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夜。（  .
.  ）

明天就是玉女峰首座更疊儀式，雲小邪輾轉反側，說不痛苦那是騙人的，韓雪梅在他心中的地位，至今無人能取代。

夜深了，他實在難以入眠，見妻子李鐵蘭已經熟睡，他便悄悄的起床，披上衣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在房門關閉的那一霎那，李鐵蘭輕輕的睜開了眼眸，她與雲小邪同床共枕了十年，又怎能不了解自己男人的心思？

隻是，她還能做什麽呢？

今夜的月亮真亮，天空上繁星都顯得暗淡無光，雲小邪如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行走在這熟悉的輪回峰上，青石小道上厚厚的白雪，被蜀山弟子清掃在道路的兩側，有一些頑皮的年輕弟子，還堆了幾個造型古怪的雪人。

雲小邪很久沒有這般行走在月光之下，見到路邊的雪人，不由得的勾起年少時與小胖王不動、師妹鳳起、姐姐雲小妖、師姐郜玉琳等人在冬天堆雪人的場景，心中不由得一暖。

夜深人靜，輪回峰上絕大多數弟子都已入眠，隻有極少數的巡邏弟子，看到雲小邪後都彎腰行禮，恭敬的叫一聲：“雲掌門。”

明天韓雪梅繼任蜀山玉女峰首座之事，讓雲小邪十分煩躁，不知不覺中漸漸沿着青石小路走向了後山望月台的方向。

望月台，蜀山六景之一，與玉女峰的雲煙閣齊名。

傳說，每當滿月之夜的子時，月過中天，月光照耀在輪回峰西面的天劍峰的玉璧上，折射到輪回峰的望月台，屆時整個望月台都會明亮無比，月華四濺。

望月台也是由此得名。

如今這半個月來，八百裏的峨眉山有十幾天都在下着大雪，各個山峰早已經積雪數尺，縱然不是滿月，但積雪折射月光的效果，遠勝天劍峰的玉璧，風景倒也比平時美麗的多。

雲小邪獨自一個人走到了這已經顯得有些陌生的地方，很長時間他都沒有來了，因爲望月台的對面雲霧之中，就是思過崖的所在，哪裏有許多他痛苦的記憶。

雲小邪沒有心情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月華四射的美景，頓足了一會兒，身子一動，就掠到濃霧之中，很快就出現在了思過崖上。

“咯咯！”

雲小邪剛落在思過崖上，忽然傳來了幾聲熟悉的鳥鳴，他轉頭一看，見旁邊一棵生長在岩石上的歪脖子老松樹上，蹲着一隻可憐的赤紅小鳥兒，看到自己，那鳥兒似乎很是開心，撲打着翅膀朝着他飛了過來。

雲小邪讓鳥兒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失笑道：“朱雀，你怎麽也在這兒？”

此鳥正是一直生活在離火峰的靈鳥朱雀！

當年雲小邪被罰思過崖面壁十年，開始幾年鳳起還每日給自己送飯，後來鳳起修爲高了，就下山曆練去了，後面的幾年多虧了有這隻靈鳥相伴。

這朱雀十分貪吃，那十年裏一直賴在思過崖不走，經常在峨眉山中抓一些動物上來讓雲小邪烤給它吃，與雲小邪的關系極好。

雲小邪第一次在思過崖遇到朱雀，朱雀就對他有莫名的好感，思來想去，估計是與自己修煉的神通有關系。

朱雀是三千年前，蜀山離火峰第二代首座七星上人在南疆收服的，而七星上人所修的并不是蜀山劍訣，而是八荒**棍法，據說已經練到了第五層誅仙境界，雲小邪如今也隻是初窺誅仙奧秘，遠遠比不上當年七星上人在此棍法上的造詣。

靈鳥朱雀乃是天生靈物，自然是能感覺到雲小邪體内的氣息與自己的已故多年的老友七星上人很相似，所以對雲小邪它絲毫也沒有戒備之心。

這一人一鳥已經許多年沒有重逢了，如今又在這思過崖上相遇，都是十分歡喜。

朱雀用腦袋蹭着雲小邪的脖子，雲小邪呵呵笑道：“小紅，這麽多年不會一直都在思過崖吧？”

“咯咯，咯咯……”

雲小邪與朱雀相處十年，雖然不懂鳥語，卻也能将朱雀的意思猜的七七八八。

他呵呵一笑道：“原來你又來看你的老友呀，不過諸葛正的忌日也不是現在呀？”

“咯咯咯咯！”

“什麽，不是他？還有誰……”

