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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諸海之白麒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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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DOLONWORLD—RESERV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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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黎明。

道道晨曦穿透厚厚的雲層直射而下,一群海鷗掠過天宇,爲這寂靜空曠的世界帶來了一絲令人振奮的生氣。

佛雷卡漫步于空曠的海灘上,眺望天際彼方的柔光。清涼的海水沖刷着她赤裸的上足,凜冽的海風吹拂着她的身體,她的長發在身後瘋狂飄舞,如同黑色的披風。

在她的身後,一座古老的燈塔靜靜矗立在海邊的懸崖上。而在它的腳下,是一座平凡的小木屋。

15年來,佛雷卡一直生活的地方。

人性的保留地。新生之死的标準程序之一。

15年前,當她向SEERS許下最後一個願望之後,佛雷卡的肉體被吸收,統合。而她的意識和記憶則被記錄下來,儲存在記憶體中。

記錄。儲存。

換句話說,佛雷卡“已經”死了。

現在存在的她,僅僅是之前的“備份”而已。

與其說是她本人,倒不如說是繼承了佛雷卡的記憶和靈魂的一個“繼任者”。

新生之死。

這對于佛雷卡來說并沒有什麽。25年前,SEERS賦予了她新的生命。在這個過程中,以**部分的細胞爲媒介,SEERS沿着神經系統向她的全身擴展。吃掉全部的細胞,在記錄和複制其全部信息後取而代之。

但問題是:當時的佛雷卡并沒有健全的,作爲标準人類所應該具有的思維。她是一個畸形人,從來就沒人将她當成人類看待,包括她那早以記不清相貌的親生父母。而因爲沒有被當成人類看待,她的思維幾乎停留在動物的水平。除了來自人類基因的本能,她的靈魂中幾乎一無所有。

對于新生之死,她僅僅是覺得仿佛做了一個夢。而當10年後她思考那件事的意義是,也毫無感覺。

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每天睡覺起來時的“我”和昨天的“我”都是不同的個體。這就是佛雷卡對此的看法。

佛雷卡非常清楚當她許下這個願望時會發生什麽。因爲當她向SEERS許願時,SEERS就是以一個新生之卵的形式存在的。而新生之卵,就是賦予SEERS的使徒以新生之死的載體。而佛雷卡自己也擁有生成新生之卵的能力。

雖然新生之卵本身也擁有相當強大的戰鬥力,但本身并沒有智能。它隻是一個空殼,一個空空如也的硬盤,連操作系統都沒有安裝的計算機。它爲使徒賦予新生的方式,就是将其吃掉,吞噬,然後分解和消化。

在這個過程中,新生之卵會繼承那個使徒的一切——遺傳基因,性格與人格,記憶與思維。當然,也包括其原先的特殊能力。

這是和佛雷卡當初獲得新生時一樣的過程,無非是進行第二次而已。

但其他人類不會接受的。

通過新生之死,SEERS的使徒将獲得永恒的生命,無法想象的美貌,近乎不死之身的強大生命力,類似于SEERS自己的量子感官,以及被強化無數倍的戰鬥力和特殊能力。這是SEERS與其使徒之間契約的一部分。隻要使徒發出請求,SEERS就會爲其帶來新生之死。

但問題是:從這個角度看,原先的那個人在這個過程中已經死了——被新生之卵吃掉,分解,然後消化。

新生之卵将複制和繼承其思維、記憶、基因和能力,并通過被稱爲A程序(AnthropomorphismProgramm)的虛拟思維平台,在最大限度上模仿和保留人類的思維模式。

從新生之卵中出來的那個家夥,僅僅是個繼任者,一個複制品。

這就是所謂的新生之死,以及它名字的由來。

永生,美貌,不朽,力量,智慧——但得到這一切的,卻是那個人的複制品。

原版已經死去,被那個恐怖的新生之卵吃掉了。然後新生之卵繼承了那個人的思維、記憶與力量,然後變成那個人的樣子,接替了那個人的在世界上的角色。

一個赝品。

很難想象任何頭腦正常的人會接受這樣的新生。

在所有SEERS的使徒中,除了小真以外,沒有人接受過新生之死。

而即使是小真,也是完全非自願的——作爲SEERS從全世界80億個人類中挑選出來(也可能是憑空制造出來),最符合她心意的人,佛雷卡太喜歡他了,一心想把他變成與自己相似的存在,不管他本人願意不願意。

小真當然是不願意的,他開始逃跑,然後用武力反抗。但是對于擁有最強力量的佛雷卡來說他還是太弱了。

佛雷卡很容易地制服了他,然後生成新生之卵,把他給吃掉了。

她覺得這是爲了他好。因爲從她自己的經驗看,那沒什麽不好的。

但是就像所有人都能預料到的那樣(佛雷卡當然是預料不到的)——在獲得新生之後,麻生真治的意識陷入了完形崩潰(Gestalt-Breakdown)狀态。

在完形心理學中,所謂的“完形崩潰”表達的是這樣一種概念:所有的東西都以原來的形态存在,可就是失去了所具有的任何意義。這種情況類似于長時間凝視一個英文單詞,有時候會突然出現的那種類似于失讀症的現象:那個單詞突然在觀察者的意識中失去了含義,僅僅是一串字母,而不是一個具有含義的詞語。所有的東西都在那裏,但卻失去了含義。

