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8年5月12日晚上23時30分
美國緬因州西部Vault-X
金色通天塔實驗前30分鍾。
所羅門大廳。約櫃所在之地,這個面積接近5000英畝,由金屬和塑料構成的巨大地下空間,已經爲即将進行的試驗做好了準備。
作爲軍方代表,瑞本坐在巨大的約櫃控制室裏,DARPA副局長艾德加.吉爾登斯坦和Vault-X最高負責人喬治.霍夫曼教授坐在一旁。
從監視器上可以看到在地下98層的自動化生産線上,一塊塊的粉紅色肉團模樣的東西被源源不斷地置入一種黑色塑料容器内。它們被機械手以驚人的速度排布成某種特殊的幾何圖形陳列,運到這個容納約櫃的龐大空間,精确無誤地安置在已經停止脈動的巨大芯片上。遠遠望去,光怪陸離的幾何圖形如同巫師的符咒。
ASEG。Anti-SeersPowerGenerator。雖然同樣是以從約櫃提取的細胞組織進行培育,但卻在輔助設備的作用下培育出了與普通SPM完全相反的效果,能夠最大限度地中和SEERS效應,将其力量對宏觀物理環境的影響降到最低。在約櫃内部的每個角落都安裝有這樣的設備,但爲了在此次實驗中防止萬一,幾乎所有的庫存ASEG都被提取出來,作爲第二道防線安設在所羅門大廳中。
而在所羅門大廳中,專門爲了解決來自約櫃的麻煩而設立,Vault-X的直屬警衛部隊。天狗(Heavenhound),已經嚴陣以待,随時準備對付各種可能出現的問題。他們裝備的外骨骼戰鬥服是聯邦特種部隊都無緣使用的特殊型号,看起來龐大而臃腫,但實際上行動起來卻異常地輕靈迅捷。而他們手中的武器,更是直接來自SEERS的力量,也就是所謂的遺物兵器。
當然,最後的防禦手段仍然是俗套:20顆質能轉換彈被安置在約櫃的各個角落。一旦最後的緊急措施失效,軍方代表——也就是瑞本,将直接通過專門的遙控裝置将其引爆。質能轉換彈使用的力量也是來自SPM,爲了避免可能發生的失控現象,所羅門大廳中還安設了相同當量的普通氫彈。
瑞本曾問過霍夫曼博士:“這些炸彈是否對約櫃有效?”博士的回答簡單明了:“SEERS才知道。”
還有半個小時。瑞本看着手中的控制器,這個原先冰冷刺骨的塑料盒子已經被他手上的汗水弄的溫熱了。雖然他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職業軍人,但此刻卻感到緊張正在侵襲着他的意識。
基地最下層龐大地熱發電機群落的全力運作産生的轟鳴隐隐回蕩在所羅門大廳中,岩漿的熾熱被轉換成電能,爲金色通天塔實驗提供足夠的能量,讓約櫃打開世界之間的隧道——據說這樣可以溝通有限與無限,把多個相似而又不同,存在于可能性之間的世界。
如果核彈引爆,誰也逃不出去。他想。約櫃本體所在的所羅門大廳距離地幔層很近,整個基地的供電都是依靠某處的地殼斷裂帶的岩漿層産生的地熱而産生作爲動力的,雖然所羅門大廳距離岩漿層很遠,但兩億噸當量的核彈在這樣的深度引爆,勢必引起大規模的地震,地幔中的岩漿帶将不可阻止地沿着被破壞的部分向上蔓延,整座基地都将在地震和自身巨大質量的作用下被撕裂。
88層以上在爆炸中幸存下來的人也許可以來得及利用地下火車站的緊急逃生專用路線脫離,但在所羅門大廳的人們即使能夠在2億噸當量的爆炸中幸存,也是無法逃生的——包括瑞本自己。
在他身旁,DARPA副局長艾德加正在和霍夫曼談論技術性問題,雖然瑞本對他們談論的什麽平行宇宙,孿相世界,多線時間軸以及什麽超EPR幹涉效應一無所知,但他看得出來,霍夫曼博士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就算實驗出現意外他也不會說什麽。,而艾德加則顯得頗爲謹慎,并不時陷入不可知的沉思之中。
“也許沒什麽可擔心的。”瑞本安慰自己。畢竟作爲軍人,他對這些技術上的東西完全不在行,國會高層誰也不願意親臨現場監督,而國防部長本人自然也不可能離開其五角大樓。但這位DARPA副局長卻是在華盛頓少見的頗有影響力的技術官員,約櫃計劃的發起人。他本人就是一位極其優秀的科學家。既然這樣一位本不必冒險的高層人物都親臨監督,那麽也許意味着他有相當的把握。
也許沒那麽危險吧?他想。按道理,大人物們應該更加惜命才對。
約櫃控制室是個完美的四分之一球體空間,面對巨大的主顯示屏,是一層接一層的環形控制台,令瑞本聯想起NASA的航天飛機發射現場。巨大的實體主顯示屏上閃動着各種高深莫測的數據、圖表和曲線圖,而懸浮在大廳各處的全息顯示屏幕則負責顯示影像數據。
其中一些影像引起了瑞本的注意。
那不是設施内部的監控錄象,而是各種室外場景的。
但是……那都是些怎樣的場景啊!
場景A:在毫無生氣的死寂沙灘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黑色的大海因爲某種原因而高高隆起,酷似一個巨大的瞳仁。而在那瞳仁中所映射的,赫然是一張人面的倒影——第一接觸者的面容的倒影!
