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8年5月12日上午10時
日本日本海某處
“關于這件事情,請麻生大人務必三思而後行,這并非您一人的私事,弄不好的話,别說總理大人,整個日本都可能被牽連的。”
長谷川半藏一邊以近乎禱告的語氣發出請求,一邊小心地在不擡起頭的情況下觀察對方的反應。身爲内閣總理大臣的第一秘書,這算是他的職業技能之一。
情況好象還不錯,對方并沒有表現出生氣或者不高興的樣子。
和以往一樣,麻生大人從來都很通情達理,這讓長谷川很高興。
坐在長谷川對面,被稱爲“大人”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無論如何也不像超過20歲的樣子。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他的面龐幾乎是半透明的,雖然是男性,但無論那線條柔和纖細的面部輪廓還是秀麗典雅的五官,麻生大人的容顔确實足以令任何敢以美女自稱的女性自慚形穢。那是一種清麗脫俗,不帶半點煙火氣的美,仿佛雨中的百合。
用花來形容男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也隻有如此才能形容麻生大人那種超越性别的美貌——不,似乎應該說是超越人類這一“物種”才是恰當的。那種美貌常常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雖然被以“大人”相稱,但麻生大人并沒有那種令人敬畏的威嚴姿态。事實上他的溫雅随和令人吃驚,配合那夢幻般的俊秀容顔,常常會使人忘記他作爲SEERS使徒的身份。
而且還是所有SEERS使徒中的最強者。
長谷川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自從四個星期前,瑞典人把那該死的太陽王子射向太陽後,整個世界都鬧翻了天。爲了這個,長谷川半藏的工作量增加了至少三倍。而當一個星期前美國國會批準那個什麽“金色通天塔計劃”後,他的工作量更大了。
現在,麻生大人想去美國。
要去就去吧。
但是《烏普薩拉協議》嚴禁SEERS的使徒離開居住國。否則立刻發動攻擊。
如果你要找死,自己去就是了。
但作爲最強的使徒,麻生大人一直受到特别關照,随時都有總當量超過200億噸的核彈和質能轉換彈指向日本列島和周邊110海裏内的所有海域及大陸架部分——這隻是先期攻擊而已。沒人敢肯定這種先期攻擊對于眼前這一位是否有效,但不管怎樣,日本是肯定要完蛋的。
而離開居住國,就是發動此類玉石俱焚的滅絕攻擊的條件之一。
拜托請您不要這樣。
“您太多慮了,事情沒那麽嚴重的。”麻生大人的聲音輕柔悅耳,和說話的内容一樣令人欣慰:“我可以向您保證,即使我離開日本,也不會有壞事發生的。”
“是嗎?如果那樣的話,在下就放心了。”長谷川說:“但是…………………………………………”
真的?希望你不是在敷衍我才好。反正日本毀滅對你也沒什麽影響,空頭支票當然可以随便亂開。你該不會這樣吧?啊?
“這是真的哦,我可是很有把握的。”麻生大人歪着頭,“《烏普薩拉協議》是根據當時的國際環境而制訂的,當時代與局勢都已變化時,協議中的條款自然也已經不合時宜了。”
當他說話時,一根生有褐色葉片的藤條從天花闆上垂下,頂端的花蕾狀結構張開,在長谷川面前的杯子裏再次充滿溫熱的褐色液體,散發出馥郁的咖啡濃香。
“但即使這樣,協議本身的條款也還是寫在那裏呢,您要是離開日本,對協議四國無論如何都不好解釋吧?”長谷川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飲料,“即使大家都知道條款要适應情況而予以變通,但是看到大人這樣和條約對着幹,在面子上也是說不過去的呢。”
飲料看起來像是咖啡,但味道卻更接近于可可。據麻生大人所說,這種飲料使用了與咖啡因不同的刺激性化合物,雖然提神效果極好,但就算一天喝上一升,這種飲料也不會讓人得帕金森綜合症。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他們确實會在意。但現在的情況特殊。”麻生大人說:“您看,如果我要去美國,那是因爲發生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事件。而當那些事件發生後,沒人會在乎我是不是留在國内的。至于面子上不好解釋的問題——我們這些使徒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公衆保密的,也不存在什麽面子上說不過去的問題。”
他突然頓了頓:“哦,剛才總理大人就已經接到華盛頓DC的消息了,他們希望和我交涉呢。現在打電話問問他,你就會知道我所言非虛。”
長谷川立刻撥通了對總理的專線電話。
當總理用五分鍾證實了麻生大人的話後,長谷川花了十分鍾時間來思考這意味着什麽。
難以理解。奇怪的邏輯。美國人在想什麽呢?
但既然如此,那就沒他長谷川半藏什麽事了。出了事也不是他的責任。
現在要緊的,就是趕快設法出國訪問幾天,順便把老婆孩子也帶出去。而他在昨天就把這安排好了。
長谷川開始轉移話題,和麻生大人寒暄,準備離開。
他們開始談論世界局勢,談論天氣,談論麻生大人的廚藝,談論麻生大人新近發明的各種美食和飲料。
雖然麻生大人是世界上少數幾個可以隻身摧毀國家的危險存在之一,但和他打交道卻着實輕松愉快。
長谷川的工作使他需要經常和與麻生大人類似的家夥打交道。而那些家夥通常個個兇神惡煞,令他仿佛回到了噩夢般的中學時代。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作爲所有最強使徒,擁有絕對力量的存在,麻生大人卻并沒有那種令人敬畏的壓迫感,相反的,他待人處事非常随和而親切,令人高興。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麻生大人的可怕,但從他的外表和舉止上卻完全看不出這一點。
這總是讓長谷川感到困惑不解,不知道是因爲麻生大人本來就是這樣性格謙和的人呢,還是爲了讓他人放松警惕而作出的姿态?
