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李鐵蘭的分析,雲小邪的臉色漸漸的沉了下去,他知道李鐵蘭聰慧過人,尤其是在謀略方面,蜀山派無一人能及,往往能料事如神,既然她說小丫有此野心,那多半就真的有。
李鐵蘭看着雲小邪陰沉不定的表情,歎了口氣,道:“剛才我也隻是猜測的,做不的真。”
雲小邪搖頭,道:“你說的合情合理,如果小丫滅了古魔門之後還不收手,順帶着将西域蠻荒聖殿南部八千裏範圍疆域征服,那事情多半就無法回轉了。”
他在擔心小丫,更在爲天下蒼生擔心,十多年前徐天地的死,對小丫的打擊很大,這些年來,小丫已經變的連雲小邪都感到十分陌生。
那份手段,那份毒辣,絕不是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天真善良的小丫頭。
李子葉接口道:“這畢竟是魔教的事兒,我們就不要過多參與了吧,小丫如果真的敢如此放肆,首先萬奇子與紅綿夫人就絕對不會放過她,以現在幽冥宗的實力,縱然收服了蠻荒聖殿以南所有的魔教勢力,也不可能與凝血堂、合歡派、攝魂宗、陰靈宗三門抗衡,何況……何況還有一個蠻荒聖殿居中掌握大局,短時間裏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亂子吧。”
雲小邪默默點頭,對朱苟道:“朱師兄,最近多留意一些魔教方面的動向,如今天下初定,人間還沒有從獸妖浩劫中恢複元氣,我可不想在這個人間還有什麽大的動蕩。”
朱苟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夜,深了。
屋外又下起了雪。
雲小邪躺在床上,枕着雙手,望着房梁,眼眸中露出隐隐的憂色。
李鐵蘭輕輕的将寬下來的衣裳搭在床前的屏風上,坐在梳妝台前輕輕的梳理了一番頭發,轉頭看到雲小邪在床上面露憂色,她便走了過來。
坐在床沿前,伸手輕輕的劃過雲小邪的額頭。
道:“小邪,這一整天你都悶悶不樂,是不是還在想魔教的事情。”
雲小邪道:“小丫是我的朋友,幾次三番的相救與我,我與她有着數十年的淵源,本想着将她勸離魔教,不料她卻越陷越深,如果我猜的不錯,十年前因爲她爺爺徐天地的死,讓她的内心中生出了心魔。如果不能及時疏導化解心魔,後果不堪設想呀。”
李鐵蘭忽然噗嗤一笑,道:“别以爲我瞧不出來,那小丫頭對你情根深種,你若勸說,我想她多半會聽的。”
雲小邪一愣,随即苦笑。
他的心中又怎能不知小丫的心意?
十多年前,西域蠻荒大戰,自己受傷後在龍門養傷,當時小丫也在,那時候她出落的極爲水靈,已經是一個十八歲的大丫頭,當時自己就感覺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
這些年來,因爲他和韓雪梅的感情一波三折,又和李鐵蘭愛恨纏綿,便無心對其它女子有意了。
現在想來,自己辜負的又何止小丫一個人?
宋有容、錢十三、風秋雨,甚至……
雲小邪腦海之中忽然閃出了那個水綠衣裳刁蠻仙子,心中忽然一陣苦澀。
也不知道楊招娣現在怎麽樣,自己與她有過一夜夫妻,終究是自己虧欠她的,這輩子怕是無力償還這些情債了。
他歎息道:“鐵蘭,我此生糾纏的太多,你不要生氣。”
李鐵蘭搖頭,柔聲道:“不,我不生氣,我的男人如此優秀,讓天下最出色的仙子們垂青,我開心還來不及,怎麽會生氣?小邪,如果有一****娶妻納妾,我也支持你,我看葉子就不錯,要不真把她娶過門做小老婆?大家這些年都住在一起,也不麻煩。”
雲小邪苦笑更甚,這李鐵蘭真是令人捉摸不定,别的女人都是千盯萬防,生怕丈夫有了别的女人,可李鐵蘭卻不時的慫恿自己去多娶幾個女子回來……
雲小邪幹笑道:“你可别開玩笑了。既然說起葉子,嗯……我當年傳授你的那片星辰洗髓決,你有空就教給葉子吧,以免天天被她糾纏不清,那是經典天書的第八卷,極爲深奧,沒個百十年是難以參透其中奧義,葉子若學,估計以後就不會騷擾我了。”
輪回峰,後山,祖師祠堂。
靜谧的後山,或許因爲連日暴雪的緣故,今夜連一些蟲鳴聲都消失,顯得無比的安靜。
走的近了,便可以聽到從那古老滄桑的大屋中,傳來沉悶的咚咚咚敲打木魚的聲音。
門未關,幽幽的燭光從大門總射出,将門前照的幽幽發光。
也不知道何時,斷塵子悠然的聲音從祖師祠堂内部傳來。
“施主,既然來了,不如進來一坐吧。”
片刻之後,從祠堂側面的竹林裏慢慢的出現了一道窈窕的身影,走向了祠堂。
地上的雪有兩尺厚,不料這個窈窕的身影走過之後,雪面完好無初,竟未留下一絲一毫的腳印!