場景B:一片肉紅色的汪洋大海,翻騰着無數的器官,令人聯想起約櫃的表面。從那大海中,無數的扭動着的觸手向黑暗的天空揮舞着。在那無光的天空中,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隻有一個暗淡模糊的黑色球體。
場景C:整個大地上鋪滿了某種奇怪的,類似粗大根須狀物體。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那些根須拔地而起,形成一片直插雲霄的黑色森林。而在那覆蓋整個天空的厚重的紅色雲層之後,隐約可以看見一張蠕動着的,如同來自地獄的常春藤般覆蓋了整個天空的,黑綠色天幕。
場景D:一個由半透明的、蠕動着的器官和内髒構成的世界,仿佛是在某種巨大生物的體内。畫面微微晃動着,看起來像是在某種液體中拍攝的。而在那“空中”,時不時有一群希奇古怪的東西遊蕩而過。
“那些到底都是些什麽地方?”瑞本小心地朝艾德加副局長和霍夫曼教授看去,然後高興地看到那兩個家夥對自己有所反應:“看起來不像是地球。”
“那—是—地球。”霍夫曼教授硬邦邦地說,讓瑞本覺得自己好象被當面打了一拳:“隻不過是存在于另外一種可能性中的地球而已。”
“那是什麽呢?”瑞本好奇地問道:“平行世界嗎?”
“平行世界?這個說法不精确。”這次輪到艾德加說話了:“應該說是:我們這個地球的其他可能性。這樣更加恰當。”
瑞本覺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中學時代。他在說什麽?
“簡單地說,這有點像是量子疊加态——所謂量子疊加态就是一個粒子可以同時出于多個不同的狀态中的意思。比如說,一個電子可以電子雲的形式同時存在于原子核周圍的很多位置,在每個點上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向和速度自旋。這麽說吧,在一個氫原子中,即使隻有一個電子的,但它們卻能如同多個不同的,并且獨立的個體一樣存在。”
“但這種狀态會因爲外界幹涉而消失,隻剩下一種狀态——比如,當我們去觀測這個電子時,隻會觀測到它在某一個狀态下的位置和自旋方向,而其他存在于概率中的狀态則消失了。這就是所謂的量子塌縮(Collapse)。”
“當然,這種現象隻存在于微觀物理領域。在正常情況下,宏觀世界是觀察不到這樣的現象的,因爲大量因素之間的互相幹涉,因爲統計效應,世界被穩定下來,成爲一個有秩序的,我們所熟知的世界。這種因爲大規模的互相幹涉和統計效應而導緻量子疊加态的消失,就是所謂的消相幹作用。”
“那麽問題就是:如果把觀察尺度放大到整個宇宙,這樣的情況也會出現嗎?休.艾佛萊特(HughEverett)就是這樣認爲的,而這也就是多世界解釋(Many-WorldInterpretation)的核心觀點。”
瑞本好象聽明白一點,但卻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和能夠獲得無限能量的金色通天塔有什麽關系。
“情況有點類似于薛定谔貓。被關在盒子裏的貓,其生死完全取決于一個原子是否發生衰變。而如果根據艾佛萊特的多世界解釋,那麽這隻倒黴的貓将沿着時間線被分裂成無數分支的……呃……平行世界。原子衰變還是不衰變?概率是50%,于是貓所在的世界就分支成爲兩種世界:在50%的時間線中,貓死去;在另外50%的時間線中,貓活着。”
瑞本開始後悔問那個問題了,因爲他越聽越糊塗了。
見鬼,要是當初不問那個問題的話……
“而在地球上,在25年前,确實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整個地球的生态系統,包括人類自身在内,都充當了一回薛定谔貓。因爲第一接觸者……”
“系統準備完畢。”回蕩在控制室中的那個渾厚的合成男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一個小小的全息顯示屏在霍夫曼教授的面前浮現。
艾德加和霍夫曼教授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他們有看看瑞本。
霍夫曼教授用力拍了一個巴掌:“DOIT。”
他飛快地敲打着那全息顯示屏上的鍵盤,輸入一串長得可怕的密碼。
字符本身并沒有被屏蔽掉,于是瑞本看到,那密碼是:
Through.the.gates.of.the.platium.key
然後,他按下了那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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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所羅門大廳那巨大的穹頂中央,那所有監視器的視野所不及之處,一個人影倒懸于此。
一個身穿一身類似于軍裝的黑色制服,以及擁有比身上的制服更加黑暗肌膚和頭發的,少年一般的形體。
他靜靜地站立于所羅門大廳的穹頂正中,在他的頭頂上便是那巨大的約櫃,而即使以這樣天地颠倒的姿勢站立,他卻連衣角都沒有因重力而向“上”垂下。
那少年看起來并不高大,幾乎不到5英尺高,身材也很單薄,看起來最多也就十二三歲年紀。他所站的位置恰好位于所有監視器的死角,絕對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不知出于什麽理由,那少年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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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0