雲小邪當年在思過崖遇到朱雀，正好是諸葛正忌日的那幾天，後來又見陸琳琅與朱雀關系要好，這些年來一直以爲朱雀念舊，過來看看諸葛正的，直到今夜他才發現，原來朱雀出現在思過崖，并不是因爲諸葛正。

朱雀撲打了幾下翅膀，從雲小邪的肩膀上飛了起來，雙爪一抓岩石，竟挂在了石壁上，尖銳的鳥喙不時的啄着石壁，似乎在暗示雲小邪什麽。

雲小邪心中詫異，走了過去。

幾千年來，蜀山不少違反門規的弟子都被罰到此處面壁悔改，整塊巨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被刻着許多字，都是一些忏悔的話，雲小邪曾經也刻過，不明白此刻朱雀在幹什麽？

就在雲小邪準備走進的時候，忽然，一道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道：“雲掌門……”

雲小邪心中一驚，轉身一看，卻見在凹進去的平台内側黑暗中，竟仿佛有兩個身影。

他吓了一跳！

今夜自己心事諸多，并未小心留意周圍環境，來到思過崖後見到了老朋友朱雀一時歡喜，更加沒有在意周圍，直到此刻那聲音響起，雲小邪這才發現原來這裏還有人！

他轉念一想，就知道是誰。

皺眉道：“左師伯？玄倉師伯？”

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了兩個邋遢的老者，短短的幾個月，雲小邪差點沒出來這二人。

昔日名動天下幾百年的蜀山六脈禦劍峰與觀霞峰的首座，竟蒼老了許多！

自從蜀山内亂平複的第二天，左問道與玄倉道人自覺愧對蜀山的列祖列宗，便自己卷着鋪蓋來了輪回峰的後山，面壁思過，至死都不會出去了。

此事雲小邪是知道的，但今夜心神不甯，倒忘記了思過崖上還有兩人。

左問道面帶愧色，道：“掌門，我們二人都是蜀山的罪人，差點釀成大錯，掌門宅心仁厚，沒有行誅連門規，我們已經感激不盡，這一聲師伯是萬萬承受不起了。”

玄倉道人應聲道：“左兄說的極是，我們二人這一身罪孽，隻怕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因爲爹娘都是因爲蜀山内亂而亡，開始的一段時間，雲小邪對參與叛亂的蜀山左問道與玄倉道人可謂是恨之入骨，但時間過去了幾個月，他已經不再像以往那麽恨了。

他苦笑一聲，道：“兩位師伯說的哪裏話，當錯若不是古玉峰與玄德二人妖言惑衆，兩位也不會做出那些事，如今事情都過去了，兩位師伯又誠心悔過我也看在眼中，這思過崖我曾在此面壁十年，知道這裏的艱苦，兩位師伯年事已高，還是回去吧。”

左問道與玄倉道人默默對視一眼，然後，兩人都跪了下來。

雲小邪大驚，道：“左師伯、玄倉師伯，這……這可折煞小邪了，快快起來。”

左問道搖頭道：“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信看玄德的鬼話，如今掌門不計前嫌，倒讓我更加慚愧了。”

玄倉道人道：“不錯，哎，都是私心作祟，真是愧對祖師。”

雲小邪将二人硬拽了起來，忽然想起一事兒，便道：“兩位師伯，我很好奇，玄德到底說了什麽話能讓你們觀霞峰與禦劍峰都支持他？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師伯一解師侄内心疑惑。”

二人對望，都是歎息一聲。

玄倉道人道：“既然掌門有心相問，我等也不敢隐瞞，此事說來話長，要從六百多年前那場正魔大戰說起。”

雲小邪心中一驚，道：“兩位師伯，坐下慢慢說。”

三人盤膝坐在思過崖上，左問道道：“六百年前，妙女雲煙圖引發的那場正魔大戰，真可謂是千年以來規模僅次于薛天之亂，主戰場是在我們蜀山，當時蜀山第十一任掌門逍遙子前輩，無奈之下開啓了七脈天機印，雖然擊敗了魔教，但自身也被法陣的煞氣反噬，不到一個月脾氣就已經大變，當時六脈首座都發現情況有所不對，便一起來了輪回峰，那時六脈首座才知道原來蜀山派視爲珍寶的周天星辰逆轉法陣，其實是一座兇陣啊，非天人境界不可催動，但主持劍陣之人，稍微不留意就會被法陣的煞氣反噬，從此沉淪魔海，萬劫不複……”

此事雲小邪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也不意外。

便問道：“那都過去六百多年了，怎麽現在還被提及？”

