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樹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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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着風秋雨那有點諷刺的話,雲小邪并沒有生氣,因爲風秋雨并沒有說錯。自己确實不适合做周易課代課先生,或者說,自己就不适合做任何專業的代課先生。
主要原因當然是他年幼時天天翹課,後來也漸漸疏遠了道家這一脈,而是主修經典天書。
他是一個私心很大的人,總不能把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天書異術傳給别人吧?
人人都學會了天書,那自己還怎麽混?
雲小邪也是一個聰明的男人,更加是一個有自知自明的男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适合繼續苟活在鴻胪書院,再待下去肯定會露餡,到時與其讓鴻胪書院的那些院士看到自己黔驢技窮後被趕出去,不如現在腳下抹油自行離開。
加之,如今風秋雨也要離開鴻胪書院,他一個人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思了。
雲小邪看着風秋雨那動人心魄的笑顔,道:“你就盡情的嘲笑我吧,我無所謂的啦。”
風秋雨道:“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
雲小邪聳聳肩道:“是真的又如何?無所謂的,反正我也是被老爹驅逐到這裏曆練的,現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随便找個借口離開,想來老爹也不會拿我怎麽樣。”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在院裏那棵老樹下聊着,或許是怕驚醒在風秋雨房間中休息的小丫,兩人的聲音都不是很大。就像是一對多年的戀人在耳鬓厮磨般的竊竊私語。
這十多年來,雲小邪與風秋雨雖說關系有點微妙,其實兩次還從未交心的交談過,今夜這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倒應該是這兩人第一次這麽愉快的聊天,各自的心情都很不錯。
不知不覺間,時間在兩人之間悄然的流逝。
也許快天亮了,星月已然無光。
風秋雨望着雲小邪,輕輕的道:“你知道嗎?我很久沒有像今晚這麽開心了。”
雲小邪呵呵一笑。道:“看來我在你心中印象還不差,起碼和我聊天不會讓你難過。”
風秋雨笑道:“你少自我陶醉。”
忽然,風秋雨的笑意漸漸的收斂,像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事。
有點異樣的道:“我聽說你和韓雪梅……韓雪梅的關系公開了,真是恭喜你呀,韓雪梅與我不是很熟,可我知道她外表堅強。内心卻是很脆弱的,你不要辜負她。”
口中說的自然。可風秋雨的心此刻卻十分的失落,似乎對自己來說一件極爲重要的東西從手中滑落。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從十年前那件事之後,自己就對雲小邪念念不忘,對雲小邪是有好感的。
可惜,正是因爲她的聰明,同樣清清楚楚的知道,她與雲小邪之間的關系,就像是手掌與細沙。握的越緊,細沙從掌心流失的速度就越快,最後會發現,掌心裏一粒塵沙也不會留下。
握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
斬斷這不該有的三千情絲,也許隻有這樣,自己才不會痛苦下去。
隻是。風秋雨沒有明白,感情是世間最玄妙的東西,不是想忘就忘、想斷就斷的。
往往人們拼命的去忘記一個人,反而内心中卻更加的清晰。
風秋雨真的能揮劍斬斷這三千情絲嗎?隻有時間才會最好的诠釋。
雲小邪也沒有想到風秋雨會忽然說起自己和韓雪梅的事兒來,不過想到韓雪梅,雲小邪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洋溢出幸福的微笑。這一切都看在風秋雨的眼中,雲小邪完全不知自己的表情已經深深刺痛了眼前這個女子的心。
他道:“我和雪梅的事兒你就不要操心啦,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和那個趙無雙怎麽樣了?”
風秋雨的臉上神情微微一僵,似有不悅,但很快這種不悅就被她硬生生的給壓制了下去。
她歎息了一聲,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黑暗中,雲小邪看着風秋雨的背影,忽然感覺到這個臉上時刻挂着和煦微笑如鄰家姐姐一般的成熟女子,有着許多不爲人知、不能對人言明的心事。
他忍不住道:“怎麽了,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趙無雙?如果你不喜歡,直接拒絕就是了,何必糾結?小丫姑娘常挂在口邊的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風秋雨道:“什麽話?”
