了拍陳和的肩膀,說道:“沒事的,瞧你們急得,待會兒我見了二爺,好好的說說就是。隻是,見二爺之前,卻須把我身上這酒氣給祛掉了才好。”
陳和點了點頭,陳羽便雙手抱肩皺着眉頭左右走動着。不一會兒,那陳謙端了一個大銅盆出來,陳羽便洗了手臉,然後從陳和手裏接過汗巾子擦了把臉,然後接過衫子穿上,又系上汗巾子,這才對陳謙兩人道:“行了,你們且忙去吧,我自去二爺房裏便了。”
說着,陳羽便大步奔二爺房裏去了。
照例是到二姨娘的院子裏,門口伺候的人一看是陳羽回來了,便有一個迎了上來道:“羽哥,你知道二爺找你的事兒吧?快去吧,二爺在書房呢!”
陳羽聞言一愣,什麽時候二爺也開始下午去書房了?他點了點頭沖那人道了謝,這便要去二爺的書房,那人卻又把他叫住了,陳羽轉過身去時,隻聽他小聲說道:“羽哥,你小心點,我看二爺生着氣呢。而且,二奶奶好像現在也在書房裏,不知道找二爺是什麽事兒呢!”
陳羽聞言又沖他道了聲謝,這才一路思量着往書房去了。
這陳府裏,大爺是庶出,二爺是嫡出,所以,幾乎事事都以二爺爲尊。就拿這住的地方來說,大爺成婚時,老爺把蕉雨院指給了大爺。那是陳府偏西的一處院子,雖有個三五十間房屋,建的也精巧,卻是遠離了老爺在前院的書房。
而二爺成婚時,老爺則直接把仙鹿院指給了二爺。這仙鹿院共包含了一個大院子和兩個小院子,不但比蕉雨院要大兩倍有餘,而且正處在整個陳府的中心上,離老爺的書房也近,最難得的是,老爺最初就曾在仙鹿院住過兩年,對這裏很是喜愛。
由此便可見,二爺在老爺心目中的地位是要重于大爺的。或者說,二爺的娘舅魏國公林家,是重于那住在梨香院裏大爺的娘舅何家的。
再說這少奶奶。大少奶奶進門一年多,也不見太太要她管事,二少奶奶剛進府便被太太委以重任,不多久就全面接管了整個陳府的内務。這也難怪大爺雖做了舒舒服服的四品京官,卻還是一直要求外放地方了。在這裏便分明是受氣的很,呆着有什麽意思。
這二爺住的仙鹿院中,最有氣勢的一棟建築就要數那書房了。這屋宇建的高大不說,裝飾的也是獨具匠心。簡簡單單的灰白兩色,卻透出一股古樸之氣,在後院雕梁畫棟的房屋中間,頓時就顯出與衆不同來。更難得是,裏面放的盡是老爺早年間讀過的書,滿滿的有兩間屋子的書架,陳羽幫二爺整理書房的時候,便經常在裏面找些書看。
且說陳羽來到書房外,見門口正站着幾個人在那裏談笑,正當面的可不就是那鄭海與李貴嘛。雖然心裏暗恨,陳羽卻還是幾步走上前去,躬身施禮道:“見過鄭管家。”
那鄭海大模大樣的受了陳羽一禮,輕蔑地一笑,說道:“墨雨呀,我怎麽聽說你最近是有錢的緊哪!說是什麽,出手大方的很,這裏送一身衣裳,哪裏送幾吊錢的,還聽說,那個什麽徐小寺那傻子你都送他了一條汗巾子?呵呵,怎麽,莫非是看不起我,怎麽也沒個東西送我呀?”
陳羽聞言擡頭笑道:“鄭管家玩笑了!小的那點子東西,原不過是些破舊衣服,就是那汗巾子,也是用過了兩年的,這些東西我若是送給您,豈不是把您比做他們那樣人了?呵呵,小的我哪裏敢嘛!再說那錢,大家都是同一個鍋裏吃飯,他老于頭家裏孩子得了重病沒錢醫治,我平日裏沒什麽花銷,手裏剛剛巧的存下了那麽幾吊錢,您說,我又怎麽能手裏攥着錢卻看着那十七八的壯小夥子被一場病給折磨死呢?”
言罷又說道:“小的一向以爲,那次一定是小的搶了先了,不然,隻怕那個錢就一定是您鄭管家給他了。您的慈悲心腸可是人盡皆知的。”
陳羽後面這句,聽着像是奉承,其實卻恰好堵住了鄭管家的嘴,陳羽剛誇了他是個慈悲心腸的人,他總不能再從這上面挑刺了吧。
那李貴卻見機說道:“羽哥兒還真是一張利口啊!我可是親眼見過,你送周二那身衣裳,可是嶄新嶄新的,怎麽倒說是穿了兩三年的舊衣裳?”
陳羽對鄭海保持一定的謙讓,因爲那畢竟是他的上司,對李貴可就沒那麽客氣了,尤其是李貴現在這小人得志的樣子讓他看了更增厭惡,因此他當即便接道:“哦?是嗎?是新衣服?那可能是我一時不查,給他的時候拿錯了。可是,你李貴怎麽會跑到那雜役房裏專門去看周二穿什麽衣服呀?”
李貴聞言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這時鄭海說道:“墨雨呀,我可是聽說,那衣服可是二爺房裏剛發下來的,你就送了人,這可是對二爺不敬啊!”
陳羽笑道:“鄭管家這話可就不對了!二爺随太太的性子,最是憐貧惜弱的,他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把他給我的衣服送給了那周二,還不定怎麽誇我賞我呢!”
李貴聞言急得又要說話,卻被鄭海伸手一攔,然後隻聽他笑着說道:“呵呵,墨雨呀,其實咱們說這個也沒意思,這些個值了什麽,頂頂要緊的是,二爺可是疾惡如仇的性子呀!啧啧,他要是知道有人敢騙他,從他的手底下往外撈錢,你說,他該有多惱啊!據我看哪,呵呵,怕是一頓闆子打死都不算多呀!”
說完了他回身看着自己身後幾人,笑着說道:“啊,你們說說,這做下人的,主子讓你管帳,那是多大的恩寵啊,啊?這,像這種就知道拿主子錢的奴才,打死算不算多?”
他身後幾人自然附和着七嘴八舌地說道:“不算多,不算多,打死那是活該!”
陳羽笑吟吟的看着他們的表演,其實心裏早就怒火熊熊。見他們笑完了,這才臉色一整正要說話,隻見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門開處,二少奶奶走了出來,身後跟着銀屏,衆人都趕忙垂首肅立,那二奶奶袅袅娜娜的走過陳羽身邊時,卻突然站下了,看了陳羽一言道:“二爺正找你呢,待會兒他吩咐完了,你到前面來一趟,我也有事找你!”
陳羽慌忙應是,二奶奶便走過去了,陳羽正一邊看着她那搖曳生姿的小屁股,一邊擔心着不知道二爺跟二奶奶兩人一碰面,自己那瞎話兒露了沒有,這時銀屏正走過他面前,也站了站,看了看另一邊的鄭海等幾個人都躬着身子,這才用小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對陳羽說道:“說話兒小心些,仔細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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