玄倉道人接口道：“當年的逍遙子祖師，修爲不及滄海師兄，沒多久他便性情大變，先是出手打傷了門下弟子，沒過幾日還憤怒殺死了七八個輪回峰弟子與長老，于是當年六脈率領本脈弟子将輪回峰給圍了起來，和長老院的多位長老聯手，殺死了逍遙子。”

雲小邪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了，逍遙子乃是他的太爺爺的，雖然他早就知道太爺爺是怎麽死的，可如今再次聽到，又想起了自己的爹爹雲滄海的下場，心中頓時又是一陣難過。

左問道偷偷看了一眼雲小邪，道：“正是當年六脈山峰的那次逼宮弑殺掌門，讓輪回峰與六脈一直心存忌憚，但自從當年大戰之後，蜀山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輪回峰随後的兩位掌門雖然有意削弱六脈實力，但都不敢有大的動作，直到一百多年前滄海師兄接任掌門之後元氣才漸漸恢複，掌門，你可知道爲什麽如今蜀山六脈之中，紫薇峰的弟子會比其他六脈少許多？”

雲小邪皺眉道：“爲何？”

左問道沉默了一下，道：“大約一百三十年前，紫薇峰上下還有将近兩千多弟子，周圍的十三個虛懸的小山峰都是紫薇峰的勢力範圍，但當年滄海師兄已經決定削弱六脈實力，以免六脈做大，再發生六脈逼宮之事。紫薇峰首座馮天宇師弟與滄海師兄從小就關系極好，有過命的交情，不忍拿他動手，于是在當年的黃山大戰中，滄海師兄刻意将紫薇峰弟子布置在戰線外圍，而讓我們其它五脈沖殺在前，想借此消耗我們五脈的實力，不料事與願違，魔教的主事人萬奇子過于狡猾，将一支實力非常強勁的魔教高手隐藏起來，戰局進入焦灼時，忽然從側翼殺出，正好就是馮天宇師弟所率領的紫薇峰弟子的防線，紫薇峰弟子拼死沖殺，但……但依舊損失慘重呀，所以如今蜀山六脈中，紫薇峰的實力最弱。滄海何等身份，周大林不過隻是一個小弟子，與赤煙兒成親，不可能驚動蜀山掌門的，但當年正是滄海師兄出面，讓掌門你去保的媒。滄海師兄心中清楚，蜀山六脈已經尾巴太大，最多隻可以保存紫薇峰與離火峰，其它四脈一定要被削弱的。當年周大林與赤煙兒成親，就是一個信号。”

雲小邪的臉色一變再變，如果不是此刻親耳聽到，他根本無法想象，原來在蜀山内部竟有如此多的隐秘！

許久之後，他緩緩的道：“難道說玄德就是用此條件說服你們的？”

左問道點頭道：“我和玄倉師兄都是幾百歲的人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除了這個條件，還有什麽條件能說服我們幫他？他和古玉峰承諾，如果古玉峰當上蜀山掌門，絕對不會有削弱六脈的念頭，哎，現在想來我們真是錯了，以古玉峰的手段，當上掌門之後或許短時間内不會動手，但等他坐穩了掌門之位，絕對要削弱其它幾脈的力量。”

雲小邪默然無語，他想不通，都是一個門派的，爲什麽要搞這些自相殘殺伎倆？

他慢慢的站了起來，望着玄倉道人與左問道。

肅然道：“兩位師伯請放心，我雲小邪絕對不會做出算計同門之事，也絕對不會削弱六脈的實力。”

左問道道：“這一點我們相信，蜀山六脈都是長眉祖師傳來的，本就是一體，如果不是涉及到六脈發展，我們又怎麽可能會幹涉輪回峰掌門人選之事？”

說到這裏，他忽然手指一彈，一柄神劍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赫然正是禦劍峰有名仙劍八方劍。

随即，身邊的玄倉道人也祭出了他的神劍法寶天乾劍。

雲小邪道：“兩位師伯，這是何意？”

左問道道：“我們是蜀山的罪人，已經決意在此面壁終生，這兩柄仙劍還是交還給蜀山吧。”

雲小邪道：“不可。”

玄倉道人道：“我們心意已決，掌門，你收下吧。”

雲小邪幾番推辭，但左問道與玄倉道人已經下定決心永遠在此面壁思過，他無奈之下，隻好接過八方劍與天乾劍。

道：“這兩柄神劍我先收着，他日有機會我會交給觀霞峰與禦劍峰的。”

本書來自  /b/hl/21/21970/ndx.h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