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因州,Vault-X。
Vault-X的核心是一個被稱爲所羅門大廳的半球形空間,這裏就是約櫃之所在,美國所有遺物兵器的源頭。當然,這已經是過去式了。
現在,在12個小時之後,這個足以容納一座城市的巨大地下空洞,已經面目全非。
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朦胧的薄霧中。而在那曾經布滿複雜的人工建築與龐大機械的金屬地面,已經被一層厚實的灰色粉末所覆蓋,使這裏看起來倒更像是月面的寂靜海*。
空曠,虛無,死寂。而在這死寂的虛無之中,某種巨大的,朦胧的,模糊不清的東西。開始在所羅門大廳的虛無中隐隐浮現。
那是一個巨大的存在,它那幽靈般的朦胧形體是完全透明,仿佛是存在于另一個世界。但它卻也僅僅是某個更加巨大的存在身體上的一部分。
帶有明顯的植物特征,仿佛是由無數扭曲的枝條和抖動的葉片構成,接着,其中的一部分,一個足有的巨大花蕾從世界的彼方伸出,虛無飄渺的幻影中凝爲實體。而在它周圍,無數生滿荊刺的粗大枝條如毒蛇般扭動着,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的虛無中伸展開去。
潔白的花瓣緩緩張開,在馥郁的芬芳中。一位風姿聖潔而威嚴的白衣女郎端坐在花芯中央。
諸海之白麒麟,第一接觸者佛雷卡。
除了巨大的生體戴森球以外,佛雷卡還有很多可能的存在形式。而其中之一就是,一群以葉片、根須和藤蔓籠罩整個太陽系的巨大植物。
非常類似麻生,在這個可能性中,佛雷卡那曾經是太陽系的龐大身軀,是由數以億億計的藤蔓和根莖構成。類似常春藤的枝條将僅存的地球和木星團團包裹,而那曾經是太陽的恒星,則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花蕾之中。
白金鑰匙的力量将無限可能性聯結爲一個整體,使她的意識和身體可以随意侵入這個人類依舊存在的平行世界中。
作爲佛雷卡的神性之一,她本不必這樣做,但這裏的情況特殊,有必要予以鄭重對待。
無數粗大的枝條從那佛雷卡周圍的虛空中探出,它們不停伸展,扭動着穿過那籠罩在薄霧中的朦胧,鑽進那被厚實的粉末覆蓋的地面,爬滿光秃秃的牆壁。
佛雷卡的枝條和根莖開始迅速向整個所羅門大廳蔓延。而在她面前。靜靜地懸浮着一個黯淡的光源。
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團直徑約50米,略呈圓形的巨大等離子雲團,又像是一團正在熊熊燃燒,卻又毫無熱量的火焰。它悄無聲息地漂浮在離地面大約800米的空中,變幻無定的光芒從它如同太陽一樣不停翻騰着的表面下閃現,變幻出無數極其簡單,但又無比美麗的幾何圖案,仿佛某種複雜的,以能量爲介質的機械。
而在那團光芒面前,靜靜懸浮着一個纖小而怪異的形體,仿佛正在準備赴火的飛蛾。
一個身材單薄,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白衣少年。
雖然渾身沾滿鮮血,但依然他的容顔秀麗而雅緻,帶有一種非人間的聖潔與安詳。人類曾用“自然之美”來形容那足以令人目盲的美貌,但大自然的手絕對無法雕琢出像少年這樣的美。那種美是如此的極端,以至于會讓任何看到的人産生出一種發自基因深處的恐懼,對異類的恐懼。
當佛雷卡凝視着少年的面容時,她的心瘋狂跳動起來。
即使明明知道對方的敵人身份,一種溫柔的愛意還是在她心頭泛起。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張臉,以及這張臉的主人。
那是,SEERS的臉。
那是,她自己的臉。
SEERS的頭發是絢爛的金色,如同溫暖的陽光。
佛雷卡的頭發是深遠的黑色,如同浩淼的宇宙。
SEERS的眼睛溫潤而柔和,如同液化的藍寶石。
佛雷卡的眼睛幽沉而清澈,如同漆黑色的夜空。
而不同的是,那少年的頭發,卻是白金般的純白。他的眼睛,卻是鮮血般的殷紅。
少年背對着那個模糊的光暈,面容籠罩在背光的陰影中,隻有紅寶石般的眼睛在寂靜與黑暗中閃閃發光。他是這片混沌中唯一的實在,但卻又并非孤獨的唯一。他那血迹斑斑的身體籠罩在一片五顔六色,如同肥皂泡般的閃光球體構成的煙霧之中。無數看不見,但卻又清晰可辨的實體在他周圍,在他背後的光團周圍,如幽靈般輕柔地閃現。
雖然沒有傷口,但從那少年渾身血迹斑駁,明顯地告訴佛雷卡:他剛才似乎與什麽人進行過殊死的戰鬥。
