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空,月華如水,一匹純白的天馬,在蒼穹上悄無聲息的滑過,最後落在了輪回峰後山的望月台上。
一身鵝黃衣裳的韓雪梅,與一身青衣的壬青,從雪葬的背上輕輕落下,明亮的月光通過對面天劍峰的積雪折射在望月台上,流光如浩瀚星海,美不勝收。
望月台上,這兩個窈窕俏麗的身影,在明亮如水波一般的月華之中,猶如神聖不可侵犯的仙子,給人一種莊嚴素雅的錯覺。
壬青歪着腦袋望着韓雪梅,有點意外的道:“明天一早你就要接任玉女峰首座,怎麽……現在要來此呢?莫非這個地方對你很重要?你有飛來不可的理由?”
韓雪梅清冷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迷茫與憂傷。
她站在明亮的月華之中,望着面前的無底深淵,望着深淵上籠罩的層層雲煙,仿佛在雲霧月華之中,看到了以往所有已經消失的記憶。
她輕輕的,輕輕的說道:“很多年前,我……我的一個朋友曾在對面的思過崖面壁整整十年,隻要我在峨眉山,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喜歡過來看看他,就站在這裏,遠遠的看着,我甚至都看不見他的身影,隻有眼前的迷霧,可是知道他就在那裏,孤獨的忍受着所有的寂寞痛苦。明天我就要成爲玉女峰的首座,隻怕日後再也沒有機會來此了……”
說到此,韓雪梅悠悠是歎息一聲,仿佛數十年來所有的不舍情義,所有的恩怨纏綿,都在這一聲令人憂傷的歎息聲中煙消雲散。
壬青嘴角的淡淡笑意漸漸收斂了,有些肅然,現在她終于明白,原來眼前這個女子用情如之深,并非自己所能體會。
看着韓雪梅悲涼痛苦的臉頰,她心中有些不忍起來。
一個人,在十年中無數次的來到這裏,就是爲了看一眼對面思過崖的心中男子。
而眼前濃霧彌漫,終年不散,她什麽也看不見……
對面,思過崖。
雲小邪收起八方神劍與天乾劍,見天色也快亮了,正打算告辭離開,忽然隐隐間聽到從對面望月台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身子一震,萬萬沒想到今夜韓雪梅竟然也會來到輪回峰的後山。
韓雪梅與壬青的對話他聽的清清楚楚,身邊的左問道與玄倉道人也聽的清清楚楚,左問道對玄倉道人使了一個眼神,後者會意,默默的走遠了一些,隻留下雲小邪獨自一個面對着萬丈懸崖。
望月台。
壬青道:“既然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望月台,要不要今夜就到對面思過崖上看看。”
韓雪梅搖頭,道:“不必了。”
壬青也沒有強求,随手一揮衣袖,身後一塊岩石上的積雪瞬間消失,她坐在岩石上。
道:“雲小邪确實是一個很特别的人,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明天你反悔不願意了,有我在,誰也無法将你怎麽樣。”
韓雪梅回過身看了一眼壬青,銀發紛舞,憂傷的表情漸漸的收斂了一些,走了過去,也坐在了岩石上。
道:“自從你變成了人,似乎對感情之事很看重。刑天已經去世了這麽多年,如今你再世爲人,要不要在有生之年再尋覓一個有緣之人共度一生。”
壬青一愣,這明顯是韓雪梅的玩笑之話,她沒想到韓雪梅竟然會開玩笑。
她笑道:“你這個提議不錯,不過我乃九天玄女,就算重新爲人,天下之大又有哪個能配得上我呢?”
韓雪梅點頭道:“說的也是。”
壬青忽然一擡頭,笑盈盈的道:“哎呀,我忽然想起來,還真有一個男子能配上我,并且我看他也挺順眼。”
韓雪梅奇道:“誰?世間還有能與你匹配的奇男子?我怎麽不知道?”
壬青慢慢的站起,負手踱步,擡頭望月,笑道:“此人出身名門,宅心仁厚,極重感情,年紀輕輕已是一派至尊,樣貌嘛,倒也出衆,不是小白臉兒,是我喜歡的類型。至于修爲,呵呵,此人未到四十,一身修爲已然獨步天下……”
韓雪梅越聽越是好奇,道:“到底是誰?”
