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洞口很狹窄,靈雲仙子站在洞口處,幾乎占據了所有的空隙,擋住了從山洞口照射進入的陽光,顯得靈雲仙子此刻,無比的神聖。.v.O
可是,山洞中楊招娣,此刻卻無一點感覺到恩師神聖的樣子,而是一臉愕然的望着靈雲仙子,顫抖的叫出“師父”二字。
靈雲仙子的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仿佛心情降到了冰點,俏臉含霜的凝視着一臉蒼白的楊招娣。
靈雲仙子成名兩百多年,乃是昔日十大仙子之一,更是百多年前正道蠻荒七人行中的一位,名氣之大,冠絕天下,縱然這百多年來她已經很少離開小靈雲仙府,但她在江湖中,在整個人間的名氣,一點兒也不遜色蜀山派的紫雲仙子與昆侖派的百花仙子。
望着面前心愛弟子的小腹明顯隆起,她鐵青的臉,一言不發。
場面忽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楊招娣慢慢的跪在了地上,低下頭,一邊的玉婉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更不敢說什麽。
靈雲仙子縱橫天下時,她還沒有出生呢,可畢竟同在黃山山脈中,靈雲仙子又與她的師父觀霞仙子情同姐妹。
多年來,無數次的聽恩師觀霞仙子說起過這個靈雲師伯,年輕的時候,靈雲仙子就是極美的,對她傾心仰慕的正道俠客不計其數,可是,年輕時候的靈雲仙子脾氣火辣暴躁,動辄舉手傷人。
由于她修爲高深,有冰心奇花護身,還有上一代小靈雲洞府的洞主芳姑前輩罩着,誰也不敢惹她。
自從百多年前蠻荒回來之後,她的脾氣收斂了許多,可是,玉婉兒知道,這個靈雲師伯内在性格依舊火爆,手段依舊毒辣,自己若說錯一句話,估計要吃大苦頭。
許久,許久。
靈雲仙子終于動了一下身子,慢慢的走進山洞,白色的衣裳,承托她玲珑的身姿,絕美的臉頰,臉色卻是鐵青難看。
跪在地上,深深垂下腦袋的楊招娣,身子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她雖然高傲,她雖然知道恩師對自己視如己出,事事都寵着自己,可是,今日自己犯下的罪過實乃是彌天大過,千百年,不知道有多少正道仙子因爲此類事情,身敗名裂,爲禍一生。
靈雲仙子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這兩三個月來,我一直發現你有點不對勁,若不是我暗自跟蹤婉兒,還不知道原來你竟與男子有了私情,還懷了孩子!你是一個冰清玉潔的仙子,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做出這等事情,你想過你的名聲,你想過爲師的名聲,你想過小靈雲洞府數千年來的名聲麽?”
說到最後,靈雲仙子似乎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聲音也開始變的尖銳,一股股寒氣瞬間從靈雲仙子的身體内如火山爆發一般,狂湧而出,不大的石洞内,氣溫迅速下降到滴水成冰的境地。
楊招娣身子顫抖,不敢看靈雲仙子一眼,臉頰上淚水遍布,但在這冰冷的氣息中,淚水轉眼之間就凝結成冰,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她低聲道:“師父,弟子不孝,愧對師父數十年的養育之恩,爲小靈雲洞府數千年的聲譽,師父,你殺了我吧。”
她慢慢的擡頭,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養育自己數十年的恩師,眼中倔強而悲涼。
靈雲仙子大口的喘着氣,喝道:“你以爲爲師不會殺了你麽?說,你腹中孩兒的爹是誰!”
楊招娣在靈雲仙子的斷喝聲中,臉色再度蒼白了幾分,身子瑟瑟發抖,世人心目中那個驕傲的仙子,哪裏還存在與這個可憐女子身上呢?
可是,她依舊倔強,再度慢慢低頭,口中輕輕的道:“師父,你殺了我吧,師父,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靈雲仙子身子顫抖起來,猛然擡頭,一掌拍下,直接抵在了楊招娣天靈穴上。
再度喝道:“說,這孩子是誰的。”
“靈雲師叔,請息怒!”
一邊的玉婉兒,見靈雲仙子真的弄了殺意,再也不顧一切,跪在靈雲仙子的面前。
急道:“招娣年紀輕,閱曆淺,做錯任何事都可以處罰她,但罪不至死,還請靈雲師叔網開一面!”