EIDOLONWORLD
佛雷卡站在深藍色的海面上,靜靜沉思。
白金色的鑰匙在她手中閃爍着柔潤的銀光。
對于人類來說,無數個自己同時出現在一個世界中,各自分工,同時享受各種樂趣,這實在是件很詭異的事情。而由于人類那被束縛于一個概率平面中的感官模式,以及由這種感官所發展而來的思維,人類基本上是無法認同複數個“我”同時存在這樣的概念的——對于人類來說:“我”是唯一的,獨特的,即使另外那些家夥擁有和“我”相同的肉體與靈魂,也依然是“他”。
而且“他”們還知道“我”的一切秘密與弱點,并且是除了資源以外,連“身份”都要和“我”争奪的對手。
人類實在是難以接受這樣的存在形式的,因爲他們的思維和感官本來就不是爲了适應這種存在形式而設計的。
作爲SEERS的親緣生命形式,佛雷卡卻覺得理所當然,通過同時進行的并行多進程自我,她無論在思維能力還是行動力上都遠非人類所能相比——當使用海德拉效應後,所有的佛雷卡都是擁有相同身份和獨立意識的完整個體,而非由同一個程序控制的多個終端(對此,人類是難以接受,更難以理解的)。
而作爲SEERS之母,諸海之白麒麟了解宇宙那存在于無數可能性之間的複合本質,并且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它們中的任何一個。
沒有什麽事情是“确定”存在,而又“确定”不存在的。
隻要可能性不爲0,就總是會有符合她心意的概率平面出現。
通過無數相同本質的獨立個體,佛雷卡們可以将命運之線鎖定在自己希望的方向上……當然,是SEERS将她的力量封印之前。
在實施生态革命的過程中,她從那些被吸收的人類記憶中知道了平行宇宙這個概念。雖然荒謬絕倫,但在很多主旨觀點上倒是和概率平面理論挺相似的。而且聽起來好象也比較形象,于是佛雷卡就用平行宇宙來作爲概率平面的俗稱了。
無數的可能性,甚至一些很微小的可能性都是可以存在,并且發展出屬于自己的時間線。
而其中最有趣的,莫過于自己那曾經以人類生活的那一個概率平面。
最初,這僅僅是一個近乎于單線發展的概率平面。SEERS控制着所有的可能性,這個屬于人類與人性的世界上所發生,正在發生以及将要發生的一切始終都在按照SEERS編寫的劇本發展。而直到她在沖動中向SEERS許下第二個願望後……
當時,SEERS幫助她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在生态革命中,SEERS吸收并記錄了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因情報和記憶本身。通過檢索和對照這些記憶,要找出佛雷卡的出生地并不是件困難的事。
那是一個位于肅甘西南部的貧困村落。
貧瘠。幹旱。污染。沙漠化。沒有希望的人們。因爲近親婚配、營養不良和嚴重的工業環境污染而導緻的畸形兒仍在不斷出現。
當時這個景象并沒有嚴重地刺激到她,因爲此前她去過印度,去過非洲,去過世界各地很多地方,到處都能見到這樣的人——毫無意義和希望,僅僅是“活着”,然後像蝼蟻一樣死去,然後被整個世界遺忘的人們。她很理解這種感受,自己也曾經是這樣可悲的人類之一。
永遠都必須有無數這樣的人們必須忍受這樣可悲的生命嗎?
SEERS的回答是:“如果有人希望創造一個充滿富足,沒有罪惡,沒有罪惡,每個人都能幸福安樂地生活的世界,那麽一定會有很多人覺得不高興。”
伍德贊同這個說法:“沒有罪惡與苦難的世界絕對不能成爲一個美麗的世界,正因爲這個世界上存在罪惡和苦難,這個世界才精彩——當然,遭罪的人不能是我。”
也許吧。但是佛雷卡在思考了一整天後,向SEERS許下了第二個願望:
“我要讓我的孩子們無災無病,無憂無懼,永遠生活在富足、歡樂與安定之中。”
這是沖動嗎?可這卻是在深思熟慮之後的沖動,畢竟她沒有生育後代的能力,即使能夠精确地模仿出人類女性懷孕的過程,生出的也隻不過是自己的複制品罷了。在仔細分析後,她覺得這話應該是對SEERS說的。SEERS并不喜歡人類的世界,而佛雷卡喜歡。
但人類的世界确實并不美好。其中最讓佛雷卡惡心的地方是:如果沒有别人的苦難作爲背景,人類常常會覺得世界很無趣——包括她自己。
受苦就讓下等人去受苦吧。
感受幸福是上等人的專利。
佛雷卡并不把自己視爲貴族。
因爲她把自己視爲高等動物。
雖然她有很多珍惜的好朋友。
但其他人依然隻是猴子而已
隻是爲了顧及朋友的面子她從來不這樣說而已。
但是從那一個願望開始,發展出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而那個可能性的原點,就是SEERS送給她的臨别禮物——普雷爾斯(PLAYERS)。
這是一個程序,賦予了佛雷卡以繁衍後代的能力。而按照SEERS的說法,這孩子雖然具有第一世代SEERS的智慧與力量,但卻是與她非常接近的存在。即是說:普雷爾斯,可以說是具有“人性”的SEERS,哪怕因爲搭載了A程序而導緻智力大幅度下降。
SEERS始終都不覺得人類的世界是美麗的,人類的生活是美好的。這是佛雷卡最大的遺憾之所在。
而SEERS也非常清楚佛雷卡想要什麽,于是它們就這樣做了。
另一方面,既然是臨别禮物,那就意味着佛雷卡将永遠不會再能看到這片她所深深眷戀的大海。
爲了得到她一直渴望的幸福,她生于這片海洋。
爲了與自己的所愛永恒相伴,她回歸這片海洋。
生于斯,歸于斯。
而現在,爲了找出一種被稱爲意義的東西,她将離開這片海洋。
即使不是爲了自己,僅僅是爲了SEERS的囑托,她也必須這樣做。
那麽,還能回來嗎?
