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後,行了十裏,楊秋池吩咐停車,将雲露的鐵騎護衛隊隊長張嘯江叫來,告訴他與自己保持半天的路程,不可跟随太緊,有情況用飛鴿傳書聯系。
楊秋池這次出巡,除了找尋柳若冰之外,公事有四項:第一項,當然也是最主要的,就是偵緝建文餘黨,這當然要秘密進行,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到處問;第二個任務是是糾察百官,相當于中紀委下派的幹部考察工作組。考察幹部這玩意不能僅僅通過聽彙報,那樣隻會聽到好話,是發現不了問題的,也得明察暗訪。第三個是巡撫軍民,也就是開各部門聯席會議或者群衆大會,會上代表皇上慰問當地軍民,這當然要公開進行;第四項是聽訟刑名,也就是複查一些大案要案以及偵破即時發生的大案要案,這個也是必須公開辦理的。所以,楊秋池決定每到一地,先暗訪前兩項,然後再公開身份進行後兩項工作。因此,才讓五百鐵騎護衛隊與自己保持距離。要不然,浩浩蕩蕩幾百号人,又都是重裝鐵甲騎兵,人家吓都吓跑了,還查什麽。
分開前後兩撥走之後,這下子輕松了,楊秋池和一妻兩妾悠悠然坐着馬車南下,後面跟着徐石陵等十來個護衛騎着馬,全都是便裝打扮,俨然一個土豪劣紳帶着家丁遊玩踏青來了。隻是,楊秋池心情不好,一直斜躺着閉目養神。盡管宋芸兒老是逗他指着窗外景色讓他瞧,楊秋池都愛搭不理的,到了最後,宋芸兒索然無味,隻好閉嘴。
傍晚時分,他們這十來個人來到一小鎮住下。楊秋池讓月婵打來洗腳水洗了腳之後,早早的就躺下了,側身朝裏睡着。馮小雪、宋芸兒、雲露還有丫鬟月婵四女挑着油燈,面面相觑,都沒什麽好主意讓他高興一些。連小黑狗都懶洋洋蜷縮在床邊,把下巴耷拉在前腿上,眯着眼打盹。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宋芸兒出去打開門,卻是夏萍,問道:“什麽事啊?”
“五奶奶,”夏萍朝裏瞧了一眼:“老爺睡了嗎?”
分開之後,楊秋池就下了命令,暗訪時所有的人都叫他老爺,不許叫官職。叫馮小雪夫人(因爲她是皇上冊封的鎮國夫人),叫宋芸兒五奶奶,叫雲露七奶奶(白素梅還沒有正式過門,所以雲露排在前面)。
宋芸兒朝裏瞧了一眼,點點頭,輕歎了口氣:“剛睡下,我想着和他說說話,引他高興一些,可他始終愛搭不理的。也沒什麽好辦法。”
夏萍低聲道:“徐石陵他們也知道了,說他們有個辦法,或許能讓老爺分分心。”
“哦?”宋芸兒忙出了門,随手将門帶上,拉着夏萍到一旁,低聲問:“什麽辦法?”徐石陵、石秋澗和夏萍與楊秋池都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是楊秋池的貼心豆瓣,所以,出來的時候,宋芸兒便把柳若冰出走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他們也都知道楊秋池此番出巡,最主要的目标其實是查訪柳若冰。看着楊秋池一路上憂傷樣,他們也很着急,所以想了一些辦法,不知道管不管用,便讓夏萍來說說。
“他們說這小鎮有一家賭場,說是有一個高手,以一賠十,賭大賠大,賭小賠小,隻不過從來沒人能赢過,人稱賭神,他們以前曾經來賭過……”
“算了吧,老爺從來不賭的!”
“五奶奶,他們說男人骨子裏天性好賭,沒有誰不喜歡賭的,隻不過是否表現出來罷了,而且,象老爺這麽雄才偉略的人物,肯定更喜歡賭的,反正也沒别的辦法引老爺開心,……而且啊,這賭坊的這位賭神還是個絕美女子呢!”
宋芸兒把眼一瞪:“你們想幹什麽?我不是告訴你們了老爺出巡的原因嗎?不知道老爺正爲了我姐出走的事情傷心啊?而我姐出走,原因就是老爺納妾!”
“我也是這麽說來着,可他們兩個說了,這種相思病,隻有用的辦法,就是用新的女人來引開他的注意,讓他對新的女人感興趣,這樣才會沖淡他的思緒,要不然,老爺老是這樣想啊想,遲早要想出病來的。他們說這隻是讓老爺有點别的事情做,免得老是瞎想八想的傷了身子,反正明早咱們就離開了,不會惹什麽麻煩的。”
“胡扯蛋!哪有用新的女人去沖淡舊的女人的,你們這不是故意搗亂嘛!真是吃多了撐的,出這麽些馊主意!回去睡覺去!”
夏萍急忙躬身答應,退了下去。
宋芸兒回到房裏,見楊秋池側身朝裏睡着,馮小雪、雲露和月婵在一旁大眼瞪小眼,現在剛剛天黑,睡覺還早了點,呆坐着不知該怎麽辦。
宋芸兒呆坐了片刻,低聲對馮小雪道:“小雪姐,剛才我聽店小二說,這小鎮還有個名人呢,你說奇怪不!”
“哦,什麽名人啊?”馮小雪好奇地低聲問道。
“賭神!這小鎮上有一個賭神,很厲害的,賭錢從來沒輸過。”
“是嗎?”馮小雪對賭博更沒什麽感覺,應付着說了句。
“什麽賭神這麽厲害?”楊秋池嘟哝了一句,他到有些興趣,正應了那句話——男人天性好賭。
宋芸兒一聽楊秋池這話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注意力似乎已經被吸引了,暗叫一聲有門,忙道:“哎呀他們說的可神了,說這賭神挂着什麽牌子叫做‘小賭養家糊口,大賭治國安邦’(随口瞎編),還說是這賭神在這賭坊開賭多年,賠率一賠十,但從來沒輸過呢!”
楊秋池轉過身來:“這麽神啊?”
宋芸兒聽他似乎有些興趣了,但興趣還不算很大,眼珠一轉,忙使出以退爲進大法:“唉,哥,别聽他們瞎說,哪有那麽神啊,無非是自吹自擂罷了,想想看,要是真這麽厲害,怎麽咱們在京城沒聽說過呢?肯定是這些鄉巴佬沒見過什麽世面,井底之蛙罷了。”
“話不能這麽說,所謂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這市井之間往往藏着高人。”
“什麽高人,肯定是個老千,要不然,怎麽以一賠十這麽些年都沒輸過呢,不是作弊又是什麽。”
楊秋池淡淡一笑:“老千也是一門本事,被人抓到了那才叫老千,抓不到,那就叫賭神!”
“那咱們去抓抓好不好?把這小騙子揪出來,也算是爲地方除此一害嘛。”
楊秋池搖搖頭:“算了,人家混生活也不容易的,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馮小雪和雲露也聽出了宋芸兒說這件事的用意,眼看楊秋池有了些興趣,如果這件事能将他思緒引開,那就最好不過了。馮小雪道:“是啊夫君,這小鎮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左右無事,咱們就去逛逛嘛,我還沒去過賭坊呢。你帶我去瞧瞧,好不好?”
雲露也道:“我也沒去過,我也要去!”