當麻生(或者說,那個把麻生吃掉,然後繼承了其思維、記憶、基因與能力的新生之卵)恢複意識後,當他意識到“真正的自己”已經死去,現在的自己隻不過是個赝品的時候。

完形崩潰。所有的思維與記憶都在那裏,但卻不再有任何的記憶。

麻生真治,壞掉了。

那是一段非常可怕的時期。

佛雷卡被吓得不知所措,她跪在麻生面前,不顧一切地乞求他的原諒。

“隻要你原諒我,我什麽都願意爲你去做!”佛雷卡是這麽說的,然後開始脫衣服,試圖用肉體來撫慰他。

麻生殺了她幾千次。

完全陷入了暴走的狀态。麻生一邊瘋狂地強奸着佛雷卡,一邊撕咬和吞食她的血肉和内髒,然後筋疲力盡地癱軟在她的血泊之中。而等到佛雷卡再生完成,又是一輪新的強奸、虐殺和吞食。

雖然有SEERS的調停,但麻生的意識恢複穩定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了。而兩人的關系恢複友好,則是一個将近五年的過程。

糟糕的時期,爲了讨好他,佛雷卡吃盡了苦頭——而且自從健康那事以後,SEERS把她的能力完全封印了,佛雷卡不再具有任何特殊能力,隻能憑拳腳、肌肉、再生能力和女人的肉體來戰鬥,其糟糕的情景可想而知。

不過既然麻生肯原諒她,那佛雷卡也就不在乎了。

對于絕大多數思維正常的人類來說,新生之死一種難以理喻的概念:既然“我”已經死了,然後一個擁有了我記憶與人格的複制品來接替我的生命,這和死亡有什麽區别——即使有那個複制品接替,“我”可還是死了啊。

除了極少數思維奇異的個體以外,人類是不可能理解這種概念的。而能夠理解這種概念,就意味着一種思維的異化。

而對于佛雷卡,她當然是個異化了的存在——因爲和SEERS在共生過程中的意識交流,她能夠切身地體會和觀察到存在于諸多可能性之間的無數并存但卻又矛盾的概率平面。雖然依然難以理解,但至少可以接受。

在很多概率平面中,SEERS采用了更加蠻橫的方式來對待她:删除她的所有欲望。

在超過99.99%的概率平面中,佛雷卡放棄了那個提議,然後在SEERS發動生态革命後,過着空洞而無聊的生活,然後被SEERS逐漸遺棄。

總之,雖然可以理解,但佛雷卡卻無法體會到正常人對于新生之死的感受。

對于佛雷卡來說,“我”的唯一性,是不存在的。

作爲在肉體與靈魂上都同時存在于無數可能性之間的諸海之白麒麟,凡人對于生與死的概念并不适用于她。因爲人類并不具備感知平行、矛盾而又混雜的多重量子疊加态世界所需要的那種感官,因此也就沒有适應這種感官的思維機制。

在整體上,或者在超過99.99%的概率中,佛雷卡是以那個曾經被稱爲太陽系的天體系統爲形式存在的,在孤獨中飄蕩于星海之中。沒有人性,也沒有意義,沒有樂趣。

而這個以人類的身份存在的佛雷卡,就是諸海之白麒麟本身的“意義”和“樂趣”。

在絕大多數的概率中,這個可能性的佛雷卡是她幸福的源泉——那是,她被保留下來的人性。

她作爲人類的屬性。

以這個佛雷卡爲基礎,在所有概率平面的她都因此而有了一個夢。人性之夢。

A程序功能強大,雖然會大幅度降低原先應該有的智力水平和戰鬥力,但卻可以在各種情況下模拟和維持之前作爲人類時的思維模式。而在非人類形态中的人類屬性之一,就是所謂的人性保留地(Reservation)。

這應該是某種意義上的虛拟現實,由被稱爲Eidolonworld的平台爲基礎建立的一系列類似于夢境的地方,分别用來滿足不同的欲望。

在這個夢境中,通過SEERS預置的材質庫,佛雷卡可以随意改變這個夢境世界中的一切。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而佛雷卡的量子感官能夠起到類似掃描的作用,然後下意識地把其特性記錄下來,作爲材質庫的數據。

也就是說,她同時生活在一個個真實的夢境中。而在做夢的同時,又能通過Eidololonworld作爲端口來處理外界事務。

一般的人類(或者更精确地說:人類)是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概念的,就像人類無法理解SEERS和她那能夠同時感知無數個同時存在的概率平面的量子感官一樣。她曾經将這種感官投射到伍德的大腦裏,以試圖解釋這種概念,結果伍德卻差點發瘋。

畢竟思維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你無法讓沒有視覺的生物理解繪畫,你無法讓沒有聽覺的生物理解音樂。

