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是被嗆人的煙霧熏醒的。
他咳嗽着,閉着眼睛使勁地咳着,喘着粗氣微微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灰蒙蒙的天,因爲天空都被濃煙籠罩了,視野裏,依舊有股股的濃煙飄上天空。
盡管天空是灰蒙蒙的,卻依舊強光刺眼,他隻好閉着眼睛,掙紮着用手捂住鼻子,不停喘着氣咳嗽着。
有東西在碰自己的臉,濕濕的,楊秋池慢慢睜開眼,轉頭望去:“小黑!”
在這聲孱弱的呼喚中,小黑狗汪汪叫了兩聲,蹦跳着,原來剛才是小黑在用用舌頭舔他的臉。
楊秋池欣喜地喘息道:“太好了!小黑,你還活着!”
他的眼睛已經漸漸習慣了光線的刺激,四周關節都要裂開了一般,他掙紮着坐了起來,擡頭看了看四周,一片荒涼的原野,除了天上滾滾的濃煙之外,看不見一絲生命的痕迹,而那些濃煙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升起來的。
“冰兒!”楊秋池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柳若冰在哪裏。
喝了半碗孟婆湯,他已經忘記了地獄的經曆,最後的記憶是壽終正寝時躺在南洋家中的床上,兒女們跪在床邊哭着,前塵往事浮現心頭,想得最多的,卻是和柳若冰在格爾登寺前的約定:
“你相信有輪回嗎?”
“從前我是不相的,但自從有了你,我甯可相信……”
“爲什麽?”
“因爲我知道,我欠你一個完整的今生,所以,我希望有來世,那樣……我會一生……陪着你一個人!”
來世的約定!
随後,他的記憶是進入漩渦之中,五彩缤紛的漩渦,那是熟悉的穿越情景。
耳邊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一次是爲了和冰兒的約定!要和冰兒雙宿雙飛!他不知道這個聲音來自哪裏,但卻一直在記憶深處冥響。
由于是小狗狠狠踩動扳手,踩過頭了,所以楊秋池不是轉世投胎,而是恢複到了自己二十歲出頭的年輕時候,小黑也回到了小狗時代。
又穿越了!這一次是爲了兌現和柳若冰前世的約定!可冰兒呢?她在哪裏?
他來不及去考證他們已經穿越來到了什麽地方。已經有了一次穿越的經驗,楊秋池沒有更多的新鮮感,他現在一心隻想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柳若冰。他搖搖晃晃爬了起來,大聲叫喊着:“冰兒~!冰兒你在哪裏~?”
沒有回答,隻有空曠的原野上隐隐的回聲。
楊秋池爬上一個小土包,手搭涼棚張望,曠野裏一片貧瘠,甚至連青草都沒有,隻有黃土黃沙,在寒風中卷着揚塵飛起。
小黑汪汪叫了兩聲,擡着頭望着主人。
楊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黑,快,去找冰兒,看看她在哪裏!”小黑狗似乎聽懂了楊秋池的話,撒開小腿一溜煙跑下小土坡,一路汪汪叫着沖向遠方。
楊秋池繼續在小坡上喊着,用盡了全身力氣叫喊着:“冰兒~!”依舊沒有回答,除了遠處小黑狗汪汪的叫聲。楊秋池以小土坡爲半徑,踉踉跄跄地也開始搜尋。兩個多時辰過去了,楊秋池帶着小黑狗将這方圓幾裏路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不僅沒有看見柳若冰,也沒有見到一人,一座村莊,甚至沒有看見一條狗、一隻雞、一頭牛或者一個老鼠。
他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心想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如此荒涼?轉了大半天連個鬼影子都看不盡。難道穿越到了火星上嗎?
空氣中彌漫着嗆人的煙霧,應該在某個地方有煙火人家!楊秋池心想。但他不敢離開這附近,因爲這是自己穿越過來的落腳點,生怕柳若冰會找到這裏來,或者柳若冰也穿越到了這附近,那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夕陽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慢慢沉了下去,楊秋池和小黑狗坐在小土坡上,身後的影子慢慢拉長了,寒風也變得凜冽,吹得楊秋池臉上生痛。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可方才轉了半天沒見到人家,也沒見到什麽生物,拿什麽充饑呢?
就在太陽馬上要落下地平線的時候,楊秋池徹底絕望了,冰兒肯定不在附近。
楊秋池凄苦地想着,坐累了,便蜷縮着躺下來,遙望着遠方,空蕩蕩的,天空那嗆人的濃煙已經慢慢飄散,變得重新清澈了。
太陽終于沉下了地平線。天空變成了金黃色,很快又變成了淡黃色,淺灰色,灰色,黑色。一顆星,兩顆星,五顆……眨眼的時間,天上已經是繁星點點。
冰兒,冰兒要是在就好了。肩并肩坐着,讓冰兒靠在自己的懷裏,數天上的星星,數她長長的睫毛。冰兒的丹鳳眼雖然冷豔,卻是自己長這麽大見過的最美的眼睛。
閉上眼,楊秋池感覺到心在抽泣,想着冰兒,心中陣陣的酸楚,——冰兒,你在哪裏啊?