佛雷卡靜靜地端詳着那渾身鮮血的白衣少年,當她看到他身上那些明顯是被貫穿,被撕裂,被斬端,被粉碎以及無數更加殘忍的方式造成的創傷時,她感到心頭一陣本能的酸楚。
畢竟,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孩子身上,承載着與自己幾乎完全相同的基因。
即使是敵人,也依然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這孩子,也是她的骨肉。
是她身體上分離出去的一部分。
艾利安(Elian)。這就是美國人在檔案中對他的稱呼。
艾利安(Elian),異形之子。
被美國作爲底牌的最終力量。
但卻不服從美國人的命令。
當然,這隻是個稱呼,一個代号。就像佛雷卡通過聯邦調查局和五角大樓的機密文件中了解到的那樣,這孩子擁有屬于自己的名字。
維爾伯.瓦特利(WilburWateley)。
2094年出生于一個名叫丹維治(Danwich)的偏僻小鎮,母親是一個名叫拉維尼娅.瓦特利(LaviniaWateley)的新正教信徒,父親不詳。
拉維尼娅,一個相貌平凡并且患有先天性白化病的女人,有過精神病史,在當地從來不受歡迎,即使在當地新正教教會中她也是一個地位非常低下的信徒,無論在任何方面都毫不出衆,除了病态的宗教狂熱。
據說她會跪拜在皇帝的鳳凰聖徽面前,虔誠地用頭顱撞擊地面整整一千次。而這樣的儀式,她每天都會進行三次。
又過了幾年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配偶的拉維尼娅懷孕了。
拉維尼娅狂傲地宣稱,自己孩子的父親正是皇帝本人————偉大的皇帝感動于她的虔誠,親自顯現于她面前并與自己交媾,賜予了她這個神聖的孩子。
真的嗎?至少在那孩子出生之前周圍的人是不相信的。而因爲她的狂傲和不敬,拉維尼娅被逐出了當地新正教教會。
在世界各地的新正教教會中,到處都不乏狂熱的女性信徒聲稱曾經蒙得皇帝臨幸的傳聞,但皇帝令女性信徒懷孕生子卻聞所未聞。
大約1年後,維爾伯出生,而在維爾伯出生2周後這個被皇帝寵幸過的女人便離奇暴死。維爾伯則被當地新正教教會收養。
他以驚人的速度長大,在3年以後就已經成爲一個看起來至少有10歲的少年。而在這個過程中,各種詭異的現象不斷出現。
天象異變,毫無征兆并且異常迅速的天氣變化。
異常的植物生長與枯萎。
金屬物品自行改變形狀。
奇怪的灰色煙霧,能夠像強酸一樣腐蝕任何物質,或把它們扭曲成面目全非的另一種形态。
各種奇異的物體在鎮子中堂而皇之地四處徘徊,有時人畜無害,有時則爲不幸的犧牲者帶來無法形容的恐怖死亡。
沒有人敢爲死者複仇,也沒有人敢逃走。
維爾伯.瓦特利真的是皇帝的孩子嗎?他本人什麽也沒有說。
是真的。維爾伯能夠與其他人交談,但卻從來不會說任何稍有價值的東西。他會回答問題,但答案卻毫無意義。
“你到底是什麽人?”
“維爾伯.瓦特利。”
“你的父親真的是皇帝嗎?”
“我的父親就是我的父親。”
“他是皇帝嗎?”
“父親就是父親。”
但是,當密斯卡托尼克學院的調查人員前來探訪時,這個神聖而恐怖的孩子居然很痛快地就跟他們一同回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學院位于阿克漢姆(Arkham)的總部。
密斯卡托尼克學院是由聯邦政府撥款資助,專門研究SEERS,以及與SEERS有關的一切的研究機構,而這樣奇怪的研究樣本,自然引起了華盛頓DC的注意。于是華盛頓便開始嘗試與其建立合作關系。
維爾伯.瓦特利,這個被稱爲艾利安的孩子,對此的順從與合作令人吃驚,或者,令人沒法不心生疑慮和戒備。
但他的能力毋庸質疑,而随後的調查也證實他并不聽命于歐洲的新正教教會總部。
于是,華盛頓DC便充滿戒心和不信任地接受了他的存在。
華盛頓下達命令,然後艾利安完成這些命令。一般來說他都會服從,但也有時他會拒絕。而哪些接受,哪些拒絕,卻完全找不出任何規律。
密斯卡托尼克學院的人完全無法揣度他的動機。
這個名爲艾利安的白衣少年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存在。即使對于本身就足夠匪夷所思的佛雷卡來說也是如此。
他當然早已注意到了佛雷卡的到來。但他并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隻是這樣注視着佛雷卡,一動不動。
佛雷卡向他發送出一道悠長的精神脈沖。
孩子,你是誰?
孩子,你在幹什麽?
