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約櫃2


瑞本無法理解眼前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那個被稱爲約櫃的東西很大——非常大——大得難以想象。塞滿了這個廣闊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它就在瑞本的面前,但他根本沒法看清它到底是什麽樣子。

不但沒法看清楚,連在大腦裏勾勒一下那東西的大緻輪廓都是不可能的。人類的大腦實在太小,無法容納如此巨大而詭異的事物。

出現在瑞本眼前,占據了他整個視野,那個被稱爲約櫃的東西——一片沸騰、蠕動、翻滾,無邊無際,活生生的,血的海洋,肉的叢林!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那到底都是些什麽啊!

在厚實的黏液下,無數雜亂的器官或類似的結構在那東西如同煮沸的肉湯一樣瘋狂翻騰的表面以無法形容的速度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生成和分解——碩大的眼球,扭曲的脊椎,沒有軀幹的肢體,跳動的心髒,膨脹的肺葉,覆有甲殼的節肢,粗大的觸手,飽滿的Ru房,銳利如刀劍的鳍,鮮紅的生殖器,糾結的腸子,無定形的僞足——而這僅僅是能夠辨認出的一小部分,極小極小的一部分。這些可怕的東西,每一個和任何一個都無法形容地怪異,畸形,醜惡,可憎,令人作嘔。它們在那東西即非固體也非液體更非氣體的表面瘋狂地翻滾着、抽搐着、蠕動着、扭曲着、搏動着,然後迅速消融在那團混沌的濃湯裏。

無以計數的粗大觸手在那東西周圍不停地伸展着,收縮着,扭動着,飄舞着,痙攣着,顫抖着。它們本身也是由大量較細小的觸手盤繞而成。那閃爍着磷光的光滑表面似乎是某種流動的液體,在變幻的紋理中不停伸出、長出、流出、分裂出、幻化出無數較細小的觸手、節肢、爪子、腫瘤、水疱、以及其他形狀各異的附屬物。它們的動作輕柔而舒緩,如同飄蕩的海草,仿佛飛揚的絲帶,但那輕柔的動作中卻蘊涵着某種不會直接表現出來的,毀滅性的力量。伴随着那些觸手的伸縮和舞動,空中時不時被劃出一道道五彩缤紛的絢麗光帶。

婉轉而空靈的歌聲回蕩在這個空間的每一個角落,成千上萬形狀各異的血盆大口如同一朵朵恐怖的鮮花在那東西表面不停翻出,綻放,消散。這些沒有下颌的巨口流淌着涎水,周圍環繞着無數半透明的觸手、樹枝般的附肢、刀鋒般的利齒,以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它們齊聲吟唱着沒有歌詞的聖歌,歌聲輕柔、悠長、深沉、甜美,每一個音節都充盈着聖潔、安詳、優雅與高貴。時不時地,它們向外吐出一團團黏液和血肉的混合物。那些可怕的嘔吐物中有一些似乎是有生命的活物,它們在那東西表面厚實的黏液中緩緩蠕行,宛如一條條巨大的蛞蝓、烏賊或阿米巴蟲的混合體。

鋪天蓋地的毛細血管和神經節網絡塞滿了這個龐大空間的每一寸空間。在這些緩緩旋動着的暗紅色網絡中,遍布脈動着的疣瘤、孢囊和結晶狀組織,它們緩緩地膨脹和收縮,仿佛正在呼吸。幽靈般忽隐忽現的形體在這血管與神經的叢林中飛舞、晃動,不時化做一道道閃電或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又排列成新的形狀出現在新的地方。它們本身也似乎是由大量更小,更難以辨認的實體構成,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它們的存在形式可能類似于以密集而一緻的方式移動的鳥群或魚群。但這個形容本身就很不形象,因爲人類的肉眼連它們到底是什麽形狀都看不清。

周圍的空間異樣而又難以察覺地波動着,伴随着虛空中一絲絲微不可見的波瀾蕩漾開去,瑞本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周期性地發生細微的錯位、扭曲和偏斜。但另一方面,這似乎并不是通過操縱重力實現的,他沒有察覺到重力異常導緻的不适感。偶而,幾縷黑色的細線在白色與金色的虛無中迅速閃現,跳着歡快而癫狂的舞蹈。它們的舞步斷續而雜亂,頻繁地在沒有熱量和顔色的火焰中歸于虛無,然後瞬間在其他位置再次凝爲實體,仿佛古老膠片影象中常見的那種斑駁的線紋。

那東西的外圍被一團明亮而又沒有溫度的朦胧光暈所籠罩,裏面是一片虛無缥缈而又變幻莫測的複雜幾何圖形的海洋。在那裏,一些東西正在以複雜的軌道和方式翻動和旋轉,像水泵在抽水,像齒輪在轉動,但卻又完全不是以人類所熟悉的方式。這使它帶有某種機械的特點,一種由扭曲的空間、不同種類和能級的能場以及其他的一些更加詭異的存在構成的,有生命的機械。而在那東西半透明的表面下,是無數比表面的那些更加匪夷所思的實體。那些以有悖常識的怪異方式運動着的,可怕的東西,它們全部是真實的和可辨的,但有很多地方都不符合被人類的大腦和思維所習慣的幾何透視原理,無法描述。

在那東西周圍飛舞着一種奇怪的,閃閃發光的物體。它們是直接從虛無中憑空浮現而出的,大的如房屋,小的如蚊蟲,漫無目的地在那東西周圍飄蕩。它們時快時慢地飛舞着,遊弋着,旋轉着,翻滾着,跳躍着,膨脹着,收縮着,分裂着,融合着,突然消失無蹤然後出現在新的地方,無聲地爆炸成一團絢麗的煙火,或者幹脆一頭紮進那東西沸騰着的表面,與之融爲一體。它們移動迅速,并且和它們所環繞的那東西本身一樣,這些物體也籠罩在一團明亮而柔和的光暈裏,使觀察者難以看清它們的樣子。