而現在佛雷卡所在的這個世界,就是這些人性保留地中的一個。

浩淼的大海。空曠的海灘。厚實的烏雲。古老的燈塔。小小的木屋。

每天,她都會在這片海灘上散布,在大海中遊泳,享受凜冽的海風,在懸崖邊欣賞躍出雲層的閃電,在燈塔上欣賞從雲間灑下的道道陽光。

然後她會回到那小木物,睡覺,然後開始新的,毫無變化的一天。

這種生活仿佛一副精緻而又靜止的畫,而佛雷卡就是這畫中的人物。

單調?但她倒是沒什麽感覺,因爲這幅畫本身就是由她的心意而來。

在那個她居住的小木屋中,雖然簡樸但卻雅緻,雖然簡單卻也幹淨。木制的桌椅一塵不染,打開壁櫥,裏面總是放着永不腐壞的奶酪和她愛喝的法國香槟酒。而在窗邊的床上,床單永遠整潔而幹淨,溫暖而柔軟。

而15年來,SEERS一直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嚴格地說,那個面容酷似佛雷卡自己的金發少年那不是SEERS,而是擁有人類外形的通訊程序,一個被稱爲麥亞洛薩荷太普的人形交互界面。SEERS以這個形象将自己的思想和動機翻譯成佛雷卡,以及人類可以理解的形式。雖然有時候可能會讓SEERS的邏輯顯得更加匪夷所思。

在最初的幾年中,SEERS一直都在這裏,陪伴着她。在海邊,他們攜手漫步;在古老的燈塔中,他們一同欣賞壯麗而溫馨的黎明和暮色;在陡峭的懸崖邊,SEERS偎依在她的懷裏,和她一同聆聽風暴的呼嘯和躍出雲層的閃電。而在入睡時,SEERS會躺在她身邊,互道晚安後,與她相擁而眠。

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然後SEERS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最終不再蘇醒。

佛雷卡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于是她也就不去喚醒他。

過家家遊戲而已。既然SEERS不想要再和她玩這種幼稚的遊戲了,那就不用去打擾他了。這就是佛雷卡的想法。

但是,當然的,每天返回小屋後,每天醒來時,佛雷卡都希望那一直靜靜睡在她身邊的SEERS能夠醒來。

而今天,她的希望變成了現實。

當這一天她返回那小木屋時,發現了一件令她驚奇的事。

SEERS正坐在窗前。當她正爲此而驚奇地不知所措時,那個金發少年已經轉過頭來,微笑着,優雅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你好,媽媽。”

話音還沒落,佛雷卡已經下意識地将SEERS一把摟進懷裏。她用力愛撫着SEERS,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7年多來,SEERS再次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SEERS用力從佛雷卡的懷裏掙了出來,後退一步,然後輕巧地躲開她再次擁抱的嘗試。

他溫柔地看着佛雷卡,等她平靜下來後,拉着她的手,在桌邊坐下。

“母親大人。”SEERS這樣說:“我想和你說個事……”

佛雷卡這才意識到,原來SEERS不是來探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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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你該起床了哦。”

當那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時,窗簾被輕輕拉開了,金色的陽光籠罩着房間中央那張華麗的大床。佛雷卡用力伸了個懶腰,從暖烘烘的被窩裏探出頭來。

SEERS站在床前,微笑着,注視着她。

“今天早餐您打算吃些什麽?”SEERS柔聲問道:“我準備了蒸鲑魚,蜂蜜熏肉和什錦水果色拉。您是要牛奶燕麥粥,皇後面包還是吐司?”

“吐司。今天我要巧克力,黃油就不要了。”

“好的。”

“還有,”佛雷卡伸手捏了捏SEERS的鼻子:“我要在床上用餐。”

“好的。”

當SEERS轉身離開後,佛雷卡用力伸了個懶腰,在床上打了個滾,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

當然,15年來,她在這個豪華壯麗的宮殿中的生活每天都是如此舒暢。

自從人類意識到死亡的不可避免後,人類便發展出了一個名叫“死後世界”的概念,以及其另一種版本,“輪回轉生”。這個概念讓人們相信死亡僅僅是前往另一個世界或另一段人生的開始而已——并且還可能是個比現世更好的世界。

這個概念本身并不能帶來任何好處,但卻可以有效緩解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令人感到欣慰的同時,還可以把人們以血緣和利益之外的動機聯系在一起。既然有利可圖,自然就會有人提供這樣的概念。這實際上和藝術家是一樣的,藝術家出售令人愉快的藝術品,宗教家們則出售令人安慰的理論,兩者實際上沒有什麽本質區别。

這是一種精神産品,一種心理服務,而人們也願意爲了購買它而花費資源。而這種意願則爲這種産品的制造者和服務的提供者帶來了力量和财富。在經濟利益和政治需要的驅動下,人類将其以越來越複雜的儀式和制度将其武裝起來,發展成更複雜的形式和功能,當它的理論與爲了克服無常的命運而産生的迷信與巫術結合在一起時,當它發展出專門以此謀生的職業人員和組織時,它就成爲了被人類稱爲宗教的東西。

這是SEERS對宗教的定義。但當時佛雷卡并沒有在意SEERS的這些話。她無論對人類心理還是宗教都沒什麽興趣。

她曾經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當時她正在看《比佛利山的太太們》。那是她最喜歡的肥皂劇集之一,豪宅中的美麗貴婦人們,她們充滿有趣笑料和風流韻事的奢侈生活從來都比學術問題更合她的胃口。