孩子,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是比語言更直觀的交流方式,佛雷卡非常清楚對方的立場,但她實在不想與這孩子交惡。她表達的隻是一種盡可能溫和的質詢,沒有敵意。
但對方始終沉默。
佛雷卡的意識完全沒有在他的心靈中激起任何波瀾,沒有敵意,沒有善意,毫無反應,他凝視着佛雷卡,但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如同一具木偶。
而在他身後,無數球體正在那團巨大的光團周圍忽隐忽現,而在那光芒中央,那不斷閃動的着各種幾何圖形中央,某種東西正在成型。
一個緩緩旋轉着的,但卻穩定不變的,正四面體框架。佛雷卡知道那是什麽。
白金鑰匙的武器形态,光輝之正四面體(ShiningTetrahedron)。
光輝之正四面體(ShiningTetrahedron)。
作爲存在于無限可能性之間的存在,佛雷卡由彼此共享一切情報的無限個獨立個體構成。即使作爲個體的她被消滅,她在這個世界中的一切,都将被另一個自己所繼承。這就是白金鑰匙的力量。
将無限可能性聯結成一個整體,溝通有限的空間與無限的概率平面,摧毀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最終武器。而将其作爲武器使用時,佛雷卡能夠從物理上否定某種事物的全部可能性本身,即使是無限的存在也能摧毀。
光輝之正四面體(Shining.Tetrahedron)。
無論對手多麽強大,強大到能夠摧毀百萬、千萬,億萬,甚至無限個自己,作爲整體的佛雷卡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作爲個體的佛雷卡可以被消滅,但作爲整體的佛雷卡卻是不朽的和不滅的。沒有什麽力量能夠威脅到她。
而無論敵人如何強大,也隻能摧毀有限的佛雷卡。而佛雷卡卻是無限的。
甚至,即使她面對的敵人強大到能夠毀滅宇宙本身也沒用,佛雷卡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并且将立刻分裂出新的可能性來代替那個被摧毀的世界。
無限可以包含無限的無限,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無論面對怎樣的敵人,佛雷卡都是不可戰勝的。
按道理,佛雷卡應該充滿安全感才對。
但是現在,看着那少年和那少年身後的那團閃耀着無數複雜幾何圖形的光暈,她并沒有那種感覺。
這唯一能夠真正傷害到她的手段,這本應該隻是白金鑰匙被作爲武器使用時的形态,不是應該存在于所有佛雷卡之間的嗎?
而眼前這少年,卻在複制自己的能力,而他自己卻并沒有白金鑰匙!
無數的枝條如幽靈般從四面八方向那少年和他身後那尚未完成的武器伸展而去。除了籠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以外,怎麽看都隻是單純的物理性影響,但實質上這些枝條同時存在于同一概率平面的多個位置,即是說,它們也是以概率雲态存在的。與作爲防禦與回避手段的通常用法不同,它的使用方式完全相反,專門用于攻擊。
隻是,這些同時存在于無數不同的位置和枝條,以波的形式彌散于無比廣大的空間中。而目标在可能接觸的位置與其接觸則是量子态塌縮的刺激條件。在受到擾動時,同時以矛盾的獨立個體形式存在量子态将被固定,成爲一個确實的單獨狀态:被命中的狀态。
這是絕對無法逃脫和躲避的攻擊,一切形式的閃避,無論是單純的空間位移還是量子躍遷,在這些觸手面前都無濟于事。
但是佛雷卡卻什麽也沒抓住。
佛雷卡的枝條伸展過去,雖然并沒有傷害的意圖,但這攻擊确實是不可規避的。
但是,這不可規避的攻擊,卻直接從那少年和那團光芒中穿了過去,仿佛那隻是幻影。
幻影?但是佛雷卡卻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質量,感知到對方的内部結構————偵測到對方對周圍時空的精妙控制。
艾利安并非在使用那種常見的量子概率雲态令佛雷卡對自身的攻擊無效化,而是直接将自身所處的空間
簡單地說,他在物理上存在,但隻要,就會存在于另一個“準存在”的,并且屬于自己的概率平面中。
在沒有白金鑰匙的幫助下,艾利安依然可以做到這一點。
無論發生什麽事,佛雷卡隻能看着對方複制自己的力量,而無力阻止。
通過白金鑰匙,佛雷卡可以聯結所有可能存在的概率平面,但那隻限于“自己”所在的概率平面。
而艾利安,卻能夠與“和自己無關”的概率平面發生聯系。
通過光輝之正四面體,佛雷卡可以毀滅對方,但那也隻是“可以”而已————至于是否成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況,且不論力量的強弱,皇帝對量子态與時空的控制力遠在她之上。
果然。佛雷卡想。這确實是第四世代技術的力量。
新正教所擁有的力量。
基于宗教自由精神,美國并沒有對新正教做過多的限制,畢竟“在大多數情況下”新正教都是一個很普通的新興宗教而已。
政府提防宗教,是因爲害怕宗教利用信徒制造麻煩。但是對于新正教,這是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的。
和以往曆史上所有宗教不同,新正教的信徒們根本無足輕重,它的力量并不是來源于狂熱的信徒,而是他們所信奉的神明:皇帝。而這也是人們崇拜他的原因————作爲一種群居的哺乳動物,人類擁有崇拜強大領袖的本能,而皇帝是強大的。
确實強大。雖然皇帝從未出現在任何記錄中,沒有任何皇帝親自出手的記錄,但美國人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都在暗示着他的強大。而佛雷卡自己也已經在幾個小時前充分領教過了他的強大。
當然,要對付他們,對佛雷卡來說确實輕而易舉,但那也隻不過是皇帝力量的九牛一毛而已。
無論他的父親是否真的是皇帝,至少從這個孩子身上,佛雷卡能夠清楚地聞到皇帝的氣息。
第四世代技術的氣息。
佛雷卡是無敵的,至少是不可戰勝的,但除了光輝之正四面體以外。
她自己的最終攻擊手段,将溝通有限與無限的白金鑰匙本身作爲武器使用,能夠摧毀“無限”本身的光輝之正四面體(ShiningTetrahedron)。
而這唯一可能威脅到她的武器,現在卻似乎并不僅僅屬于她所獨有。
不但不爲她獨有,現在還在被量産!
