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兩在那裏幹什麽呢?”一個女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楊秋池急忙轉頭一瞧,旁邊假山後轉出一個小丫鬟,十四五歲,頭上挽着一對雙螺髻,一身月白色腰裙,小蠻腰紮着一條絲帶,挽了個乖巧的蝴蝶結,系着一串八寶結的縧帶,穿着精美的小玉佩,兩手叉腰,闆着一張俏臉望着他們二人。
桃樹下正凝神看書的少女猛地聽到這聲,慌得身子一顫,手裏的書卷都抖掉了,站起身瞧了楊秋池他們一眼,扭身走了幾步,斜倚在那棵桃樹下,問道:“小蕊,他們是誰?”
“小姐别怕,是兩個護衛,也不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那名叫小蕊的丫鬟上前一步,對楊秋池他們道:“喂,問你們呢!在這裏幹什麽?”
楊秋池讪讪地摸出腰牌:“我們是巡衛,正在巡視呢。”
“巡衛?”小蕊上下打量了一下楊秋池和郭雪蓮,“我怎麽沒見過你們?”
“我們是昨晚剛剛招錄進來的,是劉将軍親自保薦,孫管家同意了的。”
“哦~!那你們怎麽跑到沈妃的後花園來了?還偷看我們王妃,不知道這是殺頭的死罪嗎?”
楊秋池一聽這裏居然是王妃的寝宮,那少女原來就是沈王妃,不覺暗自叫苦,劉勇昨晚上将王爺的基本情況都告訴了他,他知道這沈王妃是楚王最小的一個妃子。
另外,劉勇已經給楊秋池珍重交代過,巡查的時候,内外府都可去的,但王爺、王妃、世子和郡主的寝宮是不能随便進入巡查的,在這些寝宮布防的護衛都在寝宮外圍,而王爺和世子都有自己的貼身護衛,所以楊秋池他們隻能在外圍巡查。現在自己居然跑進王妃的寝宮裏來了,這還真是觸犯了大忌的。
郭雪蓮一聽要殺頭,頓時臉都吓白了,情不自禁拉住了楊秋池的胳膊。
小丫鬟這一恐吓,反倒把楊秋池腦袋瓜弄清醒了,忙道:“昨晚有夜行人闖入内府,企圖行刺王爺和王妃,我們奉命偵緝這件案子,正查訪到前面的時候,發現有人鬼鬼祟祟朝這邊來了,急忙追蹤而來,由于初來乍到不熟悉府裏的情況,以緻擅闖王妃寝宮,驚擾了王妃,還請贖罪!”
“哼!你說追蹤就追蹤?還追到沈妃娘娘寝宮裏來,這算什麽事啊?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們将軍才行……”
楊秋池吓了一跳,陪着笑臉哀求道:“姑娘,我們兄弟從蕲州逃荒到武昌,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差事,算是揀了條性命了,你要告訴将軍,那我們可就砸了飯碗了……”
“哼!想得到美,腦袋都保不住了,還想飯碗的事呢!”
沈王妃微微側臉瞧了一眼他們兩人,輕聲道:“小蕊!算了,讓他們走吧。”随即,步履袅袅,羅帶輕飄,徑直去了。
丫鬟小蕊朝楊秋池他們哼了一聲,轉身追了上去。
楊秋池怔怔地望着沈王妃遠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覺。回首間,瞧見地上那卷書,忙跑過去揀了起來,追出兩步,連聲叫道:“哎!王妃娘娘,您的書……”
二女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桃花深處了。
郭雪蓮感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似的,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追上來問楊秋池:“表哥,咱們……咱們回去吧!”
楊秋池歎了口氣,搖搖頭,拿起那書卷一瞧,卻是一本刻版《李清照詞集》,翻開的那一頁,是一首“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
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
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
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
卻上心頭。
書頁的空白處用蠅頭小楷寫着一些眉批,字體工整娟秀。細細讀了幾行,是些感言。
楊秋池是學理科的,本來詩詞這些東西不甚懂,但對李清照的詞卻比較了解,這也算是機緣巧合。他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們班那個上課沉悶如嚼蠟燭一般的語文老師病了,來了個代課老師,是個剛才師大畢業的女大學生,身材高挑,戴着眼睛,書卷味很濃。當時正好教李清照《如夢令》一課,那女教師顯然對古詩詞有很深的研究,從介紹詞人李清照的背景知識,到解說這首詞的意境,講得特别的有詩意,加上語音婉轉,娓娓道來,正符合婉約派詞人的那種韻味,讓楊秋池一班同學聽得如醉如癡,課後都纏着那老師多講一點。于是,那女老師不僅課堂上教,還用了晚自習給他們講李清照的詞。
那幾天的語文課,班裏是座無虛席,連幾個經常逃學的老油子都坐得端端正正撐着下巴睜大眼睛聽得津津有味。晚自習的時候,其他班的聽說了也都搬了凳子來旁聽。
可惜,原來的嚼蠟燭語文老師很快就病好回來上課了,那女老師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讓楊秋池一班同學(尤其是男生)唉聲歎氣了好久。而他僅有的一點詩詞常識,就是從那短短的一周得來的。
後來楊秋池偶然看見班裏女生那裏有一本瓊瑤的言情小說名叫《卻上心頭》,知道這書名便是來自這首詞,便借來細細讀了,被瓊瑤阿姨的故事很是傷感了好一陣子。
現在,楊秋池想到自己穿越來到數百年之前的明朝,見到一位清純美麗的王妃在桃樹下讀李清照的詩詞,想起了那個将他引入詩詞聖殿的女大學生,心中感覺真是别有滋味。想着王妃正細細品味這詞中意境,黯然神傷的時候,卻被自己魯莽地打擾了,真有些愧疚。
郭雪蓮又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表哥,這裏是王妃寝宮,咱們快走吧!”
楊秋池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轉身慢慢往回走去。七繞八繞,終于找到了仆從問了路,這才回到了護衛住所。
外膳房将三個采辦被毒死的那天到過外膳房的女子的名單送來了,楊秋池細細看過,神情凝重地将那張紙折了起來,放進了懷裏。
随後,劉勇派人提取到的府裏女性的手印也陸續送來,幾大疊蓋滿了手印寫着姓名的白紙堆滿了楊秋池的桌子。他開始靜下心來比對指紋。這項工作繁雜,需要耐心,别人也不可能幫忙,一直忙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結束。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提取到的指紋與内膳房的屋頂上琉璃瓦上的指紋沒有一個相同。
這一晚,楊秋池悶聲不響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郭雪蓮見他不開心,也不敢多問。獨自在另一張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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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楚王府就開始忙碌起來了。楊秋池有些詫異,找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楚王昨晚給幼女朱鳳德選定了儀賓(也就是女婿),是今年湖廣鄉試解元,名叫王國梓,聽說他貌比潘安,長得十分俊秀,數日後便要拜堂成親了。這些日子來道賀的大小官員絡繹不絕,上下都忙成一團了。
劉勇最擔心的就是這段時間出亂子,一方面增派護衛加強戒備,一方面督促楊秋池和郭雪蓮盡快破案。
楊秋池拿着那卷《李清照詞集》,帶着郭雪蓮和小黑狗又一次來到沈王妃的寝宮。
外面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可這裏卻依然清幽靜雅,似乎這些事情都于己無關似的。
通過門房通報進去後,不一會,丫鬟小蕊出來了,瞧了一眼楊秋池,問道:“你們又來幹什麽?”
楊秋池将那卷書拿出來,笑道:“昨天王妃娘娘離開匆忙,将這卷書遺落在了桃樹下,我揀到了特意給王妃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