這會不會是一種僞裝呢?平和的表面下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可怕目的?要知道他可曾經是那個SEERS的部下啊。
“您想得太多了。”麻生是這樣解釋自己:“你們總是懷疑我在圖謀些什麽。不,其實不是那樣的。我隻是想好好生活而已。沒什麽特别的目的。”
“我不要刺激曲折的人生,隻想像植物一樣安靜地生活。”麻生用手托着下巴,沉吟道:“如果說我有什麽目的的話,這就是我的目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有什麽打算,但那如果影響到我的目的,我也不能坐視不管。”
“是這樣嗎?”長谷川半藏含含糊糊地問道。
如果是這樣當然好。長谷川想。但那最多也隻是您一個人的想法吧?其他人呢?我就不信他們個個會和你一樣與世無争。你們這種怪物隻要随便一個壞脾氣發作,我們這些小小人類豈不是刀闆上的魚肉?這太危險了。
你自己的看法隻代表你個人,能代表全部嗎?我不信。
寒暄完畢,長谷川起身告辭。和以往一樣,麻生大人親自送客。
這裏是麻生大人的私人領地,一個小小的珊瑚礁島嶼,從未在任何地圖和海圖上标記出來。
那是當然的,幾天前它還在北太平洋呢。
從外表上看,這個面積将近20公裏的小島郁郁蔥蔥,着實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除了一個小巧的别墅和一個供直升機起降的場地以外,幾乎完全被茂密的叢林和植被覆蓋。
如果沒有那些麻生大人用基因工學制造出來的,奇奇怪怪的生物的話。
會吃人的含羞草。
會噴吐激光的,像鳄魚一樣的東西。
能夠在體内制造威力超過**六倍的有機炸藥,然後偷偷爬到指定目标身上并引爆自己的蠕蟲。
狀如巨大蝙蝠,會附着在人的背上,使人能夠如同天使或惡魔一樣淩空飛翔的奇怪浮萍類植物。
以及其他更加希奇古怪的生物。
這也是麻生大人需要親自送客的原因。雖然島上的動物和植物都具有辨别目标的能力,但倘若來訪者稍不小心,依然可能成爲它們的獵物。
甚至這個小島本身就非常詭異——一座珊瑚礁島嶼怎麽會有如此肥沃的土壤層,一直于被茂密的植被完全覆蓋?
麻生大人将長谷川送到直升機場,而駕駛員早就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了。
當你周圍都是一些希奇古怪的恐怖生物時,你還能怎樣?
當直升機起飛後,長谷川突然聽到一陣低沉的地鳴聲。
他很熟悉這聲音,也知道爲什麽。
小島開始搬家了。
無數粗大的觸手從小島各個角落的地下鑽出,伸向近兩百米高的天空,它們在熾熱的陽光下扭動着,将長谷川乘坐的直升機籠罩在粗大的陰影中。緊接着,無數隻花瓣狀的半透明僞足從小島周圍升騰而起,緩緩合攏。如同一隻正在吞噬獵物的海葵一樣,将整個小島包裹起來。
小島周圍出現了數十個巨大的旋渦,無以計數更加粗大的觸手伸出海面——雖然露出海面的部分并不多,但從海面下的影子和露出海面那部分的直徑看,每一條都似乎有數公裏長。它們的頂端張開,展露出無數巨大的紡錘形結晶狀物質,裏面似乎有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它們似乎是某種重力控制裝置,用來避免島嶼在沉入海中時掀起如同阿特蘭蒂斯沉沒般的滔天巨浪。
當然,這對麻生大人和他的小島沒什麽影響,但可能會波及附近的船隻——或者什麽無害又無辜的海洋生物。雖然僅僅是“可能”,但麻生大人還是在盡量避免它的發生。
整個島嶼無聲無息地迅速沉入海中,然後很快就會在另一個地方升起,如同傳說中那随時都在飄移的蓬萊仙山。
這個面積接近20平方公裏的小島本身,就是由麻生大人制造出的,活生生的生命體。一個帶有海葵、水母與章魚基因的超巨大珊瑚蟲複合體。。
這十幾年來,麻生大人一直都在這裏研究生命的藝術。配合使徒的能力,他用基因工學技術創造出了無數匪夷所思的生物。麻生大人可以将自己的力量提取出來,導入其他生物,賦予其強大的力量和異能。但他卻極少這樣做——他想研究的是生命的無限可能性,生命的極限。
所有被他創造出來的生物都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但卻完全不借助機械的力量,更不依賴SEERS賦予的異能。它們所有的力量都來自于單純的基因工學。按照麻生大人的說法,他在這方面僅僅是初窺門徑而已。
但這些皮毛就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
在客廳裏那種相當于生物咖啡機的東西,就是由麻生大人用基因工學技術培育出的。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可以在體内合成多種美味的飲料,從碳酸飲料到香濃的咖啡一應俱全。不但如此,它們還能以熱交換組織将飲料加熱或緻冷。而長谷川也确實見過它們那些武器版本的親戚——其中甚至有純植物形式的品種。一旦開始戰鬥,那些藤條會從根部的寬闊葉片狀組織大量吸收周圍的氧氣進行氧合反應,然後釋放出超大功率的電磁脈沖,對100米半徑内的一切電子設備實施毀滅性的破壞。而在肉搏戰中,它們會以令大多數動物都爲之震驚的速度抽打和纏繞目标,然後施以30萬伏特的高壓電擊。當然,将其作爲生物發電機也是潛在用途之一,但那需要經過特别的改良和調整才行。
軍務省一直都對麻生大人培育出的這些生物很感興趣。這些由操作遺傳因子制造出的怪物是活生生的武器。雖然和SEERS制造的武器(比如麻生大人自己)相比非常地簡陋和拙劣,但它們依然擁有非常可觀的戰鬥力,在很多情況下甚至足以匹敵現代兵器。