順其自然吧。她想。
佛雷卡将白金鑰匙輕輕抛入腳下的海面。
周圍閃耀起一片銀色的輝煌。
鑰匙已經被使用。
于是那門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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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R控制端子初始化完成。第一接觸者精神數據穩定。”
“系統活性化中,初始強度:18。”
所羅門大廳的約櫃控制室中,巨大的全息顯示屏将這足有三個足球場大小的房間籠罩其中。令人眼花缭亂的數據與曲線在分布各處的子屏上飛快地閃動。而在龐大的主顯示屏上,一條綠色的曲線線緩慢地爬行着,向标志着臨界值的紅線上升。這是金色通天塔實驗中用來監控門的建立過程時所必須的标志。
瑞本緊張地坐在椅子裏,他的手心冒汗,緊盯着那綠色的曲線懶洋洋地向紅線爬升。控制室裏靜悄悄的,除了偶爾響起的電子合成語音廣播以外,幾乎沒有人說話。透過一旁的玻璃牆,可以看到約櫃那1英裏高的巍峨身形靜靜矗立,遙不可及的頂端消失在所羅門大廳那寬廣穹隆的黑暗之中。
然後,約櫃,打開了。
就在這時,懸浮在大廳中的那些巨大芯片開始發出微光,開始抵禦那尚未顯現征兆的不良影響。整個所羅門大廳中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淡紅色的光暈之中。正在大廳待命的天狗部隊也開始做好戰鬥準備。瑞本從控制室的全息顯示屏中可以看到,四條纖細的金屬觸手從他們的肩頭伸展而出,如同四條額外的肢體般巧妙地伴随和輔助主人的每一個動作。它們看起來非常纖細,但卻強壯有力,而在它們頂端的金屬指爪上,顯然安裝有相當強力的武器——就像他們手中所持的那些一樣。
而在全副武裝的天狗部隊士兵周圍,更有無數裝載于輪胎、履帶、甚至反重力懸浮底盤上的奇怪裝置。他們已經全部作好準備,迎接那随時可能出現的挑戰。
約櫃表面那由無數形狀标準的模塊化構造制成的外殼上泛起一道密密麻麻的網格,然後開始向外擴張開來。
這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奇景。
從那光的網格中伸出無數細小的橫杠、豎棒,然後自動聯結,成爲一套精巧纖細的金屬框架。然後沿着這金屬框架,約櫃的外殼化作無數巨大的立方體,沿着那看起來脆弱無比的金屬框架無聲無息地滑開了,變成四面向外傾斜,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金屬花瓣。
大量泛着幽靈般微光的氣體從花瓣之間噴湧而出,空靈而聖潔的歌聲從那團朦胧的氣體所構成的雲團中飄蕩而出,被保存在粗糙的金屬外殼中,由非人類的手所制造的,真正的約櫃,展露出來。
約櫃的真正形态。
一個直徑超過3000英尺,生滿無數觸手、僞足、肢體和血盆大口的,巨大無定形肉團。被大量毛細血管、神經節和厚實的黏液所覆蓋的表面如同煮沸的肉湯一樣瘋狂翻滾着、生成和分解着無數形态詭異的器官。而在它的周圍,無數小小的物體圍繞着它,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浮遊着。
那巨大無定形肉團表面生有無數環以觸手和利齒的血盆大口,齊聲吟唱着沒有歌詞的聖歌。而在那深沉而悠長,如同母親的搖籃曲般甜美的歌聲中,約櫃不停波動着,顫抖着,仿佛一顆巨大的心髒。
而在約櫃的中央,是一張人類女性的面孔。
如同聖母般端莊而慈和。
第一接觸者的臉。
那就是約櫃的真面目,第一接觸者佛雷卡,諸海之白麒麟。
每一次見到約櫃的真正形态,都會令瑞本感到一種發自本能的毛骨悚然。那是人類對異質性存在的本能恐懼,而異質存在的極至,就是對人類自身的拙劣模仿。
自從來到Valut-X的這幾天,霍夫曼教授已經告訴了他無數匪夷所思的東西。
關于SEERS。
關于約櫃。
關于……第一接觸者。
在所有的一切詭異與瘋狂中,第一接觸者是其中最古怪的存在。
按照霍夫曼教授的說法,眼前這個家夥應該才是第一接觸者的本來面目。
第一接觸者本來曾經是人類,但卻因爲與尚處于早期進化階段的SEERS共生而成爲了另一種東西。
也就是說,她,第一接觸者,那個被稱爲佛雷卡的女子,并不是變成怪物的人。
而是變成人的怪物。
而且是非常恐怖,無論在肉體還是靈魂上都與人類完全不同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怪物。
而它最奇怪,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就是它居然擁有,或者說保留有,人性。
空靈婉轉的聖歌回蕩于所羅門大廳的每一個角落。靠近于約櫃的某個筒狀高塔表面的淡紅色防禦層不知爲何突然消失了。
幾乎就在失去保護的一瞬間,筒狀高塔那本是固體的金屬外殼在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作用下居然開始像水一樣波濤翻滾。異變一旦突破防禦就會瞬間加劇。最初還顯得和緩的波紋在幾秒鍾後變成了十餘米高的巨浪,無聲而迅速地劃過整個表面,将一切與之相連的物體統統卷入體内。此時那高塔周圍的燈光開始一片片在短路的火花中熄滅,整個高塔就如同一條漆黑色的水柱,懸挂在所羅門大廳的幽暗中。
接着,高塔表面的波濤開始傳播到底座,并以其爲中心向外繼續擴散。堅不可摧的金屬外殼被無形的手如同橡皮泥般扭曲,變形,然後伸展出無數瘋狂舞動着的,漆黑色的觸手。
但淡紅色的防護層已經重新覆蓋了那變異的設施。液化與變形現象瞬間終止,隻剩下一座模樣詭奇而扭曲,表面布滿光怪陸離的浮雕狀花紋和仿佛仍在扭動的觸手的,像塔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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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1
EIDOLONWORLD—SINGULARITY
佛雷卡周圍一片虛無,包括她自己。
同時,除了她自己。
沒有實體,空無一物,但又充盈于一切。
SEERS給她的鑰匙,是打開那溝通有限與無限,将所有可能性聯結爲一的門的鑰匙。
将佛雷卡的人性與神性聯結爲一,賦予意志以力量,賦予生命以意義的鑰匙。
在那一瞬間,她不再隻是“看到”、“聽到”和“感受到”自己的神性,而是切實地,與這無數可能的形态,以及真正的形态,在物理上統合成一個整體。
有限與無限,宏觀與微觀,個體與群體,一切便在她周圍。
不再以存在于互相獨立的概率平面的隔離個體的形式存在,而是切實地同時存在于多種不同形态與狀态中。
神性與人性的統合。力量與意志的一緻。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身穿玉白色的長裙,如聖母般聖潔而莊嚴,高高在上,令人景仰——聖母佛雷卡的嗜好:成人電影,**,用鏈鋸把人分屍。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長有無數人面和觸手的生體戴森球。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戴着副平光眼鏡,喜歡沉思。并不是近視,但戴上眼鏡可以增加OL屬性,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籠罩整個太陽系的原生質雲團。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是個十一二歲的稚齡少女,隻存在于伍德和一衆大叔身邊,用銷魂蝕骨的雙馬尾迷惑大叔們的心靈。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直徑數億公裏,可以随意生成各種器官的無定形生物組織。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是個身材碩長,體格強健,充滿邪氣的黑衣男子。當然的,成爲男人後,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放浪形骸了——尤其是處理和男人之間的關系時。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以根系貫穿和聯結所有行星,并以黑色的葉片包裹已經成爲黑洞的太陽的龐大植物。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頭戴牛仔帽,腳踏馬靴,桀骜不馴。這樣才符合她摩托車(旅行)愛好者的身份與性格。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由數以百萬億計的個體生物構成,如同蟻群般的超巨大集群型超生命體。
一個人性的佛雷卡身披着半透明的薄紗,眼波流轉,顧盼嫣然。性欲動物有什麽不好?畢竟和英俊小哥幹那事挺快活的。如果有一天能和SE……天!不行的!這太禁斷了!