柳若冰的離開,讓楊秋池體會到了珍惜眼前人這句話的切實含義,不僅要珍惜柳若冰,也要珍惜其他的妻妾們,現在聽她二人這麽說了,心想自己娶了她們之後,還沒陪她們好好去玩玩呢,現在她們都這麽說了,這番心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也該陪她們走走,借此散散心。這麽呆着也睡不着,心裏老想着柳若冰,獨自品味那麽心酸痛苦,這滋味很不好受的,便點點頭:“好啊,那我帶你們去瞧瞧,不過,你們得換個裝束才行。”
兩人欣喜地連連點頭:“換裝!馬上!”隻不過,她們兩都沒帶男人的服裝,反正楊秋池帶的衣服一箱子,拿出四套來,立即縫制改小。
宋芸兒隻知道舞槍弄棒,對女紅可不擅長,但馮小雪、雲露和月婵三女可都是此道高手,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四套根據四女身材的小号男裝都改好了。換上之後,俨然四位翩翩公子。
楊秋池禁不住展顔一笑:“還别說,你們穿男裝比我穿上都要帥。”
宋芸兒笑道:“哥,你這是誇你自己帥是吧?羞也不羞!快起來吧!”
月婵服侍楊秋池穿上衣袍,帶了一包金銀,正要下樓出門,徐石陵、金師爺他們忙迎上來,楊秋池皺眉道:“我們出去走走,你們别跟着。”
“這個,天黑了,老爺……”
這時候夏萍偷偷瞧了一眼宋芸兒,見她微微點頭,頓時明白,扯了扯徐石陵的衣袖。徐石陵也明白了,忙道:“是!是!”
他們知道宋芸兒武功高強,已經盡得柳若冰真傳,江湖上已經罕有敵手,而楊秋池武功雖然不算什麽,但對付一般江湖二三流武師,卻也不在話下了。所以也不用緊跟着。隻需遠遠護衛就行了。
楊秋池搖着一把折扇,慢慢下了樓,問了店小二那賭神的賭坊的去處,店小二自告奮勇要帶楊秋池他們去。他們出了客棧後,徐石陵等當然不會在客棧睡大覺,都帶了武器,遠遠跟着。
這小鎮不大,全鎮所有人連貓兒狗兒加起來恐怕也不到一萬,本來古代就沒什麽玩的東西,而小鎮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天黑之後,這街道上沒路燈,也就沒什麽行人了,各自閉門上鎖,幹自己喜歡幹的事情。當然,除了街邊牆角卷縮在一起的被初春的寒風凍得簌簌發抖的一些乞丐之外。
小鎮的路坑窪不平,走了一會,遠遠看見一片燈火輝煌,小黑狗興奮地汪汪叫了幾聲。店小二哈道:“幾位客官,那裏就是賭坊了,中間最大的一家,就是女賭神他們的‘串錢賭坊’”。
正在這時,馮小雪忽聽到牆角一個孱弱的聲音說:“行行好,老爺,給點吃的吧?我媽媽快餓死了。”
借着遠處的燈光,馮小雪側目望去,隻見牆角躺着一個髒兮兮的女子,大概三十來歲,睜着一雙無神的眼睛,一個四五歲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站在路邊,正可憐巴巴地伸出小手,望着他們。
馮小雪鼻子一酸,正要說話,那店小二已經呵斥道:“滾開!滾一邊去!”
宋芸兒擡手一拂,将店小二震的一個趔趄,怒斥道:“對一個小孩子你吼什麽?有本事朝我吼啊!”
店小二被那一拂差點摔在地上,忙點頭哈腰退在一旁。
馮小雪擡眼看見幾步遠處有一家小吃店開着門,門口幾個大蒸籠正冒着熱氣,彎腰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小吃店前,從蒸籠裏拿了兩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遞給小女孩。柔聲道:“快吃吧!”
蒸籠後面賣饅頭的店夥計見馮小雪臉上一塊黑斑雖然相貌有些吓人,可衣着華麗,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她們四個穿着男裝,男人打扮),便陪着笑對那小女孩道:“喂,小叫花子,還不快謝謝這位好心的少爺!”
小女孩大眼睛瞧了一眼馮小雪,一聲不吭,猛地抓過那兩個饅頭,飛快地跑了回去,遞給躺在地上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頓時兩眼放光,抓過一個饅頭,先送到孩子嘴邊,小女孩狠狠咬了一口,去了一個小角,慌亂地吞咽着,沒等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小嘴塞得滿滿的,下巴艱難地蠕動着。
等小女孩吃了,那少婦這才猛咬了一口,一個饅頭頓時去了一大半,費力地咀嚼着,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馮小雪他們。這一口她沒等嚼完,便要強行往下咽,頓時噎住了喉嚨,連連幹嘔,慌得那小女孩用小手給母親捶着背。
宋芸兒見狀,急忙蹲下身,輕輕在她後心拍了一掌,将這口噎住喉嚨的饅頭吐了出來,少婦彎着腰連聲咳嗽。
宋芸兒柔聲道:“别急,慢慢吃,吃完還有。”
少婦感激地低聲說了聲謝謝,卻又還是狠咬了一大口,費力地咀嚼着。
丫鬟月婵已經跑到那饅頭店裏,要了一大碗溫水端過來遞給少婦。
少婦接過水碗,眼睛裏亮晶晶的有淚花閃現,低頭先給小女孩咕咚咚喝了幾口,自己這才喝了,就着水将嘴裏尚未嚼爛的饅頭使勁咽了下去,這當兒又将饅頭遞給小女孩咬了一口,自己這才接着吃。
那小女孩咀嚼着,回頭望了一眼站在饅頭店前正看着他們心酸抹眼淚的馮小雪,将手裏另一個饅頭放在母親手上,站起身又跑了過去,大眼睛望着馮小雪,然後又盯着那一蒸籠的白面饅頭。
馮小雪急忙從蒸籠裏又拿了三個饅頭放在小女孩手心裏,小女孩接過來,這一次給馮小雪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風一般跑回了母親身邊。
這時候,從兩邊街角鑽出十來個乞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衣衫褴褛,望着蒸籠裏的饅頭兩眼冒光,伸出一雙雙髒兮兮如枯柴一般的手。
馮小雪忙叫月婵幫忙,兩人拿着饅頭分發給這些乞丐們。接到饅頭的,立即狂咬狠咽起來,三兩口便吃光了一個饅頭,又伸出髒手乞讨。
很快,兩蒸籠的饅頭都分光了,馮小雪她們面前全還伸着一雙手,用饑餓得發出綠光的眼睛可憐巴巴望着她。
見着情景,饅頭店掌櫃也過來了。馮小雪轉身問他:“掌櫃的,還有饅頭嗎?”
“沒了!要現做還得等一會才行呢。”
“鎮上還有其他饅頭店或者小吃店嗎?”
“有倒是有,隻是都關門了,就我這店每晚固定要給前面幾家賭坊送宵夜,所以晚上也開着門。”
“那你趕緊做吃的,下面條也行,蒸饅頭也行,要快!”
“好的!”掌櫃哈着腰,卻不動地方。
當啷,一小塊碎銀子丢在了案闆上,确是宋芸兒,說道:“掌櫃的,這銀子差不多有二兩,照着這個數做吃的分給這些乞丐們。”
二兩銀子相當于現在的人民币兩千元,可以買四千個饅頭,對小鎮的一個小饅頭店來說,這可算是一筆不小的生意了,掌櫃急忙拿過銀子,一張肥臉笑得成了爛茄子,點頭哈腰忙不疊答應,吆喝着夥計們趕緊動工做吃的。
楊秋池給馮小雪理了理剛才因爲忙碌而有些散亂的鬓角,愛憐地說道:“我小雪就是心眼好!”