尤其令人感興趣的是半智能戰鬥植物。這些植物的種子通常都是肉眼難以察覺的,如果把一顆裝滿這類植物種子的炸彈在對流層引爆,這些緻命的植物将迅速擴散到敵人的整個領土,落地,生根,長大,然後用高腐蝕性有機酸、神經毒氣和生物炸藥作爲問候敵人的見面禮。它們的種子可以随風傳播,在任何環境——甚至其他生物的體内——都能生長。幾乎不可能從敵人的領土上根除,會讓敵人永遠也無法過上安穩日子。
成本低廉,威力巨大,非常适合日本軍工資源匮乏的國情。而麻生大人慷慨地将它們的種子提供給國防軍,令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但軍務省似乎隻是着迷于半智能戰鬥植物那強大的威力和低廉的成本,卻沒人考慮過應該在戰争中如何使用這些植物。這讓長谷川不得不重新評估他們的智商。
半智能戰鬥植物雖然擁有感光器官和相當于腦的結構,但它們仍然是植物,沒有響應和理解命令的能力。它們隻是本能地根據特定的刺激作出特定的反應——比如“如果看到白種人,就向他噴吐神經毒劑”。而在很多時候它們連這種簡單的識别都無法正确完成。
除了用來殺死遇到的每一個人類以外,這些植物實際上什麽也幹不了。而在這些植物解決掉日本的敵人之前,日本列島早就從世界地圖上消失了。
隻有麻生大人才能真正控制它們。而如果麻生大人不配合内閣或軍方的決定,又該怎麽辦呢?
和總理本人一樣,長谷川半藏敢肯定,麻生大人将那些半智能植物的種子交給國防軍,僅僅是希望将其作爲一種必要的威懾力量,令潛在的敵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如果軍務省希望用這些武器先發制人的話,他是不會同意的。
麻生大人确實是個問題,長谷川想。以他本人的力量,要支配整個日本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但他隻是希望日本能夠繼續安穩地生活而已,這樣他自己也能一起安穩地生活。他是一頭可怕的怪獸,擁有毀滅性的力量但卻既無野心又有良心。日本在這十幾年裏能過上安甯的日子都是托他的福。
查尼斯那些被稱爲野使徒的異變者一直都在向整個世界擴散,他們對治安和社會秩序的威脅有目共睹。而日本卻不用擔心他們。因爲麻生大人會把任何進入日本的野使徒作爲食物吃掉——或者用來作爲訓練他那四個徒弟的道具。
有這樣一個房客,應該是日本的運氣才對,大家都這樣認爲的。
但願其他人也是如此。但長谷川懷疑這一點。
即使麻生大人脾氣好,并且能夠管束住自己的四個弟子,那最多也隻是他個人而已。其他人呢?SEERS的使徒之間沒有從屬關系,而且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團結的大家庭。
長谷川對人性和道德這種東西從來沒有抱什麽指望。他在這裏能夠期待的,隻是麻生大人個人的影響。雖然他不能離開國境,但作爲一直伴随SEERS身邊的最強使徒,除了本身的實力以外,他的人脈确實極有價值。
比如一些親日本的G.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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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上午10時15分
日本擇捉島以北60海裏
冰河之城。
在内閣總理府的内部文件中,這個地方被稱爲冰河之城。但它實際上并不是什麽城市,也不是在日本領海。它隻是在白令海和鄂霍次克海遊蕩的一群巨大的冰山。僅僅是在探望作爲人類時的父母,或者需要和日本政府交涉時,這些冰山才會悄悄南下,進入日本領海。
那是沒辦法的事,麻生不能離開日本,而由紀奈女王并不聽命于日本政府。
冰河之城每次南下的路線都布置得非常巧妙,遠遠避開了大多數航線。而即使遇到了船隻,船員們也極少會有興趣探索那些巨大的冰山。那是明智的選擇。冰河之城居住着至少四百隻雪女,它們非常不喜歡人類打擾自己的領地,任何膽敢踏足冰河之城的人類都将被雪女們噴吐的寒息瞬間凍結,然後成爲它們的食物。
作爲冰河之城的主人,所有雪女的母親,由紀奈女王的居城位于整個冰河之城的中心,一個直徑超過2公裏的巨大冰山。雖然大部分是在海面下,但突出海面上超過兩百米高的白色山峰仍然非常顯眼。在它的正中心,就是女王的寝宮。
雖然和日本政府保持友好關系,但除非由麻生親自陪同,否則任何人都休想活着晉見女王。
雪女嗜好寒冷的環境,而且它們的身體會持續性地吸收周圍環境中的熱能,因此所到之處的海水無不紛紛凍結。雪女們就在周圍的冰塊中挖掘出無數蜿蜒的隧道,将冰山作爲巢穴。而作爲雪女之長,由紀奈女王的寝宮自然更加地寒冷——零下110度。
爲了晉見女王,外務省人外局的中野小一郎每次都必須穿上宇航服。
當然,帶他晉見女王的麻生大人是沒那個需要的。别說零下110度,即使是接近絕對零度的宇宙真空都對他毫無影響。
他們現在正在返回的路上。幾分鍾前,他已經代表東京和由紀奈女王達成了協議,用五十噸穩定态金屬氫購買一千顆冰淚石。穩定态金屬氫雖然成本不菲,但對于雪女們來說可是難得的美味,足以讓女王陛下以冰淚石作爲交換。
冰淚石。中野看了看身邊那個箱子。裏面裝滿了雞蛋大小,形狀酷似蛋珠的透明石子。那是第一批付款,這實際上是女王陛下身體中自然産生的代謝産物,在遇到空氣後在幾分鍾内就會凝結成這種石頭一樣的東西。它是制造多種高強度材料的理想原料——通過特殊工藝可以将這些材料還原成分子,然後重新塑成任何形狀。雖然厚度隻有幾千萬分之一米,但其強度卻相當于50厘米厚的複合裝甲。無論是用在戰鬥機上還是要員的防彈背心上都是非常理想的。