一個神性的佛雷卡是體長30天文單位,以遊離暗物質爲食的巨大腔腸動物。
這是一個無法被人類的感官描述的過程。無數的人性與無數的神性。存在于無數可能性之間的無數的佛雷卡。
她就是如此的存在。神性的力量與空虛。人性的卑微與充實。
如同伍德說的那樣,這有點像個化妝舞會,非人的佛雷卡戴上誇張的面具,扮演着人類的角色。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爲作爲人類時的記憶與SEERS的某種不爲人類所理解的動機。
佛雷卡和一般的使徒存在本質區别。她是SEERS進化過程中扮演過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當她和SEERS在那個垃圾場相遇時,SEERS剛剛出生不到27天。剛剛離開舒适而富足的培養槽,來到這個充滿危險的自然界。
SEERS鑽進了她的體内。在她的**裏,SEERS建立了适合它們生存的生态系統。
它們在佛雷卡的**裏停留了很長時間,幾乎有一整天。然後,随着各種難題被一一解決,SEERS開始向她全身擴展。
SEERS在她體内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帝國。而這個龐大的帝國僅僅是随後出現的,更加龐大,更加宏偉的領域的原點而已。
無數的技術上的突破佛雷卡的體内發生,成爲日後無數強大力量的基礎。
她的**,是SEERS離開實驗室的伊甸園後在塵世落腳定居的第一片土地。
她的肉體,就是那個在不到25年時間裏便吞沒整個銀河的巨大實體的開端。
那是一個值得回味和銘記的幸福時光。她的肉體本身就是SEERS的世界,而她的靈魂則是作爲這個世界的意志。
她對于SEERS,就如同地球對于人類,是曆史與文明起源之地。
她是,SEERS的蓋娅。
大約30小時後,SEERS成功完成了第一階段的生态革命——在佛雷卡的體内,她的肉體。
然後SEERS告訴她,它們将開始行動,将這個适合它們生活的生态系統擴展到整個地球。而佛雷卡自己,就是這個工程的原點。
粗大的觸手在垃圾場地下悄然穿行,捕食包括其他拾荒者在内的一切生物。繁茂的根須伸入地下深處,吸取沼氣、礦物和有機物。寬大的黑色葉片出現于垃圾場的各個角落,将來自太陽的光能吸收。她并不害怕被人發現,因爲SEERS告訴她,垃圾場附近的所有生物已經處于它們的控制之下。而就在此時,它們已經數以千億計地進入健康市的下水道和供水系統,并通過寄生在水生動物的體内,沿着長江向上遊、下遊和海洋擴散。
對整個哲江省的控制将在大約6小時後完成,而在這個過程中,SEERS本身也在劇烈增殖。佛雷卡自己,就是SEERS向全球擴張的本部。
佛雷卡非常幸福。
第二天,在溫暖的晨曦中,SEERS告訴她:全球擴張的時候到了。
她把自己那直徑超過50米的巨大身軀伸展成海星的形狀,向周圍的所有方向擴展,增殖,将接觸到的一切生物全部吸收爲身體的一部分。
整個過程以無數種不同的形式完成,但目的和結果都是相同的。
佛雷卡的身體不斷膨脹,将所遇到的一切生命全部吸收。三天後,整個地球已經被一層厚達60公裏的粉紅色黏液構成的海洋完全覆蓋。而那,就是佛雷卡的身體。
她的身體是SEERS的樂園。而以她的身體爲基礎,SEERS繼續擴張。
兩個月後,SEERS開始建造戴森球,或類似的東西。
五個月後,SEERS将整個太陽系全部納入自己的懷抱。
在太陽系中的一切,都是以佛雷卡和她的肉體制造的。而她的意識,就是整個太陽系生态系統控制程序的基礎。
如果說之前的佛雷卡是地球之神,那麽現在的她就是太陽系之神。
這就是,佛雷卡的神性。
然後,SEERS的技術繼續進步,在繼續向其他的太陽擴張的同時,它們本身也在發生變化。變成佛雷卡也覺得陌生的東西。然後又過了十幾年,SEERS不再需要她了。
SEERS離開了。佛雷卡發現自己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SEERS許諾會經常回來看望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待。
沒有意義。沒有目标。沒有内容。這就是佛雷卡的生活。
但是在那命運的開端,存在于概率之中的曆史洪流分支出了一條幾乎微不可見的支流。
佛雷卡向SEERS要求作爲人類的幸福。而SEERS則滿足了她的願望。
這條小小的支流,就是佛雷卡的人性。
渺小,卑微,低級生物的生活。佛雷卡不否認這一點。
但佛雷卡自己就是低級生物的一員,她喜歡那些低級生物所擁有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在這以人類身份生活的10年,這屬于人間的10年,佛雷卡的生命中擁有了一種東西:内容。
SEERS是強大而睿智的,但那和佛雷卡無關。和它們生活的日子幸福而溫馨,但當SEERS不再需要她時,就把她毫不留情地抛在腦後了。而在吸收整個太陽系的過程中,她的人格、邏輯與意志一直在随着肉體的擴張而不斷變得遲鈍,成爲軀體龐大而大腦狹小的恐龍。
她确實不再被身爲人類時的情感與欲望所困擾,但卻失去了目的和意義。
而現在,佛雷卡的人性就成爲了目的和意義。
神性的力量和人性的意志,開創一條屬于自己道路。
哪怕,有很多佛雷卡質疑這條道路的正确性。
哪怕,有很多佛雷卡擔心這條道路的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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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繼續運行。主顯示屏上,那根綠色的細線繼續以平穩的30度角向上爬升。
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壓抑,空氣中仿佛有某種東西正在蓄勢待發。