而在那一切的中央,在那被流動的黏液覆蓋,變幻無定的半透明表面下,在那翻騰着的生物組織深處,在那被稱爲約櫃的東西的核心,是一張人類一樣的臉。

一張由無數蠕動着的器官、觸手、僞足、口器,肢體、内髒、疣瘤、胞囊、血管、神經和更加詭異的東西排列構成的,巨大的,女性的臉。

美麗得無法形容。

那東西的每一英寸表面都在不停翻滾,不停變化,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器官、組織和結構在生成、變異和分解。

但無論如何變化,那張臉孔本身始終不變。

她的面容聖潔而安詳。

那不是人類可能擁有的美麗。

她的神情空靈而莊嚴。

那是異形的女神正在沉睡。

太過龐大,太過複雜,太過恐怖,太過陌生。太過異質。

無時無刻不在生長,無時無刻不在增殖,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這是人類的大腦無法接受的瘋狂。

這是人類的語言無法描述的怪異。

一個完全異類的造物。

一個徹底非人的存在。

這就是霍夫曼教授所說的“她”。

約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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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本在霍夫曼教授的帶領下,沿着四面透明的空中走廊向約櫃深處走去。

他不再說什麽,隻是安靜地看,安靜地聽。

至少在這裏,霍夫曼教授掌握着主導權。

在這個恐怖的地方,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令瑞本不安,并且敬畏。

約櫃周圍遍布四面透明的空中走廊,以聯結遍布這個空間和約櫃表面的各個工作站點。

所有空中走廊都通向一個最爲龐大,被稱爲“主脊”的中央主幹走廊,直接指向約櫃的中心。而那也正是霍夫曼教授帶他前往的最終目的地。

在那張巨大、詭異、恐怖但卻又無比美麗而聖潔的面容的額頭部分,鑲嵌了一顆閃光的寶石。那就是約櫃核心控制室的入口,數據/指令交換系統的所在。

當他們在走廊中前進時,瑞本感覺自己正行走在一片血與肉的密林中,某種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可怕巨獸的體内。周圍的空間畸變使他的視野不斷發生偏斜和扭曲,令他感覺自己置身于深水之中。透過空中走廊透明的牆壁,他周圍滿是蠕動着,黏黏糊糊的靜脈和神經,伸縮着的觸手和爪子,以及無數更加希奇古怪并且醜惡可憎的東西。它們時不時地摩擦、撞擊和敲打着透明的牆壁、天花闆和地闆,發出令人厭惡的漬漬黏黏的聲音。透過那被嚴重遮擋着的視野,可以看到,雖然約櫃确實是固體的。但是當距離足夠近後就能發現,約櫃那由厚實的透明黏液構成的表面,其邊沿輪廓相當的模糊,似乎籠罩在一層薄而濃稠的煙霧中(如果那真的是煙霧的話)。而在那層黏液下,約櫃那不斷生成和分解各種可怕的生物組織的表面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不是固體。

但另一方面,不像固體的約櫃卻很古怪地受到其他固體的影響和束縛,這讓人難以分辨它到底是不是固體的存在。從約櫃的外殼部分延伸出大量的電纜、機械和透明的支架,它們深深陷入約櫃那紛亂而恐怖的體組織深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框架狀結構,将約櫃包容其中。這種情景簡直就像是用鐵籠子關住一團蒸汽,完全不合常理。但DARPA确實做到了這一點。大量的監測和控制裝置通過某種方式堅實地固定在約櫃那看起來虛無缥缈并且不停變化的表面上,形狀奇怪的龐大機器與蜿蜒的玻璃走廊從它周圍的牆壁伸出,将它們的另一頭淹沒在那團蠕動着的紛亂生物組織中。無數的機械手沿着腳手架狀結構四處滑行。而在這些巨大的設施和附屬物之間則修建有大量透明的空中走廊和電梯,聯結各個工作站和控制裝置。

這個框架狀結構本身也具有支撐的作用——但隻夠支撐自己。隻憑那些東西是根本不可能支撐約櫃自身的重量的。

顯然,約櫃是靠自身的力量懸浮起來的。

事實上,從剛一進入外殼内部,這個用來容納約櫃的巨大空間,瑞本就察覺到了重力控制的存在,而那控制的來源隻可能來自約櫃。但這種控制的精妙是俄軍的同類裝置無法企及的——它甚至能夠在極小的不同區域塑造出不同的重力環境。當他們在透明的走廊中步行時,走廊外面的工作人員卻在失重環境中遊泳。

工作人員憑借小巧的推進器在遍布各處的走廊和龐大機器之間遊弋。當然,也包括無處不在,裝備黑色外骨骼戰鬥服的天狗部隊。他們裝備的外骨骼戰鬥服和肩膀上的觸手使他們擁有一種不屬于人類的敏捷,如同人猿泰山般在複雜的鋼鐵與血肉的叢林之間縱躍自如。他們全副武裝,随時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

而這“意外”,當然是來自約櫃本身,他們周圍的那些東西。

按照霍夫曼教授的說法,現在約櫃正處于安定期,因此适于參觀。

瑞本無法想象“她”活躍時會是個什麽樣子。

“就像你之前早就知道的那樣,約櫃是我們所有力量的源頭。”霍夫曼教授:“所有的東西,特别是那些隻有聯邦軍隊才擁有的好東西——都是從約櫃而來。”霍夫曼教授伸出一隻手:“看那兒!”