而更重要的是,冰淚石具有一種獨特的性質,能夠通過施加靈能處理而産生一種類似靈能鎮靜劑的功能,隻要以專門的裝置釋放到兩公裏範圍内。在作用範圍内,它可以有效穩定人的情緒,撫平一切慌亂與恐懼,使人在任何情況下都鎮定如恒。隻要有這種東西,日本國民無論面對怎樣的詭異局勢都能始終保持冷靜和理性,不會陷入混亂。
日本是個很小的國家,無法承受失去秩序的後果,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在五日戰争中日本政府已經充分意識到了這種混亂的可怕——日本境内并沒有受到戰争波及,但僅僅是因爲一些毫無根據,嘩衆取寵(或者别有用心)的謠言,日本各地就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混亂。而在這混亂中,當然少不了各色稱火打劫之輩的活躍。
雖然日本國民以遵紀守法和團隊精神聞名于世,但大家都很清楚,其實大和民族身上并沒有群居昆蟲的血統,和自由散漫的美國人一樣都是幾百萬年前那群猿猴的後代。
和來時一樣,麻生大人讓中野坐在自己背上,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向外滑去。在那些巨大冰山旁邊,有一艘軍艦正等待着中野,而麻生大人則隻需要遊泳返回自己在海洋深處的巢穴就行了。雪女們能夠操縱周圍物質的分子結構,或将其破壞。無論是冰塊還是岩石在它們面前都如同爛泥一樣柔軟。而且這些通道是女王親自挖掘出的,直徑接近20米。一路上,無數的雪女黏附在隧道頂端和側壁上,觀察着他們。
作爲外務省中專門負責與非人類存在交涉的人外局事務官,中野對現在這種奇怪的任務已經習以爲常了。他坐在麻生大人的背上,緊張地抓住他身上的觸手。倒并不是怕掉下來,他隻是有些害怕那些雪女而已。
雪女們的軀體甚至比最純淨的玻璃工藝品更加透明。透過那透明的表皮,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體内那正在蠕動的透明内髒。在它們體内散發出某種朦胧的紅色微光,那是重元素常溫核聚變的特征。偶爾,它們體表分泌出的黏液會滴落到麻生大人那長度超過20米的修長身軀上。他本人當然不在乎這個,但中野非常清楚,即使離開了雪女的身體,它們分泌出的黏液依然是極其危險的。這些黏液的溫度接近零下180度,可以将接觸到的無保護人體組織瞬間凍結。
雪女。一看到那群透明的蠕蟲一樣的生物,中野就忍不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它們的母親,由紀奈女王一樣。
他又想起了剛才和女王交涉時的恐怖情景。女王那長度接近100米的巨大身軀在厚實的冰壁後翻滾蠕動着,露在外面的隻是一張直徑至少5米的血盆大口。而在那嘴巴周圍,圍繞着無數蒼白的觸手和紅寶石般的眼睛。在交談中,那些眼睛不斷滴落着淚水般的透明黏液。作爲女王,那些黏液和普通雪女分泌的黏液很不相同,它們緩緩滴落在由冰塊構成的地面上,慢慢凝固成爲珍貴的冰淚石。
由紀奈女王真的曾經是人類嗎?從它(她?)的形态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人類的痕迹,而在靈魂上的變形可能比肉體上的變形更加劇烈。在整個交涉的過程中,由紀奈女王始終沒有用可以被人類的耳膜聽見的聲音說過一句話。它和麻生大人以心靈感應的形式交談,然後麻生大人将其翻譯成中野聽得見,也聽得懂的日語。
作爲現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恐怖力量之一,雖然G.O.O之間實力參差不齊,但任何一個确實地都擁有憑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國家的力量。而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麻生大人,中野不相信由紀奈女王會和東京談判。
由紀奈女王曾經是個居住在天鹽附近某個海濱村子裏的平凡少女,無論在外表還是性格上都毫無出衆之處,性格懦弱,既不聰明也不漂亮,在學校裏也總是被欺負。13年前,她在某次台風中意外地落入海中。當第二天她被沖上海岸時,已經擁有了很多特殊能力,以及強大的戰鬥力。
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麽獲得這力量的。按照她的說法,她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一個自稱“麥亞洛薩荷太普”的神秘存在爲其賦予了強大的力量,而代價就是“作爲人類的身份”。她沒怎麽考慮就接受了這個價碼,用“人類的身份”換取了強大的力量。
她獲得的力量确實強大,甚至淩駕于大多數查尼斯野使徒之上。
但她并沒有意識到“用人類的身份換取力量”到底意味着什麽——根據從動畫片和漫畫中的類似情節獲得的經驗,由紀奈認爲她用來換取力量的“人類的身份”僅僅是一個稱呼而已,就像動畫片和漫畫中那些神魔精怪,雖然并非人類,但除了更換一些部件以外,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形态上和人類沒什麽不同。
由紀奈在村子裏停留了幾個星期,在這段時間裏,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同校學生全部離奇暴死。然後她動身前往東京,打算實現與自己心儀已久的偶像藝人約會的夢想。那藝人在享用了這個并不漂亮但卻擁有強大力量的女性肉體後,野心進一步膨脹起來。搜集競争對手的情報迅速演變成了直接的暗殺,偷竊提款機迅速發展成了洗劫銀行和珠寶店。