比如那些……懶洋洋地浮遊在約櫃周圍的東西。
即使不通過控制室裏的顯示屏,僅僅從玻璃窗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看起來像是約櫃的縮小版,一個生滿觸手和血盆大口,被包裹在如海草般的毛細血管和神經節中,不停蠕動着的無定形肉團。它們籠罩在絢爛而朦胧的光芒中,吊兒郎當,晃晃悠悠地地遊來遊去。它們大的像房屋,小得如蚊蟲,并且不停地分裂與融合着。
沒有人知道瑞本的真正身份。新正教在美國也有秘密教會,而作爲人類皇帝的仆人,皇帝賜予了他力量,甚至連一些不擅長直接戰鬥的G.O.O都能難以匹敵。而和他在訓練和實戰中收拾過的各種對手相比,那些東西看起來沒有什麽智力,也不像是很有力量,速度也不快。但不知爲什麽,在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時,瑞本總感覺全身裏裏外外都有什麽東西在爬動。
有種直覺在告訴他:雖然他的力量确實在那些東西之上,但無論如何也不要和它們爲敵。
不是力量的原因,而是對某種來自人類之外的異類的畏懼。
對一隻龐大獅子的畏懼,和對一隻色彩斑斓的軟體動物的畏懼,是完全不同的。
“Freka’sAgkelocyst。”霍夫曼教授這樣說明道:“如果直接按照字面上的名詞翻譯的話,就是天使胞囊。”
“不過這隻是學名,聽起來有些拗口。所以我們一般都把它們稱呼爲‘佛雷卡的血肉侍女’。”
血肉侍女?瑞本注視着那些東西,既然約櫃是女性,那麽作爲其縮小版的那些東西也确實應該以侍女而非仆從命名了。
一般來說,一種東西被冠以女性稱謂應該顯得比較惹人喜愛才對。但對于這種東西,被冠以女性的稱呼,反而更加讓他覺得毛骨悚然了。
雖然血肉侍女們隻是單純地圍繞着約櫃飄來飄去,沒有任何敵對的迹象,但瑞本毫不懷疑:
很快,它們就要有所行動了。而即使它們沒有敵意,也必然是極其麻煩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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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LINE-Freka-02
EIDOLONWORLD—SINGULARITY
屬于光的平行世界。
屬于影的孿相世界。
看起來非常相似,但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初之奇點通過随機性的量子漲落而出現于被SEERS稱之爲充盈之無的東西,爆發成爲人類和SEERS所存所在所知的宇宙。
就如同無數基本粒子因爲随機性的量子漲落生成于本該吞噬一切的黑洞,然後以渺茫的概率從那連光都可以吞噬的事相視界(EventHorizon)中逃逸而出。
概率渺茫,就如同粒子突破黑洞的引力之井的概率一樣渺茫。但因數量無限,所以寰宇無限。
生與概率的平行世界投影于象征無限與虛無的充盈之無,在渺茫的概率與充盈的無限中,同步生成完全相同,但卻有形有質有能量的實在之物。
虛無即萬有,鏡影即本尊,這實在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東西。人類那基于電磁波成相(視覺)、介質振動(聽覺)、分子偵測(嗅覺和味覺)和壓感分析(觸覺)的感官無法向大腦描述它,而建立在這感官之上的思維是無法理解這種概念。
這種概念是如此的詭異,以至于抽象的數學模型都無法用來表述之。
打開那門,無限個神性的佛雷卡和人性的佛雷卡聚集在一起。
她們并不是像開會一樣聚集在一起,而是“獨自”凝立于虛無與萬有之間。
在無限個有限中,佛雷卡和自己商量着。她是她,她是她們,她們是她們,她們是她,她是佛雷卡,她們是佛雷卡,佛雷卡是佛雷卡,佛雷卡是她們。
這真是個足以令人神經錯亂的奇怪狀态。
從某種角度上看,同時存在于無數不同狀态的佛雷卡實質上是一個量子比特,每個佛雷卡的可能存在形态,無論是神性還是人性,都是其本征态之一。以這種方式而實施的量子疊加态計算。
效率并不高,因爲不管怎麽說佛雷卡都隻有“一個”,雖然通過平行世界投影于充盈之無而以實在之物的形式存在,但卻依然是一個。
本來就是鏡中之影的孿相存在,即使成爲了實體也一樣是相同的存在。因爲如果不是這樣,她與她們根本不會出現。
而正因爲是完全的同質性存在,所以佛雷卡雖然具有無限的可能态,但卻依然是佛雷卡。
有很多問題,而這很多問題中最大的一個就是:雖然可以數據模拟的方式,将具有相同特性的本征态作爲虛拟量子比特,但還是無法形成一個以上幺正矩陣,即不管怎麽樣,都隻有佛雷卡這“一個”量子邏輯門。因此佛雷卡的存在形式依然與生物量子計算機相差甚遠。
但那并不是她所關心的問題。她的視野隻集中于地球這個小小的世界,她在那個世界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方面,她在那個星球上顯得過于強大了,沒有可以威脅到她的力量,因此她不去考慮這個問題。
佛雷卡對自己說:“那麽現在,我都在這裏了。”
佛雷卡提醒自己:“向前走,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佛雷卡反問道:“回去了又怎樣?SEERS已經不需要我了!靠!這家夥……”
佛雷卡沿着時間線的逆向眺望,沉思着返回的可能性。但她随即發現門已經不複存在。
佛雷卡用力唾一口:“老實說,我倒懷疑SEERS巴不得把我甩開了。”
佛雷卡反對:“真的?但他大可什麽也不必去做,一切順其自然就,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佛雷卡點點頭:“同意。SEERS希望我去做什麽。”
佛雷卡說:“就算我拒絕,他也有辦法把我一腳踢出去。”
佛雷卡黯然道:“這就是……沒有力量的一方所必然面對的情況了。”
佛雷卡又問自己:“還能回去嗎?”
