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邪聽了韓雪梅了一番話,心中震撼無比,愕然的望着面前這個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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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黃的衣裳,在風中飄蕩,雪白的長如絲絲華年,裝點着她的風姿。
這個從小隻求天道,不問俗世的仙子,沒想到竟會在意蜀山未來掌門至尊之位的歸屬。
看着她認真的表情,靜谧絕美的容顔,雲小邪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尤其是從她的口中聽到關于六百年前,蜀山六脈曾逼宮輪回峰之事,更加讓她震驚。
仿佛,安靜幾千年的蜀山六脈七峰之間,似乎一直有一股暗流在湧動流淌。
連輪回峰曆任掌門人選,六脈七峰都會暗中幹預,看來這股暗流之洶湧,遠超自己的想象。
反而至于六百年前六脈逼宮之事,倒不太讓他震驚了,因爲真多年以前,他年幼時,隐隐記得,自己的爹娘在說話的時候,曾提到過此事。
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年雲小邪才四五歲的年紀,記得也不太清楚,但确實記得,爹娘在談話的時候,确實說過,六百年前六脈逼宮輪回峰之事。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當年那件公案,至今還殘留在輪回峰與六脈之間。
他苦笑,搖頭,慢慢的望着青碧蒼穹。
道:“雪梅,今天你真的很讓我意外,我并無意去争奪至尊之位,隻想做一個逍遙散修,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沒那個能力去執掌一個門派,更沒那個野心。我沒想到,原來你們暗中都想我去争奪這個至尊之位,其實,隻要我不願意,旁人再怎麽努力也無濟于事,大師兄從小看着我長大,他城府雖然深了一些,但爲人善良,處事圓潤,這十年來代爹爹打理輪回峰上大小事務也是井井有條,我不會去與他争什麽,因爲我不想看到十年前玄壁之事在蜀山重新上演,明白麽。”
韓雪梅凝視着雲小邪的臉龐,她的身子微微動了動。
今日她說出這些話,乃是奉了恩師雲水大師之命暗中試探雲小邪的野心。
以她對他的了解,自然之道雲小邪從小就野心極大,頑劣不堪,如果有機會接近或得到那至尊之位,他肯定會義無反顧。
沒想到,雲小邪的心中,隻是想做一個逍遙散仙,對那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實在令她有點意外。
她猶豫了一會兒,慢慢的道:“最近這幾十年内,關于未來掌門接班人的争奪肯定是越發的激烈,到時你就會明白,縱然你沒這個心思,可你身邊的人,必定會全力将你推上至尊之位的,不早了,輪回大殿裏的辯論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輪回大殿,這一場正道與魔教對天道的辯論,并沒有結束,而是到了黃昏,足足幾個時辰後,雙方這才偃旗息鼓。
這一場辯論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是幾千年來,正道與魔教第一次面對面的對話,雖說,此次參與的魔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幽冥宗,但對日後正道與魔教的未來的發展走勢,卻是起着十分重要的推進作用。
由于天色晚了,昆侖派與魔教的人,都留在了輪回峰暫且居住了下來。
小丫本來就是前來救治雲小邪與李鐵蘭的,自然要在輪回峰上待幾天。
而昆侖派留下住幾日,則主要乃是雲滄海的極力邀請。
畢竟,蜀山乃是正道第一派系,魔教的諸多高人在蜀山算怎麽回事?爲了以免給世人落下勾結魔教的口實,所以将昆侖派的一衆人等,也留在了輪回峰,算是做個旁證。
黃昏時,六脈首座中玉女峰首座告辭之外,其它幾脈首座都參加了在靜雨樓巨盛大晚宴,作陪的都是蜀山長老一輩的人物,至于雲小邪等精英弟子,雖然也有長老頭銜,卻是沒有資格作陪這些貴客的。
雲小邪回到小院中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今日韓雪梅對他說的一番話,擾亂了他平靜的心。
回到院中,李子葉房間的燈火還沒有亮,想必還沒有回來了,但自己屋子裏卻是燈火通明,他推開門走進去,發現屋中除了自己的妻子李鐵蘭依靠在床上上之外,八公主李婉君與小郡主周小蝶也在房中。
見雲小邪回來,李婉君啊哦一聲,道:“姐夫,你回來啦,那我和小蝶就出去玩啦。”
雲小邪翻了翻白眼,道:“大晚上的亂跑什麽?這輪回峰上最近幾天魔教與昆侖派的人都在,你們兩個不要瞎跑。”
“知道了姐夫,真是啰嗦!”
