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山峰間,一匹長着巨大翅膀的白色駿馬,無聲的穿越在夜幕下的群山間。[燃^文^書庫][]【最新章節訪問:{匕匕奇中文網шшш.Ыqi.mЁ}】
不久之後,那片白色天馬,落在了輪回峰後山的方向。
韓雪梅從雪葬的背緩緩的躍身而下,落在了熟悉又陌生的望月台。
她當日接下玲珑玉的那一刻,心已經死了。
她也不知爲什麽,恩師嚴令自己下山的前夜,她會獨自一個人來到這望月台。
這裏的每一塊岩石,每一根花草她都異常的熟悉,十數年來,她不知多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一個人來到這裏。
站在這裏,看着被迷霧籠罩的對面的那個小小山崖,有時幸運的話,能夠模模糊糊的瞧見那個魂牽夢繞的男子的身影。
隻是,這一切都過去了很久,那段撕心裂肺的往事,像是輩子發生的。
她擰不過師父雲水師太,或許是她根本無法背負欺師滅祖這個稱号。
所以,明天她要離開蜀山,躲避這場浩劫。
她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她害怕的是雲小邪會在這一場浩劫會遇到什麽不測。
自己接下玲珑玉,不是該斷塵絕愛,摒棄七情六欲嗎?
爲什麽……
爲什麽自己還是放不下他?
星光籠罩在她的身,冰冷,冰冷……
猶如此刻她的心。
她忽然想哭,這十年來,她望着對面思過崖已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本以爲自己的淚水在這十年已經流幹了。
不曾想到,原來自己還有眼淚。
夜風徐徐,繁星漫天。
不知何時,從夜風隐隐傳來了對話聲音。
韓雪梅的身子一震,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雲小邪!
聲音是從對面迷霧籠罩的思過崖傳來的,韓雪梅又是歡喜又是驚訝。
她并不知道雲小邪已經回到蜀山,更不知道雲小邪會在對面的思過崖。
“難道是幻覺?”
她茫然,彷徨,不知所措。
“他不該在這裏,一定是幻覺。”
她撫摸着身邊雪葬的腦袋,輕輕的低語着。
可這時,對面還是不時的傳來雲小邪的聲音。
“什麽?你要嫁給我?有沒有搞錯啊,天下人都知道我雲小邪有對象了。這信的時間是十二年前,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思過崖,雲小邪拿着自己父親雲滄海寫給仁宗皇帝的親筆信,對着李鐵蘭不可思議的大叫着。
昏暗,李鐵蘭表情平靜,道“這封信是十二年前雲掌門寫給我父皇的,我以前并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直到前兩天我回到京城,父皇聽說了在須彌山你我相識的事,将此信給拿了出來,我們八姐妹,長公主、二公主、四公主早成親,五皇妹遠嫁蠻北和親,六皇妹早夭,七皇妹與八皇妹年紀尚幼,目前整個皇室,唯有我較合适,所以父皇讓我嫁給你。”
雲小邪擺手,急道“不可不可,咱們性格不合,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地位太高,是當朝三公主,我是一個小混混,你回去告訴陛下,說你看不我,拒絕這門婚事。”
李鐵蘭默默的看着将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雲小邪,表情似乎有點憂傷。
道“你以爲我願意麽?可是你的父親雲掌門一言九鼎,他的話,别說是父皇,隻怕天下無一人幹拂逆。今天我剛到蜀山的時候,雲掌門也和師父提起了這樁婚事,我師父也沒有任何意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子女的沒有任何的選擇權,恐怕日後我們是逃不過彼此的命運了。”
雲小邪心苦笑,心知李鐵蘭說的一點兒都不錯,自己老爹乃當今巨擘蜀山派的掌門,天底下能他平起平坐的人并不多,連當今仁宗皇帝見到父親,都要行叩拜大禮。
十二年前自己老爹想與皇室聯姻,那仁宗皇帝哪敢不從?甚至仁宗皇帝心裏早樂翻了天也說不定。
仁宗皇帝對正道修真極爲看重,爲了拉攏蜀山紫薇峰大弟子周大林,直接将自己的親妹妹長公主殿下嫁給了周大林的三弟周大森,還封周大森爲襄陽王。
如今,和蜀山掌門之子聯姻,這是他做夢都會笑醒的美事兒,一旦攀蜀山派這棵參天大樹,那李氏王朝真的會千秋萬代,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颠覆了。
雲小邪越想越是不對,十二年前,那時自己剛從黃山回來不久,産生心魔,修爲停滞不前,從一個天才變爲了一個廢物。
自己老爹在那個時間寫這封信給仁宗皇帝,難道是以爲自己将要斷送修真之路,好給自己在朝廷謀個好差事?