在走廊外面不到50碼開外,一台狀如渦輪發電機的巨大機器沿着腳手架上的滑軌接近了約櫃表面,在它前端,是一個直徑大約20英尺的線圈狀結構,在那裏面,是由無數金色鏡片組成的圓環構成的深井,

這台機器的外殼大部分都是透明的,以便讓人觀察其中進行的操作。瑞本看到,當這裝置接近約櫃的表面時,其頭部的線圈狀結構泛起無數電弧,然後像爪子一樣伸展開來。

仿佛接到了某種指令,那些在原本在約櫃周圍懶洋洋地飄蕩着的,閃閃發光的東西中,最接近那裝置的一個,猛地改變了方向,以一種令人渾身不自在的方式吊兒郎當地飄進了那個爪子狀結構中。它停止了下來,固定在一個位置,抖動着,沿着各個不同的方向飛快地旋轉着。

金色的鏡片開始發光,那東西随即發生了變化——它表面的半透明黏液層開始急劇拉長,仿佛正在受到某種吸力的作用。雖然那東西本身并沒有移動,但它表面的黏液層已經變成了蛋形。

那東西像隻巨大的心髒一樣猛跳了幾下,一大群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從它表面蜂擁而出,然後立刻被吸進了渦輪發電機狀裝置的内部。通過那裝置表面的觀察窗可以看到,它們被注入造型标準的半透明方塊形容器裏,沿着腳手架上的金屬管道輸送到約櫃的外殼部分。

瑞本覺得很眼熟。他在參觀相變移導彈生産工廠時見過類似的東西。退消相幹裝置。除非敵人有100%的把握将至少300倍于實際數量的導彈在0.3秒内一個不剩地全打下來,否則安裝這種東西的洲際彈道導彈是絕對不可能被攔截的——當然,如果不考慮人類駕駛員的感官與思維無法适應的問題,同樣的裝置也可以安裝到戰鬥機上。當時他看到的那個東西就是和現在看到的一樣,被裝在透明容器中,看不清楚形狀的小肉團。

“你現在看到的是尚未經過滅活程序的原生SPM。呃……SPM就是SEERS異能發生器(SEERSPowerManifester)的簡稱。”霍夫曼教授按了幾下手腕上的鍵盤,一個全息顯示屏在他們面前顯現,然後畫面開始迅速放大。

現在,瑞本終于可以看清楚那些像鳥群一樣在約櫃周圍飛舞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樣了。

一團被包裹在厚實的透明黏液中,閃閃發光,亂七八糟,無可名狀,無定形的生物組織團塊,被絲絨般的神經狀組織所纏繞,被蠕動的血管網絡所覆蓋。和約櫃一樣,它那煙霧狀的表面像煮沸的肉湯一樣不停翻滾變化着,無以計數的觸手,肢體,口器,神經,疣瘤,水疱以及更加匪夷所思的東西在它表面以驚人的速度生成和消失。它們的形體無規律地波動着,非周期性地使自己籠罩在一團不可辨别的混沌與朦胧中。

但最讓瑞本印象深刻的是它們的移動方式:它在空中以一種無比别扭和詭異的方式旋轉和滾動着,——似乎完全不受慣性影響,并且是“傾斜”和“扭曲”着移動的。

瑞本沒辦法說清那種“傾斜”和“扭曲”到底是種怎樣的移動方式。但哪怕它們隻是朝一個方向進行單純的直線移動,作爲人類的觀察者也總是會覺得它們是在走一條搖搖晃晃的弧線,很難判斷出它們真正的移動路線。人腦在判斷運動物體的移動方向和運動速度的無意識處理過程是爲了處理經典物理世界的運動過程而設計的,它在判斷那些東西的行動方式時總是出現錯誤。

它們根本就不是這個爲人腦所熟悉的物理世界的存在。

而它釋放出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原始SPM,看起來是一群正在蠕動着的小肉團。其中有一些具有明确可辨的形态,那似乎有點像個蜷縮成一團的蝌蚪……或者某種生物的胚胎,尚處分化早期,剛剛脫離受精卵階段,還未成型的胚胎。

這些東西的任何一個方面都讓人類的感官、大腦和思維極不自在。但同時,它們卻又給人一種奇異的美感。特别是約櫃表面那些可怕的大嘴始終都在吟唱着的那種空靈的歌聲所營造的氛圍,以及它們和約櫃周圍那些由複雜的點、線和光暈構成,不斷旋轉和翻動着的光環和幾何圖形——這使它們看起來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聖存在,異形的天使。

“‘Freka’sAgkelocyst’。你看,在本質上,SPM是被獨立地提取出來,予以黑箱化的SEERS異能。和出現在查尼斯的野使徒身上具有的類似結構很相似。除了性能以外,無論在可靠性還是安全性上都比世界上任何擁有遺物的國家好十倍——瑞典和俄國例外。它們是聯邦幾乎所有遺物兵器的基礎部分,就像構成人體的上千種不同結構和功能的細胞都是來自相同的DNA編碼一樣,制造相變移導彈必須的退消相幹裝置,XF-666部隊的終結者能力模塊,空間壓縮裝置的迪亞特效應增幅器,靜滞場發生裝置,乃至可控G.O.O的主體部分——雖然功能和作用完全不同,但它們的原始形态都是這個樣子。”

“我們有專門的設備和處理程序,能夠根據需要培育成所需要的能力和規格,然後把它們黑箱化。在這個過程中,大多數SPM都将被殺死——成爲被稱爲DSPM的可安全利用版本,然後編制程序,成爲可以裝備到各種武器上的狀态。”

瑞本點點頭,然後問道:“但我也聽說,有一些特殊裝置使用的功能模塊是‘活的’。那是不是說,這種功能模塊裏用的是沒有經過滅活的SPM?你剛才說過,所有的功能模塊都是經過黑箱化處理的,沒有任何生命維持設備。那樣的話,它們是怎麽保持生物活性的?它們的能量從哪裏來?用來進行新陳代謝的物質又是怎麽獲得的?”他盯着屏幕上那些小小的肉團:“它們是生物,對吧?”