李婉君哼了一聲,拉着周小蝶蹦蹦哒哒的走出了房間,一點兒也沒有公主的高貴儀态。
李鐵蘭苦笑搖頭,道:“八妹都這麽大了,還是跟小孩子一樣,真是讓人擔心呀。”
雲小邪笑道:“擔心她什麽?嫁不出去?”
李鐵蘭又是一陣苦笑,但沒有在繼續糾結這個話題。
道:“聽說今日昆侖與魔教都有人,沒發生什麽事情吧。”
雲小邪道:“沒事兒,雖說我們正道與魔教恩怨極深,但小丫這一次遞了拜山貼,來爲你我化解冰陰蠱之毒,我們蜀山自然也不會怠慢。”
李鐵蘭微微點頭,卻也沒有多大欣喜,仿佛生死在她的心目中,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李鐵蘭心思缜密,見雲小邪似乎有點愁眉不展。
便道:“小邪,你怎麽了?有心事?”
雲小邪哦了一聲,似乎心不在焉,好久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李鐵蘭見狀,更加笃定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不然自己的丈夫不可能有點出神的。
便道:“小邪,你是不是今天遇到了什麽事情,怎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雲小邪一愣,随即感覺自己自從和韓雪梅談過那番話之後,确實心亂如麻。
此刻被妻子看了出來自己有心事,他苦苦一笑,道:“鐵蘭,你出自皇族,有一件事,或許你能幫我。”
李鐵蘭慢慢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道:“什麽事情?”
雲小邪長吸一口氣,将今日韓雪梅在金頂上對他說的話,簡明扼要的全部告訴了李鐵蘭。
李鐵蘭聽完之後,眉頭微微皺起,但也沒有什麽過于意外。
雲小邪看在眼中,心中一沉,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
李鐵蘭沒有否認,隻是道:“這有什麽複雜的麽?你是掌門之子,道行出衆,在人間又人脈極廣,成爲下一代蜀山掌門的有力競争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雲小邪身子微微一顫,知道李鐵蘭其實早就看出來了,隻有自己不清楚内幕而已。
他慢慢的道:“可是,我從未此野心,對那至尊之位毫無興趣。”
李鐵蘭搖頭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要就能決定一切的,在凡塵中,黃袍加身的事情不計其數。雪梅師姐有一句話說的不錯,當時機成熟了,就算你不願意,你身邊的人也會推着你前進,畢竟這掌門之位關系重大啊。如今看來,你若參與其中,起碼有玉女峰、紫薇峰與天火峰三脈會暗中支持你,這是一股幾乎可以權衡整個蜀山的力量,就算在輪回峰,除了老一輩的長老之外,新晉的精英弟子中,王不動、朱苟這二人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掌門之位落在大師兄手中,尤其是朱苟,此事他知道自己不能獨善其身,由于十年前玄壁之事,朱苟與師兄馮元吉、郭爽等人都被蜀山打壓,而你與他關系密切,爲了擺脫玄壁的陰影,他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扶你上位。”
李鐵蘭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表情驚訝的雲小邪,繼續道:“你知道朱苟今日在蜀山的地位有多高麽?他修爲已經超過大多數老一輩的長老,還有流年神劍古劍在手,加之半年前在死澤收服的那隻巨獸白虎,如今他與琳琅師姐的婚事爹爹親自過問,此事多半能成,一旦他與琳琅師姐成親,那他就真的一躍飛天,将會成爲你日後争奪至尊之位最得力的臂膀。其實我早就看出來爹爹有意扶持你上位,隻是大師兄這些年在蜀山威望極高,所以爹爹才沒有急于一時,但是,從最近爹爹過問朱苟與琳琅師姐的事情來看,爹爹已經在爲你培植日後輔佐你的羽翼了。”
雲小邪呆若木雞,沒想到原來李鐵蘭早就看出了其中的道道。
他道:“如果我成爲了下一代蜀山掌門,那大師兄怎麽辦?難道玄壁之事要在我蜀山重演?”