馮小雪望着那些乞丐,歎息了一聲:“見他們挨凍受餓,我就想起我們當初的苦日子,唉!能幫一點算一點吧。”
這時,聽到饅頭店要分發饅頭,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饅頭店前就擠滿了乞丐,一邊向馮小雪他們道謝,一邊伸長了脖子眼巴巴望着店裏。小黑狗望着乞丐卻不叫喚,隻是好奇地東張西望瞧着。
安排好之後,楊秋池讓客棧店小二繼續帶他們來到了燈火輝煌的賭坊。
這世上有很多人夢想有朝一日能暴富發财,所以,這小鎮雖然小,可賭坊到有好幾家,隻不過,說起女賭神,都知道是“串錢賭坊”的張燕燕。幾家賭坊緊挨着,仿佛要利用這種規模效應來擴大影響,而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這“串錢賭坊”。
還沒到門口,便聽見裏面吆五喝六叫得甚是熱鬧,門口時不時有人垂頭喪氣一步三回頭出來,又有人兩眼放光興沖沖捂着腰間的錢袋往裏沖,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打扮俗不可耐的村妓進進出出,拿着香得熏死人的手絹招呼着看上去略微順眼的爺們。
楊秋池站在門口,仰頭望了望這牌匾,低聲對四女道:“應該是這一家了,你們别亂說話,否則人家一聽可就露餡了。”說罷,踱着方步搖着折扇走了進去。
四女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興奮,跟在他身後進了賭坊。
裏面是一個大廳,滿滿都是人頭,仿佛整個小鎮的人都湧到這裏來了似的。吆五喝六,罵娘拍桌子跺腳吹口哨尖叫哈哈大笑嗚嗚哭的,應有盡有。
聶楓對賭博不在行,不過,穿越之前,看賭片看得多了,其中不乏涉及古代賭術的,所以,這一眼看去,場中賭的東西大多都熟悉,無非就是骨牌、骰子賭大小之類的,種類遠沒有現在的豐富。
店小二指了指正中間一個台桌,向楊秋池陪笑道:“客官,那台子莊家就是有名的賭神張燕燕。”
宋芸兒驚奇地一眼望去,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隻見這女子三十開外,一張盤子臉,粗眉毛,薄嘴唇,胸脯一對奶子倒是十分的偉岸,隻是很有些下墜,挽着袖子,手裏抱着一個骰盅,搖得很使勁,随即砰的一聲扣桌面上,手一探:“下注了,下多賠多,下少賠少!”
這也叫美女?宋芸兒氣得想轉身去找徐石陵他們麻煩,把這麽個五大三粗的農婦也叫做美女,這不是存心調侃自己嗎,自己剛才還在楊秋池面前将這什麽女賭神說的跟一朵花似的,現在可怎麽圓謊啊。側臉望了望楊秋池,見他依舊神情淡淡的,盯着賭局,似乎沒有生氣,顯然他的興趣不在那女人身上,這才略微放心。
不說是個美女嗎?不會是搞錯了吧?宋芸兒眼珠一轉,忙一把将店小二扯過來,低聲道:“喂!她就是賭神?”
“是啊,就是她?”
“你們這鎮上有幾個賭神?”
“就一個啊,她在這裏,誰還敢稱賭神啊?”
這時候,那賭桌圍着的人紛紛下注。賭神張燕燕大叫一聲:“買定離手!開~!”拉長了聲音,她這聲音倒很尖銳明亮,“三、四、六——十三點大~!”圍着的頓時轟的一聲,有的歡喜有的愁。旁邊小夥計将押小的錢都劃拉了過去,賠了押大的。
宋芸兒哼了一聲:“她既然是賭神,那怎麽還要陪莊?”
“哎呀少爺,她要是每一把都開出豹子通殺,誰還敢跟她玩啊。”
“那不對啊,不是說她以一賠十嗎?怎麽沒見她賠十倍。”
“以一賠十那是沒錯的,不過,那是和她單挑的,那才以一賠十,現在是她坐莊開賭,當然不可能這麽賠了。”
宋芸兒從懷裏摸出一塊五錢碎銀子扔給過去,店小二歡天喜地謝過之後笑呵呵走了。
剛開始進來的時候,馮小雪見這屋裏亂七八糟的很有些擔憂,隻不過過了一會之後,見沒人注意他們,都在興奮地下注賭錢,也就放心了,低聲楊秋池道:“夫君,你去玩吧。”
楊秋池搖搖頭:“不,你們三個玩,我在一旁瞧熱鬧。”
“夫君,我們就是陪你出來玩的,你要不玩,那我們也不玩了,反正也不會。”
“那好吧,一起玩。”
幾個人走到人群後面,隻不過圍着的人太多了,隻能站在後面瞧。這時候骰盅已經搖過,衆人紛紛下注,但這小鎮上沒什麽大賭之人,下的都是些銅錢,最多下個兩三吊(即兩三百文)的就不得了了。
“買定離手!”那賭神正要開盅,宋芸兒眼珠一轉,叫了聲:“慢!”啪的一聲,在賭桌上拍了一塊碎銀,足足有五兩多,“買大!”
嘩~!圍觀衆人都驚訝地大叫了起來。
一見來了大主顧,立即過來兩個漢子,将前面幾個圍在賭桌邊上看熱鬧的扯了開去,讓出一大塊空地來,陪着笑臉請宋芸兒坐。
宋芸兒向楊秋池做了個請的動作:“老爺,你請坐。”
楊秋池也不多說,跨入長凳坐下,馮小雪、月婵、宋芸兒和雲露一邊兩個挨着楊秋池坐下。小黑狗鑽進去,蹲在楊秋池腳邊。
宋芸兒道:“開吧!”
張燕燕微微一笑,輕輕揭開了骰盅:“三、四、四——十一點大!”
幫莊的拿過宋芸兒那塊銀子掂了掂,也不稱,還給宋芸兒,并賠了五兩。
第一次賭就赢了,宋芸兒很高興,笑道:“再來啊!”轉頭對馮小雪、雲露道:“哎,你們也買啊,什麽賭神,送錢的财神吧?哈哈。”
張燕燕笑了笑,卻并不在意,拿起骰盅搖罷,放在桌上。這一次,楊秋池拿了一塊二兩的小銀錠,放在大上面。馮小雪、雲露跟着他押了大,宋芸兒卻押了小,旁邊的有一些人也下了注。
開了盅之後,這一次楊秋池、馮小雪和雲露赢了,宋芸兒卻輸了。又開了幾莊之後,四人有輸有赢,當然赢的最多的是楊秋池,他面前已經堆了二十多兩了。
張燕燕輕輕一笑:“這位爺看樣子手氣很好啊,有沒有興趣對賭兩局呢?”
“好啊,怎麽賭法?”楊秋池知道,這些人一般都是先讓顧客赢一點,嘗到了甜頭,才有興趣賭下去。果然,現在要動真格的了。
“我搖盅你猜大小,三個六通殺。我以十賠一,你押一兩,赢了的話,我賠你十兩!”