爲什麽?
白金鑰匙不是佛雷卡獨有的嗎?
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還不受她的控制?
這時,佛雷卡開始仔細思考之前的一件事:
幾個小時前,今天淩晨,正在白金鑰匙程序的最後階段時,她突然失去了意識。當她蘇醒過來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被身處麻薩諸塞外海的一個研究設施中。
當時佛雷卡并沒有留意這件事,因爲她确實已經得到了無限的能量。那麽這應該隻是白金鑰匙将無限可能存在的概率平面聯結成整體時的最後階段而已。
無數個腦袋同時運轉,在仔細思考與回想之後,佛雷卡突然産生了一種直覺:有什麽人,在這個過程中做了手腳。
白金鑰匙程序,被什麽人,以某種方式進行了微妙的幹預。
而這幹預,使她不能成爲擁有絕對力量的存在————雖然仍然難以與自己對抗,但是擁有光輝之正四面體的人或勢力将确實地有能力威脅到她。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一個問題。
而在這個問題背後,暗示着更多的問題。
很多很多問題。
看來……佛雷卡想:這個世界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是SEERS送給自己,讓她能夠無憂無慮盡情歡樂的遊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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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問題還是皇帝。佛雷卡想。
她坐在國會圖書館那金碧輝煌的大閱覽室中,一邊漫無目的地翻閱着面前的雜志,一邊靜靜思考着眼前的問題。
而在她的周圍,幾乎每個座位中都坐着一個佛雷卡。
華盛頓國會圖書館。作爲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之一,這裏保存着數以億計的書籍、雜志、報刊和無價的古籍。
而此刻,這裏卻空無一人。
根據今天早上來自聯邦政府高層的直接命令,今天國會圖書館關閉。所有工作人員(包括警衛)全體放假休息。
因爲今天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會前來訪問,不宜打擾。
現在,那位客人已經到來。
雖然在報告中說是“一位特殊的客人”,但是此刻金碧輝煌的閱覽室卻座無虛席。
這雄偉而華麗的大廳中可以容納300名讀者,而在其中至少200個座位上,都坐着一位白衣勝雪的絕美麗人。
她們看起來仿佛是批量生産的工業産品,無論是那似乎非人間所有的驚世絕色,絲絹般光潤的如雲秀發,還是一塵不染,仿佛是由櫻花花瓣構成的潔白長袍,全部都毫無二緻。
而在遙遠的大門外,寂靜的走廊上,更多白衣勝雪的婀娜身影足不沾地地在總長度達數百公裏的書架之間輕盈飄動。瀑布般的秀發如道道黑色的披風在她們腦後輕輕飄蕩,而在她們周圍,無數蠕動着的朦胧形體和器官如幽靈般從世界的另一邊忽隐忽現。
下任美國總統競選的主要候選人,諸海之白麒麟,第一接觸者佛雷卡。
SEERS曾說知識是值得敬畏的。伍德也對此深以爲然。
因此,雖然對美國政府并無好感,但身處這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圖書館中,佛雷卡覺得還是應該表示必要的敬意:
一般來說,在從事這種工作時她都會以某種非人形态————比如一個生滿觸手和眼球的巨大肉團————閱讀藏書的。但既然這個圖書館儲存的是人類的知識,而大閱覽室是如此的壯麗,因此她便以人類的形态出現于此。
數以百計的佛雷卡從事着自己的任務。
15個佛雷卡正在看15年來的《時裝》合訂本,每人負責一本。這是她最喜歡看的雜志之一。
15個佛雷卡正在用浏覽器閱讀15年來的《比佛利周刊》合訂本,每人負責一本。她對好萊塢貴婦人們的生活從來心向往之。
15個佛雷卡正在閱讀15年來的《Roamotor-Bike》,每人負責一本。雖然對摩托車本身沒什麽興趣,但這本雜志卻是專門針對飑車旅行愛好者的旅遊雜志。
8個佛雷卡正在看傑姬.柯林斯在這15年裏新出的小說。作爲傑姬.柯林斯的書迷,佛雷卡從不錯過她的每一部作品。
41個佛雷卡正在對圖書館的色情文學區進行深入細緻的調查。她們非常專注于面前的工作,個個看得面紅耳赤。
7個佛雷卡正在享用速溶咖啡、小甜餅幹和罐裝香腸,這是從員工休息室找出來的,味道還算不錯。而在她們旁邊的地毯上,4個佛雷卡正赤裸裸地纏繞在一起,旁若無人地翻雲覆雨————反正都是自己,無所謂。
在這裏,每個佛雷卡都有自己的任務,而她們并不一定把“正事”作爲自己注意力的焦點。
因爲始終都有足夠的個體處理正事。
77個佛雷卡正在搜集關于新正教的一切:新聞、分析、專題、以及傳教廣告。
絕大多數資料都沒什麽參考價值。無非就是那一套:皇帝最高。
而教會的最高領袖,以皇帝配偶的身份統治新正教的索菲娅女士,她也沒什麽讓佛雷卡感到吃驚的。
當佛雷卡在視頻上看到身穿華麗黑色長袍,莊嚴地站在講壇上爲皇帝代言時,她冷笑了一聲。
她太了解索菲娅女士了。
索菲娅.維薩裏奧諾維奇.阿列克裏夫,佛雷卡的死對頭。
看到她現在那副冠冕堂皇的樣子,誰會想到,這位容姿莊嚴的神聖女性,索菲娅女士,其實是(至少,曾經是)個五毒俱全的**蠱惑女呢?