這手踏雪無痕的本事,當真已達臻境!
窈窕的身影走到祠堂之外,借過火光可以看清,這是一個極美的女子,身材高挑,肌膚勝雪,如果說是天下第一美麗女子,多半也沒人會反駁。
而她,卻不是九天玄女壬青,又是何人?
斷塵子似乎早就知道了身後來者是誰,她微微放下了手中的木魚,卻未轉身,依舊是對着無數蜀山祖師靈位盤膝而坐。
緩緩的道:“九公主,你氣息有些亂,莫非有心結?”
壬青走進了祠堂,看了一眼蜀山祖師的靈位之後,随意的坐在了旁邊的一個蒲團上。
道:“我想不通。”
斷塵子道:“何事?”
壬青默默的低下頭,但随即又擡起,道:“我剛才南疆回來,這幾個月在南疆巫山,我看了許多收藏在山腹裏的玉簡,但我始終想不通,自古相傳的人間第一兇神妖神女嬰,爲何卻成爲了人間萬物生靈的救世主?”
斷塵子的身子仿佛動了一下,片刻之後,她慢慢的擡起手臂輕輕一揮,側面一排木架上的的白色蠟燭的火苗燈芯,忽然全部飛了起來,在斷塵子的面前緩緩飄蕩。
斷塵子随意伸手捏了一根正在燃燒的燈芯,最初時燈芯很長,但很快燈芯就燃燒下去,直接燒到了她的手指。
“師太!”
壬青見狀,忍不住叫了一聲。
斷塵子淡淡的道:“區區火焰,傷不了我,不必擔心。”
壬青道:“這是何意?”
斷塵子道:“人間的芸芸衆生,就像是這一根燈芯,火苗小的時候,總是需要人挑了一下才會重新燃燒。不然,燈很快就會熄滅了。女嬰就是挑動燈芯的那個人。人類主宰這個世間,但人類自身的弊端也不是其它生靈種族可以相比的。人類的自私、狹隘、**,都會終結他們的繁衍曆程,但人類最大的問題,就是過于安逸,一旦安逸下來,就會貪圖享樂,人類就不會進步。女嬰是懸在人類頭頂上的一根鞭子,時刻提醒着人類,在人間還有一個大魔頭随時都會出世,一旦出世就會毀滅人間,鑒于此,人類就會不斷的變強,以求能憑借人類自己的力量去化解浩劫。這就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壬青的目光漸漸的亮了起來……
忽然,斷塵子淡淡的道:“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聲音,你難道沒有發覺嗎?”
壬青道:“什麽?”
斷塵子道:“心跳的聲音,你的心髒正在自我重生中,九公主,你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僵神,不死不滅,壽與天齊,但你卻不是永遠死不了的。一旦你動了情,戀了塵,心髒就會自我重生,當你的心髒完全跳動的時候,你就沒有了不死僵神之軀……别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正處在危險之中!”
壬青萬年不變的清冷的臉頰,忽然變了。
她凝視着斷塵子,沉聲道:“難道我變成的凡人不好麽?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寂寞?一個人躺在封印裏,看着眼前的一切事物,這一看就是八千年。其實,我早就厭倦了這種寂寞。”
斷塵子歎息一聲,道:“阿彌陀佛,情之一字,果然是誰也無法掙脫,哎!”
壬青道:“我終究隻是一個女人。”
斷塵子道:“我給你說一個故事吧。”
壬青道:“請講。”
斷塵子道:“許多年前,也是在這輪回峰上,有一個女子,她美麗漂亮,張揚刁蠻,悟性很高,修爲很強,十一歲達到禦劍境界,十四歲達到飛劍境界,二十歲達到元神境界,被譽爲蜀山千年以來最出色的女弟子,甚至比起當年一劍擊敗鬼王薛天的奇女子玄霜仙子還要出色。她的出色,将她變成目空一切的刁蠻女子,不将天下男子放在眼中,直到有一日,這個小姑娘忽然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她去最爲兇險的南疆十萬大山曆練……”
說到這裏,斷塵子的聲音明顯沙啞低沉了許多,仿佛陷入了某種記憶之中。
片刻後,繼續道:“在南疆,她碰到了一個來自五台山的和尚在南疆收集草藥,那個和尚年紀已過百歲,但修爲高深,看起來還隻有三十上下,不過那個和尚卻是木讷呆闆,如一尊會走路的泥菩薩,笨的要命。有一日,二人路過南疆一個苗寨,一個苗人問他索要他手中的念珠,他給了。于是那個苗人又問他索要他披着的袈裟,他給了。苗人又要了他所有的幹糧,他還是笑呵呵的都給了,最後什麽也沒剩下。那個小姑娘看不過去了,就問他,你爲什麽這麽傻,别人要什麽就給什麽?”