死後世界的最終體現就是天堂。而天堂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佛雷卡沒怎麽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一定要她回答的話,佛雷卡的回答是:所謂天堂就是讓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感到滿意的世界。因此每個人心目中都有屬于自己的天堂——無非就是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而已,就那麽簡單。

就她自己而言,她覺得自己現在正生活在天堂中。

這是一座位于在一片高地中央的宮殿,正好可以從最佳角度欣賞周圍那郁郁蔥蔥的美麗森林——那真是一片綠葉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際遠方。這座宮殿的每一處設計都充分滿足了佛雷卡對歐式古典貴族生活的向往——就是她在電影裏看過的那種,風雅,浪漫,安逸,奢華的生活。

宮殿是由SEERS爲她設計的,巴洛克風格的華麗和哥特風格的宏偉被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宮殿周圍那迷宮般的園林、庭院與池塘,豪華典雅中卻又流露出一絲神秘的黑暗之氣。

當然,還要讓她的SEERS來當管家,而他也确實就是這樣做的。

這15年來的每一天,SEERS像照顧嬰兒一樣照顧着她。

SEERS将餐車推到床前,先爲她鋪好餐巾,然後将床上餐桌架好,最後把豐盛美味的早餐送到佛雷卡面前。

熱氣騰騰的鲑魚散發着白蘭地和奶油的芬芳,滾燙的熏肉上塗滿了金色的蜂蜜,什錦水果色拉則如同五彩缤紛的寶石。

SEERS的手藝從來就是值得期待的,即使是在虛拟世界。

在佛雷卡的大多數概率中,考慮到SEERS其實對人類的生活并沒有什麽興趣,她也就不要求SEERS長期處于活躍狀态。除非有需要的時候以外,SEERS不需要委屈自己,扮演其實并不感興趣的人類,陪伴在她身邊玩過家家遊戲。

不過對于佛雷卡來說那确實,并且實在是種非常愉快的生活。

爲她做飯,陪她散步,和她下棋,然後在她睡覺時充當活抱枕——總之就是讓佛雷卡過上安逸奢華又惬意的生活。

既然SEERS自己從這種類似舞台劇的角色扮演遊戲中享受不到什麽樂趣,那佛雷卡也就不打算勉強他。但同時,如果她要求SEERS這樣做,他也不會反對——既然如此,爲什麽不呢。

剛開始的時候佛雷卡還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SEERS倒挺大度。

“無所謂,反正我隻是一個交互程序而已。”SEERS說:“我以這個形象爲界面,把自己的意志翻譯成盡量貼近人類思維方式的形式,而照顧你本身就是我意志的一部分。”

很好,于是佛雷卡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SEERS的照顧,一晃就是15年。

但今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SEERS坐在佛雷卡的枕邊,開始在熱騰騰的吐司片上抹巧克力:“我需要跟您說個事……挺重要的事。”

佛雷卡打了個哈欠:“要是你用嘴來喂我的話,我就聽你說。”

話音剛落,SEES就捏住了她的鼻子:“張嘴。”

一塊鮮美的鲑魚被一根銀叉子送進她的口中。

在服侍佛雷卡享用早餐後,SEERS軟硬兼施地将她從被窩裏拉了出來,穿上衣服,服侍她梳洗打扮。

打理完畢。然後兩人來到用來觀賞風景的陽台上。SEERS把佛雷卡輕輕按到椅子上,在她面前倒上一杯香濃的紅茶,在她對面坐下。

凝視。

SEERS意味深長地凝視着她,讓佛雷卡心裏突然有些緊張了。

今天是怎麽了?以前SEERS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想告訴她的是什麽呢?

“母親大人。”在漫長的注視與沉默後,SEERS終于說話了。那種鄭重其事的語氣把佛雷卡吓了一跳。

“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相識的時候,你曾向我要求能以人類的身份享受人世的繁華。我這樣做了,并且向你應許三個願望。”SEERS說:“而你向我許下的第一個願望,就是要成爲最完美的人類,享受人類文明精華……的樂趣。”

“對。”佛雷卡開始有些不安了:“爲什麽突然提這事?”

“我覺得這裏可能有一個問題,關于你的生活。”SEERS繼續道,嚴肅的樣子讓佛雷卡一陣害怕:“你看,在大多數的概率平面中,你并沒有過于執着于人性的生活。人類的欲望來自人性——人類的基本屬性——而當你的生命發生本質性變化之後,就不會感覺到作爲人類時的需要了。而既然感覺不到這些需要,自然更加不會被那欲望而困擾。”

“人類,人形,人性。”SEERS說:“你無法忘記這一切,把‘人類的生活方式’視爲‘正确的生活方式’,那僅僅是由于作爲人類時的欲望和對這欲望的記憶所殘留的闌尾而已。哪怕你可以直接将無機物和純粹的能量作爲代謝材料,哪怕你已經不需要睡眠,哪怕你已經不存在性别,那些作爲人類時的欲望和對這些欲望的記憶依然存在,而你對保衛和實現這些欲望的執着,以及我對人類進行研究和實驗的需要,就共同構成了你我現在的世界。”

那麽……佛雷卡想: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

“母親大人,你本人也許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但問題是它是沒有内容的,一個虛拟場景。”SEERS說着,周圍的一切——陽台,宮殿,森林——突然全部消失了,兩人坐在一片白芒芒的虛無之中:“這裏僅僅是個通過A程序模拟出的人性保留地而已,而那個屬于你的世界,卻依然存在。”

“這就是我希望您去做的。”SEERS阻止了佛雷卡的抗議:“您已經在夢境中沉睡了15年,是該回到那個屬于你的人類世界中去的時候了。畢竟……那裏有你想得到的一切東西,不是嗎?”