出身于格魯吉亞一個小商人家庭,在憋悶無趣的女子修道院長大,卻對信仰毫無敬意,吸毒,鬥歐,殺人,亂交————然後這家夥卻敢以這樣神聖的姿态出現在世人面前?難道她不怕有人揭她的老底?
哦,也對。佛雷卡想。說不定她早就把知道她底細的人都殺光了呢。這符合她的作風。
佛雷卡從來就不喜歡這個女人。不是因爲索菲娅的背景,作爲同樣擁有黑暗過去的人,佛雷卡并不在意這個。
她讨厭索菲娅,是因爲這女人的一些行爲令她作嘔。
非常惡心下流的行爲。佛雷卡甚至不願意去回想。
這女人的精神肯定不正常,這就是佛雷卡的觀點。但除此之外,索菲娅本人并不是問題。
問題在于皇帝。
15年前,SEERS決定推出這個世界。而在退場之前,他向每個使徒都應許了一個願望。
佛雷卡的願望就是成爲SEERS的一部分,永遠不再分開。
而索菲娅許下的願望是什麽呢?
考慮到一種可能性時,佛雷卡突然有種反胃的感覺:她該不會是要求……
不,那不可能。佛雷卡搖了搖頭,否定了那種可能。即使索菲娅這樣要求,SEERS也絕不會答應她。對此佛雷卡有充分的自信。
但問題是,索菲娅向SEERS許下的願望到底是什麽呢?
顯然應該是皇帝。
而皇帝到底是什麽呢?
皇帝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
皇帝的力量來自第四世代的技術,遠非佛雷卡可能相比。這讓她非常不安。
皇帝喜歡和女人性交————其中當然包括以配偶身份自居的索菲娅。
皇帝和一個美國的女信徒生出了個孩子。
那個孩子。
佛雷卡想。那個孩子!
維爾伯.瓦特利(WilburWateley),或者,艾利安(Elian),異形之子。
那孩子是揭開皇帝身份的關鍵。
“您看起來非常煩惱。”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一個佛雷卡面前。突然出現在空氣中。
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嚴厲的老人。蒼蒼的白發,在眼鏡後閃爍的銳利目光,以及那長長的鷹鈎鼻,使任何人都能産生一種強烈的印象:這老家夥簡直就是美國鷹的人類版本。
“你來晚了,奧薩.安邦索先生。”佛雷卡優雅地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入坐:“或者本宮應該稱呼你爲……合衆國之魂?”
“您說得太過了,佛雷卡小姐。”安邦索在佛雷卡對面坐下:“就如同我現在的名字所暗示的,我不過是聯邦政府高層成員靈魂深處湧動的一股暗流而已。它在外界的壓力和自身的需要下形成一個有目的,有意識的整體,但如果說是美國的靈魂,那絕對說不上。”
佛雷卡注視着眼前的老人。她擁有和SEERS相似的量子感官,這種從高維度觀察和感知目标的感官————人類很難理解這種感官,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應該說是有點像核磁共振,但能夠在佛雷卡的腦海中生成立體圖象,同時觀察物體的前後左右,裏面和外面。
而在她面前的那位名叫奧薩.安邦索(Usa.Unbornsoul)的老人,根本不是人類。
構造是一樣的,有普通材質的衣服。有和人類相同和構造。有結構普通的細胞和DNA。
但是到了原子級層次,就不是了。
佛雷卡能夠“看”到:構成這個老家夥身體的每一個粒子,都像紀律嚴明的軍隊一樣,以完全相同的速率和周期震蕩和自旋。微觀粒子的随機性都是不存在的,如果說佛雷卡是在宏觀物理層面上表現出微觀粒子的特征,那麽這老家夥就是在微觀領域中表現宏觀物理特征了。
而且,雖然他身上沒有任何異于人類的功能性構造,但卻能夠實現和佛雷卡相似的能力。
誇克級亞原子微細構造。物質在高維度下的構造變化。典型的第三世代技術特征。
“你是什麽?”佛雷卡的問題直截了當:“總統安排我們見面,但連他都不知道你的底細,爲什麽?”