“這個問題不錯。”霍夫曼教授向兩旁一揮手:“但我得插一句:生物和機械沒有本質區别。什麽是生物?如果是一般人的頭腦中對生物的概念的話,那麽我必須說:這種所謂生物,從本質上隻不過是一種比較精細的分子機械系統而已。有這樣一種機器,它能以超巨型分子作爲自己的記憶體,以化學鍵爲媒介儲存能量,從周圍攝取原料進行代謝,維持自身系統的穩定存在并在體内制造自己需要的各種分子元件——人類把這種機械稱爲‘細胞’。”

“你現在有沒有注意到?我們沒有給約櫃安裝任何形式的生命維持裝置。在這15年裏,我們從來沒有爲她提供任何能量和物質,但她從一開始就能在這種情況下生長。而所有的SPM從本質上說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你是否認爲它們會不具備本體的部分特性?除非必要,否則全部都必須使其失去生物活性後才能保證安全。”霍夫曼教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由SEERS制造出來的……東西……不警惕一點是要惹大麻煩,不是嗎?”

“這樣的說法我到處都能聽到。所有的一切,包括‘她’,都是SEERS的造物。那麽,我認爲您應該帶我去看看那個SEERS。那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樣?”

“SEERS确實在這裏,但并不是在約櫃裏的什麽地方。”

“這是什麽意思?”瑞本感覺莫名其妙。“什麽叫‘确實在這裏’,但又‘不在約櫃裏的什麽地方’?”

衆所周知,約櫃裏裝的是SEERS的意識中樞。那麽在瑞本的想象中,那自然是這樣一個樣子:在約櫃那不可名狀的體組織深處,很可能是它的中心,肯定有某種羊膜狀組織或類似的結構,裏面就沉睡着那個可怕而又不可思議的SEERS。

“不,不是這樣的。”霍夫曼教授再次重複了他的話:“就像在字面上說的那樣,SEERS确實就‘在’這裏,在約櫃體内,但并不是‘在約櫃裏的什麽地方’——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約櫃裏并沒有你想象的那種像盒子一樣的結構,讓SEERS躺在裏面供你參觀。”他搖搖頭,“SEERS确實是在存在約櫃中,以某種形式。”

“某種形式?”

“形式——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形式,從來不知道。”霍夫曼教授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了,就像太陽突然被雲層遮蓋:“我們從15年前就在研究她的身體,她的解剖學結構,她的細胞,她的DNA,她身上任何可供研究的東西,但我們就是沒有找到SEERS。”

“是的,我們知道,自從她把自己作爲祭品獻給SEERS後,SEERS一直就栖息在她體内——當SE……她變成約櫃後,确實一直就在這裏,在她體内,但我們就是找不到。”

她。

她把自己作爲祭品獻給SEERS。

SEERS一直就栖息在她體内。

當她變成約櫃後。

從各種途徑獲得的細節開始逐漸變得能被聯系起來。

NoholyofNoholies。當他提到自己信奉東正教時霍夫曼教授的奇怪表情。她。SEERS。

在瑞本的意識中,各種線索開始排列出一個模糊的形體,一個仍然還不能稱之爲輪廓的影子。

“那麽,看來有些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瑞本清了清嗓子,用盡可能有把握的語調低聲問道:“那麽,您是不是在暗示,約櫃,也就是你所說的‘她’,最初是一個人類,一個和我們一樣的凡人,對嗎?”

而且15年前的那個“偶然事件”,也是因爲她,對嗎?瑞本在心裏問道。

霍夫曼教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而瑞本則很識相地靜靜等待着。

剛才那個傲慢無禮的老**到哪裏去了?現在的他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看來剛才那個問題刺激到他的某根神經了。但到底是什麽,又是爲什麽呢?

幾分鍾後,霍夫曼教授的思緒終于重新回到了現實。他用力吐了口氣,繼續前進。

他沒有回答,甚至連看都沒看瑞本一眼,隻是打了個手勢示意瑞本跟上來。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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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壓抑的沉默中,霍夫曼教授帶着瑞本向約櫃的核心控制室走去。

核心控制室深深陷于約櫃那可怖的體組織深處,在那直徑超過1000碼的巨大形體中央,那裏也是約櫃的起源,約櫃最初的形态之所在。

當然,那并不是安裝在約櫃内部的唯一一個工作設施。爲了研究和控制約櫃和約櫃裏那SEERS的力量,從外殼部分延伸出無數結構類似隧道掘進機的裝置,深深陷入約櫃内部。瑞本不敢想象長期呆在約櫃裏面的感覺。

光是觀察約櫃的表面就足夠讓他毛骨悚然了,但是隻要靠近“她”,靠近“她”的面龐,走進“她”的内部,那種壓迫感卻突然消失了。

和“她”内部相比,約櫃表面的恐怖與怪異根本算不了什麽。

在這個長度超過1000英尺,通向核心控制室大門的狹長走廊周圍,“她”密密麻麻地遮滿了透明的牆壁和地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在他們的頭頂,兩旁,腳下,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她”。“她”們蠕動着,旋轉着,脈動着,生成着,分解着,在這些面容之間,纖毛、觸手或神經狀組織不停伸縮顫動。

一個“她”正在冥目沉思,神情嚴肅。

一個“她”的嘴巴裏吐出一根像臍帶一樣搏動着的雙螺旋管子。

一個“她”很不淑女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一個“她”的眼眶裏伸出無數黑色的觸手。

一個“她”的嘴唇正在動着,仿佛正在夢吟。

一個“她”的臉上滿是流動的,仿佛某種怪異文身的紅色線條。

一個“她”好奇地打量着瑞本。

一個“她”正在親吻旁邊另一個“她”的面頰,後者不耐地還給她一個白眼,縮進了紛亂的體組織内部。

一個“她”像蚌殼一樣不停開合,裏面是一團團顫動着的腐肉。

一個“她”長有奇怪的潰瘍或水疱,那實際上是其它幾個較小的“她”。

一個“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滑稽的事,無聲地笑了起來。

一個“她”沒有物理性的實體,完全是一團被包裹在某種原生質黏液薄膜中,塑成面部輪廓的等離子火焰、全息圖或類似的東西。

在這些美麗面孔的環繞下,瑞本感到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僅僅是因爲那恐怖,還因爲“她”的美。