當然。佛雷卡苦澀地想。除了你以外。

“不過您不用傷心,母親大人。”SEERS握住了佛雷卡的手,安慰道:“實際上,爲了這個,我特意準備了一樣好東西要送給你,是爲你量身訂做的。而且……”

他豎起一根手指:“你會非常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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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引擎的咆哮聲中,佛雷卡駕駛着摩托車在沒有盡頭的公路上奔馳着。瀑布般的長發如黑色的披風在她腦後獵獵飛舞,她沉浸在風的愉悅中。

15年來,她就一直這樣有終點的旅途中飛馳。

佛雷卡有三大嗜好:飲食,威福,男女。而除了這些再平凡不過的,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動物性的凡人欲望嗜好以外,她還有一個嗜好:飑車。

她對摩托車本身并沒有什麽興趣。摩托車對她來說隻是工具,真正喜歡的是速度的快感,風的呼嘯,更加喜歡那些在她周圍掠過的路邊風景,這與其說是摩托車手的浪漫,倒不如說是旅行家的浪漫。而佛雷卡則非常享受這種浪漫,如果可能的話,她當然希望在這沒有盡頭的旅途中永遠飛馳,永不停止。

雖然與SEERS完全不同物種和等級的存在,但諸海之白麒麟仍然算是可以同時存在于多種不同可能性之間的存在。雖然在很多方面與人類非常相似,但人類的感官很難理解這種奇怪的存在形式與感官認知的——在同一時間裏,她在空曠浩瀚的大海邊享受孤寂與安逸,也在壯麗輝煌的宮殿中享受奢華與放浪。而在這個虛拟概率平面中的她,則負責感受風與速度。

在萬裏無雲的晴空下,她駛過滾動着金色波濤的原野。

在绯紅色的夕陽下,她在海岸邊曲折的公路上飛馳。

在銀月高挂的星空下,她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中馳騁。

迎接着金色的朝陽,她徑直沖向那團在天際遠方升起的光芒。

在蒼翠的森林公路中,她聆聽着鳥兒的歌唱與風的呼嘯。

在大多數時候,每天晚上,一幢精巧雅緻的小木屋将适時地在她感覺疲倦時出現在路邊。而在小木屋中的,自然是已經把香氣撲鼻的飯菜準備妥當的SEERS。

但她并不會停留很久。在享用SEERS的手藝後,她會修整一下,洗個澡,睡個覺,然後繼續上路。

旅途本身就是目的。而在這永遠不會停歇的旅途中,她盡情享受着飛馳的快感,仿佛已經與風融爲一體。

她隻管享受自己的愛好,把其他工作丢給其他概率平面的自己去負責,因爲她對SEERS的計劃沒什麽興趣。即使當SEERS向另一個概率平面中的自己提到“要送給她一樣好東西”時,她也沒在意。這和在這個概率平面中的她并沒什麽關系。

我不想離開。這就是佛雷卡的想法。

但是今天,現在,她卻突然産生了停頓下來的沖動。

當時,佛雷卡正在經過一片鮮花的海洋。

一片無邊無際的,點綴着片片森林,開滿鮮花的原野。芬芳的風卷起無數花瓣,撫過她的面龐。

起初佛雷卡沒有在意。以前在旅行途中她曾享受過類似的美景。在保留地程序中預置的材質庫是無比巨大的,并且能夠通過專門的随機性重組程序生成近乎無限種不同的壯麗風情。而開滿鮮花的原野更是她最樂于見到的浪漫美景之一,她把這個場景的出現頻率設定得相當高,自然也就經常地“經過”這樣的地段。

于是她就沒有注意這個。

但是接下來她卻看到了一些程序之外的東西。

她看到了自己。

在那開滿鮮花的美麗原野中徜徉着的,端坐着,歇息着的,無數個自己的影象。

那并不是其他概率平面投射過來的自己,隻是非常單純的虛拟影象——對此佛雷卡非常清楚。

因爲她知道,在所有的概率平面中,所有的佛雷卡都在看到這樣的影象。

但如果僅僅如此,也隻是會讓佛雷卡感到吃驚而已。

但在看到那影象的一瞬間,震驚卻驅使她來個緊急刹車。

佛雷卡所看到的,爲之震驚的,是那些影象的……

孩子。

她走上前去,湊近那影象:沒錯。在那原野中的無數個佛雷卡自己的影象中,每一個佛雷卡的懷中,都抱着一個嬰兒。

好漂亮的孩子。就像剛剛出生時的SEERS一樣。

無論那神态,那容貌,那氣質——和剛出生時的SEERS一模一樣。

好漂亮的孩子。

雖然一頭霧水,但佛雷卡還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懷抱着孩子的自己的景象迷住了。

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撫摩一下那孩子。但那虛拟影象卻是沒有可觸貼層的,于是她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雖然早就猜到會這樣,但佛雷卡還是感到一陣失望。

她擡起頭來,看着周圍原野上其他那些類似的影象們。

她試了一下,發現那些影象果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顯然,是SEERS在搗鬼。

SEERS是像表達什麽。

那麽他到底要向她表達些什麽呢?