一聽有人要和賭神對賭,其餘台面上的頓時都湧了過來看熱鬧,将這賭桌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
“行啊,開始吧。”楊秋池懶得廢話。
張燕燕将骰盅推到楊秋池面前:“大爺請查驗骰子。”
楊秋池搖搖頭:“相信你,搖吧!”
張燕燕更不多說,抓起骰盅,嘩啦啦搖得山響,往面前一放:“大爺,請下注。”
楊秋池拿了一錠銀子放在大上面,張燕燕輕輕一笑,揭開骰盅:“二、二、三,七點小!”
“不好意思!大爺,這回您輸了。”張燕燕很有誘惑力地笑了笑。
又接着賭了幾局,楊秋池都輸了,轉眼間,那一堆銀子已經去了一大半。
楊秋池搖搖頭,将銀子朝宋芸兒面前一推:“我不行,還是你來。”從懷裏摸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在旁邊站一會,太熱了!”
馮小雪忙道:“我陪你出去外面透透氣吧!”
“不不,我就是不想坐,站一會,你們幾個接着賭,沒關系,這點錢還輸不窮我們的。放心賭。”說罷,楊秋池站在一旁,抱着雙手站在一旁。小黑狗也跟着轉到他的腳邊,蹲下,仰着腦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宋芸兒銀牙一咬,心想:“我就不相信沒有一次猜對,隻要赢一次,一賠十,全都回來了!這一次,連押大!”
不過還真的邪了門了,宋芸兒和張燕燕對賭,連續押了十二會大,開出來的卻全部都是小!
圍觀的都連挑大拇指低聲道:“張燕燕,賭神,真是名不虛傳!”
這會兒,宋芸兒把楊秋池那赢回來的二十多兩全輸了,轉頭望了望楊秋池:“還賭嗎?”
馮小雪和雲露都沒什麽賭瘾,相互看了一眼,對楊秋池說道:“要不,咱們不賭了吧。”
“不!繼續賭,以一賠十呢!”楊秋池微笑着瞧了她一眼,“你們三個先賭着,我方便一下就來。”
旁邊立即有店夥計點頭哈腰領着楊秋池上茅房去了。
宋芸兒對賭博也沒什麽興趣,完全陪楊秋池來散散心的,而這小鎮除了這賭坊還開門營業,實在沒什麽地方可以去,現在楊秋池說了讓她們接着賭,宋芸兒知道楊秋池從來不賭博,而楊秋池現在位居超品鎮國公,又接受了紀綱等幾個超級巨富的所有财富,已經可謂富可敵國,當今世上要比他還有錢的,除了皇上,還真沒幾個人了。他根本不可能看上這點輸赢,他故意說以一賠十要她們接着賭,尤其是那意味深長的一笑,肯定有他的用意。所以宋芸兒決定繼續賭下去。
聽楊秋池這麽說了,馮小雪從月婵手裏拿過錢袋,遞給宋芸兒。這是他們來的時候從客棧帶來的。
宋芸兒嘩啦一下,将那一袋銀子都倒在了桌子上,足有上百兩!
張燕燕兩眼放出貪婪的目光,微微一笑:“幾位大爺真是豪爽,好!”
宋芸兒接下來當然還是輸。非常奇怪,宋芸兒買大就開小,買小就開大。等到楊秋池方便完回來的時候,那一堆銀子已經輸了一大半了。宋芸兒也氣得臉都白了,心想真是邪了門了,肯定出了老千了,可無論她怎麽仔細看,就是看不出名堂在哪裏。
本來要陪楊秋池來散心的,可現在連續輸錢,盡管這點錢對他們來說連十八牛一毛都算不上,畢竟輸錢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馮小雪生怕更加影響楊秋池的心情,說道:“咱們走吧。”
張燕燕赢了他們七八十兩,見他們要走,笑嘻嘻道:“是啊,大爺,看樣子你們今晚手氣不怎麽樣哦,走了也好,要不然下一把猜對了我赢的錢又要輸給你們了。”
她這不僅僅是激将,更是誘惑。楊秋池微微一笑:“你說得很有道理,說不定下一把我們就能赢呢。”轉頭對宋芸兒道:“你辛苦了,讓小雪來跟她賭。你過來我這邊涼快一下。”
“哦!”宋芸兒噘着嘴離開凳子,走到楊秋池身邊。楊秋池低頭對宋芸兒說了幾句話,宋芸兒眼睛一亮,點點頭。
張燕燕得意地微笑着開始搖骰子,随即将骰盅放下:“請下注!”
馮小雪遲疑了一下,瞧了一眼楊秋池,拿了一錠十兩的放在“小”上面。她想着幾下輸完了好走。
張燕燕将骰盅揭開,往盤中骰子一看,頓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旁邊看熱鬧的已經哄堂大叫起來:“一、二、五——八點小!莊家賠!”
馮小雪看不懂骰子的規則,但看見那張燕燕面無人色,雲露、宋芸兒和楊秋池喜笑顔開,這才估計到自己赢了,也很是高興。
第一個赢了賭神的人出現了!衆人齊齊往馮小雪瞧去,見是個臉上有黑斑的少年,都指指點點議論着,又羨慕又有嫉妒,更多的是覺得解氣。畢竟來賭場的都想看莊家輸,更何況莊家還是所謂的“賭神”。
宋芸兒上前一步,得意洋洋道:“喂,莊家輸了,怎麽不賠?十倍!一百兩!——你們不是隻能赢不能輸吧?”
張燕燕惶恐地回過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站着的一個胖子,那胖子似乎哼了一聲,張燕燕忙轉頭過來,陰沉地說道:“賠給他!”
旁邊幫莊的數了一百兩,推到馮小雪身前,堆了一大堆。
宋芸兒斜眼笑道:“怎麽樣,還敢不敢賭?”
“莊家沒有不賭的道理,當然要賭!”張燕燕一咬牙,端起骰盅,嘩嘩搖了一會,放在桌上,“請下注!”
馮小雪拿起一錠銀子,遲疑了一下,又放在“小”上。
張燕燕冷冷一笑:“剛赢了一百兩,隻押十兩,也太沒豪氣了吧。”
馮小雪臉一紅,轉頭望向楊秋池。
楊秋池笑道:“小雪,就給她個豪氣瞧瞧,隻怕到時候他們輸不起!——全押了!”
馮小雪當然最聽楊秋池的話,毫不猶豫将面前一堆銀子都推了出去,堆滿了小字的大格子。
張燕燕正要伸手開骰盅,楊秋池叫了聲慢着!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扔在那堆銀子上:“這個算一千兩,押上!”
張燕燕撿起那玉佩瞧了一眼,頓時兩眼放光,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這玉佩不僅溫潤通透,玉質絕佳,而且做工精美,估計價值恐怕要上萬兩。隻算一千,大大的占了便宜了,欣喜地轉頭望了望那胖子,胖子臉上也浮現出抑制不住的興奮,微微點頭。
張燕燕道:“好,算一千兩。——開~!”嘴裏叫着,擡手摸向骰盅,忽然,她的手停住了,臉上煞白,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場中旁觀的賭客們轟叫着:“開啊!”
張燕燕又轉頭望向那胖子,胖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手裏做了個反掌的動作,這時,張燕燕旁邊的一個看客似乎被人從後面猛推了一把,突然哎喲一聲撲向那骰盅。
他快,宋芸兒更快,她早就防着有人搞鬼了,後發先至,一探手抓住了那人的後衣領,提起來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到牆角去了。與此同時,白光一閃,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架在了張燕燕的脖子上:“給我老老實實開骰盅,敢搞鬼,我就把你腦袋割下來放在桌上當骰子搖!”