“有些東西很難對凡人解釋清楚,而且有風險。”安邦索從西裝口袋中抽出一根雪茄,切掉雪茄頭,點上:“我是美國政府中的一股暗流……或者說某種思想的拟人化身。”
佛雷卡注意到,那根雪茄、雪茄剪和打火機,也是由某種亞原子精細結構制造的機械構成的————安邦索身體的一部分。
不過這還真是奇怪呢。爲什麽連如此無聊的構造都要仿制下來?一根香煙也要由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塑造出來?
“在15年前,當SEERS退出屬于人類的舞台時,它向每一個使徒都應許一個願望。”安邦索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卻沒有吐出來,“而我就是其中一個願望的産物。”
“讓我來猜一猜,是凱恩斯嗎?那個紅衣主教?”
“教皇。”安邦索糾正她:“教皇克裏斯蒂安八世。”
佛雷卡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當時,教皇向SEERS許願,得到的就是一個裝置,一個能夠動态捕捉和記錄人類思想的裝置……這裝置被稱爲泰蘭之心。我是那裝置的一部分,但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東西,但是我知道那東西非常強大,甚至可能不亞于你。”
“泰蘭之心應該是是一個用來即時監測和記錄人類靈魂的數據庫,它内部擁有某種虛拟空間,或者說将人類的意識以人類的感官實體化的虛拟現實程序。通過這個程序,彼此關聯的思想——或者說靈魂——聚集在一起,使它們能夠交互和重組……如同原始的有機分子那樣進行自我組織。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種類似原始海洋的東西。隻不過它裏面充斥的是各種各樣的思想,而不是有機物。但不管怎麽說,和幾十億年前的那片原始海洋一樣,這片靈魂之海中也孕育出了屬于自己的生命形式——有欲望、情感和理念構成的,屬靈的生命形式。”
安邦索看了看手中的雪茄,它突然化爲一縷青煙,滲入他的手中:“泰蘭之心擁有專門的程序,能夠将這些存在于數據庫的靈魂之海中,以資料形式存在的生命予以物質化,并賦予其與自身特性相稱的能力。這些生物一般都是廣爲人知的形式存在:神靈,天使,惡魔。但也有一部分,更加具體化和人格化……比如我。”
“我是奧薩.安邦索,聯邦政界湧動的一股暗流,是華盛頓的官僚和政客們某種共通思想的拟人化身。而正因爲如此,在華盛頓,我可以說是無所不知的。如果你想的話,稱我爲美國之靈也無妨,雖然我遠遠算不上整個美國共同意志的化身。”
“很有意思。”佛雷卡凝視着對方,用肉眼,也用量子感官:“你聽命于梵蒂岡嗎?世界上是不是很多國家都有像你這樣的東西?”
“那是當然的。”安邦索說:“但我必須申明:我不聽從梵蒂岡的命令。我在泰蘭之心中生成,然後被實體化,但那并不代表我會爲他們辦事。”
“你不怕他們宰了你。”
“他們不可能傷害到我。”安邦索說着,分解成一團灰蒙蒙的蒸汽,然後瞬間恢複原狀:“我的本體是存在于聯邦政府的群體無意識的人格化身,即使他們能夠摧毀我的形體,我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除非擁有這種思想的人全部消失,或者改變想法,對嗎?”
“沒錯。武力無法傷害我,但傳媒和公衆思想導向可以。在可預見的未來,梵蒂岡不會限制我的行動。”
“爲什麽?”