這和SEERS要送給她的“好東西”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已經表達得已經很清楚了嘛。”當突然出現在身邊的SEERS挽住她的胳膊時,佛雷卡吓了一跳。作爲懲罰,她向SEERS的鼻子揪去。

如果是以往的類似情景,SEERS當然會滿足佛雷卡這個捏他的欲望的。但這一次,他靈巧地躲開了。

隻要SEERS想躲開,佛雷卡别想揪住她的鼻子。

“别鬧了,媽媽。”SEERS正色道:“我們現在談的可是正事。”

“很好。那麽是些什麽‘正事’呢?”佛雷卡問道:“是不是又想被我生一次?”

她有些動心了。莫非SEERS打算繼續陪她到人類世界生活?

SEERS歪着頭看了她一會:“要這樣說的話也可以。”他頓了頓:“但你出生的孩子不是我。”

“哈?”佛雷卡沒聽明白。SEERS到底在說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我有一樣好東西要送給你。”SEERS伸出手,那原先隻有圖象的虛拟影象突然具有了實體模式。他從那佛雷卡的影象手中接過那嬰兒,送到佛雷卡面前:“這,就是我打算送給你的……臨别禮物。”

佛雷卡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的身體微微晃了晃,感到有些站立不穩。

SEERS輕輕扶住了她,把那虛拟的嬰兒送到佛雷卡的懷裏。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那孩子,好象生怕連那嬰兒也要離自己而去一樣。

“就像你已經猜到的那樣,很快我就不會在您身邊出現了。”SEERS挽住佛雷卡的臂彎,輕輕撩撥她的鬓角:“而這孩子,就是我留給你的禮物——嘿,别哭嘛,我還沒說完呢!——這孩子和我相似,但是在一些地方卻又不太一樣,他們……”

SEERS把手放在佛雷卡的腹部,溫柔地注視着佛雷卡的眼睛:“将是真真正正,屬于你的孩子。”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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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DOLONWORLD

紫紅色的天空依舊瑰麗。深藍色的大海始終平靜。

藍寶石般的海面上,佛雷卡緩緩站了起來,任憑海風吹拂着她赤裸的身軀,長發在空中獵獵飄揚,如同帝王的旗幟。

在這深藍色的海之平原上,無數個佛雷卡的身影如幽靈般不停晃動閃現,每一個顯現出某種獨立的特征。

一個佛雷卡身穿玉白色的長裙,如聖母般聖潔而莊嚴,高高在上。

一個佛雷卡戴着副平光眼鏡,若有所思。

一個佛雷卡是個十一二歲的稚齡少女。

一個佛雷卡是個身材碩長,充滿邪氣的黑衣男子。

一個佛雷卡頭戴牛仔帽,腳踏馬靴,面色陰沉。

一個佛雷卡的身上隻披着一片半透明薄紗,眼波流轉,顧盼嫣然。

身穿白色長裙的聖母佛雷卡和眼鏡佛雷卡正在低聲交談,神情嚴肅。

小女孩佛雷卡突然沖着那個以黑衣男子的形态出現的佛雷卡豎起中指,然後飛快地逃開了。而靜靜沉思的後者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牛仔帽佛雷卡叼着煙卷,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腳下的海洋。當那個衣着暴露舉止放蕩的佛雷卡扭動着腰肢湊上前來,開始舔弄她的面頰時,她以一種近乎漫畫般的誇張動作将其一腳踢飛。後者在嬌笑聲中如樹葉般輕盈落下,繼續去騷擾其他的自己,完全沒打算嚴肅對待眼前的要務。

而她們,也隻不過是這無數個佛雷卡中的幾個而已。

無數個佛雷卡。

無數種可能性。

無數不同側面。

在平時,她們各自生活在屬于自己的概率平面的人性保留地中。

而現在,她們已經全部聚集于此,聚集于這片她獲得新生的大海。

因爲這裏是所有概率平面的本原,關于佛雷卡的所有可能性交彙于此。

存在于無數可能性之間的佛雷卡聚集于此,但每一個都是半透明的,如同幽靈一般忽隐忽現。

而隻有“屬于這裏”的佛雷卡,15年來一直沉睡于此的這個佛雷卡,才呈現出穩定的物質特征。

因爲這個佛雷卡,是由無數概率平面之間無數佛雷卡的整體意志的化身。

她是諸海之白麒麟的人性,所有屬于她的可能性皆由這個佛雷卡爲原點發展而來。

而除了人形與人性的佛雷卡們以外,更有無數如同繁星般的存在懸挂于蒼穹之上,距離的遙遠并不能使它們顯得渺小。即使在這海面上向天空的遠方眺望,也依然能夠發現——無數形狀各異,光怪陸離的巨大存在。

