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地,不,此刻應該叫乾坤子。【】
天爲乾。
地爲坤。
天地便是乾坤。
這個小狸眼中怎麽都不會死的徐大閑人,正是六百年曾以天罡神算爲李子葉推演命格的那位相師,乾坤子。
六百年的光陰婆娑而過,世間還有幾人辨得?
天罡神算!
昆侖派第一代祖師的看家本事,乃相術中至高無上的經典,如今天下隻有靈天上人還可以勉強推演。
沒人會想到,那個矮矮胖胖的老騙子,竟身懷這門異術。
韓雪梅記得,六年前靈天上人推演天罡神算的時候,曾七竅流血,如今面前這個老人臉色隻是白了白,并沒有因爲強行感悟天機而自損本身,看樣子似乎比号稱天下一算的靈天上人還要了得。
寬闊的大街上,無數凡人穿行而過,遠遠看去,在西北方那座直插雲霄的高峰上隐隐還有霞光閃爍,安靜又喧嚣的氣氛中透露出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韓雪梅很認真的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銀子都給了徐天地,一共有六十多兩,徐天地老大不客氣的收下,雙眼放光,口中直道:“發财了!發财了!”
雲小邪見這個老頭口水都流了下去,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紅光煥發,暗自的搖了搖頭,自語道:“這真是能推演天罡神算的世外高人?打死我也不信!”
小丫見爺爺竟然真的收了韓雪梅幾十兩銀子,心中有點過意不去,這算是他們爺孫二人走江湖單筆最大的收入吧。
攢了這麽多年隻攢下一百兩銀子,前天都被爺爺壓在了韓雪梅的身上,現在兩人的一貧如洗。
小丫拉着爺爺,低聲道:“爺爺,你收這麽多銀子,不會有問題吧?”
徐天地呸了一聲,低聲道:“有什麽問題?你爺爺乃高人也,别人花千金萬金我都不屑給他們看相,更别說施展天罡神算了,區區六十幾兩銀子,算是最少最少的一次喽。”
小丫還是有點擔心,在她的心中,爺爺就是一個貪财的江湖老騙子,根本沒有什麽真才實學,萬一被韓雪梅識破了騙局,以韓雪梅清冷的性格,那自己和爺爺還不真就嗚呼哀哉了?
韓雪梅心裏高興,可以說今天是她有生以來最愉快的一天。
面前的這個老人,以天罡神算爲她推演命格,又準确說出了自己暗自修煉的天書第五卷,這份閱曆,實在乃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
既然徐天地都說自己的孤星逐日之命已經開始改變,那肯定便是真的改變了。
壓在身心無數年的巨石一下子沒有了,仿佛整個人都輕松了好多,開朗了好多。【】
徐天地将銀子貼身收好,拿着“戲說天下”的竹竿布幔,道:“丫頭,有錢了,咱們吃飯去。”
雲小邪想要叫住他再詢問幾句,忽然,徐天地轉頭道:“看在這麽多銀子的份上,我再出言提醒你一句。”
雲小邪奇道:“什麽?”
徐天地道:“你若想要過眼前這個坎,就去城南找一個名喚酒仙的老畫……老乞丐,也許他能幫到你。”
“什麽?你等等……等等……”
徐天地拉着小丫,根本不顧身後雲小邪的叫喚,大步的離開了。
雲小邪與韓雪梅面面相觑,一時間都參不透剛才徐天地話的意思。
雲小邪抓着腦袋,道:“那老頭剛才說什麽酒仙乞丐,什麽意思呀?”
韓雪梅對徐天地早就敬佩至極,道:“我們去城南找到那個酒仙乞丐問問不就知道了麽?”
城南,人口衆多,也許是最近湧來了大量的修真者,是以道路與巷子裏都有不少垃圾。
雲小邪本來還以爲在偌大的城南找一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一般,結果他錯了,到了城南抓了一個小販問了一下,那小販立刻就指着前方告訴雲小邪二人酒仙的所在。
半個時辰後,在天色将近正午的時候,雲小邪與韓雪梅找到了徐天地口中的酒仙,卻好像不是乞丐,而是一個落魄的畫師。
在巷子口有一個小攤子,隻是這個攤子要比徐天地的攤子要大上許多,一張長桌,書桌上有十幾個畫軸,兩側各有一個頗大的木架子,架子上還挂着幾幅氣韻不俗的畫作,有山水,有鳥獸,也有仕女圖。
一個酒氣熏天腳底下橫七豎八的散落十幾個酒壇,還沒有到中午,這就會看起來六七十歲破衣爛衫的老畫師竟然喝了走這麽多酒。
不是酒仙,應該叫他酒鬼,還是一個落魄至極的老酒鬼。
他的畫氣韻不俗,不過似乎買的比較高,一幅畫竟然要百十兩銀子,沒幾個人買的起,就算買的起,也沒幾個人買這個沒有任何名氣的酒鬼的畫。
濃烈的酒氣彌漫周圍,雲小邪皺了皺眉頭,看着趴在桌子上一手提着畫筆、一手提着酒壇的邋遢老人,道:“喂喂喂,睡着了還是喝醉了?”
“半睡半醉中,請勿打擾!”
那個老頭嘟囔了一聲,翻了一下身子,手中的酒壇與畫筆都掉落在了地上,發出砰砰兩聲輕響。
韓雪梅看了一眼周圍,目光落在那些畫作上,眼中的光芒漸漸亮了起來。
雲小邪不能耐煩了,沒好氣的道:“徐天地那個老騙子又騙我!以後别讓我看見他。韓師姐,我們走吧。”
“等等!”