“她”的面容是完美的。徹底的完美,完美的極緻,超越人類想象能力的完美——完美得令人恐懼。

和人類一樣,“她”擁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但同樣擁有這些部件的人類卻絕不可能擁有這種美,不但不可能擁有,連想象和描述都不可能。

瑞本做夢都想不出,人類的面孔竟然可以美麗到這種程度。

大自然的手雕琢不出這樣的美。

如果不是因爲那深入骨髓的,對異類的本能排斥,瑞本毫不懷疑,從此以後他的生活中再也不會出現“美麗”的女人。

“她”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但和“她”相比,任何一個人類女性的面容都顯得令人作嘔。

“她”是徹徹底底的非人,但卻充滿了人的氣息。

一個扭曲而怪異的存在,一個似人的非人。

而“她”也确實曾經是一個人類。

“自從她把自己作爲祭品獻給SEERS後”。霍夫曼教授是這樣說的。

爲什麽會有人要求這樣可怕的命運?

但更關鍵的是下一句:“當SE……她變成約櫃後”。

這句話令瑞本不安。

“SE——”

當時霍夫曼教授是把SEERS作爲主語的,但中途改口了。

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線索。那麽他當時想說的是什麽呢?

“當SEERS把她變成約櫃後”?

是這樣嗎?約櫃計劃開始于15年前,聯邦對SEERS意識中樞的研究才剛剛起步,當時那個殘骸确實是已經死了。

但爲什麽要把SEERS作爲主語?

莫非當時SEERS仍然有行動能力?

進一步推論:如果當時SEERS那被認爲已經死亡的意識中樞實際上仍然活着,那意味着什麽?

還有剛才看到的那個采集原始SPM的過程:那些在約櫃周圍飄來飄去的東西,‘Freka’sAgkelocyst’,就是SPM的源頭。DARPA掌握了某種方法,可以控制——至少是有限度地控制它們,讓它們生産出原始的SPM。這些半成品被運輸到所羅門大廳,根據需要被培育出不同的能力和強度,然後編制程序,滅活,使其成爲可以裝備到武器上的狀态。所謂滅活,就是将其殺死,使其不再具有任何生物活性。

那就是說:即使在死亡後,作爲一具屍體的SPM也依然保留着自己的部分機能。

人類所熟知的“死亡”概念,似乎并不适用于這些SEERS的造物。

那麽适用于SEERS本身嗎?

在15年前,原本被認爲已經死亡的SEERS意識中樞的殘骸能夠因爲“某個偶然事件”而恢複活性。那麽那些裝備在聯邦各種遺物兵器上的SPM呢?它們也會在某種情況下複活嗎?

自從進入所羅門大廳開始,瑞本看到的一切都使他沒法不懷疑,人類是否真的有能力控制住SEERS。

他無法理解霍夫曼教授那種無所謂的态度,他好象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要麽這是一種愚蠢到不知死活的自信,要麽就是根本不在乎。而且瑞本覺得後面一種可能性更大。

爲什麽?難道霍夫曼教授不知道這其中的危險性嗎?

無論現在的SEERS是以什麽樣的形式存在的,如果那家夥蘇醒,它毫無疑問會把整個人類世界撚成粉末——如果不是更糟糕的情況的話。瑞本毫不懷疑,SEERS有這種能力,并且有充分的理由這樣做。

但另一方面,15年前的那場戰争又是怎麽回事?像SEERS這樣的東西,到底是怎麽被人類打敗的?

SEERS是擁有人類無法理解的高度智慧和技術的生命體,爲什麽會讓自己最重要也最脆弱的核心部分面對敵人的刀鋒?難道那家夥也會像耶酥一樣,自己送上門去給人釘在十字架上嗎?

重要的不是約櫃本身,而是它顯示的力量背後所暗示的某些東西。

約櫃曾經是一個人類,而SEERS将“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并且隐身其中——但DARPA的人卻怎麽也弄不清SEERS到底在“她”的那個地方。SEERS和它的力量确實栖息在她體内,但就是找不到它。

約櫃是美國維持力量平衡的基石,同時也是山姆大叔在最黑暗的時刻用來打開末日之門,确保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最終手段。

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技術和力量啊!

擁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技術和力量的SEERS,竟然會被人類打敗?

以SEERS的殘骸制造的武器都能把世界弄得天翻地覆,而作爲那些力量的主人,它自己卻會被蟲子一樣的人類打敗?

由SEERS的殘骸制造的很多武器都具有毀滅行星的力量。但不知道爲什麽,SEERS卻沒有在戰争中使用這種力量。

爲什麽在沖突爆發前夕,SEERS會遣散自己的使徒,任他們各奔東西,而不是保護自己,讓他們爲自己而戰?

爲什麽能把“她”變成威力無比的約櫃的SEERS,卻又會被那些如蝼蟻般微不足道的生物打敗?

“實際上SEERS遠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麽強大。”這是伍德的口供記錄。測謊儀顯示他沒有說謊。

這是否意味着,SEERS雖然擁有人類無法理解的深邃智慧和人類無法想象的可怕力量,但卻存在某種緻命的弱點,以至于竟會被人類打敗?

這絕對是一個必須弄清楚的問題。瑞本想。絕對。

無論答案是什麽,哪怕是一個恐怖到足以使他想要自行了斷的真相,也必須弄清楚。否則他無法安心。

但現在不是時候。現在瑞本隻想快點結束這次參觀——然後馬上離開這裏。

等回到奧爾加修女那兒以後,一定要向她問個究竟,絕對不能再讓她岔開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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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長達上千英尺的走廊盡頭,就是通向約櫃核心控制室的大門。

那是一個緩緩旋轉着的巨大機械,樣子有點像齒輪。而正對着通道的,是一個直徑接近30英尺的黑色金屬閘門。

在那門上,用一種古老的,帶有宗教氣息的字體篆刻着一行金色的銘文:

SheherselfwouldtheARKwhichthatAlien-Godwouldmakeanewbeginning.