“我不知道。我隻是被派遣過來,幹我打算幹的事而已。”
“但既然如此,爲什麽就調查不清這孩子的底細?”佛雷卡面前浮現出一個閃動着的影像,在那裏,無數植物的枝條在一個巨大的發光物體周圍扭動,但卻就是碰不着——仿佛那隻是一團虛假的影像:“我到現在也拿那孩子沒辦法,”
“當然。而且如果你檢查過他的DNA的話,還會發現更奇怪。”
“那孩子的基因,”佛雷卡說:“是我的基因。”
“但他卻是皇帝的孩子,而皇帝的孩子,卻和您擁有相同的基因,這事很奇怪,不是嗎?”安邦索說:“雖然形态相似,但您和人類實際上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根本不可能生育出後代——但他卻是皇帝和普通人類生的孩子。”
“這問題必須調查清楚,你是誕生自那個泰蘭之心,難道就調查不出那孩子的底細?”佛雷卡沉思了一下:“泰蘭之心是所有人類的記憶構成的數據庫,那麽肯定有知道内情的人,比如那孩子的親生母親,以及其他新正教的上層人物。”
“我隻是屬于聯邦政府的那一部分,所了解的隻是塑造我的那些靈魂。不過我們會繼續調查,隻要您肯和我們合作的話,很多問題都會變得簡單。畢竟,我們還準備支持你成爲下屆總統呢。”安邦索的口氣好象在談論今天的天氣,而不是國家的未來:“美國曾經并且也應該繼續是最強大的國家,而最強大的國家需要與之相應的強大力量,但是美國卻缺少這種力量,所以華盛頓的很多大人物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支持,所以我也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你還真敢說。”佛雷卡有些吃驚:“要是公衆知道這就是聯邦高層的主流觀點,不反了才怪。”
如果我要求把白宮改成私人别墅,你們也會答應嗎?但她沒問出口。
“公衆暴動的可能性低于1.25%,而暴動取得任何實質成果的可能性是0。”安邦索說:“民衆是盲目的烏合之衆,隻要肯下功夫,我們能把一隻猩猩捧上神壇,更何況您不是猩猩,是一位美麗的女士。隻要幾個簡單的包裝,公衆會很高興接受一位如此美麗的新總統的……并且是如此強大。”
“但是你們與我的合作,将改變美國的本質。”周圍50多個佛雷卡齊聲問道:“你們真的考慮過這意味着什麽嗎?”
“美國将可能成爲一個寡頭統治的國家,貴族主義,或者其他什麽希奇古怪的政治制度。但那并不重要。”安邦索的形體開始變得朦胧:“時代在變化,環境在變化,隻有适應變化的生物才能在自然選擇中長存,國家也一樣。這個世界的環境已經連同很多常識一同發生了改變了,而政治制度自然也應該随之改變。這是必要的,您是否想成爲總統我們并不在乎,重要的隻是合作所帶來的好處————無論對于我們,還是對于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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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爲美國總統?統治美國?
在美國國會大廈的頂端,佛雷卡坐在那巨大的自由女神銅像的肩上,俯視着面前的華盛頓紀念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安邦索很坦城,沒有一句話涉及國家、責任、道德、正義這些陳詞濫調,完全從利益角度進行談判。相當理性,非常明智。
我爲什麽要成爲美國總統?我爲什麽要統治美國?我爲什麽要和美國人合作?有那個必要嗎?
“那是您的自由。”安邦索說:“如果你想當總統,我們就會把你包裝起來。如果不想,也無所謂。”
很好。但這确實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當總統,或者别的什麽政府要職,有必要嗎?有什麽好處?
而就在她思考這個問題時,無數個其他的佛雷卡與她一同思考。
雖然彼此情報共享,但每個佛雷卡都是獨立的個體,可以從事各自的工作。完全的,真正意義上的多線程數據處理。這就是所謂的海德拉效應(Hydra.Effect)。
和麻生一樣,佛雷卡的生命構成,無論在肉體還是思維上都是全息化的,每一個細胞都能單獨繁殖,成爲完整和獨立的個體。但與隻能通過細胞增殖和個體化而生成多個自我的麻生相比,作爲第二世代技術的颠峰,配備白金鑰匙的她卻與麻生存在本質性的差異:她能夠把自身的無限可能性聯結起來,然後以物理實體的形式。
這并非自我複制,而是來自其他概率平面——或者用更通俗的說法,平行世界——中的佛雷卡。
而實際上,這些佛雷卡并非是來自其他概率平面的佛雷卡,而是她們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一部分,一個由體組織個體化後派遣過來,擁有人類屬性的終端。
畢竟,在絕大多數的可能性中,佛雷卡并不是以人類的形态和方式生活的。而人類的形态和人類的生活,卻是她的欲望和意義之所在。
人類的欲望。
佛雷卡從來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變成新世界的控制系統,支配太陽系?
超越人性的束縛,成爲如神一般的存在?
她曾經有過這樣的機會,并且在大多數可能性中,她也确實成爲了這樣的存在。
但是……如果成爲神以後就不能享受那些人類憧憬的那些東西,就算得到了整個宇宙又有什麽意義呢?
佛雷卡是,至少曾經是人類。作爲人類的前生決定了她的本質,她覺得作爲人類時的一切才是“正确的”。SEERS創造的那個世界确實很壯觀,很宏偉,但與她無關。
吃喝玩樂,飲食,威福,男女————這才是佛雷卡想要的。這些書寫在人類DNA中,對幸福的最原始定義。
這些欲望是人性的基礎,是“人類”的基本屬性。是的,經曆新生之死後她将擺脫這些欲望的困擾。但是在那之前,佛雷卡對此非常不滿:她不想放棄那些以前一直憧憬的東西。
她不想要那種神的生活。她隻要人間的輝煌,因爲她曾經是人類,并且希望以後繼續是人類。她覺得那樣很好。如果比目魚有足夠的智力,它們肯定也會認爲自己當前的生活是最好的。沒辦法,比目魚的生物本質決定了它的欲望,就算得到了神一樣的力量,它也還是會設法繼續比目魚的生活。
放棄人性,就意味着放棄了之前的存在形式和存在意義。而佛雷卡的新形态的本質,則是一個适合SEERS生活的生态系統。
隻爲了SEERS而存在。
這就是佛雷卡的神性:宏大,偉大,強大,但完全爲了SEERS而存在。
而在現在這個概率平面中,SEERS選擇了不同的發展方向。
通過專門的模拟程序,以軟件的形式模拟人類的本質,使得佛雷卡繼續保持了人類時的大部分思維模式、心理構造和生理需求。而這個部分,就是佛雷卡的人性。
佛雷卡的人性之所以存在,就是爲了追求那些人類始終都在本能追求的東西。
野心與計劃隻是手段,而目的則始終都是單純而明确的:飲食,威福,男女。
但是,要當美國總統嗎?