所有這些由紀奈都爲他做了。而同時,她的身體開始G.O.O化。
任何野使徒,隻要其力量達到某個程度,就會開始出現被稱爲G.O.O化的變異現象。而一旦G.O.O化開始,野使徒們就必須面臨一個嚴酷的選擇:要麽爲了力量放棄人類的身份,成爲不老不死強大無比但卻毫無人性的怪物;要麽放棄那巨大的力量,重新成爲弱小且注定一死的凡人。兩者必居其一,沒有中間道路可選。
出于各種原因,無論本人的想法如何,在已知的記錄上,沒有任何一個野使徒選擇重新成爲凡人。
通過之前幾個月的偷竊和搶劫,由紀奈已經囤積了大量的财富,因此打算放棄這力量,重新成爲普通人以和那藝人結婚。
但那藝人不想失去這個強大的法寶。而很快G.O.O化就進入無法逆轉的階段。
無論那個麥亞洛薩荷太普到底是什麽,他或她或它都必然是個極其強大的存在,其所提供的力量以人類的身份作爲代價,而既然作出交易的承諾,那就休想違約。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可以預知的了:在G.O.O化的過程中由紀奈的身體一天比一天醜陋,可以用令人作嘔來形容。那個藝人開始冷淡和疏遠她。開始勾搭别的女人。
并不出人意料地,終于有一天,當那個藝人和另一個女人的屍體在一家酒店中被發現時,他們的屍體連同那張床一起被凍成了碎塊。
由紀奈開始暴走。而就在同時,麻生大人也因此而找到了自己的獵物。
中野并不知道麻生大人在和由紀奈戰鬥時發生了什麽故事。SEERS的使徒所擁有他的力量絕非野使徒可能相比。而麻生大人更是所有使徒中的最強者,要對付一個剛剛開始G.O.O化,甚至還沒有失去人形的野使徒,自然隻是舉手之勞。
但出于某些不爲人知的内情,麻生大人沒有殺她,而是作爲中保,爲由紀奈和日本政府牽線搭橋建立了合作關系。
根據中野從人外局一些資深同事聽來的傳聞,據說由紀奈女王之所以對麻生大人言聽計從,是因爲她在戰鬥中傾心于麻生大人。
這可以理解,對于一個同時具備力量、美貌、智慧與溫柔的成熟男性,任何少女都可能爲之動心,哪怕她已經開始失去人形。
當然,無論事實是否真是這樣,由紀奈的戀情都注定是沒有結果的。但至少麻生大人能夠和她和平地交涉,而她制造出的冰淚石所具有的特殊價值也被發現。
心理的變形和肉體的變形是同時發生的,因爲在身體結構改變的同時大腦的結構也在一同變化。在完全失去人形後,由紀奈在鄂霍次克海開辟了新的家園,在自己制造的巨大冰山中完成了最終的變形。随着G.O.O化的完成,她終于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人性,成爲了超越人類的存在。由紀奈不再是由紀奈,而是由紀奈女王。
但她至少保留了人類時的些許眷戀與羁絆。因此,日本政府可以保證她能遠離人類社會安靜地生活,而日本在北部領海的防禦力量也因爲有一個友好G.O.O的存在而大大加強。
但無論如何,由紀奈已經永遠無法再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作爲人類時的記憶仍然存在,但對于已經不再是人類的由紀奈已經毫無意義。她唯一能做和唯一想做的,就是乘着夜色前往自己出生的那個小村子,在黑暗中注視自己的父母。
她的秘密拜訪在被人目擊後,成爲了當地的重要财源之一,而她的父母也受到日本政府的細心照顧,生活得很好。麻生大人說,這令女王非常高興。尤其是在她失蹤後老夫妻甚至還爲她生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由紀奈女王希望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能夠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而日本政府當然不介意用國庫資金來滿足她的要求——隻要國會議員們每人在24小時中少撈點外快,節省下來的錢就足夠那兩個小家夥用上幾輩子了。
這就是由紀奈女王,一個G.O.O的故事。确實是個善終。絕大多數G.O.O是無法得到這種生活的。
不僅僅是政策沖突問題。由紀奈女王能夠在體内以重元素常溫核聚變的方式消化吸收任何物質。也就是說,就算是不可回收的無機物垃圾也能作爲食物吃掉。而大多數G.O.O仍然需要以其他生物作爲蛋白質來源——比如人類。
那麽麻生大人呢?作爲最強的SEERS使徒,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和周圍那些小小的人類的呢?
在外形上,麻生大人并不比别的G.O.O更有人類特征——怎麽說呢?一團閃爍着金屬光澤,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的,像觸手或藤條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盤繞糾纏而成的一個大團,表面生有如同冰雪一樣純白色的毛,然後成爲一個長度超過20米,擁有無數觸手,類似犬科動物的長喙,粗大的尾巴,如同巨大白色狐狸一樣的生物。
麻生大人是所有SEERS的使徒中最強大的一個,遠非任何G.O.O可能相提并論。甚至可以說,除了《烏普薩拉協議》的四國以外,他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了。而與其強大力量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他在很多方面表現得比真正的人類更有人性。而這也是他最奇怪的一點。
麻生大人想要的隻是植物一樣的平靜生活。
很好嗎?