雲小邪道:“她總是常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們都是江湖兒女,自要有敢于帝王平起平坐的英雄豪氣,對感情之事何必拖泥帶水。”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風秋雨的口中輕輕的念叨着這八個字,有點出神。
雲小邪有點擔心,雖說他現在與韓雪梅公開了戀愛關系,但哪個男人不是吃鍋望盆的?
面對風秋雨這等人間絕色,雲小邪若說沒有壞心思也絕對是騙人的。
在他的内心中,還是希望風秋雨不要嫁給任何人。
最後全天下的美麗仙子都嫁給自己!
他見風秋雨默默出神,不由的叫了幾聲“風仙子。”
風秋雨回過神來,看向雲小邪的眼神似乎起了一絲的變化,不像剛才那麽的迷茫痛苦,而是閃爍着淡淡的光芒,仿佛那八個字讓她想通了許多事。
她笑盈盈的望着雲小邪,道:“看來你還挺在乎我的。”
雲小邪呵呵道:“我本就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好男人。”
風秋雨道:“這十年來,你身邊的美麗女子從不缺少,看來也不光你是天生桃花眼,現在我明白不将天下任何男子放在眼中的韓雪梅,爲什麽會對你動了真感情了。”
雲小邪得意洋洋的擡起頭,道:“當然是因爲我長的英俊不凡。”
風秋雨笑道:“如果是因爲你的長相韓雪梅才會愛你,那你就将韓雪梅看的太膚淺了,再說了……”
她頓了一下,瞥着雲小邪道:“十年前的你,就是一個又黑又瘦道行又差的黑泥鳅,和英俊二字根本不沾邊。”
雲小邪有點不服氣,哼哼唧唧的道:“其實你也不漂亮。”
風秋雨耳朵很尖,将雲小邪口中哼哼唧唧的自語聽在耳中。頓時凝目以對。
冷冷的道:“你說什麽?”
雲小邪心頭一寒,幹笑道:“沒……沒說什麽呀,我是說你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哼。”
風秋雨翻了翻白眼,也許是将要分别,日後少有交集,不知何時方能見面。也就沒有再生氣。
她有點玩味的道:“如果我真的嫁給了趙無雙師兄,你會傷心嗎?”
看似一句玩笑話。其實她真很在意雲小邪的回答,甚至是頗爲期待,又頗爲緊張。
雲小邪想也不想的道:“當然會傷心呀。”
風秋雨的身子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眼中的玩味笑意漸漸消失,深深的凝視雲小邪。
道:“你真的傷心?”
雲小邪斷然道:“當然。”
風秋雨道:“爲什麽?”
雲小邪聳聳肩,道:“你這麽漂亮美麗的仙子,性格又這麽好,誰不想娶你做妻子呀,便宜了趙無雙我當然會傷心。”
風秋雨眼眶一紅。貝齒咬着下唇,竟有點小女兒家的姿态。
道:“你想娶我?”
雲小邪毫不做作的點頭,道:“當然。”
風秋雨身子再度顫抖了一下,道:“可是……你不是有了韓雪梅了嗎?”
雲小邪道:“我隻是說想娶你,又不是說真的娶你呀,再說了,就算我想也沒有用呀。你又不想嫁給我,連趙無雙那等英俊潇灑、器宇不凡的俊才你都看不上,更别說我這個又黑又瘦道行又低的黑泥鳅了。”
“噗嗤……”
風秋雨好不容易激發的雌性荷爾蒙瞬間變成了膽固醇,笑罵聲中伸手捶打了幾下雲小邪。
笑罵道:“我不就是說了幾句嗎,你沒必要拿這句話來回敬我吧。”
雲小邪呵呵笑道:“我是怕你真的想要嫁給我,你也知道我已經有了雪梅。雖然我從不反對男人有三妻四妾,可雪梅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不能辜負她。”
風秋雨哼道:“我有說我想要嫁給你麽?我還真看不上你!”