但是在那莊嚴的銘文下面的幾行文字卻更能吸引參觀者的注意力。那幾行字也是金色的,但怎麽看都像是後來被什麽人寫在大門上的,并且滿是不恭之意。

OGlorywoman!HailFreka!AveXenotheotokos!Andthoustilljustalowlyape,foolish,brutish,selfish,adivinebornhumanityofMasqueraldish.

——TheonewhocreatedanddescendedbythyAlien-godson,theonewhofallfromthebeyondaboveallhumanity.

DAMNYOU!

書寫者當時的心情幾乎可以躍然而出。那個滿腔憤懑的DAMNYOU!足有一人高。

某種力量永久性改變了大門部分表面的物質構成,使之成爲黃金或别的什麽具有能反射金色光的電子層的金屬或物質,從而塑造出了這幾行金色的文字。

相當精妙的物質重構能力。

“這是什麽東西?”瑞本問,“什麽人刻上去的?有人在大門上刻這些胡言亂語,警衛就不阻止他嗎?”

“嘿,那已經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霍夫曼教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道:“當時這裏來了位不請自來的參觀者,在參觀完畢後心裏有些事情想不開,要刻點東西上去表達一下心情——以後離開了,就這樣。從開始到結束根本沒人發現他,當然也不知道他是誰。”

“監視器呢?”

“當時整個所羅門大廳的所有監視器同時出現故障,持續了将近10分鍾。”

10分鍾。瑞本想。

在沒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潛入到這樣的地方,在參觀結束後還要特意留言發表感想,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整個過程在不到10分鍾内完成。

XF666部隊的成員?

某個G.O.O?

那些在五日戰争前夕被SEERS遣散的使徒?

都不太可能。而且Vault-X内的警衛系統本身就有針對這些家夥的設計。

也就是說,那個潛入者應該是比他們更強大的存在。

瑞本搖了搖頭,懶得去想這件事了。畢竟這和他的工作沒關系,他會在給五角大樓和奧爾加修女的報告裏提到這個奇怪的留言,但調查其底細的工作就交給别人去進行吧。

在他面前,核心控制室的大門緩緩旋開了。

自從見到約櫃的真面目後,瑞本相信無論核心控制室到底是怎樣的,都已經不再會讓他驚奇。

但是當他看到門對面的景象時,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

這地方真的是核心控制室?

這地方真的是約櫃的内部?

在踏進大門前,瑞本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漫長的走廊,超現代化的機械和設備。

但門的那一邊,卻是——————一片白芒芒的虛無!

瑞本回頭看了看:在他身後,門的另一邊,确确實實地是他所來的地方,他所熟悉和眷戀的地球。

通向核心控制室的大門,同時也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一個異類與陌生的,被SEERS的力量統治的瘋狂世界。

這個被稱爲核心控制室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無邊無際的,如同宇宙本身一般浩瀚的空間。龐大得足以容納整個世界。

它實際上并不是空的,至少不是每時每刻都是空的——無數幽靈般捉摸無定并且廣闊無邊的形體在這個蒼茫的空間中忽隐忽現,它們是有形的,但卻又模糊得無法辨認;它們巨大無比,但卻僅僅是某個或某些更加巨大,更加龐大,龐大得無法想象,複雜得無法形容,詭異得令人發瘋的實體上的某個或某些部分。那顯然是和約櫃外部的那種火焰或光芒一樣,由某種匪夷所思的技術,将不同能級的能場、等離子體甚至扭曲的空間構成的機械,就像人類用鋼鐵和塑料制造機械一樣。在這裏,物質、空間、能量——至少是人類所習慣的那些——之間的界線是不存在,甚至随時颠倒的,給人一種強烈的虛無飄渺之感。

它們不停變化,不停運動,有時它們酷似一道道美麗的極光;有時又化爲無數黑色的閃電或線條。它們周期或非周期地扭曲、晃動、[膨脹、收縮和翻轉着,然後時不時地像一團巨大的電場那樣爆炸開來,釋放出一團團紛亂而抖動的細線。但另一方面,它們卻又是确确實實的實體,充滿了鍾表一般的和諧與規律,讓任何觀察者都能産生這樣的印象,那隻不過是某種裝置在正常運轉而已。

無數的實體就從那片白色的虛無中浮現,從爆炸的火光中躍出,在幽靈般閃現的實體中迸發。

無形的哈哈鏡在空中四處漂移,在那上面顯現出周圍的怪異和瑞本那被扭曲變形的巨大面孔。

白色的天空爬滿了扭曲的裂痕,滿是黑色與彩虹色的,虛無但卻萬有的線條、紋理和靜脈,它們像某種巨大的生物一般痙攣着,抖動着,而伴随着它們每一次令人膽戰心驚并且頭暈目眩的運動,大量的實體從中彌散而出。

大量的東西。大大小小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匪夷所思的東西。不可描述的東西。

像蒸發的血液,像凝固的膽汁,像煮沸的原生質黏液。

在那恐怖的背景之前,在那背景的一切之前,那種在約櫃周圍飄來飄去,能夠生成原始SPM的的閃閃發光的肉團。但是在這裏,它們成群結隊,遮天蔽日,遠非外面可能相比。

“Freka’sAgkelocyst”。瑞本記得霍夫曼教授是這麽稱呼它們的。

它們億億萬萬地從那白色幕布的虛無中顯現,數量多如繁星。它們成群結隊,忽而聚集成一個個大團,如同海洋中的魚群,忽而迅速分散開來,仿佛彌漫于這白色空間中的一團團雲朵。有時,它們會和周圍其他的瘋狂之物大團大團地聚集在一起,融合成一個個足以令瑞本恐懼得想轉身逃走的,雜合的恐怖複合物。有時,它們又會不斷分裂,化爲由微不可見的塵粒構成的煙霧。在約櫃外面,它們的行動看起來似乎是完全随機的,但是在這裏,當它們以天文數字出現在觀察者眼前時,就會顯現出一種“秩序”的特征,如同集群的昆蟲。