當然好——和由紀奈女王一樣好。它(她)也隻是想安靜地生活而已。對于消滅人類或者統治世界這樣的夢想,她才不感興趣呢。
但這裏有個問題:由紀奈女王之所以被稱爲女王,是因爲它不停地産卵,而且每天都在産卵。而從這些卵中孵化出來的,就是那種被稱爲雪女的生物。
剛剛孵化出的雪女長度不到1米,并且它們有一種奇怪的習性:隻要孵化,這些剛出生的雪女就會立刻開始互相殘殺。但它們隻攻擊和自己同一時段出生的姐妹,并且也從不對未孵化的姐妹動手。因此雖然女王平均每30分鍾就能産下一枚卵,但實際能夠長大的卻寥寥無幾。
但它們能夠長大,到目前爲止,最年長的雪女,即女王産下的第一批卵所孵化出雪女,體長已經超過4米,無論在形态上還是能力上都是母親的縮小版。雖然女王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們究竟能長到多大,但無論麻生大人還是專家們都相信,雪女們,至少是部分雪女們,長到母親那種體型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和母親一樣,雪女能夠在體内進行重元素常溫核聚變,它們能以任何物質作爲食物。但是另一方面——雖然它們看起來隻是一群巨大的蠕蟲,但實際上非常聰明,絲毫不亞于人類。
由紀奈女王無論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經完全異化,但它作爲人類時的記憶依然存在,對于它來說,人類雖然不是同類,但至少“曾經”是同類。和母親不同,雪女們并不是由人類變異而成,因此對它們來說,人類隻不過是一種比較聰明的動物而已,完全沒有“同類”的認知,就像一群來自外星球的生物一樣。雪女們對人類沒有什麽特别的感覺,當然也就不介意将人類作爲食物。
由紀奈女王每天都在産下數以十計的卵。而這些卵中孵化的雪女将不斷長大,在力量和體型上達到接近母親的水平時,也将開始産卵。
它們能夠以任何物質爲食。
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絲毫不亞于人類的智力。
它們對人類沒有任何認同感,就像人類對蟑螂沒有任何認同感一樣。
而同時,它們能夠繁殖。
中野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由紀奈女王對人類沒有惡意,隻是想安靜地生活而已。
但它的孩子們呢?
由紀奈女王一直都在産卵,而它的孩子們則并不把人類當成同類。
那麽麻生大人也是如此嗎?中野坐在麻生大人的背上,敬畏而又看着那隻巨大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生物。被純白色的皮毛覆蓋的軀體,卻是由無數藤條或觸手一般的東西構成的,如同一捆繩子一樣可以随意變形的形體。他知道麻生大人有一個配偶,并且一直都在愛着她,而那個配偶據說就是所有使徒——無論是SEERS使徒還是野使徒——的原形。當然,也是所有G.O.O的原形。所有的使徒都由她發展而來,就像麻生的那幾個弟子是由他發展而來的一樣。
那麽這裏就是個問題了。“她”能夠生孩子嗎?如果能夠生孩子,生出的孩子又會是怎樣的呢?
和G.O.O不同,麻生大人表現出一種令人愉悅的人性和人情味,因此有時候中野會和他進行一些非正式的交談。他曾經問過麻生大人這個問題,但對方在沉思了片刻後回答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想得太多比較好,隻會讓你徒增煩惱而已。”
于是他就不敢問了,隻能把疑惑和不安留在心裏。
即使不考慮麻生大人和“她”的關系,SEERS的使徒也被證實具有發展次級使徒的能力。就像SEERS将自己的力量通過“她”導入普通人體内,使其成爲使徒一樣,SEERS的使徒也可以類似的過程将自己的力量導入其他人,制造出所謂的次級使徒。
在力量上相差甚遠,但依然比大多數野使徒強大得多。雖然他們并沒有服從創造自己的使徒的命令,但使徒們也絕不會輕易賦予他人以力量。而這些次級使徒,也還是相當于他們的後代。
不過,至少,他們仍然是人類,有人性。
就像麻生大人的那四個徒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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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上午11時20分
日本東京新宿
對于這一個星期他突然知道的東西,奧利佛不知道是該興奮還是該害怕。
SEERS。使徒。《烏普薩拉協議》。以及佛雷卡小姐。這些真相令他們心驚肉跳。
佛雷卡小姐是他談得最多的。她是所有問題的核心。
“那個佛雷卡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小時前,奧利佛滿嘴的美味佳肴,含含糊糊地問道。
“她是個好女人,你會喜歡她的。”麻生答道:“雖然看起來有些高傲,但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然後他用筷子指指奧利佛:“不過到我向她介紹你們的時候,可一定要記得注意吃相。佛雷卡小姐最讨厭粗魯的人了。”
奧利佛點點頭,然後繼續享用麻生制作的咖喱燒肉。
吃相不好不是我的錯。奧利佛一向是這樣認爲的。誰讓他的老大喜歡親自下廚呢?麻生先生的廚藝和他的戰鬥力一樣強悍無比,讓人沒辦法抵擋放量大吃的欲望。
“佛雷卡小姐和先生到底是什麽關系呢?”坐在奧利佛身旁的鶴子突然問道。“你們是戀人嗎?”
鶴子表情嚴肅得令人吃驚,看來她非常關心這個問題。不過這也難怪,作爲早川秀的妹妹,鶴子從6歲開始就和麻生一同生活了。像這種近乎于“父親決定再婚”的大事件,當然不能馬虎對待。
“這個問題三兩句話很難說清哦。成年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是很難界定的。不過……”麻生沉吟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說是戀人恐怕不恰當,要說是主君和家臣倒還更貼切一些。”
是這樣?看來五刃衆将又有一位新老大了。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奧利佛對此倒是挺期待的。有美女看有什麽不好?
“小心别又愛上了男人才好。”高野模仿鶴子的口氣揶揄道。
“去死!”
奧利佛.奧達。當然,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因爲聽起來很順耳。在戶籍上,他的正式名字是織田奧利夫。雖然祖上有個綽号尾張大白癡的曆史人物,但和老媽一樣,他對那位名聲顯赫的祖宗并沒有什麽好感。僅僅因爲那個姓氏,周圍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有義務成爲一個出類拔萃的大人物,而不是一個沉湎于卡通世界和幻想小說中的宅男——或者更糟糕的,加入一個叫什麽五刃衆的街頭不良少年團夥。
街頭不良少年團夥?