場中頓時一亂,衆人紛紛退開,隻是禁不住想看看結果。退開之後又都站住了。
張燕燕脖子上架着涼飕飕寒森森的短劍,全身禁不住簌簌發抖,顫巍巍伸手過去,将骰盅揭開。
宋芸兒嘻嘻一笑:“多少啊?”
張燕燕斜了一眼,哆哆嗦嗦道:“一、三、四——八點小……”
“我們赢了,對吧?”
“……是”
“該賠多少?”
“一……一萬四千兩……”
“嘻嘻,多謝!對了,似乎你這位賭神喜歡在身上藏一些東西哦!我來瞧瞧!”宋芸兒短劍一揮,割斷了她的腰帶,随即劍尖挑起張燕燕穿的絲綢短衫一側,隻見上面滿都是各種骰子、骨牌之類出千替換用具。
場中頓時轟叫起來:“他媽的,原來出老千!”
“這娘們是個老千!屁的賭神!”
“打死她!”
“把她的手剁了!”
……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從後門沖進來許多手持棍棒的大汗,爲首一個身高馬大的魁梧大汗叫道:“媽的,有人來砸場子,兄弟們上,一個都别讓跑了!把他們扭送衙門治罪!”
楊秋池早料到這一招,已經将馮小雪、雲露和月婵拉到了自己身後。
場中賭客們争先恐後往外跑。那些大汗一擁而上,宋芸兒哪将他們放在眼裏,短劍揮出,凡是使刀劍棍棒的,都是手腕中劍,兵器掉了一地。與此同時,小黑狗悶聲不響一陣亂竄一通亂咬,就聽着“哎喲、媽呀”一陣亂叫,沒中劍的也紛紛抱着腳原地亂跳。
衆皆駭然,想不到這相貌有幾分娘娘腔的年輕少爺竟然是個武功高手。而且那隻小黑狗動作敏捷冷靜,不亞于一個武林高手。
牆角那胖子大叫道:“媽的,給老子上,養你們這幫廢物!”
那些大案面面相觑,卻不敢上前。
宋芸兒轉身對楊秋池笑道:“老爺,你能一個打他們這一幫子嗎?”她知道楊秋池心情不好,正好拿這些人給楊秋池出出氣。
楊秋池最先跟宋芸兒習練武功,當然主要是内功,後來娶了柳若冰之後,又跟這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美女高手習武,雖然柳若冰武功路數不适合男人練,而楊秋池起步太晚,這武功上終不能成大器,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是經過武功天下第一的柳若冰親自指點,所以,現在楊秋池的武功雖然算不上一流,但對付這些江湖上一般的二三流武師,還是綽綽有餘的。加上剛才宋芸兒已經将其中武功最好的兩個重傷,一隻手臂已經廢了,又有自己在後面掠陣,所以這才讓楊秋池在他們身上練拳腳。
這時,徐石陵等護衛已經出現在門外,眼看裏面情景宋芸兒一個人就能搞定,先前楊秋池沒讓他們跟着,所以隻是在外警戒沒有沖進來。楊秋池看見他們心中更有底了,至少不用擔心馮小雪她們的安全了,笑了笑:“好,我試試看!你守護她們三個。”
“放心吧!”宋芸兒短劍一揮,對那些大漢道:“你們陪我家老爺練練,聽清楚,隻能用拳腳,誰敢用刀劍,就别想要手臂了!”
這哪是賭坊護衛抓砸場子的,反倒成了砸場子的讓賭場護衛作陪練來了。
楊秋池上前幾步站在場中:“來吧!”
這些護衛們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怪叫着揮拳頭沖了上來。
楊秋池容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畢竟是經過第一高手指點出來的,三下五除二,将這些護衛們打倒一地,折胳膊斷腿的,慘叫連連。
楊秋池雖然身上也挨了幾拳,但這一場架打下來,着實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悶之氣。抱着雙肩回頭望向宋芸兒。
隻見宋芸兒和馮小雪、雲露、月婵都向他挑大拇指,小黑狗更是跑過來繞着他腳邊撒歡搖尾巴,心中很有幾分得意,正要說話,忽聽外面人聲嘈雜,一人大聲吼道:“是誰?誰敢在我地盤上撒野?不想活了?”
屋角那大胖子大喜:“好!裏長大人來了!”
随即,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挎着腰刀,帶着七八個手持鐵尺、鎖鏈的民狀、皂隸,一身酒氣搖搖晃晃沖了進來。
那胖子哈腰道:“裏長來了。”轉身一指楊秋池,“就是他們!這幫刁民不知道從哪裏偷竊來了不少銀兩,在我賭場賭輸了,反倒誣陷我們出千!裏長大人,抓他們去問罪!”
那裏長似乎有些喝醉了,斜着醉眼上下瞟了一眼楊秋池:“是你搗亂?”望了一眼賭桌上一堆銀兩,“這麽多銀子,從哪裏偷來的?”
楊秋池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殺氣,冷哼了一聲,喝道:“給我拿下!”
“是!”
屋外早就蓄勢以待的徐石陵等十多個錦衣衛精英高手一擁而入,噼裏啪啦利索地将那裏長和七八個民壯、皂隸按倒在地扭住,順便用他們帶來的鐵鏈鎖了起來。
“反了!簡直反了!你們這幫匪徒!搶劫銀兩還敢毆打官吏!死罪!這是死罪!”裏長臉被徐石陵的腳踩在地上,嘴裏喊着。其他皂隸、民壯也跟着吼叫起來。
楊秋池淡淡一笑,對徐石陵道:“給他瞧瞧,讓他知道踩他臉的人是誰!”
徐石陵摸出錦衣衛腰牌,蹲下去在這裏長眼前一亮:“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們是什麽人!”
“啊……媽呀!……錦……錦衣衛!”
頓時,場中寂靜無聲,片刻,那賭坊胖掌櫃全身哆嗦,咕咚一聲癱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猛抽自己耳光:“錦衣衛大爺……小的有眼無珠,求你老開恩饒命啊……”
縮到屋角的張燕燕等人這才知道,他們這一次捅了馬蜂窩了,在錦衣衛面前出千被抓住,反倒要耍賴打人,哪有什麽好果子吃,跑也不敢跑,急忙齊齊跪倒磕頭求饒。
那裏長更是吓魂飛魄散,不住嘴求饒。
楊秋池道:“放他起來。”
徐石陵放開腳,一把将他提了起來,忽然聞到一股臊味,低頭一看,隻見這裏長褲裆處濕淋淋的,卻原來是吓得尿濕褲子。
楊秋池道:“裏長大人,我們路過貴鎮,聽說貴鎮有個賭神,還是個美女,”說的這裏,楊秋池側目瞧了一眼宋芸兒,宋芸兒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轉頭狠狠瞪着徐石陵和夏萍,兩人急忙賠着笑臉表示歉意。
楊秋池繼續說道:“既然有個賭神,我們便想來見識一下,順便玩兩手消遣消遣,隻是個娛樂而已,沒想到,你們這位什麽賭神,卻原來是個出老千的千神,被我們破了她的千術,找到了她身上隐藏的出千用具,赢了她的錢。沒想到,這賭坊不僅不賠錢,反倒叫打手抓我們送衙門!——衙門我們是要去的,就是想評評這個理。正好裏長大人就來了,正是咱們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那裏長方才看見徐石陵的錦衣衛腰牌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從三品同知,從三品,那可是副省級!他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麽大的官,更何況還是煞星錦衣衛的,而且,這從三品同知似乎還是這位年輕少爺的随從,那這少爺可就更有來頭了,自己剛才還一進來就誣陷他們的錢是偷來的,不知道會被如何收拾了,難怪他吓得尿褲子,全身上下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現在聽楊秋池這麽嘲弄地問他該如何辦理這案件,更是吓得連話都找不到了,嘴唇哆嗦,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胖掌櫃開賭坊見多識廣,相對反倒要鎮靜一些,急忙轉頭叫道:“快!快叫帳房提一萬四千兩……啊不,提兩萬兩銀子來,給這幾位錦衣衛大爺。”
楊秋池冷冷一笑:“我們赢了一萬四千兩,你給兩萬兩,你這意思,我們真是來打秋風的了?”