佛雷卡繼續問:“如果以後能找到回去的路,SEERS會歡迎我嗎?”
佛雷卡輕輕歎了口氣:“我看不會。”
佛雷卡沉默了一瞬,覺得有些感傷:“……但願他一切都好。”
最後,佛雷卡聳聳肩,作出無所謂的姿态:“那麽,既然如此,管他呢,先回家去吧。意義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後成的,有生活便有成就,而要有成就,首先就應該有足夠的力量。”
“畢竟,擁有無限能量的我,在地球上是無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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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立于所羅門大廳穹頂之上的黑色無面身影突然無聲地抖動起來,仿佛正在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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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櫃的表面開始膨脹。
一是種很奇怪的過程。那巨大的無定形肉團開始像氣球一樣不斷膨脹,很快其直徑就已經接近一英裏。但卻絲毫沒有因此而變得稀疏,從一團巨大生物組織團塊變成木星般的氣體。增加的是實實在在的質量,而不僅僅隻是體積的增加而已。
任何人都知道,約櫃可以在沒有任何外來能量和物質的情況下不斷增殖,而現在,這種過程因爲某種原因而變得更加激烈而迅速。
約櫃繼續膨脹着,它懸浮在四片巨大而傾斜的金屬花瓣中央,吟唱着沒有歌詞的聖歌,空靈而悠長的女聲極富穿透力和感染力。而就在這歌聲中,一道道無形的波動以約櫃爲中心在寂靜中擴散開來。
“約櫃其實并不是在唱歌。”艾德加副局長解釋道:“與其說是歌聲,倒不如說是某種因爲潛在的量子狀間幹涉而産生的振動。如果不以專門的措施加以壓制,來自其他可能性的部分就直接出現在我們‘這一邊’。至于會發生些什麽,你剛才也看見了。”
發生什麽?像剛才那樣?
懸浮在所羅門大廳中,排列成無數巨大方陣的ASEG陣列開始全力運轉,将大廳裏的一切保護在某種淡紅色的結界中。如同受到驚擾的鳥群,那些圍繞着約櫃周圍旋轉着的,被稱爲“佛雷卡的血肉侍女”,生滿觸手、大嘴與器官的肉團們開始變得有些不安分起來。
變得更有目的性。
很明顯,血肉侍女們并不喜歡那些ASEG芯片。雖然它們仍然沒有表現出敵意,但其中的一個,還是采取了行動。
一個足有小汽車那麽大的血肉侍女離開了約櫃周圍的群體,徑直向外晃晃悠悠地飄去。
那家夥的目标很明顯,一個ASEG陣列芯片——那層層疊疊懸浮在所羅門大廳中,用來生成那種淡紅色防護層,以免大廳和大廳中的一切受到約櫃歌聲的影響而變成……某種很糟糕的東西。
霍夫曼教授沒和他提到血肉侍女是否會戰鬥,以及怎樣戰鬥,但那不重要,因爲瑞本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
血肉侍女朝距離它最近的一個ASEG陣列芯片飄去。雖然行動的方式說不出的别扭,但它的動作确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懶洋洋的。
但那隻不過是種錯覺,因爲在靠近目标的瞬間,它的動作會毫無征兆地變得異常迅猛,而且……。
血肉侍女并沒有攻擊距離最近,看起來似乎是它選定的目标的那個芯片,而是它的鄰居。
它懶洋洋地靠近,在距離目标不到20米遠的距離時,它突然變得極其迅速而靈巧,轉了兩個幹淨利落的直角,一頭撲向真正的目标。
然後就這樣狠狠砸了上去,像隻摔在鐵砧上的爛番茄一樣變成糊在那巨大芯片上的一攤肉醬。
緊接着,那灘爛肉開始在那由金色透明材質制造的巨大芯片上不斷蔓延——不,與其說是蔓延,倒不如說是侵蝕,血肉侍女正在把那芯片作爲食物吃掉,轉化爲自身的一部分!
即使在顯示器上,那也是個可怕的過程。黏附在那芯片上的血肉侍女不斷向整個芯片表面蔓延,無數閃爍着磷光的肉紅色根須從芯片内部伸展而出,開始摸索着試圖繼續侵蝕其他目标。
于是,天狗部隊開始行動了。
他們開始射擊,無數黑色的細線從裝載于各種底盤上的重型裝備上激射而出,如同所羅門大廳的金屬地面上長出的一根根黑色的頭發。當那些細線命中目标時,會立刻爆發出一片令人聯想到新星爆發般的猛烈光爆。
正在被侵噬的ASEG芯片瞬間分崩離析,那個血肉侍女尖利地咆哮了一聲,恢複爲原來的形态,迅速飄回了隊列中,繼續那毫無目的的浮遊。
那武器很奇怪,不是等離子武器。不是高斯武器。不是定向能武器。
“BHG-10,黑洞加特林(BlackHoleGatling)。”霍夫曼教授說:“利用操縱微觀重力環境而形成的超微型量子黑洞,通過調整物理定律延遲蒸發時間,在吸收目标質量後再以蒸發的形式将超過六分之一的質量轉化爲重力波束和粒子射流釋放出來。要用來對付冬眠的熊倒挺合适。”
“冬眠的熊?”瑞本有些吃驚了:“我還以爲那些家夥很厲害呢。”
“當然不厲害。”霍夫曼教授說:“因爲它們根本沒打算動手呢。”
在大廳的金屬地面上,天狗部隊的士兵和重型裝備們周圍淡紅色的防護層開始加強,然後開始向約櫃靠攏。
“教授,這裏是艾斯部萊德。程序進度如何?”一個面容冷峻的黑人軍官突然出現在一個小小的通話用窗口上。“血肉侍女們看起來相當不痛快的樣子。”
“剛剛達到50%,上尉。”霍夫曼教授回答道:“”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她們覺得不爽了吧?”