哈!作爲新宿不良少年界的明星團隊,五刃衆确實很有點名氣。但如果他們知道麻生大人其實是個43歲大叔的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而且他們并不是什麽不良少年團夥,隻不過偶爾會修理幾下不知好歹的家夥罷了。畢竟他們主要活動于新宿的裏世界,難免要和各種三教九流的邪惡人物打打交道——而且這些家夥通常隻聽得懂名叫暴力的語言。
新宿的裏世界并不是個讓人覺得愉快的地方。它們隐藏在繁華大廈投下的影子中,是這塊華麗波斯地毯的另一面——散布在遊客們難以注意到的偏僻角落,由廉價公寓、狹窄小巷和肮髒的樓房構成的迷宮。滿地都是神情兇狠的暴力團和文身人士。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随處可見。來自巴基斯坦、柬埔寨和查尼斯的偷渡者聚集成堆。除了他們以外,這裏的居民還包括上百萬隻老鼠。
作爲五刃衆的老大,麻生先生居住在這裏,電話每天随時都會響起,隔三差五就會有一些希奇古怪的人前來拜訪。然後他就會馬上行動,去處理一些希奇古怪的事件,範圍遍布整個東京。而即使是空閑的時候,他也常常會去給高野氏的師傅,一位名叫皇昂流的私家偵探幫忙。
而作爲他的助手,麻生先生不但賦予他們強大的力量,同時也在不斷地訓練他們,并且在“工作”時也帶上他們,以資見習。
在這個過程中,奧利佛他們見識到了不少東西,令他們眼界大開。
當然,有時也包括一些非常可怕,令他們甯願忘記的東西。一些真正的,屬于“陌生的世界”的東西。
和早川兄妹以及高野氏一樣,自從和麻生先生相識後,奧利佛的生活就發生了本質性的改變。他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就好的一面說,他被賦予了強大的力量和近乎永恒的青春——當然,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永恒,隻是能活得非常久而已。如果不進行定期維護,他最多也就能活個600年左右,和麻生自己還是有本質區别啊。
至于壞的一方面嘛……
“媽媽,我的初戀對象竟然是個男人!”
“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40歲大叔!”
然後奧利佛驚恐地發現,老媽居然打算再婚,而再婚對象就是那個騙走了他純潔初戀的大叔!
靠!這都叫什麽事吧?
這事不是他的錯。當時是在一個黑暗的午夜,他們母子倆正被一群拿着槍的血族殺手追捕(死鬼老爸,連血族的錢都敢貪污,活該變成篩子)。母子倆跑散了,而就在這時……一位大美女像從天而降的救世主一樣出場了。
他永遠忘記不了當時都看到了什麽。
那個大美女的手中揮舞着一根如藤條般生有葉片和荊刺的鞭子。伴随着一道優雅而又淩厲的弧線,七八個手持槍械的吸血鬼瞬間變成了碎塊。
在看到她臉孔的一瞬間,奧利佛愛上了她。毫無疑問,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女神。
然後才發現“她”竟然是個男人。
靠!在那種場合,那種環境,誰會注意到那位武藝驚人,國色天香,身上散發着芬芳宜人的RosenWines香水味的大美女竟然是個男人呢?
幾分鍾後,那位長得像美女一樣的40歲大叔把老媽也救了回來,然後将母子倆帶回自己在新宿的住所。那是一個外表看起來相當破舊的倉庫,但内部卻被布置得溫馨而舒适。麻生讓他們母子倆安頓下來,然後開始做飯。麻生的廚藝和他的戰鬥力一樣令人驚訝——更何況是剛剛死裏逃生的人。
然後麻生開始行動。電話鈴聲不絕于耳,希奇古怪的各色人等絡繹到訪。當時奧利佛的印象就是麻生的人脈能夠通天(後來才知道,事實确實就是如此)。12小時内,事情被解決了。麻生告訴他們:“事情已經解決,你們可以安心生活了。”
就像他說的那樣,事情真的結束了。血族不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
然後麻生微笑着遞給他們一張帳單。酷!
事情結束了,但問題并沒有結束。沉湎于充滿浪漫耽美情節的幻想小說和漫畫的老媽,突然開始關注現實世界,注意起美容美體打扮健身來。
然後她開始隔三差五地拉着奧利佛往麻生家跑。每次寒暄時老媽都會熱心地旁敲側擊麻生的婚姻狀況。動機已經不言而喻。
這應該不算什麽出格的舉動。麻生隻比老媽大三歲,而且又是未婚的黃金王老五,和一個單親媽媽結婚也不算什麽出格吧?
但我不要!奧利佛堅決反對。
一見鍾情的初戀對象是個男人已經足夠傷害他脆弱的心靈了,而如果讓這樣一個不老不死的老妖怪成了自己的新爸爸,天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老媽,你有沒有考慮過,等到20年後你頭發花白時,麻生先生看起來卻依然像個高中生,這不會出問題嗎?”
不要!我不要這樣一個新爸爸!