“啊不不,大老爺,多出來的,是小老兒孝順各位錦衣衛大爺的一點心意。”
帳房苦着臉道:“掌櫃的,咱們銀庫所有銀子和銅錢加起來,也隻有一萬三千多兩啊……”
胖掌櫃這才反應過來,即是惶恐又是尴尬,望着楊秋池。
一萬三千兩,相當于人民币一千三百萬元。楊秋池啧啧道:“嘿嘿,看不出來,你們這一個小鎮上的一家小小賭坊,就有一萬三千兩白銀的庫存,你們這賭神還真是替你們賺了不少錢哦,那就把這一萬三拿來吧!”轉頭對石秋澗道,“你跟去瞧瞧,别讓他們搗鬼。”
那帳房這才站起身,點頭哈腰帶着石秋澗還有幾個小夥計進帳房點銀子去了。
楊秋池問裏長道:“這銀子是剛才我們赢的,可以拿走嗎?裏長大人。”裏長點頭如雞啄米一般。
“那就好!”楊秋池道,“我見你們這鎮上乞丐和窮苦人家不少,這些赢回來的錢我準備分發給這些窮苦人,但我不知道哪些人是窮人,裏長肯定知道,不過我又不太放心,你這人一見面就說我們是偷錢的,看樣子喜歡颠倒黑白……”
“小人有罪,小人罪該萬死!求大老爺饒命啊!”裏長跪倒在地,磕頭如擂鼓一般。
楊秋池沒理他,續道:“好在我也帶有個師爺,讓他來評判就行了。”招手将門口站着的金師爺叫了過來,問道:“師爺,你說說,該如何确定誰是窮苦人呢?”
金師爺道:“但凡窮苦人,除了身無片瓦背井離鄉乞讨者外,對當地百姓而言,徭役多且拖欠捐稅多者,當爲窮苦人。”
“嗯,有道理!”楊秋池對裏長道:“你立即派人去把全鎮百姓徭役名冊和賦稅名冊拿來!”
裏長已經磕頭磕得昏頭轉向,甚至都沒聽清楊秋池的話,還在一個勁磕頭求饒。徐石陵一把将他提起來,将楊秋池的話重複了一遍。裏長這才反應過來,連連答應,吩咐一個随從皂隸趕緊去拿名冊。
楊秋池瞧了一眼跪在一邊低着頭的張燕燕,對賭坊胖掌櫃道:“掌櫃的,你們賭坊是否準許人出千呢?”
“不……不準的,出千就是擺明了騙錢,怎麽會準許呢。”胖掌櫃哆哆嗦嗦道。
“要是有人出千,你們行規是怎麽做的?”
聽了這話,張燕燕身子猛地一顫,跪爬兩步,哀求道:“大老爺,饒了我吧,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大爺您……”
“你不是冒犯我,是騙了若幹百姓的錢财,坑蒙拐騙是騙,你在賭場出千也是騙,對騙取錢财的騙子,當然要依法懲處。隻不過,我現在沒心情管,既然你們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那就按規矩辦好了。”
楊秋池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盯着胖掌櫃的。胖掌櫃當然知道丢車保帥這一招,一咬牙,叫道:“來人,給我把這娘們的兩隻手剁了!”
兩個沒受傷的大漢提着刀子過來要砍張燕燕的手,張燕燕吓得花容失色,驚叫着求饒。
楊秋池本意隻是吓吓她,倒沒真想剁的她手,正要說算了,宋芸兒先說話了:“等等!”走過去對張燕燕說道:“把你的手給我。”
張燕燕剛才已經知道宋芸兒的厲害,不敢違抗,驚恐地将雙手擡了起來遞到宋芸兒面前。
宋芸兒抓住她雙手,微微一笑,猛地一抖,随即手指快如閃電,分别在她兩條手臂上點了幾指。張燕燕一聲慘叫,痛得癱在了地上。
宋芸兒道:“行了,我已經連震帶點傷了你兩臂六成經脈,——今後,你這雙手洗衣掃地做飯都沒問題,但卻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靈活了,這輩子也就再不可能出老千騙人了。”
張燕燕額頭冷汗直冒,低聲道:“多謝……多謝大爺手下留情。”
楊秋池點頭道:“很好,這樣處罰,既可以讓她再不能出千騙人錢财,也可以留她一條活路。”轉頭對胖子掌櫃道:“張燕燕是你的荷官,她出千你也應該承擔責任吧?”
胖子掌櫃頓時吓得面無人色,磕頭咚咚有聲,哀求饒命。
楊秋池道:“除了賭坊銀子之外,你還有家業吧?有多少錢?不許隐瞞一文,否則,你設賭行騙,襲擊錦衣衛,這兩條足夠抄家滅門的,你自己選。”
“是是,小人在鎮上還有……還有一處産業,有些田産,全部加起來價值大概一萬兩左右。”
“嗯,你出千騙錢,輸了就打人抓人,你這種人不适合開賭坊,我幫你把賭坊解散了,如何?“
胖子掌櫃哪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答應:“小的這就關門停業,變賣産業,攜家帶口返回老家去……”
“你想得倒美!”楊秋池冷冷一笑,“你開設賭坊這麽些年,你的這些産業都是設賭行騙而來,想這麽不聲不響帶着萬貫家财回老家過安穩日子?”
胖子掌櫃身子打了個哆嗦,不敢接話,心裏已經冒出絲絲寒意。
“這樣吧,你先拿出五百兩,給張燕燕等這些手下人作遣散費和醫藥費。”
“是!是!”
“你自己可以留下五百兩,作爲返鄉路費和将來做個正當小買賣的本錢,以便養家糊口。應該還剩下價值九千兩的田産房産,這些我會委托人幫你變賣,将錢捐給鎮上的窮苦百姓,——你在鎮上設賭局出千行騙,這些都是你騙來的老百姓的錢,現在還給鎮上的窮苦百姓,這叫做騙之于民,還之于民,你沒意見吧?”
胖子掌櫃全身一軟,跌坐在地上,隻不過,現在落在了錦衣衛手裏,散盡家财已經算是上上大吉的結果了,比抄家滅門強得太多了,想通此節,忙跪下叩謝。
“限你明早離開此地返鄉,從今以後再不許開設賭場,記住了,錦衣衛耳目遍天下,我會叫人盯着你的,我隻要知道你又開賭場,老賬新帳一起算!”