佛雷卡注視着國會山上的櫻園,現在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但佛雷卡擁有操縱生命的力量,在她轉念之間,雪白的櫻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這5月的清晨紛紛發芽、綻放,大半個國會山沐浴在如雪花般飄舞的櫻雨中。
華盛頓DC是個美麗的城市,任何人都不會否認這一點。幹淨,優雅,舒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和享受這些美好的事物相比,美國總統的位置算得了什麽呢?
見鬼,佛雷卡想:我才不想當什麽美國總統呢!
坐在橢圓形辦公室裏運籌帷幄,批閱文件,頒布法令,提出議案,主導世界局勢?
我爲什麽要生活得那麽累?
成爲美國總統,唯一的樂趣就是因爲那位置确實非常威風。除此以外呢?
如果佛雷卡成爲美國總統,她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她看了看旁邊那位自由女神(她正坐在自由女神的肩膀上)————把國會大廈頂端的自由女神像換成自己的雕像。
沒錯,接下來是紐約的那個自由女神像。也要換成自己的雕像。
“爲什麽不?我比她們漂亮多了,難道沒有這個資格嗎?”
這就是成爲美國總統後的佛雷卡最想做的。除此之外,這個位置的一切都隻會讓她興味索然。
我爲什麽要當美國總統?去!
與其當總統,佛雷卡倒更希望當女皇————什麽事都不幹,隻需要在宏偉的宮殿中過着奢華安逸的生活,整天吃喝玩樂的女皇。
啊,當然,還應該有一群英俊小哥,這是最關鍵的。
這一點很重要。而她以前就在盤算這個。
現在,SEERS賦予了她孕育新生命的能力:普雷爾斯(PLAYERS)。她會把這些孩子們生出來,生出很多和SEERS一樣強大,一樣聰慧,一樣美麗,但卻又和她一樣擁有人性的孩子。
她的孩子們将使這個世界變得充滿美麗和生趣,而她自然也将成爲這個世界的女神。
生活在滿是英俊小哥的宮殿中,享受奢華放浪的生活,這才是她的理想。
佛雷卡曾經向伍德提到過自己的理想,伍德的評價是:“很酷,但不太像是女人的理想。”
而佛雷卡反駁說:她根本就不是女“人”————而是女神。
那是當然的。如果佛雷卡放棄人類的身份、形态和屬性,她可以在1分鍾内毫無困難地生育出幾百億個孩子。隻是她絕不會這樣做而已————必須按照人類的形式。
人類的形态。人類的情感。人類的欲望。人類的幸福。人類的存在方式。
這是她對SEERS許下的第一個願望,而SEERS實現了這個願望。
并且佛雷卡也很滿意于此。
佛雷卡凝望着那片國會山的櫻花之雨,開始回憶以前和小真攜手漫步櫻園時的情景。
15年了,他過得還好嗎?
他過得怎樣?生活順心嗎?日本政府,或者别的什麽人是否對他不利?
以及最重要的:在這15年裏,他有沒有認識新的女人?
比起宏圖偉業,她倒更關心麻生的事。
一般人可能會很難理解這樣的情況: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佛雷卡,思想境界竟然如此低下?
對于凡人來說可能是如此。但佛雷卡本人卻并不稀罕自己現在的力量。
強大的力量隻是工具,用來達到目的。
而這所謂強大的力量,在那個屬于她的世界根本算不得什麽。如果她真的在乎那點力量,也根本就不會執着于這個小小的人類世界。
人形,人性,人心,便是如此。
皇帝将是她最大的敵人。而在明确了這一點後,那就意味着一種潛在的危險:既然皇帝對她充滿敵意,那麽因爲自己的關系,他也很可能對小真不利。而小真不可能是皇帝的對手。
而且,佛雷卡重視的人,遠不隻小真一個。
凡人夢寐以求的霸業與權柄,對于這種一伸手就能拿到的東西,佛雷卡可看不上眼。
人類的幸福。
凡人常常混淆手段與目的,而佛雷卡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她從來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比起那個廉價而又令人厭煩的總統寶座,佛雷卡更關心那些實質性的東西。
自己面臨威脅。自己的生活面臨威脅。自己的親人面臨威脅。
面對威脅,自然要做好與之對抗的準備。
于是她就開始這樣做了。
注1:寂靜海,1967年阿姆斯特朗登月時的降落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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