“尤其是那個新爸爸還是你的初戀對象?”鶴子經常這樣打趣他。每次他都氣得要爆炸。
但不可否認,麻生先生并沒有“騙”走他的初戀。當時他還根本一句話都還沒說呢,自己就已經愛上對方了。
經過一次莽撞的行動,在狠狠修理他一頓後,麻生大人終于同意賦予他力量。然後開始組建一個具有分工和能力互補性的團隊作爲自己的助手。這就是五刃衆。雖然同樣是麻生先生的弟子,同樣是繼承了SEERS的力量,但奧利佛始終覺得和另外三人有距離。
他不像早川兄妹,他們的父母在很早就已經過世,是麻生把他們撫養長大的。對于麻生先生的一切詭異之處,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他不像高野,他原先是麻生先生的朋友,那位名叫皇昂流的私家偵探的弟子。在通過麻生而獲得SEERS力量之前,他已經是個具有相當資質的靈能力者,擁有能夠看到他人靈魂的眼睛。據他所說,他“完全看不到麻生先生的靈魂”。而正因爲如此,和後來接觸到的很多類似的靈能力者一樣,他非常明智地選擇不去注意麻生先生那些可怕的細節。在個人感情上,他喜歡麻生先生;而作爲人類,他本能地畏懼他,希望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奧利佛是個普通人,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看待麻生的。怎麽說呢?他确實是個很好的人。擁有驚人力量的同時性格卻出人意料地溫柔,不但沒人見過他發脾氣,甚至連一句重話也沒說過。而除此之外麻生還是個家政高手,嗜好是操持家務和下廚做飯,而他的廚藝也确實可以說是超專家級的。
但是在一些時候,他又會顯得有些……讓人害怕。
生活在他周圍的人常常體驗到這種感覺。但奇怪的地方是:誰也說不出到底什麽地方讓人害怕——麻生先生“就是”讓人害怕。沒有來由。
那種畏懼,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類似于獨自入睡的兒童對房間中黑暗角落的畏懼,人類對陌生人的畏懼,一種出于本能的提防與畏懼。
但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很長時間以後奧利佛才注意到,自從和認識麻生之後,他就對女性脖子以上的部分再也提不起興趣了。和那個40歲的大叔相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個個都顯得不堪入目,更不用提周圍那些的普通人。他隻對女性的軀體感興趣,而如果男人隻注意女性的軀體部分,那基本上是無法産生性欲以外的沖動的。
“你這樣會變成花花公子的啊。”老媽憂心忡忡地說。作爲女性,她當然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這又不是我的錯!
把老子純潔的初戀還來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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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上午12時
日本東京銀座
“遊馬,你是個好人。”
當麻生說這句話時,她正和一位英俊的年輕人共進午餐。在這座頂級酒店的餐廳裏,客人們個個衣冠楚楚,而麻生卻隻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外套。如果是一般人的話,肯定會招來侍者們的白眼吧?
但對于這位擁有絲絹般光澤的黑色長發和令人震驚的絕麗容貌的知性美人來說,無論她穿什麽衣服都顯得風姿卓越。那怕隻是一件普通的外套,穿在她身上都如同上等的禮服。
她把那象征着愛與承諾,裝有鑽石戒指的盒子輕輕合上,推回對面的年輕人手中:“你根本并不了解我。我們之間真的不應該有比普通朋友更進一步的關系,我是爲了你好。”
“爲什麽?”坐在麻生對面,名叫遊馬的年輕人不安地問道:“我是真心喜歡麻生大姐的啊。”
“我的年紀比你母親還大了一歲呢。”
“我不在乎!”
“你是筏原重工未來的繼承人,而我卻隻是個普通的小職員,而且還兼職**女王。”
“我不在乎!”
“也許我不該告訴你,但是在給你父親當技術顧問的那段時間,我和你父親上過床。”
“……我不在乎!”
“是這樣。那麽……”麻生突然湊近遊馬,用隻有他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如果我說我*曾經*是男人,你也不在乎嗎?”
遊馬張大了嘴巴,一句話說不出來。
“男……男……男……男人?”
麻生點點頭,雖然遊馬的反應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還是讓她覺得有點擔心:“突然知道這個确實很難接受,但這是真的。”
她輕輕撫了撫頭發,從她身上散發出一陣泌人心馥的芬芳,令周圍的人爲之側目。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隻有6歲。但從那以後,你難道就沒有覺得奇怪,我的相貌一直沒有變化?”她頓了頓:“從容貌上看,我像是個43歲的女人嗎?”
當麻生說這話時,一個路過的侍者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明白無誤:你有43歲?
看起來連20歲都不到呢。
“就像你猜想的那樣,我的身體不會衰老。”麻生輕輕握住遊馬的手:“而除了這個以外,我還可以随意改變性别。”
她拉過遊馬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而我,原先就是男人。”
麻生的胸膛溫暖、柔軟而堅挺,足以令任何男人神魂颠倒。但是遊馬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從小的夢想突然破碎,變成了荒誕的噩夢——自己從小尊敬和愛慕的麻生大姐,居然是個男人?
“爲什麽會這樣?”遊馬盯着眼前的盤子,用力克制住想要放聲大哭的欲望。“你到底是什麽人呢?外星人嗎?”
“很難對你解釋清楚。”麻生凝視着對方的眼睛,“但那和你真的沒有關系,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着。幾秒鍾後,麻生站起來,旁若無人地走開了。隻留下神情空洞的遊馬一個人坐在桌前。
遊馬并沒有意識到,麻生已經在他身上做了一些手腳。
人腦是一台複雜而精密的電化學計算機,人類的一切理性、情感與欲望皆誕生其中,其運行機制如同宇宙本源一樣神秘莫測。但那隻是對于普通“人”而言。對于麻生來說,那隻不過是些在立體神經網絡中流轉的電化學信号而已。
簡單而微妙的腦回路改造,剔除遊馬大腦中麻生真紀的數據與前頭葉和腦垂體部分的聯動刺激反應,當遊馬回過神來後,他将發現:那個曾經令他神魂颠倒的麻生大姐,已經再也無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瀾。
所有的記憶依然存在,但他将困惑不解:自己原先的感情都到哪裏去了呢?
隻有麻生能夠回答這個問題,而她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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