“是是,小的再不敢踏入賭場一步。”胖掌櫃連連磕頭。
這時候,石秋澗和帳房已經将賭場銀庫的銀子清點完畢,果然是一萬三千多兩。用箱子裝着擡了出來,堆在場中。而跑去拿賬本的皂隸也抱着幾大本賬本回來了。
楊秋池瞧了一眼那吓得兀自簌簌發抖的裏長,對胖掌櫃道:“你老實交代,這裏長在你賭場可有份額?”
“有的……,他……他占三成!”
“哈哈,不少嘛,難怪這麽賣力,聽說有人賭場鬧事,立即帶着皂隸、民壯趕來護場子來了。”轉頭對裏長道:“這次捐錢給窮苦百姓,看樣子也割了你不少肉哦,很心痛吧?”
裏長哪裏還說得出半分話來,隻是望着地面簌簌發抖。
楊秋池道:“裏長大人,我也懶的查清楚你到底還有些什麽貓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你們這些鄉村父母官,貪點錢也是常見,所以我也懶得追究了。現在我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順利完成的話,我還讓你當這個裏長,要不然,我便以你夥同他人開賭騙錢,欺壓百姓爲由,将你就地正法!”
明成祖朱棣給楊秋池尚方寶劍,七品以下官吏查出有問題的,可以直接喀嚓完事,不需要上報。六品至四品的,也可以先斬後奏。這鄉村裏長,隻不過是未入流的小官吏,被拿到了他作惡的把柄,楊秋池拿他祭劍,那可是能說到做到的,并非恐吓。
裏長驚出一身冷汗,忙不疊叩頭道:“是是……,小人……小人一定按大老爺吩咐……,好好……好好完成大老爺交辦的事務……”
“這任務很簡單,我在賭場赢了一萬三千多兩銀子,還有賭坊掌櫃變賣房産拿出來的九千兩,要在明日天亮出發之前,都作爲扶助金發放給鎮上的窮苦百姓。給你的任務就是,天亮前把賭坊掌櫃的家産變賣了,來不及你就先貼錢,反正給我湊足九千兩。同時,在我派的人的監督下,統計出鎮上窮苦百姓,包括流浪來鎮上的乞丐們。然後制定出扶助金發放計劃,在我們的人的監督下,召集受扶助的人立即發放,要在我明天天亮之前發放完畢。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裏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楊秋池又意味深長問道:“裏長家财多少啊?——記住,可别撒謊哦!要不然你會後悔的!”
裏長立即明白楊秋池這話的意思,渾身又篩糠一般抖了起來,哆哆嗦嗦道:“所有家産加起來大概……大概四千多兩……,小人不敢撒謊……”
四千兩那可就是四百萬人民币,楊秋池嘿嘿冷笑道:“你這裏長混得不錯嘛,四千兩,拿出一半來捐給你鎮上的窮苦老百姓,不算多吧?”
楊秋池考慮到這裏長是鄉村最直接的管理人員,明朝官吏的俸祿或者工食銀(誤餐補助)是曆朝曆代最少的,光靠這點銀子連養家糊口都不夠,所以貪污受賄是普遍現象,如果都繩之以法,那就沒人幹活了,而官府衙門是社會管理部門,衙門如果癱瘓了,對老百姓可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因此也沒太過分。
裏長臉上的肥肉一哆嗦,忙道:“不多不多,小人願意拿出兩千兩捐助鎮上窮苦百姓。”
“那好,你立即組織扶助本鎮窮苦百姓的計劃,連夜造冊,連夜發放,明早天亮之前,這扶助窮苦工作必須完成!我赢的一萬三千多兩,賭坊掌櫃拿出來的九千兩,你你拿出來的兩千兩,一共兩萬四千兩,要全部發放到位。這扶助的名目……裏長、掌櫃的,你們看是寫你們兩的名義呢?還是寫皇上的名義?”
兩人哪裏敢跟皇上争面子,楊秋池這問題雖然是詢問,答案卻已經很明确了,兩人忙不疊答道:“皇上,當然是皇上。”
“嗯,你們兩說的也不錯,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咱們的錢也就是皇上的錢,算皇上撥款救助也不爲過。天下富豪們都應該學習兩位這種爲君分憂的思想啊!哈哈哈”
“不敢,不敢!”兩人苦着臉說道。幾乎傾家蕩産拿出錢财扶助窮苦人,卻連名字都不能挂,這還真算得上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了。
楊秋池又道:“爲了防止你玩花樣,我會派人監督你的。還有,你這小鎮距離京城可不遠,既然我已經盯上你了,我會時常派人來打探消息,如果你還勾結強豪,魚肉百姓,想把發下去的錢拿回來,那咱們可得老賬新帳一起算!”
“是是,不敢!小人絕對不敢!”裏長忙道。
“你帶來的這幾個民壯、皂隸,想必也是你的幫兇,平日也沒少從賭坊分錢吧,嘿嘿,每人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捐助窮人,如何啊?”
一百兩可就是人民币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字。那幾個民壯和皂隸都苦着臉連連點頭答應。
楊秋池吩咐金師爺、石秋澗帶着幾個錦衣衛監督他們連夜造表,連夜給鎮上的乞丐、窮苦人家發放扶助金。
這當兒,月婵将楊秋池的那塊玉佩拿來給他系在腰上,正準備将他們的那一百兩銀子裝進錢袋的時候,楊秋池擺手道:“這些銀子咱們也不要了,也分給鎮上的窮人吧。”
他堂堂巡撫,到地方後隻要身份一亮,那還不是财源滾滾,地方大小官員們孝敬的金銀拿都拿不完,當然不在乎這一點銀子。
安排妥當後,楊秋池帶着馮小雪等人離開了賭坊。
出了門往回走,馮小雪道:“妾身先前發放些饅頭,與夫君相比,可真算不得什麽了。夫君這樣幫窮人,那才真是幫呢。”
楊秋池歎息道:“天下那麽多窮苦人,咱們這也隻是杯水車薪啊。”四女都點頭稱是。
雲露好奇地問道:“秋池哥,看樣子你和芸兒都知道這什麽賭神張燕燕作弊了,她是怎麽作弊的呢?我怎麽沒看出來?”
宋芸兒道:“别說你了,我這眼睛練暗器這麽多年,這目力應該比旁人強,我都沒看出來呢,還是他告訴我這張燕燕的骰盅底座上有機關,這機關十分隐蔽,如果不告訴你,就算把骰盅放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隻要按動機關,就能讓骰盅裏面的骰子翻身變點數。我哥告訴我那機關就在骰盅底座雕刻的龍頭眼睛上,讓我發暗器打壞了那龍頭眼珠子,而小雪姐兩次都押對了,這賭神又沒辦法搞鬼讓骰子翻身變點數,自然就輸了。”
“是啊?也就是說,後面兩局實際上是真正賭運氣喽?”雲露道。
“當然!小雪姐賭運好,秋池哥膽子大,所以咱們就赢了。嘻嘻。其實,這兩局中隻要有一局赢了,咱們就會赢。畢竟她要十陪一,隻要不作弊,她輸不起。”宋芸兒很是高興,轉頭問楊秋池:“對了,哥,剛才一直沒空問你,你是怎麽發現這張燕燕作弊出千的?”
楊秋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當然是觀察喽。”
“怎麽觀察的?”
“用眼睛看喽!”