韓雪梅剛要說話,忽然那個趴在長桌上呼呼大睡的老頭兒伸了一個懶腰,睡眼迷蒙的看着面前二人,道:“是徐天地那老騙子讓你們來找我的?”
當他擡起頭,雲小邪與韓雪梅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這個老人的臉好奇怪,左面的臉光滑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而右邊的臉卻是蒼老無比,滿是皺紋。
不過那雙眼眸,卻是忽然發出一道亮若秋水的目光,瞬間又掩飾下去。
雲小邪吓了一跳,很快恢複心神,道:“你就酒仙?”
“酒中仙。”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徐天地說你能幫到我。”
“我除了喝酒之外,隻會作畫。”
“我又不要買……”
雲小邪翻了翻白眼,下意識的說着,話說了一半立刻停住了,眼中光芒一閃,愕然的看着面前的這個穿着灰色儒家長袍的老者。
昨晚,在風雨中他曾聽見那個面戴惡鬼獠牙臉譜的神秘男子要挾李子葉去偷自己身上的天人五衰圖,他确實從羅圖山中将這幅圖帶了出來,但在兩個月前黃山後山的山洞中,韓雪梅的鮮血噴在了這幅古畫上,激活了古畫,出現了天書第五卷的文字内容。
從那以後,天人五衰圖就隻剩下一張空白的畫軸,上面的玄妙的畫與那首四句題跋詩黯淡了下去,已經看不見了。
現在,他忽然感覺到那個徐天地真是無所不能,竟似乎真的看穿的自己的心思。自己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應付李子葉。萬一李子葉無法将天人五衰圖偷去交給那個惡鬼男子,惡鬼男子肯定會将李子葉的秘密公之于衆。
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酒中仙順手從地上拿起一個酒壇,在手中晃了晃,發現裏面有酒水,面露喜色,咕噜咕噜的喝了幾口,意猶未盡,一臉滿足。
片刻後,他沒好氣的道:“我說你們又不買畫,徐天地那老騙子介紹你們來幹什麽?莫非請我喝酒麽?”
雲小邪身子一抖,望了一眼身邊面無表情的韓雪梅,忽然道:“酒仙前輩,你是不是什麽都能畫?”
“當然,隻要你說的出,老夫都畫的出。”
“怎麽收費?”
“定制畫作,一幅兩百兩銀子!”
“太貴了吧!你這是打劫呀!”
“市場決定價格,不畫拉倒,老夫絕不勉強。”
雲小邪心中舍不得銀子,眼前也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和酒中仙砍價,一來二往,好一番砍價之後,最後以二十兩銀子成交。
酒中仙唉聲歎氣,或許是真沒銀子喝酒了,接下了這麽一個熟人介紹的生意。
道:“二十兩就二十兩,你這小子太摳了,如果不是徐天地介紹來的,我早就一棒子将你打走了,說吧,畫什麽?是不是畫這位美麗仙子沒衣服的仕女圖?這個我最拿手了!”
韓雪梅臉色忽然一紅,道:“不是,我們想請你畫一幅天人五衰圖,不知前輩能否畫出?”
“天人五衰圖?”
酒中仙眼睛一亮,不過片刻就黯淡下去,道:“這……不好畫呀,這幅畫隻是在傳說中出現,沒人見過,老夫哪裏知道怎麽畫呀。”
雲小邪拍手道:“就是因爲沒人見過,你可以完全的自主發揮嘛,我們也就是畫來裝裝門臉。”
酒中仙搖頭道:“不可能的,天機八圖據說用的畫紙乃是特殊工藝制作而成,不是一般的竹紙宣紙,就算我畫的再怎麽逼真,一眼也能看穿的。”
雲小邪猶豫了一下,從乾坤袋中拿出了那卷天人五衰圖,道:“你在我的這個畫軸上作畫就行。”
酒中仙朦胧的眼睛一眯,搶過雲小邪手中的畫軸,雙眼猛然放光,啧啧稱奇:“好畫軸!好畫軸呀!還被法力加持過,了不得!了不得!這幅畫軸怎麽也能值三五百兩銀子。小子,你賣不賣?”
雲小邪伸手奪了過來,沒好氣的道:“這是非賣品,你拿錢作畫就行了,我和你說說你該怎麽畫,有一尊大佛,虛空而立,金光普照,下面跪着一個人,跪在亂石頭上,那個人身穿青衣,伸手肮髒,頭發枯萎,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蒲團……”
雲小邪對這幅畫了解不多,韓雪梅曾數十日獨自面對,對每一筆每一劃都深深記在心中,她補充了雲小邪後面的話。
酒中仙的眼睛越來越亮,拍手道:“好意境!好意境!早知道我就不收你們銀子了!跟我來!”
他抱着雲小邪的畫軸走進了巷子裏,有一個肮髒的布簾,他順手給拉了起來,巷子裏很髒很亂,無數酒壇子堆積在一起,還有一個小窩棚。
窩棚下有一張腐朽的長桌,上面有很多畫筆和顔料,他将雲小邪給他的畫軸攤開,伸手抱過一個大酒壇又咕噜咕噜的喝了起來,拿起畫筆,看都不看雲小邪一眼,隻是對韓雪梅道:“仙子,你在旁邊指點我,這一幅畫估計需要很久才能完成,要有心理準備。”
酒中仙,一個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老乞丐,以作畫爲生,嗜酒如命,在這淩霄城城南巷子裏爲家已經超過百年。
所以剛才雲小邪與韓雪梅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這麽一個鼎鼎大名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