轉念一想,還是覺得不是這樣,已經過了十二年,如今自己的修爲已經是天下一等一的,自己父親今天還和無極仙子提這件事,顯然這件事一直都擱在父親的心裏。
這二十多年來,雲小邪與自己的父親交流的不多,小時候雲滄海很忙,都是母親紫雲仙子傳授自己技藝。
自己十二歲那年從黃山回來後不久,獨自搬到了那個弟子别院,不再居住在靜雨樓,有時候十天半月也見不到父親一面,在後來是思過崖十年之期,出來後也隻和父親談論公事,很少涉及自己的私事。
縱是如此,雲小邪也知道自己老爹一旦決定的事情,其它人絕不可能質疑。
這是蜀山掌門的權威,也是雲滄海的性格。
雲小邪心納悶,十多年前,父親已經給自己安排了終身大事,今夜若不是李鐵蘭拿出父親的親筆信,他還不知道還有此事呢。
他慢慢的搖頭,道“我心隻有雪梅師姐,這封信既然是十二年前,如今時過境遷,想必爹爹已經不在意了,我有機會會和父親解釋的。”
站在思過崖邊緣的李鐵蘭,一邊伸着腦袋往腳下黝黑的懸崖看去,一邊慢慢的道“看來你是真的很愛韓雪梅。”
雲小邪點頭,道“我與韓師姐幾度共度生死,彼此的感情你們難以想象的。”
“哦。”
李鐵蘭似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向思過崖内側退了幾步,道“你對她癡心一片,真的一點不都懷疑韓雪梅是不是也對你癡心一片?”
雲小邪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李鐵蘭那雙冰冷麻木的目光凝視雲小邪,在昏暗,雲小邪發覺眼前一花,好像是韓師姐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時,李鐵蘭道“下午在靜雨樓書房,當雲掌門提起你我婚事的時候,我師父無極仙子也曾說起你與韓雪梅的事兒。你可知雲掌門是怎麽說的?”
雲小邪心又是一怔,道“我爹說了什麽?”
李鐵蘭淡淡的道“此事事關機密,蜀山内部的人除了寥寥數人之外,相信其他人,甚至除了玉女峰之外的六脈首座都是不知曉的。雲掌門說,昨天,韓雪梅回到玉女峰後,接下了首座雲水師太所傳的玲珑古玉,你是蜀山弟子,應該知道玲珑古玉是什麽吧。”
“玲珑古玉?”
雲小邪的心似乎被一柄鋼刀深深的刺入,臉表情瞬間大變。
白天在巫峽,那個神秘妖人是讓自己拿着玉女峰首座信物玲珑古玉去交換姐姐與李禅音。
這玲珑古玉,是曆代來玉女峰首座信物,關系重大。
雲小邪吃驚的是,韓雪梅已經離開玄女回到了蜀山,更吃驚的是,韓雪梅竟真的接下了玲珑古玉。
那豈不是說,韓雪梅将在雲水師太百年之外接任玉女峰首座之位?
雲小邪絕不是傻瓜,當然知道三千多年來,曆代玉女峰首座都是女子,且要絕七情,摒六欲,斬斷塵世的三千孽緣。不能再留戀人世間的男女****。
他呆住了。
如木頭一般僵硬在那裏,嘴巴微微的張開,仿佛石化了一般。
對面,望月台。
韓雪梅已淚流滿面,身子在顫抖,淚水早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這不是幻覺,雲小邪和李鐵蘭站在對面迷霧雲煙隔開的思過崖。
晶瑩的淚水,如散落人世間的美麗珍珠,從她的眼角滑落,随風飄散。
什麽感覺?