“廢話,當然是用眼睛看的了,難道還用鼻子聞啊?我是問你怎麽發現這機關的?其實你讓我用暗器打爛那骰盅底盤花紋的龍頭眼珠,我這才估計那龍頭應該是機關。你是怎麽知道的?”
“不是說了嗎,用眼睛看嘛!”楊秋池微笑道。
其實楊秋池不是故意賣關子,而是裏面的奧秘确實不能說出來。當時他懷疑這張燕燕作弊之後,也看不出是怎麽做的弊,于是故意說坐累了站在一邊涼快一下。他們先前從客棧出來的時候,楊秋池就将自己的微型數碼相機揣在了身上,想着既然要抓老千,相機可能會用得着。
他這相機有高速攝影功能,他站在一旁後,悄悄拿出來隐蔽拍攝,然後借口上廁所,在廁所裏将用慢速播放,終于發現有幾次張燕燕伸手開骰盅掠過骰盅底座龍頭時,都飛快地按了一下。由于動過飛快,且非常自然,而賭坊裏照明隻有幾盞燈籠,光線比較暗,若非高速攝影慢速回放定格觀測,根本發現不了。
楊秋池估計到這龍眼睛就是操縱骰盅裏骰子翻身變點數的機關所在,回來之後,将宋芸兒叫過來,讓她用暗器打那龍頭。宋芸兒借着昏暗的燈光,在張燕燕拿着骰盅在空中搖晃的瞬間,悄悄掰了一小粒碎銀子作暗器,淩空擊中了那骰盅底座的龍頭眼睛。
由于骰盅正在搖晃,骰子嘩啦啦的聲音蓋過了擊中底座的聲音,而光線黯淡,又在運動中,也就沒人能發現宋芸兒發暗器了。不過也幸虧是宋芸兒,換成别人,這等高難度是難以完成的。
由于楊秋池發現作弊的是依靠數碼相機,這玩意當然不能告訴宋芸兒她們,所以楊秋池便耍賴不說。
宋芸兒撇撇嘴:“哼!不說拉倒!稀罕啊,如果我姐在這裏,一樣能看得出來……”
馮小雪見楊秋池聽了這話臉色頓時黯淡下來,扯了扯宋芸兒的衣袖。宋芸兒也回味過來了,暗自責怪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她們正好路過先前遇到的那母女兩身邊,宋芸兒忙轉開話題,說道:“這兩母女孤兒寡母的真可憐!”走過去,蹲下身問那小姑娘:“幾歲了?”
小姑娘認出他們是給她母女饅頭吃的恩人,臉上滿是感激,小聲回答:“四歲。”
“真懂事,叫什麽名字?”
“葉冰岚。”
“好淡雅的名字!”宋芸兒贊道,心想能取出這樣名字的人家,應該不是普通農戶。又道:“這名字真好聽,誰給你取的啊?”
“我爹。”
“那你爹呢?”
小女孩嘴一癟,眼淚滾出了眼眶,輕聲抽噎着說:“死了。”
宋芸兒忙伸頭給她抹去腮邊的淚珠:“冰岚乖!不哭啊!你們準備去哪裏呢?”
“不知道……”
“啊?那你們從哪裏來啊?”
“浙江定海”
“來這裏做什麽呢?”
“到京城告狀,可衙門的人不理我們,還把我們趕出城來了。我娘帶我要飯,沒吃的,娘又病了……”
宋芸兒轉頭望了一眼依舊斜躺在牆角的那少婦,見她精神萎靡不振,似乎病了。便伸手過去,在她額頭上一探,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好燙!”
楊秋池剛才聽這小女孩名字裏有顆“冰”字,由此想起了柳若冰,禁不住對這對母女升起一種親切之感,現在聽宋芸兒說那少婦病了,仿佛看見柳若冰正在某處傷心欲絕之下,發燒病卧床上一般。心中頓時一陣酸楚,搶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探查她的額頭:“燒得很厲害!芸兒,你抱她,咱們送她去看郎中。”
宋芸兒伸手要去抱這少婦。少婦掙紮着擺手:“不……不要!大爺,我沒事……”
宋芸兒聽了她稱呼自己爲“大爺”,頓時明白她爲什麽不讓自己抱她,忙一把扯下帽子,一頭秀發飄了下來,低聲道:“大姐,我是女的!”
少婦定睛一看,這才無力地放下了手:“多……多謝姑娘……”
宋芸兒将她攔腰橫抱在懷裏,月婵拉着小女孩,找人問明了郎中藥鋪的方位後,很快找到了郎中。敲開店門,郎中把脈之後,馬上開藥吩咐藥童煎熬。
藥喝下去後,少婦昏昏沉沉的神情稍稍清醒一些了,望着楊秋池他們,用孱弱的聲音表示感謝。
楊秋池問:“方才我聽你女兒說,你們上京城告狀來了。究竟怎麽回事啊?我京城衙門裏有些熟人,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那太……太好了,冰兒,快磕頭謝謝恩公大爺!”
那小女兒正要跪倒磕頭,被楊秋池一把拉住了:“她小名叫冰兒?”
“是啊,她是冬至的時候生的,那天下大雪,屋檐下挂着冰淩,她爹就給她取了這個小名。有什麽不對嗎?恩公。”
想起柳若冰,楊秋池神情黯淡:“沒……沒什麽……,——你們要告什麽狀呢?”
“我相公死了之後,我夫家和娘家的家産都被沒收充公了,我和冰兒生活不下去了,找官府衙門想讨個說法,但從地方到京城,都沒人理……”
“你相公是做什麽的?”
“是……是定海縣定海守禦後千戶所的鎮撫,名叫葉軍強……”說到這裏,這少婦臉上顯出一抹愧色。
楊秋池有些納悶,問道:“你相公既然是千戶所的鎮撫,那是從六品武官,是朝廷的人,什麽原因要拿你們的房産充公呢?”
“幾個月前,倭寇襲擾定海縣城,我相公是守城官,在家中自殺死了。定海守備說……說我相公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害怕追究,所以畏罪自殺了,然後下令把我夫家還有娘家的家産都充公了……”
楊秋池皺了皺眉,和宋芸兒等女相互看了一眼,這才知道原來她們救助的是一個在抗倭戰鬥中臨陣脫逃的敗類的妻女,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少婦看出了楊秋池他們的不屑,不知道是慚愧還是高燒的緣故,一張臉通紅:“他們充公了我夫家家産,我沒什麽話說,但他們把我娘家的祖宅和家産也充了公,将我們全都趕了出來,我父親又氣又急,一病不起,沒幾天就……就沒了……。我想不通,我已經嫁給了我家相公多年,我相公就算有什麽錯處,也不該将我娘家的房産充公啊,所以我帶着冰兒到處告狀,想要回娘家祖宅和家産。因爲沒有這些家産,我和冰兒就沒辦法活下去了……”
楊秋池已經興趣索然,對這少婦道:“按理說,出嫁随夫,你已經嫁出去了,你夫家的事情不能株連你娘家,所以,守備大人下令将你娘家産業也充公,的确不對。隻不過,你相公抗倭不力,臨陣脫逃,那是死罪,沒有株連你們母女已經是萬幸,還在乎這點家産!算了,你的事我不想管,等一會會有人找你們登記,天亮前會發給你們一筆扶助金,然後投奔你們親戚去吧。”
楊秋池站起來,轉身出門,馮小雪歉意地瞧了一眼她們母女,帶着月婵低頭跟了出去,雲露往地上輕啐了一口,跟着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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