李鐵蘭慢慢搖頭。
她在邊關征戰多年,又是出自皇室内廷,對權力的角逐自然遠遠高于蜀山這些修真弟子。
她搖頭道:“小邪,你有時候真是太天真了,縱觀人間千萬年曆史,不論是皇朝帝位的更疊,還是門派中掌門易位,哪一次不是腥風血雨、屍骨如山呢?待過幾年,以大師兄的聰明才智,自然能看清楚局勢,如果他能抽身而退,自然是極好的,起碼能做幾百年的蜀山長老,如果他看不清局勢,對名利追逐太甚,隻怕下場比玄壁更加凄慘幾分,小邪,不論何時你都要記住,欲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有時候絕對不能婦人之仁,明白麽。作爲你的妻子,我不願看着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但有些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翌日,清晨。
在雲滄海、紫雲仙子、上官長老的親自陪同下,幽冥宗宗主小丫、鬼先生以及昆侖派的百花仙子等人,一起來到了雲小邪所居住的房間。
雲小邪沒有想到小丫這麽着急給自己與鐵蘭醫治,急忙上前彎腰行禮。
道:“爹爹,這麽早就過來了?”
雲滄海笑道:“鬼王宗主救人心切,我便陪着過來了。”
雲小邪忙對小丫道:“多謝小丫姑娘。”
小丫道:“雲公子不必客氣,當年雲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公子有難,在下豈能袖手旁觀,我先給你診一下脈搏吧。”
雲小邪的屋子不是很大,除了幾位前輩之外,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雲小邪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去,小丫的手指輕輕的搭在他的脈搏上,眉宇間漸漸的凝重了起來。
周圍人看到小丫表情忽然凝重,都感覺有點不妙,但此刻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許久之後,小丫收回手,道:“雲公子道法精深,體内經脈與常人不同,這冰陰蠱之毒并未侵蝕心脈,可以化解。”
衆人一聽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大喜過望。
小丫道:“這冰陰蠱之毒一個月會發作一次,上一次發作距今差不多一個月了,事不宜遲,還請雲掌門準備一下。”
雲滄海道:“準備什麽?”
小丫道:“要化解此毒,隻有一個方法,就是将此毒轉移到另外的生靈身上,并不是直接化解,而轉移到的那個生靈,必死無疑,如果是活人自然效果最好,但貴派向來俠義爲本,要是以活人給雲公子療傷,隻怕雲掌門也不會答應,還請雲掌門多準備幾隻巴山猿猴吧。”
雲滄海點頭,随即命令古玉峰馬上弄一些猿猴過來。
雲小邪見小丫有此把握,心中大喜,急忙道:“小丫姑娘,還請你爲鐵蘭也看看。”
小丫點頭,笑道:“放心吧,我既然決定前來,自然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走到床前,在床上半躺着的李鐵蘭微點頭,算是行禮。
小丫坐在床沿處,伸手觸摸李鐵蘭的脈搏,但隻是片刻間,小丫的臉色忽然間大變。
随即,她起身,失聲道:“莫邪仙子的冰陰蠱……”
雲小邪大吃一驚,急道:“小丫,怎麽……怎麽了。”
小丫臉色凝重,搖頭道:“秋雨姐姐去蠻荒找我時,隻是說了你們二人中了冰陰蠱,可沒說莫邪仙子已身懷六甲。你身上的冰陰蠱,用移花接木的手法轉移到其它生靈的身上就可以了,可是莫邪仙子……她不行,若強行轉移,她腹中孩兒絕對不保,小産之下,寒氣又這麽盛,到時她會非常虛脫,能不能堅持下來,我也無法保證。”
此言一出,屋内嘩然一片,個個臉色驟變。
紫雲仙子急道:“小丫姑娘,念在你與小邪這麽多年的交情上,一定要出手相救鐵蘭。”
小丫對着紫雲仙子苦笑一番,道:“仙子,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其中風險很大。”
躺在床上的李鐵蘭,臉色蒼白至極。