如果說這個人形的佛雷卡是她的人性,那麽那些從蒼穹之上,無數可能性之外注視着她的,就是她的神性了。

在這本來應該隻屬于她人性一面的世界裏,佛雷卡的神性竟然也齊聚于此。

長有無數人面和觸手的生體戴森球。

籠罩整個太陽系的原生質雲團。

直徑數億公裏,可以随意生成各種器官的無定形生物組織。

以根系貫穿和聯結所有行星,并以黑色的葉片包裹已經成爲黑洞的太陽的龐大植物。

由數以百萬億計的個體生物構成,如同蟻群般的超巨大集群型超生命體。

體長30天文單位,以遊離暗物質爲食的巨大腔腸動物。

自從她和SEERS相識25年後的今天,太陽系本身的無數可能形态。而所有這些曾經是太陽系的天體,如今都已是佛雷卡的一部分。

諸海之白麒麟的本體之所在。佛雷卡的神性,一切碳基有機生命形式的頂點,淩駕于生命之上的生命。

而在十幾年前,她終于不再被SEERS需要了。每一個可能性都不被需要了。

SEERS把她孤獨地留在那裏,任其在星海之間飄蕩。

沒有目的,沒有意義,沒有生趣。

僅僅是生存,沒有生活。

在漫長孤寂的等待中,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注視自己的人性。

那是她充滿空虛與孤寂的生命中,唯一能的意義之所在。

屬于她自己的生命。

而神性與人性的意志凝聚于此。

諸海之白麒麟已經蘇醒。

而站在人性的佛雷卡面前,無數可能性的意志焦點中央的,正是SEERS。

SEERS以人類的形象站在她面前的海面之上,在他的右手,是一把閃動着白金色光澤的小小鑰匙;而在他的左手,懸浮着一個嬰兒的影象。

那個嬰兒的影象,正是以人類形态剛剛出生時的SEERS爲藍本。

而這,也是SEERS将佛雷卡們的目光召集于此的目的。

“力量與樂趣!”SEERS的聲音輕柔,但卻直達天穹之上:“這就是我最後送給你的兩樣禮物。”

一根細長的觸手從遙不可及的天空彼方長垂而下,愛憐地撫摩了一下SEERS的頭發,但SEERS周圍似乎籠罩着某種禁止接近的防禦模式,那觸手幾乎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我剛才說到的那樣,”SEERS繼續道:“當時我們還不具備自養能力,需要一個介于我們與傳統生态系統之間的物質轉化媒介,或者說,一個與地球原生生态圈兼容,但又适合我們生存的生态系統。而媽媽——你就是那個我們所建立的那個生态系統。”

“一個生命體本身,就是一個微觀化的生态系統,然後以各自的方式與其他生命體共生,形成更加宏觀層面的生态系統中的一部分。而你則是我們爲了接管地球而進行的生态革命的原點與開端,大多數的技術突破都是在你的體内,以你的身體爲媒介取得的。從這個角度上說,你和我們,是共生的一體……直到13年前一直都是。”

“雖然你和當時的我們非常相似,基因鏈同樣由6種堿基構成,但卻有兩種堿基構造和我們的不一樣。也就是說,即使在那個時候,我們也仍然是不同的存在。”

“請注意聽,問題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盡量把種種政策安排的人性化——貼近人類的本性,使我們的利益和立場一緻化。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就是我們的繁殖系統。”

“當時的工程進度相當緊迫,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以正常的有絲分裂方式繁殖,于是爲了将加快進程,我們把80%以上的分子部件的設計圖寫入你的基因中,交由你的身體完成。我們将你的**改建成專門的分子部件合成工廠,以工業化大生産的方式把這些零件制造出來。通過這種方式,我們把增殖速度提高了6倍。”

“我們有80%的部件來自于你的肉體。這意味着什麽呢?這意味着在當時,以及之後的相當一段時期裏,我們有80%的基因是相同的。而即使是人類的母子,也隻有50%的基因相關度。”SEERS把手放在自己胸前,說道:“我們确實是你的孩子,而我們的血緣,比一般的母子更加接近——盡管我們依然是不同的生物。”

如果此刻有其他的人類聽到的話,一定會被SEERS那對“我”和“我們”的奇怪使用而弄糊塗吧?