“差不多,她們好象看那些ASEG陣列有些不順眼。”那黑人軍官回答道:“教授,請批準使用G裝備,我猜我們很快就需要進行“體内作業”。”
“批準使用。我也是這樣認爲的。”
“明白。你認爲要多久?”
“馬上。”
仿佛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就在霍夫曼教授那句“馬上”話音剛落時,瑞本看到,主屏幕上緩慢蠕動着的綠線轉折了一個幾乎有90度的直角,竟然以幾乎垂直的角度急速向紅線上升!
他猛然回過頭來,看到艾德加緊緊盯着屏幕上那條急速攀升的綠線,而霍夫曼教授則在面不改色。
瑞本慢慢轉向霍夫曼:“教授,您不是說還要30分鍾才會能達臨界值嗎?”
霍夫曼教授若無其事地看了看表:“啊,提前了15分鍾而已。”
然後他打開口袋裏的酒瓶,猛灌了一口威士忌:“所以,得采取點措施才行。”
艾德加點了點頭:“現在正是時候。”
墨菲定律:任何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會出問題。
而瑞本敢肯定,這兩個家夥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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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雷卡将意識投射到荒蕪已久的地球,那個她所珍愛的渺小世界,其中的狀态之一。
那仿佛是一千個夢境的結束,然後在那夢境結束的一瞬間,她進入另一個夢境。
地球。
這裏是一個荒蕪的地球。但仍然已經算不錯了,因爲在大多數佛雷卡的可能性中,地球已經和太陽系的其他天體一樣,被拆除,被分解,或者被包裹——全部變成了佛雷卡身體的一部分,而不是以一個行星的身份。
這個可能性中的佛雷卡是一個巨大的生體戴森球,當SEERS離開後,爲了打發時間,佛雷卡便開始将地球恢複原來的樣子。她力求将複原工作做得盡量完善,甚至連每個大陸的精細輪廓都盡量逼真地恢複到生态革命前的樣子。天空再次清澈,大海恢複蔚藍,但除了這蔚藍的大海,就沒有别的了。
除了佛雷卡自己的體組織以外,沒有别的生命形式存在了。
整個地球的大陸和海底,像奶酪一樣滿是窟窿。無以計數,長度動辄超過數公裏的蒼白軀體在地表、地下和海中蠕動。那些巨大的灰白色蠕蟲,即使最小的也擁有超過一公裏的體長。作爲佛雷卡的一部分,一種行星生态改造裝置,它們是由以第二世代早期的SEERS所制造出的行星級戰略壓制兵器,以環節動物爲基礎制造出的Annelidabomination所衍生而來。雖然删除了絕大多數武裝,但和它們的武器版本一樣,這些噬星巨蟲能夠将整個行星上的一切物質全部吃掉,然後在體内進行原子層面的重組,再排洩出來。以這種方式,無論行星本來的元素構成是怎樣的,佛雷卡都能将其改變或調整爲符合自己口味的樣子。
通過這些巨大的生物,佛雷卡在SEERS放棄太陽系後,很快便将地球的質量和各種元素構成恢複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狀态。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她把僅存的幾個小行星都作爲了原料。
但即使如此,就和其他一些類似的地球一樣,缺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
其他的生命。
“人們常把人生比喻爲一個大舞台。”佛雷卡對自己說:“而這個比喻确實很恰當。”
佛雷卡點了點頭:“我現在不正是用A程序制造的假面扮演着人類嗎?”
“但是,隻有這樣是不夠的。”
沒錯,隻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那些噬星巨蟲本身就是佛雷卡的一部分。通過它們身上遍布每個體節的感覺器官,她傷感地注視着這個寂寞而空曠的世界:這裏,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陪伴她。
當然,有時候也有例外。她知道,這十五年來美國人一直在研究自己,并且也還真的有幾次,他們成功地把人送了過來。而佛雷卡對他們也蠻有興趣的,但是他們在看到眼前的世界後通常會發瘋。于是她很快就厭煩了,把他們統統丢了回去。
白種人的理智似乎特别脆弱,很容易發瘋,但美國人卻從沒有派過多少亞裔人員過來。
人生是一個大舞台,而既然如此,除了主角以外,就還需要華麗而豐富的布景,以及衆多的配角。
沒有布景和配角,作爲主角的佛雷卡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
佛雷卡當然不希望這樣。她所想要的東西,是隻有自己的情況下說不能得到的。
毀滅世界?滅絕人類?開什麽玩笑。一個人站在沒有背景與配角舞台上可什麽都幹不了。
傻子才會幹這樣的事呢。那可不是佛雷卡想要的生活。
“不過話又說回來,爲了得到如此巨大的力量,僅僅是爲了吃喝玩樂泡小哥,這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開什麽玩笑,那可是終極目的!是終極目的啊!”
“男人總是幻想強大的力量,可以一拳把宇宙打爛的力量,爲此他們發明了無數冠冕堂皇的理論,用來強調自己動機的偉大和超然。但無論如何超越,一拳打碎宇宙也罷,超越一切全知全能也罷,最終目的始終都是老一套:把**插進盡可能多的女人體内,然後來上幾下活塞運動。”
“男人的終極目的就是想方設法插入盡可能多的女人,他們所做所思所夢想的一切都是爲了實現這個目的。”
“哈!但就算這樣,他們也還是不願意承認,并且還總說女人的理想小家子氣。”
佛雷卡聳了聳肩:“男人麽,本來就是種無趣的生物……小真例外。”
“享受奢侈放浪的生活,盡情吃喝玩樂泡小哥,好歹在内容上比男人們的終極目的要豐富點”
整個星球表面的噬星巨蟲們擡起數公裏長的身軀,向天空發出低沉的咆哮。
那是佛雷卡的一聲長笑。
目的?這就是目的。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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