她掙紮起身,道:“小丫姑娘,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小丫等人聽到聲音,回頭看去。
小丫道:“莫邪仙子,我有病兩個方法,其一,我可以用金針秘法封住你體内的寒毒,或許可以保證九個月後孩子安全出世,可是這孩子在胎動之時被寒氣入侵,就算誕下,必定體弱多病,一生無法修行,而且,你到時必死無疑。其二,我現在就給你強行化解體内寒毒,但這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而且你因爲寒氣傷了根源,日後隻怕再也懷不上孩子,這個方法雖然可以有機會保你一命,但機會隻有五成,你能不能挺過來,我也無法确定。至于要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你們商議吧。”
說完,小丫再也沒有回頭,大步的走出了雲小邪的房間,鬼先生見狀,對雲滄海等人拱了拱手,也走來出去。
此刻,屋中靜谧一片,所有人都看向了躺在床上一臉煞白的李鐵蘭。
這個堅強的女子,似乎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一個艱難的選擇題。
保住孩子,大人必死無疑。
保住大人,不僅要失去腹中孩子,更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懷上孩子。
對李鐵蘭來說,這是她生命中最殘酷的選擇,也是最黑暗的一天。
她做夢都想給雲小邪誕下一男半女,可是,可是自己真的懷上了他的孩子之後,卻是這般的結果。
紫雲仙子淚流滿面,在雲滄海的悄悄拉了一下之後,退出了房間,最後,房中隻剩下了雲小邪與李鐵蘭二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可雲小邪的目光卻是漸漸的溫柔起來,他慢慢的走到床前,床上躺着的李鐵蘭早已經泣不成聲。
他伸手,緩緩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柔聲道:“不要緊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李鐵蘭慢慢擡頭,見雲小邪溫柔的目光,她忽然再也壓制不住,用力撲進了雲小邪的懷中。
口中嗚咽道:“不,不,不……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就算我了,也要保住它……”
雲小邪輕輕的拍打着李鐵蘭的後背,柔聲道:“我們蜀山的醫術這麽厲害,隻要能保住性命,也未必會像小丫說的那樣日後懷不上孩子,鐵蘭,隻要人活着,總有希望,你一定不能放棄,答應我,不要放棄。”
“不,不……”
李鐵蘭在雲小邪的懷中劇烈的搖着腦袋,口中一直說着“我死不足惜,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之類的話。
院外,小丫一臉漠然的沿着青石小道走着,鬼先生跟在她的身後。
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丫點頭道:“是,李鐵蘭是冰陰蠱的母體,中毒遠比雲小邪要深的多,按說本來是可以化解的,我也沒有想到,她竟懷有身孕,這就比較難辦了。”
鬼先生默默的道:“其實我們本不必來的,這雲小邪修煉數卷天書,乃是我聖教日後頭号大敵……”
“先生,這話你不必多說,我與雲公子之間的情義你不懂的,在我心中,他永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敵人。”
“哎。”
鬼先生歎息一聲,沒有再說話,可是忽然,鬼先生咿呀了一聲,看着前面急匆匆走來的幾個女子,爲首的那個女子,個頭高挑,皮膚白淨,竟與李鐵蘭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詫異道:“這是……”
小丫擡頭看去,也看到李婉君,皺眉道:“莫邪仙子……不,不對,這是那個八公主李婉君吧,十年前在鴻胪書院我曾見過。她長大後,怎麽和李鐵蘭長的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