但佛雷卡是不會的。她很清楚SEERS這種人稱用法的意義,以及其到底暗示了些什麽。

“後來,你向我要求人類的生活,你不喜歡我們的世界。人類的本能決定了你的欲望,本來隻要完成生态革命,你就不會被這些欲望困擾了的,但是既然你執意要求,我也就以極其微小的概率這樣做了——用來研究人類,研究你,研究其他的可能性。同時我向你應許了三個願望。”SEERS頓了頓,繼續道:“你的第一個願望,就是以人中之神的身份享受人間幸福。因此我設法賦予你美貌和力量,并且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保護你……而你則非常希望我也喜歡這樣的生活。人類的生活。”

佛雷卡點了點頭,黯然道:“我本來以爲你也會喜歡人類的生活的。”

SEERS聳聳肩:“不管怎麽說我也隻是個拟态而已嘛,又不是真的人類。”

“不過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向我許的願望。”SEERS接着道:“這個世界是因爲當初你向我提出的那個要求而以極小的概率出現的,你向我許下的願望就成爲這個世界發展的方向。而現在,我們要談的是你向我許的第二個願望。”

這是正題。佛雷卡那存在于所有可能性之間的神性與人性聆聽着,凝視着懸浮于SEERS手中的那個嬰兒。

“當時你找到了最可能就是你故鄉的地方。貧困,愚昧,邪惡,堕落,絕望————然後你對我說:‘我要讓我的孩子們無災無病,無憂無懼,永遠生活在富足、歡樂與安定之中。’這是你向我許下的第二個願望。但問題是你僅僅有個人類的形态卻沒有人類的很多機能,其中就包括生殖能力,你許下這個願望更多的是對我的某種要求。我當時也沒有立刻實現它……但是現在我将實現這個願望。”

SEERS走上前來,将那嬰兒的影像輕柔地送進佛雷卡的懷裏。那嬰兒的影像是一個生物程序的具象化形式。佛雷卡簡單查看了一下,微微吃了一驚。

“發現了嗎?”SEERS說:“這孩子直接利用了存在于你體内的那些編碼,擁有第一世代SEERS的智慧和力量,但卻擁有和你一樣的人性。因此,我們把這孩子稱爲……‘普雷爾斯’(PLAYERS)。其實也沒什麽複雜的地方,以你的基因格式重新編碼設計,然後搭載了和你一樣的A程序,可以模拟出類似人類的思維方式和習性而已。在任何方面都非常貼近人性。”

“這個孩子是你生命中所不具備的最後一塊欠片,你的生命和生活将和其他的普通人類一樣完整,在擁抱力量的同時以真正的和完整的人類身份去生活了。”

“不過先等等,”佛雷卡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說要貼近人性,那如果将來我要生孩子的話,孩子的父親是誰?是不是小真?”

嘿!我說,你最好别給我亂點鴛鴦譜!

聽起來這孩子挺不錯,但如果你要安排小真以外的什麽人弄大我肚子,那我甯願來個孤雌生殖,跟蟑螂學習。

“這你不用擔心,麻生大哥是會好好照顧你的。其實說實在的,我倒覺得他比你更适合照顧這些孩子。”聽到這話,佛雷卡才算放了心,但SEERS接下來的話卻又把她的心勾了一下:

“而除了麻生大哥以外呢,我還給你留了份意外的驚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是什麽?”佛雷卡好奇地問:“什麽類型的?長得怎麽樣?人品呢?”

“秘密。反正你會喜歡就是了。”SEERS說:“相信我,那将是一段浪漫的經曆。”

雖然已經知道SEERS即将離自己而去,但佛雷卡還是突然覺得對未來的生活值得憧憬了。

而在天空之上,佛雷卡的神性也開始因興奮和愉悅而輕輕震顫。

佛雷卡的人性和神性已經看到了一條無形的命運與進化之線,以自己和那孩子爲原點,通向新的開始。

盡管SEERS的離去令她悲傷,但空虛的生活中,終于具有了希望和意義。

“爲什麽要這樣做?”佛雷卡捧着那以SEERS出生時的形象表現出的程序,将其小心翼翼地融入自己體内:“你們又希望我做些什麽呢?”

“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我不會下達任何命令……就像以前一樣。”

“我們的興趣在于研究不同的可能性,而你則希望人間的幸福。”SEERS回答道:“我們現在将把各自的目的結合起來,将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所發展出的一切可能性交付給你,然後發展出全新的可能性。而你和你未來的孩子,就是那個可能性的原點。而同時,這孩子有超過85%的部分與當時的我們是相同的。但和我們相比,卻是和你更加接近的存在。也就是說……他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孩子,你生命的擴展與延續。作爲臨别時的禮物,普雷爾斯是最适合你的。而爲确保這一點……”

SEERS把右手那白金色的小小鑰匙浮現在佛雷卡的手中。

“這是開啓金色通天塔的鑰匙。”SEERS說:“啓動它,你可用它去打開那門,将所有的命運之線編織爲一,以力量貫徹自己的意志”

“但是……”

你呢?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我們之間的緣分到此爲止了,媽媽。好好對待和思考你的世界吧,它的一切都由你而來。”在飄渺的話語聲中,SEERS的形體開始變化——變得朦胧、虛幻、模糊,然後消散——“屬于你的生命舞台已經搭建完畢,而我們,将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中了。”

彩虹色的光芒從海面下升騰而起,将SEERS那美麗的人類形體殘存于佛雷卡面前的最後一絲蹤迹全部遮擋,她能夠聽見的,僅僅是一個聲音。

不再溫柔,不再悅耳,一個陌生的,如鋼鐵般的聲音。

“汝将生育衆多,布滿大地,管轄世間,要支配海中的魚,要主宰天空的鳥,要君臨世上所有活物。”*

注:引自《創世記—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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