靈雲仙子瞪了玉婉兒一眼,随即目光再度凝視在了自己一手調教出來,宛如自己女兒般的那個可憐女子身上。
她咬着牙,喝道:“說!”
楊招娣似乎鐵了心不願說出孩子父親的名字,口中隻是喃喃的道:“師父,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靈雲仙子氣急敗壞,都怪自己将楊招娣寵壞了,沒想到面對這麽大的事情,她竟還沒有幡然悔悟,一心維護那個男子。
盛怒之下,靈雲仙子掌心白光大盛,可楊招娣還是沒有要出的意思。
玉婉兒大急,她與楊招娣數十年的深交,宛如親姐妹,此刻見靈雲仙子隻要掌力一吐,楊招娣立刻命喪當場。
急忙道:“師叔三思呀,招娣是您一手撫養,還請師叔饒她一命。”
靈雲仙子默默轉頭,道:“婉兒,你應該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把,你說!”
玉婉兒身子一動,看了一眼楊招娣,可楊招娣卻緩緩的擡頭望着她,雖然楊招娣沒有說話,可玉婉兒從楊招娣那崛起有可憐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切。
她苦笑,搖頭,道:“招娣,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堅持什麽?”
楊招娣嗚咽道:“是我的錯,不關他的事情,如今我隻求一死,還請師父成全。”
靈雲仙子氣的幾乎背過氣去,她也算了解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楊招娣是什麽性格。
眼高于頂,驕傲自大。
當世有哪一個男人,能入她的法眼?還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百般維護他。
爲了小靈雲洞府的聲譽了,爲了楊招娣是貞潔,靈雲仙子慘然一笑,道:“既然你想死,那爲師就成全你!”
說完,她縮回手掌,反手一招,掌心多了一柄寒光騰騰的斷劍。
靈雲仙子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爲師或許能饒你一命。”
“斷冰?”
楊招娣望着恩師雲水仙子手中的那柄斷劍,口中喃喃的道:“能死在斷冰劍下,弟子也無憾了。”
說完,她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靈雲仙子大怒,實沒想到這個弟子如此忤逆。
劍光閃爍,朝着楊招娣的心髒直刺而去。
眼看着劍芒就要刺進楊招娣的身子,眼看着這個名動天下的年輕仙子就要橫死當場。
忽然,一個女子的尖叫聲在山洞裏響了起來。
“雲小邪,是蜀山派的雲小邪!”
那聲音尖銳刺耳,如裂帛交織,幾乎是從靈魂深處呐喊而出,咆哮而出。
聲音響起,劍鋒停止,劍芒已經已經割破了楊招娣的衣裳,淡淡的殷紅血迹溢了出來,渲染在她水綠的衣裳上,頗爲刺眼。
玉婉兒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跪在地上,爬到了靈雲仙子的腳邊,伸手抓住靈雲仙子手中的斷冰神劍。
瘋狂的道:“師叔,是雲小邪,是雲小邪的孩子,還請師叔饒過招娣這一次。”
斷冰劍名氣雖然遠不足同爲水系仙劍中的玄霜、墨雪,但也是一柄不世出的仙家至寶。
此刻,玉婉兒不顧一切的用肉掌緊握劍身,瞬間鮮血就從她的手掌内側蔓延而出,滴滴落下。
靈雲仙子身子劇烈晃動了一下,手掌慢慢的松開了斷冰神劍的劍柄,愕然的望着玉婉兒與楊招娣。
在剛才的轉念間,她想到過當世許多年輕俊傑,如長空、古玉峰、楚玉龍等人都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可是,萬萬沒想到,楊招娣腹中胎兒竟是那位蜀山邪神雲小邪的!
在她的記憶中,楊招娣與雲小邪勢同水火,從當年第一次見面就大打出手,其後似乎也沒有過多的交集,她想不通,這個孩子爲什麽會是雲小邪的,更想不通,爲什麽自己的弟子甯死也要維護雲小邪。
他們不是仇人麽?
他們不是冤家麽?
他們不是見面就吵架麽?
爲什麽,爲什麽?
楊招娣聽到玉婉兒說出雲小邪的名字,也仿佛三魂去了七魄,無力的癱坐在堅硬的地面上,仿佛隻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看到楊招娣的反應,靈雲仙子已然明白玉婉兒沒有說謊,這個孩子的父親就是那個雲小邪。
她慘然一笑,搖頭自語,道:“冤孽,真是冤孽呀!”