巨大的水晶狀物體在它們的集群之中橫沖直撞,每一個的直徑似乎都有數十公裏。

一個模糊不清,但卻又實實在在的巨大輪廓無聲無息在白色的幕布後一掠而過。它本身是人類的眼睛所無法看見的,但當它掠過時在那龐大的集群周圍掀起了一片閃光與脈動的波瀾,就像巨大的鲸魚在海面下遊過時在海面激起的痕迹一樣,即使是人類的眼睛也能看到它的存在。

它們的光芒之間躍出大團的瘋狂變幻的幾何圖形,某種非歐及裏德幾何體。它們不停地互相交換位置,不停重組,不停躍動,在白色的背景前歡快地跳着癫狂的舞蹈,。

充滿了瘋狂與混亂,無法理喻的詭異。

這就是約櫃的内部?

“一個挺奇怪的地方,不是嗎?”霍夫曼教授能看出别人在想什麽,他已經習慣了。“我保證,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絕對是真實的。和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一樣真實。隻是有些不符合我們人類的常識而已。”他頓了頓:“但它符合SEERS的常識。”

瑞本沒說什麽。他能說什麽呢?。他不能說什麽。

在這個“核心控制室”裏唯一的人類造物,就是他們現在站着的這個,從大門延伸出來的一個面積約6英畝的圓盤狀平台。這個平台的周圍向上升起,形成一個類似圓形劇場的結構。透過微微收攏的頂部,可以看到12隻高大得可怕的金屬花瓣狀結構從遠方的天空升起。

玻璃鋼地闆是堅實的,但這堅實的觸感并不能緩和瑞本的情緒。因爲這裏,他們站着的這個巨大設施,其本身和約櫃内部的浩瀚空間一樣令人瘋狂。爲了讓瑞本能夠看到整個控制設施的全貌,霍夫曼教授激活了一個全息圖。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機械裝置,酷似一朵巨大的,異形的鮮花,以某種未知的方式懸浮在這浩瀚的虛無與瘋狂之中。裝置周圍伸展出12隻花瓣,底部的花柄則近乎瘋狂地拉長,延伸入全息圖所能顯示的範圍之外。

極其壯觀和宏大,但稍做觀察,就能立刻感受到它那難以言述的詭異。

他們周圍聳立着無數巨大的機器和管線,象征人類文明的燈光在機器上閃爍。

但是——那都是些怎樣的機械啊!

毫無疑問,這确實是人類制造的機械,堅實的金屬上到處都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字母和機械裝置。但是幾乎看不到任何直線和角。

是的,沒有直線,沒有角,全部都是弧線、曲線和流線型。而前者正是爲人類從一出生開始就會開始熟悉的,作爲“機械”區别與“生物”的特征。

而在這裏,這個沒有任何筆直的線條和有轉折的角的金屬平台上,“機械”和“生物”,在人類感官中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

在扭曲腫脹,毫無規整可言的金屬外殼上滿是奇怪的腫脹、突出和凹陷。

就像一堆堆金屬的器官被胡亂堆放在一起。

就像一棵棵長滿疖子的鋼鐵之樹。

令人聯想起H.R.基格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畫。

在他們所站立的那遍布詭異花紋的透明玻璃鋼地闆下,是一片密密麻麻,散發着磷光的花蕾狀物體。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既不是生物也不是機械,乳白色的結晶質表面下隐約可見有什麽東西正在蠕動。它們的下半部分浸泡在透明的黏液中,釋放出無數像樹根或血管一樣蠕動的卷須。

這些卷須纏繞在一條條直徑至少10米的巨大金屬管道上,粉紅色的血肉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融入沒有生命的鋼鐵之中,那些銀灰色的金屬管道像巨大的蚯蚓一樣扭動着。在那爬滿了蠕動着的金屬靜脈,疙疙瘩瘩的表面上,可以看到國家測繪局的标志。

那些有生命的巨大金屬管道将這個巨大的圓形劇場劃分爲12個扇區,長達百米的金屬花瓣就從每一個扇區的邊沿伸展而出。雖然形狀像是花瓣,但這些由大量金屬片和造型古怪的環形框架籠罩着的,和它們所連接的金屬管道一樣不停蠕動着的金屬結構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某種險惡異類的巨爪。它們以舒緩的角度向外傾斜,但龐大的形體和和生物一樣的外表仍然給人一種可怕的壓迫感。它們的頂端各自懸浮着一個巨大的,不停膨脹和收縮着的正四面體,投射出某種酷似極光的,彩色的光帶。這些光帶像無數的細絲般會聚在整個平台中央一個奇怪的裝置周圍,化作成一道無色的光柱将其籠罩。

那是一個直徑約60英尺的球形裝置,外形酷似一個巨大的金屬眼球,表面覆蓋着大量厚重的裝甲和複雜的金屬框架。無數金屬線纜像有生命一樣蠕動着,延伸入正下方的深井中。在那深井裏,散發着某種令人不安的光。

它安靜地懸浮在半空中,籠罩在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中。那些光芒在它周圍翻滾盤繞,如同日冕。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無論那裝置裏的東西是什麽,那必然是無比神聖的。

約櫃的核心,萬事的原點,一切的開端。

那個巨大眼球狀裝置周圍有一道環行走廊,當他們走近時,瑞本可以看到,從它裏面延伸出來的那些蠕動着的線纜,其另一端所在的那個深井,其實是一個池塘——粉紅色的,翻滾着的,酷似約櫃表面的,閃爍着幽靈般光芒的,血與肉的池塘。