雲小邪誇張的拍着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風秋雨大氣,道:“現在你應該表現出非常的心痛與失望,怎麽看起來你一臉的僥幸?”
雲小邪無辜的道:“有嗎?”
風秋雨怒道:“還有嗎?都寫滿了你的臉!難道我風秋雨長的太醜,真的不入你老人家的法眼?”
雲小邪見風秋雨似乎有點生氣。也不再開她玩笑,他不明白風秋雨今天怎麽總是喜歡生氣,印象中她應該是一個成熟知性、善解人意的鄰家大姐姐呀。
他幹笑道:“你幹什麽這麽生氣呀,我就開個玩笑。”
風秋雨氣呼呼的道:“這種事能開玩笑嗎?”
雲小邪大爲不解,心想這種事爲什麽就不能開玩笑呢?自己這李子葉之間這種玩笑不知開了多少次,也不見李子葉氣呼呼的樣子。
在他心中,風秋雨的表現确實是過激了。
其實,他哪裏知道身邊這位美麗女子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麽。
一旦碰到感情的問題,縱然是風秋雨這種知性穩重的成熟女子,也不免會情緒失控。
見風秋雨此刻模樣,雲小邪雖然心中覺得風秋雨有點小題大做,可還是爲了讓她開心起來。
便道:“其實我先前說的是真的,你這麽漂亮,這麽賢惠,還燒的一手美食兒,是天下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終身伴侶。我雲小邪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可惜我們相遇晚了幾個月,如果沒有雪梅,我雲小邪一定死不要臉、死纏爛打、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瘋狂追求你!”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你對你的美貌不自信?”
“當然很自信,算你小子還有點眼光。”
哪個女人不喜歡别人誇自己長的貌美如花?
尤其是自己在乎的男人,稱贊自己美貌,對女人來說是無可救藥的緻命毒藥。
風秋雨不是神,說白了,她就是一個女人。
一個渴望被愛情滋潤的女人。
一個活在自己親手編織而出的夢幻世界裏的女人。
一個……被情所擾的可憐女人。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在院裏已經說了一宿的話,或許都知道今夜之後,再也沒有機會能這麽不顧及各自門派無拘無束的聊天,是以兩人雖然都很疲憊,但都沒有想回屋休息的念頭。
不舍,這種可怕的情緒随着天色漸涼開始瘋狂在二人的心頭滋長。
風,涼絲絲的。就像是兩人此刻的心,冰冷中透着幾分的迷茫。
雲小邪忽然感覺到。自己對風秋雨的感覺似乎不是所想的那樣隻是單純的好朋友。
就和對待宋有容、錢十三妹甚至楊招娣一樣,他對風秋雨也有一種若隐若無的微妙情感,而這種情感,他不知道是什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對風秋雨的感覺和對韓雪梅的感覺很不同。
或者,這就是愛與喜歡的區别。
愛是深深的喜歡。
喜歡,隻是淡淡的愛。
他愛韓雪梅,卻無法阻擋他還喜歡别的女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修爲縱是達到雲小邪這種通天之境,也不可能左右自己的内心。
這就是人性!
各種變故與無法預料的未來,才會給人生帶來精彩的旅途。
而這一切的來源,就是心!