心痛?
内疚?
還是不舍?
十年之後,自己竟又深深的傷害了心最愛的那個男子。
曾經的山盟海誓。
曾經的患難與共。
曾經……
已回不去了。
“對不起。”
黑暗傳來了她輕輕的哽咽聲,那短短三個字,仿佛如同三柄利刃,每說出一個字,她的臉色都蒼白了一分。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
撕心裂肺?
心喪若死?
人,終究有許多無法舍棄的東西。
誰願孤單度日?
誰願孤獨終老?
若不是情到深處難自禁,又怎會柔腸百轉淚滿襟?
能讓韓雪梅這位冰冷如水的女子泣不成聲的痛苦,那想必她已經崩潰了。
思過崖,望月台。
短短的十餘丈,仿佛是天與地的距離。
直到此刻,韓雪梅忽然感悟。
原來人世間最痛苦不是生與死,而是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無法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那輪明月漸漸的升到了輪回峰的正方,明亮的月華,照射在輪回峰後山的天劍峰光滑石壁,通過石壁反射,漫天的月光被折射在對面輪回峰的望月台。
那一處并不大的山崖平台,變化無方,道道光異芒流轉奔騰,猶如仙家福地,凡人永世難得一見。
而在那璀璨的光芒,那個傷心的女子,卻已不見了。
這一走,怕是今生再也不會來到這傷心的望月台了吧。
雲小邪呆若木雞的樣子,同樣讓人不忍。
李鐵蘭看在眼,眉頭一緊,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從小被宮廷禮儀先生教導了許多深奧的禮儀,她知道此刻的雲小邪想要做什麽。
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道“送我回去吧。”
雲小邪眼滿是疑惑與痛苦,他慢慢的擡頭,望着面前那雙美麗冰冷卻有點兒熟悉的眼眸。
他喉嚨動了動,聲音卻是沙啞,道“你說的,是真的麽?”
李鐵蘭淡淡的道“你此刻應該很想去玉女峰,何不自己去問個清楚?”
雲小邪喃喃的道“我是該去問清楚。”
半個時辰後。
玉女峰,後堂弟子房舍。
那一間最深處的弟子别院,是一個獨立的小院,也是整個玉女峰最安靜的所在。
住在這裏的并不是首座長老,而是玉女峰一位普通的女弟子。
這是韓雪梅的房間。
房有燭火,雲小邪走到近處時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被燈火照在窗戶的那個窈窕的身影。
她果真已經回到了蜀山!
雲小邪感覺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他慢慢的走前,伸手想要敲門,那此刻手臂仿佛千斤重,遲遲沒有落下。
屋的女子似乎感覺到了屋外來人,身影晃動,似乎走到了門邊,卻沒有開門。
兩個人,兩個彼此相愛的人,隔着這麽一扇小小的木門對視着,仿佛目光穿越的空間的局限,正在深深凝視對方。
“小邪,是你麽?”
屋,韓雪梅的臉頰此刻早已經被淚水遮蓋,但聲音語氣,卻保持着以往的模樣,讓人根本聽不出此刻她有多麽是傷心。
雲小邪聽到那熟悉的女子聲音,心一暖,低聲道“是我,雪梅,你真的回來了。”
韓雪梅輕輕的道“嗯,我回來了,明天還要離開,如今蜀山将有大的變故,你自己小……小心一些。”
“雪梅,你……不開門麽?”
“開又如何?不開又如何?你我之間其實本是一段孽緣。”
“雪梅……難道,難道你真的接下了玉女峰掌門信物玲珑玉嗎?”
屋的聲音沉默了許久,那鵝黃衣裳滿頭白發美麗女子,身子在劇烈的顫抖,她在強力的壓制着,不讓自己的哭不聲。
許久之後,她方繼續開口,聲音很慢,很輕,但又像是用盡了三生七世的力氣。
緩緩的道“是的,我接下了玲珑玉,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找我了。還有,恭喜你娶得三公主殿下,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雲小邪的身子大震,雖然他知道李鐵蘭是不會欺騙自己的,可這話是從韓雪梅口說出來,還是讓他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十年相守,十年等候,十年的癡心不改,難道,是爲了等待這一刻?