萬裏之外,峨眉山,輪回峰。
陽光普照,天地同輝,層層的雲海在陽光的照耀下翻滾如銀色的波濤,委實壯觀。
此刻,蜀山派掌門雲滄海依舊六脈首座和長老遠的多位長老,從輪回大殿内走了出來,望着從西北方向飛來的一片璀璨雲彩。
很快,那片雲彩就落在了真武廣場之上,化爲了數十人。
和十年前蜀山與昆侖的辯經論道相比,今年的這一次場面寒酸了十倍不止,别說是昆侖派此次來的人極少,就算是蜀山派,除了在場迎接的少數長老與精英弟子之外,普通弟子似乎都不知今日昆侖派前來拜山的事情。
這一次領隊的,乃是戰神黃鐵英與百花仙子二人,至于在太虛真人羽化前欽點的下一任昆侖掌門長空,卻是沒有前來,而年輕弟子中,由于趙無雙被韓雪梅斬殺在昆侖山,風秋雨下落不明,隻有李環一個出衆的弟子前來支撐場面。
至于其他随行的年輕弟子,名氣就遠遠不如李環、風秋雨等精英弟子了。
此次來之前,昆侖派已經知會了蜀山派,不要将局面搞的太大,到了之後,發現蜀山普通弟子雖然不多,但掌門雲滄海與六脈首座竟然都站在了白玉虹橋,确實讓黃鐵英與百花仙子都是頗爲驚訝。
由此也看的出,縱然如今昆侖派勢微,但蜀山派這次還是給足了昆侖派的面子。
雲滄海見到昆侖一衆人等落下,微笑着走了上去。
道:“黃師兄,百花師妹,幾日不見兩位神采奕奕,想必修行又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
黃鐵英苦笑一聲,道:“雲掌門就不要取笑老夫了,哎,昆侖近日發生了這麽事情,哪裏是什麽神采奕奕呀。”
雲滄海笑道:“黃師兄不必過謙,事情都過去了,何必糾結?”
百花仙子接口道:“雲師兄說的是,這一次前來拜山,實在突兀,由于昆侖山上還有許多事物要新掌門處理,是以就由我和黃師兄跑這一趟,還請雲師兄莫怪。”
雲滄海正色道:“師妹說的哪裏話,大家同屬正道,都是自己人,何須見外,兩位能親臨我蜀山,已經是我蜀山天大的福分,來來來,我們進去慢慢說。”
在雲滄海與六脈首座的接引下,一衆昆侖弟子以及長老,都慢慢的走過白玉虹橋,進入了輪回大殿。
由于這一次昆侖派來的人少,大約隻有四五十人,蜀山派輪回大殿頗爲巨大,便将這些人一起容納進來,連雲小邪蜀山年輕弟子,都被叫進來共享盛舉。
落座之後,百花仙子忍不住贊道:“我也幾次來過這輪回大殿,每一次都極具震撼,蜀山當年建造此殿的祖師,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呀。”
雲滄海微笑擺手道:“仙子繆贊了,這輪回大殿雖然氣勢宏偉,可是比起神山上那變化無方的瑤池宮,乃是相差甚遠的。”
衆人一陣寒暄,長老與長老在說話,弟子與弟子們在談笑,似乎氣氛漸漸的活躍了起來。
李環就坐在雲小邪的附近,因爲十年前自己曾被雲小邪在這輪回峰上一招擊敗,引爲生平奇恥大辱,對雲小邪頗爲看不順眼。
但這幾年來,尤其是經曆了月前神山雲小邪與七星鬼王的一戰,讓李環的心境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微微抱拳,道:“雲公子,李某有一事相問。”
雲小邪一愣,他與李環并無深交,似乎也沒有說過幾句話,不明白李環爲什麽忽然找自己說話。
頓時道:“李師兄,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李環道:“自從月前昆侖一役後,秋雨師姐一直下落不明,雲公子素來與秋雨師姐關系要好,當日又是與秋雨師姐一同在瑤池宮,不知李公子知不知曉秋雨師姐的下落。”
雲小邪詫異道:“怎麽,秋雨仙子還沒有回到昆侖山麽?”
李環大喜過望,道:“雲公子真的知曉秋雨師姐的下落,不知道師姐在何處?”