……
楊秋池昏沉沉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被凍醒了,感到手腳冰涼,小黑正蜷縮在自己身邊,聽到動靜,也立即醒了,歪着腦袋望着楊秋池。
天還沒有亮,天上的星星還在眨着眼睛。
楊秋池盤膝而坐,默運内功,這是柳若冰的徒兒妹妹宋芸兒教給她的。
運行了幾個周天之後,身上暖烘烘的,寒意已經消失無影。身上是不冷了,可肚子咕咕叫得更厲害了,看見小黑咂吧着嘴,估計也餓了。不行,不能再這樣等下去,要不然,還沒見到柳若冰,恐怕就已經活活餓死了。
楊秋池站了起來,四周看了看,帶着小黑狗朝着下午濃煙升起最多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走去。
又過了一個來時辰,漆黑的天終于慢慢露出了魚肚白。楊秋池站住腳,環顧四周,依舊是一片荒涼的土地,隻不過,借着這蒙蒙的晨曦,他看見了前方遠處淡淡的袅袅的輕煙。有人煙就有人家!可以買點吃的,楊秋池一陣興奮,伸手摸了摸懷裏,笑容随即僵住了。
沒錢!
穿越前,自己是南洋首富,家财萬貫,出門仆從成群,從來不需要自己帶錢的。所以身上連一文都沒有!
摸了摸,卻摸到了懷裏一對手套和小腿上的手槍。這對手套是當初粉碎紀綱謀反時從紀綱家搜出來的寶貝,戴在手上薄如蠶翼,卻刀槍不入,而且密封性很好,可以替代做驗屍的乳膠手套用,所以從來不離身。這77式手槍是前一次穿越過來的時候帶來的,本來有十二顆子彈,打了八顆,現在還剩四顆,也是從不離身的。
這次穿越可比上次慘,上次還有一箱子東西,什麽發電機、電腦、法醫物證勘察箱,數碼攝像機等等,現在呢,就這雙手套和這把77式手槍,子彈還隻有四發了。
又走了一個時辰,當他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終于看見了一處村莊。村莊上面冒着袅袅的青煙。
他帶着小黑狗走到近前的時候,禁不住大吃了一驚,隻見村邊橫七豎八躺着一些屍體,大都身上中箭,有的頭身分離,有的屍體上插着刀劍,而村裏的大部分房屋都被燒毀了。從還在冒煙的情況來看,這村莊應該是昨天被洗劫的,難怪那麽嗆人的濃煙,原來整個村莊都被燒毀了。
楊秋池先從懷裏摸出薄如蠶翼刀劍難傷的手套戴上,拔出手槍,子彈上膛,小心地蹲下觀察,沒有任何動靜,微微放心,挨個檢查地上的屍體,不需要看多的,隻需要搬動一下手腳就知道是否還活着,檢查完之後發現,屍體全都已經僵硬了。而屍僵是隻有死人才會出現的。
從屍體衣着情況來看,還是明朝服飾。楊秋池心中暗喜,隻要還在明朝,那就好辦得多,畢竟自己以前是錦衣衛指揮使,但轉念一想,又很是沮喪,誰會相信自己是指揮使呢?再說,如果穿越到一百多年之後,自己說自己是永樂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楊秋池,那不被抓起來治個冒充國家工作人員招搖撞騙罪,也會被當成瘋子的。一百多年之後,自己所在的那個年代的人都死光了,認識自己的也沒有了。跟穿越到别的朝代有什麽兩樣呢?
當務之急是查清楚自己來到了明朝的什麽年代了。然後想辦法找尋冰兒,現在得找個人問問。
他提着手槍,帶着小黑慢慢摸進了村子。
村裏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凄慘無比,不僅到處都是屍體,而且年輕女子大多赤身露體慘死在地上,兩腿間污物夾雜血迹,明顯遭受了性暴力侵害。
難道是日本鬼子幹的?自己來到了抗日戰争時期?
不對,地上屍體的服裝無論男女,都是自己熟悉的明朝的服裝,這一點絕對沒錯。
楊秋池搜索了整個村莊,然後檢查了所有的屍體,沒有發現一個活的。殘垣斷壁的民宅裏,也沒找到一粒糧食!隻在幾口鐵鍋裏,發現了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找了個湯勺撈起來一看,不是面糊糊,也不是米湯,而是搗碎了的榆樹皮和柳樹葉!
吃這些東西?他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這一帶正在鬧饑荒?
楊秋池感到全身一陣發寒,他曾經在湖廣武昌見過鬧饑荒的情景,見過餓死的人屍體倒在路邊爛了臭了都沒人管的情景。忙回頭查看地上的屍體,發現幾乎都是面黃肌瘦的,很多小腿有明顯浮腫,這是饑餓的征象。
楊秋池不死心,房子裏找不到吃的,他便挨着把屍體全部搜索了一遍,可所有的屍體都搜遍了,沒找到銀子,甚至連一枚銅錢都沒有!看樣子,洗劫村子的人早就搜索過了。
不過也不算沒有一點收獲,他找到了一張賣女兒的賣身契,上面寫着:“蕲州土窯村李老二,因生活貧瘠,折銀四兩五錢,将女兒李蘭草賣給蕲州賈旺祖爲奴,銀契兩清,空口無憑,立字爲據。”下面是畫押,落款寫着“崇祯十六年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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