壬青忍不住道:“那位大師怎麽說?”
斷塵子沙啞的道:“他說,都是身外物,給了又如何?隻要苗人開心,取了他的性命也是值得的。從那以後,小姑娘越來越反感這位大師,認爲他腦袋有病,而且病的不輕。直到有一天,她闖禍了,在南疆十萬大山中闖了彌天大禍,和一個黑巫族後裔的苗人起了争執,她雖然殺死了那個苗人,不料卻被那個苗人暗中在她的身上種下了冰陰蠱奇毒,當她快死的時候,那個笨和尚、呆和尚、傻和尚卻忽然對她說,有辦法救治她!她大喜……後來她的蠱毒被解了,可那笨和尚的身子卻一天不如一天……”
壬青道:“是移花接木吧?那位大師使用土族秘法移花接木的手段,将那位小姑娘身上的蠱毒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斷塵子的腦袋輕輕點了一下,道:“不錯,是移花接木,當看到老和尚快要死去的時候,小姑娘終于明白過來,她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她抱着奄奄一息的老和尚,在那個十萬大山深處的小苗寨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寨子裏的巫師救救笨和尚,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甚至願意給她殺死的那個苗人償命,後來她誠意感動寨子裏的巫師,将化解冰陰蠱的方法傳給了她,她救活了笨和尚……兩人朝夕相對,小姑娘竟發現自己竟然深深愛上了那個笨和尚,兩人在一個暴雨交加的夜晚,在南疆一個古老山洞中行了夫妻之禮。”
壬青的身子忽然晃動了幾下,道:“後來呢?”
斷塵子道:“笨和尚玷污了小姑娘的身子,違反了清規戒律,第二天清晨就幡然醒悟,決意回到五台山永遠面壁,向佛祖忏悔。小姑娘回到蜀山之後,向她的師父說明了一切。她決意要跟随那個老和尚一生一世……她激怒了她的師父,這是蜀山建派以來的最大醜聞,如果傳揚出去蜀山數千年的聲譽就要毀于一旦,可是,小姑娘是他一手帶大的,又怎麽忍心殺了她?于是,小姑娘的師父出手震斷了小姑娘所有的經絡,廢去了她一身的修爲,将她逐出的山門。”
壬青忽然道:“那個小姑娘與大和尚的故事,應該還有下文吧?”
斷塵子默默點頭,道:“笨和尚知道了此事,将她帶回了五台山,用他一身佛法修爲,重塑了小姑娘的經絡,但笨和尚卻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笨和尚将小姑娘救活之後,就将她趕出了小廟,自己一個人在小廟裏等死。小姑娘沒有真的離開,在不遠處的一個山谷下,搭建了一個木屋,每日癡癡的望着山頂上那個心愛男子撞擊小廟前大鍾的身影,這一看,就八十年,笨和尚因爲失去了修爲,老死在了小廟之中……而那個小姑娘也剃發出家,守護在他的身邊,每日清晨黃昏,她還是會站在山腳下望着小廟的方向……其實在她的心中,那個笨和尚從來都沒有死去,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就站在山頂憨笑的望着她。”
說到這裏,斷塵子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眼角竟有淡淡的淚珠輕輕的劃過她白淨的臉頰,仿佛眼眸中有無限是思戀與眷念,撕扯着她的靈魂……
壬青慢慢的站了起來,望着斷塵子的淚珠,肅然道:“故事中那個蜀山小姑娘,就是你吧。”
斷塵子默默搖頭,道:“是與不是,又什麽區别?我和你說這個故事,是要告訴你,當年斬斷的情,隻不過是埋在了你的記憶裏,情是永遠斬不斷的。”
壬青似乎明白了什麽,默默的道:“我知道了,多謝師太指點。”
說完,她邁步走向祠堂外面,在走到大門處,她停住了身子,微微側面,道:“請問師太,那個蜀山小姑娘當年如此抉擇,她有沒有後悔過?”
斷塵子身子大震,許久之後,道:“她從未後悔過。”
壬青道:“謝謝。”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的祖師祠堂。
幽暗的燭光照耀在斷塵子的臉頰上,淚水忽然如珍珠一般嘩啦啦的落下,口中喃喃的自語着“笨和尚,笨和尚……你我之間真的是三生七世的孽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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