靠近觀察,可以看到那眼球狀機械其實是由很多比較小的裝置,圍繞在一個巨大的核心周圍而拼湊而成的。它的表面和整個平台的風格一樣,滿是繁複但又簡陋的金屬部件,以及難以言述的,如同生物組織一樣不規則的表面。在各個裝置的縫隙之間,可以看到某種深藍色的水晶狀物體——不,那不是水晶,是流動的液體——但卻奇怪地和固體一樣給人一種堅實的感覺。又或者應該反過來說,那水晶其實仍然是固體,但卻能像液體一樣流動?SEERS的世界沒有人類所習慣的常理。

霍夫曼教授在球體前面的一個看起來很原始的計算機終端前敲打了幾下鍵盤,輸入密碼和指令。周圍幾個指示燈開始亮起。幾根比較粗大的線纜猛地抖動起來,從下方的池塘裏吸出了些什麽,同時又吐入了些什麽。

伴随着某種奇怪的,近乎歌聲的噪音,那個龐大的機械眼球表面開始泛起幾道電弧,無數的機械部件開始轉動。然當它向兩人靠近過來時,瑞本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但是當它靠近後,瑞本才注意到那些機械的粗糙和原始。

和這個平台本身一樣,很龐大,很複雜,但沒什麽先進的東西——這一點即使是并非技術軍官出身的瑞本也能看得出。

很多地方甚至連20世紀末的水平都沒有。

“在這裏,你看到的是核心數據接口,一個數據交換裝置。你也該注意到了,這東西的結構簡單得像鬧鍾一樣。”霍夫曼教授介紹道:“但我們對約櫃和SEERS的控制就是以這個爲媒介進行的。無論是提取其力量還是将其知己作爲武器使用。”

“交流形式的劃分實際上無關緊要。具體的資料分析工作,‘她’可以把從SEERS那裏獲得的數據轉換成我們可以理解的形式,然後再被重新編譯——這個部分才是真正的難點。”霍夫曼教授告訴瑞本:“就像一堆斷了線的珠子,要把這些看起來形狀相似的珠子按原先的樣子重新串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須對各種可能的翻譯進行驗證才能确定哪種版本是最準确的。”

瑞本點點頭:“換句話說,你們隻是在将數據通過她傳輸給SEERS,再對其提問題,它就能爲你們提供答案。”

“雖然并不是這樣,但也差不多。交流過程必須通過‘她’才能有效率地實現。過程有點像古文字翻譯,要經過大量的比照和實證。”霍夫曼教授聳聳肩:“不管怎麽說,我們想要的任何東西不會被裝在銀盤子裏送出來,畢竟和SEERS立約的是她不是我們。”

“立約?”雖然語氣是驚奇的,但瑞本心裏卻毫無感覺。他剛才見到的東西已經讓他麻木了:“你是說,‘她’能和SEERS那樣的東西立約?”

“對。”

霍夫曼教授繼續敲打着鍵盤,鍵盤旁邊一個盒子打開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将其中之一插了進去,轉動。那機器的轟鳴瞬間停止,緊閉的鋼鐵眼簾後散發出明亮的光。

無數奇怪的東西開始如同幽靈般在他們周圍忽隐忽現。它們的行動中表現出的那種目的性是如此的明确,以至于瑞本懷疑它們随時可能會撲上來。

平台周圍12隻“花瓣”釋放出的光芒同時熄滅,而就在那光熄滅的同時,平台周圍那廣闊無邊的白色天空中那些密集的,由那些飛舞的肉團構成的集群立刻作出了反應。它們在一瞬間内組織起來,化作道道黑色的洪流橫跨乳白色的天空,旋轉着,飛舞着,以驚人的速度向那裝置的上空彙集着,一個幾乎占據了整個白色天空的黑色旋渦出現在平台上空。

瑞本眼前的景物猛烈地顫抖起來,他視野中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錯位。

當一切最終平息下來時,在他們面前,那隻“眼睛”緩緩睜開了。

一片深藍色的汪洋大海。

在這眼睛面前,最美麗的藍寶石也将爲之黯然失色。

溫柔,安詳,純淨,聖潔,足以撫平一切悲傷與痛楚。

懸浮在這深藍色眼眸中央的,就是約櫃的核心、起源與開端。

一個奇怪的女人。

或者說,一個以怪異的姿勢,像胎兒一樣蜷曲着的,畸形的,有着女人外形的生物。

極度佝偻的身軀。突出的肋骨上懸挂着兩隻幹癟萎縮的Ru房。發育不全的四肢短小得令人惡心,似乎隻有一層皮膚緊繃繃地裹在骨頭上。她嚴重畸形的雙腿似乎比胳膊還短,從膝蓋處以一種古怪的角度向外彎曲,完全不像是可以直立行走的樣子。她的頭部被一個造型古怪的巨大金屬頭盔覆蓋,一張根據約櫃外面那些“她”的容貌制造的銀色面具遮蓋了她的臉。面具上的臉孔美麗絕倫,充盈着不可接近的聖潔與莊嚴,和她畸形的軀幹形成鮮明的反差。她的頭盔上連接着無數的數據線路,如同瀑布般的長發。兩條黑色的金屬臍帶從其小腹延伸出來,與機器相連接。

“這……這就是……”

霍夫曼教授點點頭,曾經充滿玩世不恭的臉上早已被敬畏所代替:“這就是我剛才說的,用來控制和使用SEERS的力量的數據交換端口,約櫃的原點……”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竟變成了微不可聞的耳語:“那個與SEERS立約之人。”

“那麽說到底,她到底是什麽人呢?”瑞本問,“她爲什麽能與SEERS立約呢?”

“她是有史以來對地球曆史影響最大最深遠的人。我們人類所擁有所成就所知道的一切之所以仍然存在都是因爲她的意志,因爲她在SEERS進化過程中曾經扮演過的重要角色,因爲她對于SEERS的特殊意義——”霍夫曼教授伸出一隻手,指向那那個畸形而扭曲的形體:

“第一接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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