十年前那心喪若死的感覺,那撕心裂肺的感覺,再度充盈在心田,雲小邪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感覺三魂七魄都開始震蕩起來。
那扇木門的後面,那個鵝黃衣裳的美麗女子,此刻已經無法自持,轉過身,後背緊緊的靠在木門,由于哽咽顫抖,整扇木門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輕微細聲。
說出剛才的那句話,是需要多麽大的勇氣?
絕沒人能體會此刻韓雪梅内心到底是有多痛!
占據在她靈魂之海的七世,忽然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音,仿佛這個神秘的女子,也被此刻兩人的感情所震撼。
爲什麽,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七世忽然覺得,韓雪梅好可憐。
一個曾經不甘被命運擺布、不惜逆天改命的女子,此刻卻匍匐在了命運之下。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七世慢慢的道“韓雪梅,你這麽做值得嗎?現在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韓雪梅喃喃道“你不一直希望是這個結果嗎?”
七世歎息道“相處這麽長時間,其實我已經當你是我的朋友,算你隻有十年的壽命,不,算你的壽命隻能維持到明天日出,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牽手走完這一生,也是無憾的。你如今……何苦呢。”
一句“何苦”,道出了多少人間滄桑,道了多少悲傷往事。
韓雪梅的身子顫抖的越發的激烈,她真的無數次的想要不顧一起的打開房門,擁抱住門外的那個男子。然後大聲的說出“我愛你,我們永遠不再分開。”
可惜,她終究是沒有勇氣,甚至是沒有力量去打開這道門。
千言萬語,十年癡心,最後,化爲了六個字。
韓雪梅流着傷心淚,一字一句道“對不起,你走吧。”
短短的六個字,仿佛凝聚了千萬言語,鑽進雲小邪的耳朵裏,更像是一柄柄利刃刺進了他的心。
“噗……”
雲小邪心神激蕩之下,體内真元鼓蕩,一口精血噴了出來,半數灑在了那小小的木門。
看着倒映在木門的熟悉身影,他的感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
根本無法相信,剛才的話是自己深愛的女子對自己說的。
“你……好,我走,我……走!這一次我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這一次……
一次是在十年前。
雲小邪沒有再說什麽,慢慢的轉身,拖着疲憊的身子離開了。
他不是一個祈求别人憐憫的男人,十年前他甯願了結這一生,而現在呢?他還會爲了這個第二次深深傷害自己的女子了結自己的性命嗎?
“小邪,小邪……”
“小邪……小邪!”
木門被打開了,韓雪梅喃喃的叫着小邪的名字,從最初的輕輕自語,到最後的歇斯底裏。
而此刻,雲小邪卻不在了門外。整個玉女峰,隐隐都聽聽到韓雪梅那瘋狂的呼喚。
黝黑的弟子房舍,一盞盞的燈火被點亮,那是被韓雪梅的聲音驚動的玉女峰女弟子。
遠處,陸琳琅穿着睡衣站在昏暗,一臉痛苦不忍的看着那個月光下銀發狂舞如靈蛇的悲涼女子,她的眼角不知不覺流下了淡淡的清淚。
她當然能感受到此刻韓雪梅到底有多麽的痛苦,這種事兒,在二十八年前,她曾經曆過。
愛的越深,痛的越深。
陸琳琅知道,此刻韓雪梅内心的痛苦,怕是二十八年前的自己更痛苦萬倍。
身邊,不少同門女弟子披着外衣走出來,看着那個瘋狂的韓雪梅在叫喚着雲小邪的名字,所有女弟子都面色古怪,議論紛紛。
陸琳琅擦去眼角的淚水,怒斥道“看什麽看,這麽晚了都還不回房休息?”
陸琳琅是玉女峰大師姐,威望極高,平時和和氣氣,很少發火,這些師妹見陸琳琅今夜忽然發怒,都是大驚,不敢在多做停留,急忙又鑽進了房間。
(這隻是邪梅二人感情路的小小波折,後續還有很多故事,雖然間有點虐,但我保證,後面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