雲小邪苦笑。
他當然知道風秋雨爲了給自己解冰陰蠱之毒,早在半個月前,就孤身一人去了魔教聖殿蠻荒聖殿,找小丫幫忙。
因爲風秋雨與小丫私下的交情,雲小邪也沒有擔心風秋雨蠻荒之行有什麽危險,别人他不了解,可魔教那群人,雖說手段殘忍毒辣,但還真不是那種以多欺少的主。
現在一聽李環所言,原來風秋雨自從半個月前獨自深入蠻荒之後就一直了無音訊,心中忽然也開始爲風秋雨焦急擔心了起來。
見雲小邪低頭苦笑,一直沒有回答自己,李環似乎有點焦急與不耐煩了。連叫幾聲雲公子,這才讓拉回了雲小邪的心神。
雲小邪如今心思缜密,他知道風秋雨獨自去魔教聖殿之事曝光的話,對她來說或多或少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也不敢确定風秋雨如今有沒有事兒,當下隻能道:“我确實在半個月前見過秋雨仙子,後來我的傷勢好了一些,就回到峨眉山了,至于秋雨仙子現在在哪裏,我還真不太清楚。”
李環有點失望,但還抱拳道:“多謝雲公子賜教,想必是當日神山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秋雨仙子心中郁結,就出去散心了。”
雲小邪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坐在上首的昆侖長老黃鐵英從懷中拿出一物,是一個精緻的紫檀木的盒子,并不大。
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黃鐵英打開蓋子,從盒子裏取出一物,紫金爲體,巴掌大小,像是一塊鐵牌模樣的飾物。
黃鐵英珍而重之的将那神秘鐵牌雙手捧起,站起身來走到雲滄海的面前。
黃鐵英道:“黃某奉代掌門之命,特将此物奉給蜀山。”
雲滄海奇道:“黃師兄,這是何物?”
黃鐵英慢慢的舉起鐵牌,看似十分古舊滄桑,鐵牌的一面上刻着“賞善”,另一面刻着“罰惡”。
雲滄海看清了上面的字,目光一凝,緩緩的站了起來,身邊六脈首座似乎也知道了黃鐵英手持的那鐵牌是何物,也紛紛站起,面露肅然之色。
“賞善罰惡?”
雲滄海吃驚道:“莫非這枚就是當年茅山派祖師紫虛元君魏華存仙子傳承下來,可以号令天下正道群雄的賞善罰惡令?”
黃鐵英點頭道:“正是!”
雲滄海等人臉色微微一變,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賞善罰惡令,在修真界還有一個更加響亮的名字,号天令!
數千年前,茅山派獨大人間,那時别說是蜀山,就算是西域光明聖教的實力也遠遠不如茅山派,曾經行走天下的道士,幾乎都是出自茅山,直到如今,凡塵俗子見到道士模樣打扮的人物,都會第一時間想到茅山道士。
由于茅山派獨大天下,不僅掌控着人間唯一通往地府冥界的六條陰陽路,還執掌天下派閥,号令天下群雄。
這賞善罰惡令最初有一百零八枚之多,暗合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之意,每一枚賞善罰惡令,都是由茅山派弟子掌握,行走天下,替天賞罰。
後來茅山派在祖師魏華存仙子仙逝後,門人弟子頗不争氣,門派開始沒落,而這時昆侖派迅速崛起。
兩千多年前,魔教第一代祖師天魔老祖死後,正道與魔教的恩怨就進入了白熱化,大戰連連,昆侖派率領正道諸派屢挫魔教,赢得天下人贊揚。
于是,茅山派毀掉了一百零七枚賞善罰惡令,隻保留下了一枚,雙手奉給了昆侖派,從那時起,昆侖派徹底取代茅山派,成爲正道領袖!
沒想到,大約兩千五百年後,這枚可以号令天下正道的号天令,這枚可以替天賞罰的賞善罰惡令,從昆侖又輾轉落戶在了蜀山。
千百年來,令天下正道無數人爲之瘋狂,令無數昆侖祖師舍命相護,無數蜀山祖師夢寐以求的,也隻不過就是這麽一塊小小的紫色鐵牌而已。
雲滄海勵精圖治、籌劃百年的大計,想要得到的。令一世英名的太虛真人铤而走險,不惜身敗名裂使用禁術續命,也隻不過就是爲了這麽一塊不起眼的鐵牌而已。
歸根到底就是八個字:賞善罰惡,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