天漸漸的亮了,那從東方天際射出來的第一縷紅光正好照耀在風秋雨的臉頰上,美麗的容顔上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
天亮了,該是離别。
有人說離别的痛苦。隻是爲了下一次相遇的歡愉。
風秋雨并沒有感到任何歡愉,有的隻是迷茫彷徨,還有那隐隐的不舍與心疼。
看着東方漸漸如血一般的紅霞,她慢慢的轉頭,從懷中拿出一件東西,帶着淡淡的奇異香味。竟是一個繡着一朵西域格桑花的藍色香囊。
她将荷包遞給了雲小邪,道:“這個荷包香囊,我随身攜帶了三十多年,我是離開家去昆侖學藝時娘親給我繡的,裏面的香粉二十多年就沒味道了,我特意用了雪山蓮花花穗研磨裝入其中,幾百年都不會變質的。你我也算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時間,臨别時也沒有什麽好送的,這個荷包香囊就送給你留個念想吧。”
雲小邪知道一般香囊荷包都是女孩子的貼身攜帶之物,很少會送給男人,他本是不想接的,聽了風秋雨的話,覺得頗爲有理,畢竟大家相識一場,彼此間送點禮物也說的過去。
他伸手接過精緻的香囊荷包,放在鼻息前嗅了一下,似乎不僅有雪山冰蓮的香味,這數十年被風秋雨****夜夜貼身所帶,早已經沁入了她的體香,讓雲小邪有點意亂情迷。
幹笑道:“這個禮物要是别人知道,你我之間肯定又會傳出很多绯聞。”
風秋雨玩味道:“你怕?”
雲小邪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麽?隻是我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麽貼身的東西回送給我……啊,對了,我少年時曾得了一小塊奇石,很是好看,我在屋裏乾坤袋中,我回去給你找找。”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既然收了風秋雨珍貴的香囊荷包,雲小邪感覺必須要回送點什麽東西,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麽好的,最後想到少年時曾在蜀山後山撿到一塊頗爲好看的小石子,看起來就像是三隻腳的兔子,急忙回屋翻起了乾坤袋。
看着雲小邪屁颠屁颠的模樣,風秋雨忽然感到莫名的傷感。
她不希望雲小邪送自己什麽東西,她希望的雲小邪永遠不能給她。
好半天,雲小邪笑呵呵的從屋裏走出來,一手拿着前不久風秋雨送她的荷包香囊,一手拿着從乾坤袋裏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奇石。
走到院裏,他樂呵呵的表情忽然僵住。
空蕩蕩的小院落,隻有那棵歪脖子老樹,哪裏還有風秋雨的身影?
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夢幻?
雲小邪走到了原先風秋雨站立的位置,看到了原本光滑的石闆地面上,出現了八行嶄新的娟秀文字,看樣子是風秋雨剛才臨走前以仙劍刻下的。
雲中仙客行,
小别忘幽情。
邪正何爲道,
風語化精靈。
秋水伊人在,
雨出春雷驚。
緣自何處起,
止于今夕辰。
雲小邪怔怔的看着腳下出現的這八句詩,在八句詩的旁邊,似乎還有淡淡水漬。
那是風秋雨揮劍刻下這首詩時所流的淚水嗎?
雲小邪呆住了,他并不傻子,這八句詩每一句的第一字提煉出來,就是“雲小邪風秋雨緣止。”
“雲小邪風秋雨緣止。”
雲小邪的口中默默的念着這八個字,似乎感覺到了風秋雨在寫下這八句話時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緒。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當日蠻荒大戰,風秋雨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兒說喜歡自己,還親吻了在一下,并不是真的有意在氣她的師兄趙無雙。
“難道……難道風秋雨心中一直對我有意?”
雲小邪腦海中第一次浮現出這個念頭。沒有歡喜驕傲,而是有一種被針紮的心痛。
他傻傻的看着手中剛才風秋雨送他的貼身荷包香囊,又看了看自己另外一隻手中緊握着的怪異奇石,心頭忽然湧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
“哎。”
他長長一歎,無奈的搖了搖頭。
人的一生,最怕就是欠下情債。
雲小邪發現自己這十年來,欠下的情債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錢債易還,可這情債,又該如何償還?
至聖山腳下,那個天藍色衣裳的美麗女子,一步一步的沿着階梯走下。
她未曾回頭一下,她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再也回不了頭。
淚水,無聲無息的滑過她的臉頰,她卻沒有哭,反而是在笑。
笑的灑脫,笑的愉快。
笑的憂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