壬青慢悠悠的道:“他姓雲,名小邪,号稱人間邪神……”
韓雪梅忽然表情一拉,皺眉道:“怎麽,你看上了小邪?”
壬青笑道:“他英俊潇灑,修爲高強,我對他另眼相看也是清理之中,再說了,你現在都不要他了,難道你還不允許我要了他?”
韓雪梅聳聳肩,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不過别過我沒提醒你,小邪是有妻子的。”
壬青道:“哪又如何?不就是李鐵蘭嗎?我呼吸間就能将她給比下去。”
韓雪梅搖頭苦笑,實在想不通壬青心中到底在想着什麽,看她表情似乎很嚴肅,也不知道壬青是認真的,還是在拿她打趣。
她心中當然是放不下雲小邪的,此刻聽壬青說要找雲小邪發展發展感情,她哪裏會同意,暗暗後悔爲什麽剛才自己提出讓壬青找一個心愛的男子相伴終生。
她道:“小邪從小就頑劣不堪,你可别被他現在的模樣給蒙蔽了。從小他就好色成性,十幾歲剛下山就和好幾個仙子不清不楚,他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
壬青笑道:“既然他這麽不好,爲什麽你還忘不了他?難道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其實這些年我和雲小邪也算有些淵源,當年是他将我救出封印,這些年來,雲小邪是我唯一比較熟悉的男子,既然你剛才提議讓找一個男人,我覺得雲小邪就不錯,我若開口要嫁給他,他不敢不娶!”
“不行不行!壬青,你莫要在開玩笑了!”
“誰子啊開玩笑呀!我等了八千年,終于心髒重生變爲凡人,難道你還真想我孤獨終老,獨自一人面對以後數百年的幽幽歲月?”
在思過崖上将這一切都聽在耳中的雲小邪,哭笑不得,但是他心中還是無比的震驚,原來壬青的心髒重生了,變成了凡人,不再是擁有不死之軀的金毛僵神。
不遠處,靈鳥朱雀似乎很生氣,它雙爪抓在岩石上好半天了,雲小邪壓根就沒有注意它,它氣的飛了起來,落在了雲小邪的肩膀上。
誰都沒有發現,朱雀剛剛反複啄的那片岩石上,被它的尖喙啄下了一層石屑,脫落之後,竟露出了三個字,似乎是在原來的石壁之下的。
看樣子,整塊石壁之下,還有很大的空間記載着文字。
本來雲小邪是可以發現的,但忽然被左問道與玄倉道人所驚,雲小邪也就忘記了剛才朱雀要讓他看什麽。
朱雀落在雲小邪肩膀上之後,似乎還想提醒雲小邪去看石壁上的文字,撲打着翅膀,口中咯咯的叫着。
雲小邪正在側耳傾聽對面望月台上兩個仙子的說話,被朱雀這一打擾,伸手拍了拍,道:“别吵!”
就在這時,望月台上,韓雪梅與壬青同時身子一動,一起轉頭看向了濃霧籠罩的思過崖。
兩人道行精深,初來時并未留意四周,可雲小邪一說話,雖然聲音很輕,但又哪裏能逃過這二人的耳朵?
韓雪梅握緊手中玄霜,喝道:“誰!誰在思過崖!初來!”
雲小邪一驚,暗道不妙,但此刻已經被兩人發現了,他知道以壬青與韓雪梅的道行,自己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朱雀的腦袋,輕輕的咳嗽一聲,道:“是我!”
說完,他施展身法,禦空飛向了望月台。
看着從濃霧中飛出來的雲小邪,壬青與韓雪梅都是吓了一跳。
韓雪梅呼吸忽然急促,道:“小……小邪,你怎麽在這裏。”
雲小邪手裏提着八方神劍與天乾劍,看着韓雪梅,有些尴尬。
道:“左師伯與玄倉師伯這不是在思過崖閉關嗎?我今夜就過來看看他們,沒想到你們也來了。”
韓雪梅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雲小邪急忙道:“沒有,絕對沒有。”
這時靈鳥朱雀忽然咯咯的叫了幾聲。
雲小邪與韓雪梅聽不懂鳥語,可壬青能聽懂呀。
壬青走了過來,歪着腦袋看着雲小邪,道:“你在說謊!這朱雀都已經揭穿你了。既然你聽到了就正好,我現在不在是九天玄女,變成了一個普通凡人,我要嫁給你,你娶不娶?”
雲小邪尴尬一笑,道:“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聽見。”
壬青道:“我管你聽沒聽見,我就問你,你娶不娶?”
雲小邪咳嗽道:“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壬青如提小雞一般将雲小邪抓了起來,道:“别想跑,娶不娶?”
雲小邪現在真不知該怎麽回答,說不娶吧,以壬青的性格非一掌拍死自己不可,說娶吧,韓雪梅非一劍殺了自己。
不論他怎麽說,自己都非死不可,于是他索性要緊牙關,就是不說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勢,看你能拿我怎麽着。
壬青性格比以前要開朗了許多,逗了一會兒,見雲小邪紅着臉就是不說話,便覺得無趣。
拍拍手道:“既然不說就算了,我和雪葬先回玉女峰,你們這對癡男怨女此刻想必有許多話要訴說,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們了,記住時辰,明天辰時雪梅你要回到玉女峰。”
說完,她伸手招過雪葬,翻身上馬,見朱雀這小鳥兒一臉性質的蹲在一旁準備聽雲小邪與韓雪梅的悄悄話,壬青的眉頭一皺,道:“小朱雀,你還不走?小心我拔光你的羽毛!”
朱雀身子打了一個激靈,似乎很懼怕壬青,咯咯叫了兩聲,振翼飛起,似乎想要回離火峰享清福,不料壬青似乎很喜歡朱雀,伸手一招,這修道六千多年的朱雀竟無反抗之力,被一股大力給包裹住,直接扯進了她的懷中,無論它怎麽掙紮,都逃脫不了壬青的魔爪。
看着壬青離開,韓雪梅收回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思過崖的方向。
幽幽的,道:“陪我走走吧。”
雲小邪沒有拒絕,他也不想左問道與玄倉道人看自己笑話,便輕輕的點點頭,兩人踏着積雪,慢慢的消失在昏暗之中。
走了許久,已經遠離了望月台,兩人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一股壓抑的氣息在兩人的内心之中悄悄的彌漫,似乎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感覺。
直到許久之後,雲小邪再也人忍受不住内心的壓抑,緩緩的道:“雪梅,你明天真的要接任玉女峰首座麽?”
韓雪梅慢慢的垂下頭,停下了腳步,道:“繼任诏書不是已經在數日前就送到輪回峰長老院了麽,你現在是蜀山代掌門,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雲小邪面色一苦,道:“我……我是知道,但我不相信。”
韓雪梅道:“不相信什麽?”
雲小邪默然無語。
韓雪梅又慢慢的擡起頭,繼續向前走,雲小邪站在她的身後,忍不住大聲的道:“你還記得十多年前在須彌山嗎?”
韓雪梅停下腳步,微微側面回頭。
雲小邪道:“我們說好的,一起遊曆天下,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再也不問江湖事,難道……難道你忘記了嗎?”
韓雪梅忽然轉身,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臉頰,她大聲的道:“我沒忘記,可那又如何?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你有你的妻子李鐵蘭,我也有我的師父在前面擋着,我們回不到過去了,小邪,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看着韓雪梅淚流滿面,雲小邪的心如針紮一般,他忽然忘記了一切,一把将韓雪梅擁入懷中。
韓雪梅劇烈掙紮,想要掙脫雲小邪的懷抱,可雲小邪是那麽的用力,仿佛要将韓雪梅整個身子融入自己的身子。
漸漸的,韓雪梅的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最後終于放棄了掙紮,整個身子軟化了下來,腦袋埋在雲小邪的肩膀上輕輕的抽噎着。
月光下,雪地中,兩人擁抱在一起,仿佛千年萬年都未曾分開過一般。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香氣,熟悉的感覺,讓二人都沉寂在了這如夢似幻卻刻骨銘心的苦戀之中。
雲小邪柔聲道:“我都記得,在西域菩提山我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裏,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雪梅,此生我負你太多太多……我不要你去做玉女峰的首座,我要你永遠陪着我的身邊,我用下半生償還我欠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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