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風暴前夕2


2098年5月11日上午7時

俄羅斯莫斯科以東20公裏某處

“馬賽利恩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當布留斯花了一分鍾時間看清楚那巨大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後,他倒抽了一口冷氣。他不知道那位新正教牧師到底打算幹什麽。

俄國防部長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方陣!

由直徑接近一米,外表毫無特征的純黑色球體排列而成,邊長200米的立體方陣!

那些純黑色的球體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洞。但它們和人們想象中的黑洞又完全不同。它們周圍既沒有因吞噬物質而産生的輻射,也感覺不到因爲高重力而導緻的不适。它們隻是懸浮在這巨大廳堂半空中的一排排黑色的斑點,排列成巨大的方陣,無聲無息,一動不動。

“‘支點’,先生。”身穿黑袍的新正教高級牧師馬賽利恩禮貌地回答道:“一百萬個‘支點’。”

新正教會一直都在爲俄軍提供這些毀滅性武器,但15年來總共也就剛過三百個,而這三百個就足夠令世界打哆嗦了。

現在他們突然一次送過來一百萬個。

“讓您吃驚了嗎?這不算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馬賽利恩說:“索菲娅女士派我送來的一點小禮物,我明天還将再帶一百萬個來。如果您需要的話我還能帶些别的,要多少有多少。索菲娅女士相信,這肯定有助于增加我們之間的友誼和信任。”

布留斯沒有說話。他看着眼前那些可怕的東西,一股寒意籠罩他的整個身心。

一百萬個“支點”。

這就是新正教(NeorthodoxChurch)的真正實力?這就是他們所崇拜的那個“皇帝”的力量?

估計錯誤。

新正教根本不需要莫斯科,隻憑自己就能達到目的。他們隻是出于某些動機才一直保持民間宗教的形象。

一百萬個“支點”。

太可怕了。

“支點”,地球上最強大的遺物武器之一,在很多方面甚至淩駕于瑞典的銀騎士之上,号稱擁有準G.O.O級戰鬥力。

很少有人不知道這些被東西的可怕。一旦接到激活指令,這些黑色的球體将如同有生命般活動起來,以第一宇宙速度和完全無視慣性的機動能力撲向目标,幾乎沒有東西能在它們緻命的碰觸下幸存——被它碰觸的任何物質都将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被真正的黑洞吞噬了一樣。

它們在常規狀态下直徑不到一米,但那隻不過是種假象。“支點”可以瞬間膨脹數百倍,持續時間不長,但它們的速度和機動性使其足以在這幾秒鍾内令整座城市化爲烏有。而除了重力波束和誇克漿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形式的攻擊能對“支點”造成傷害。

而另一方面,除了毀滅性的破壞力,“支點”在戰鬥中表現出的狡詐和靈活則更令人心驚肉跳。追蹤,伏擊,佯動,迂回,它們複雜的策略行爲和對目标動向的精确判斷力。這實在無法不讓人懷疑它們有靈魂。

G.O.O之間的實力差距極大,但如果之前交手的那些查尼斯民間G.O.O具有代表性,那麽隻需要4到10個“支點”就可以很有把握地消滅掉它們中的大多數。

“支點”的能力很單純,而每個G.O.O的能力和戰鬥方式都不相同,因此即使在綜合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戰鬥難度也會産生很大波動。但考慮到擅長空間操作,并且能夠使用大威力重力波束攻擊或誇克漿攻擊的G.O.O數量稀少,因此隻需要增加投入戰鬥的數量,以及将戰場限制在固定範圍,就足以确保摧毀任何G.O.O。

換句話說,除了瑞典的銀色軍團以外,“支點”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無敵的。而如果不是因爲瑞典的存在,查尼斯算不上什麽威脅。

而除了“支點”以外,新正教還向莫斯科提供了很多其他的遺物兵器,在任何方面都比他們自己擁有的要強得多。

隻有皇帝的仆人,新正教的牧師,才能對這些強大的武器下達命令。

也就是說,新正教已經憑借對這些武器的控制權而掐住了俄國的咽喉。

而更可怕的是:現在看來他們似乎根本沒有必要去掐住俄國的咽喉——從馬賽利恩的口氣看,新正教手中至少掌握有數以萬計的“支點”,以及至少十倍其數量的其他武器。憑借這些力量,新正教完全可以在1小時内接管整個俄國。

他們沒有那樣做,僅僅是出于一些完全非必要的理由而已。

一百萬個“支點”。

太可怕了。

過了至少十分鍾後,布留斯才意識到要問清楚馬賽利恩送這些武器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誠意的表示。索菲娅女士希望在今後的新時代中,這些‘支點’能夠堅定大家的信念,并增加我們與敵人對抗時所需要的力量。情況不同了,我們需要顧慮的敵人已經不是瑞典。”馬賽利恩說:“索菲娅女士已經以皇帝的名義預言了人類大敵的到來——諸海之白麒麟(WhiteUniconofTheseas)即将從她的胎座中醒來,她必以污穢的羊液腐化地上列國與列王,隻有皇帝才能将人類從她手中拯救。”

馬賽利恩那種裝神弄鬼的說話方式讓布留斯一陣惡心。

“崇高的目的,恩?那麽好吧,皇帝的仆人,我早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了:”布留斯突然覺得有必要把一些話挑明了問:“在你們實施拯救人類的偉大計劃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有什麽打算?或者,告訴我你們到底都在策劃些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如果要說的話,我們的目的是爲堕落的人類文明帶來真正的正義。”

哈!真偉大!布留斯想。不過這“真正的正義”到底是什麽呢?皇帝陛下的統治嗎?

“是的,皇帝陛下的統治就是正義。”看到布留斯那驚愕的表情,馬賽利恩肯定了他的疑惑:“對,就像您想的那樣,我們可以看透别人的思想。”

布留斯突然打了個哆嗦。

“您不必緊張,先生。作爲人類的主宰,皇帝陛下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注視着每一個人類,而作爲他的仆人,我們這些負責貫徹他神聖意志的牧師自然也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麽,這是我們的特權。”

布留斯不敢肯定那個牧師說的是不是真的。馬賽利恩說的話總是充斥着這等裝神弄鬼的氣息,但卻很可能都是真的。他決定驗證一下。

你們爲什麽希望将皇帝的統治強加于人類身上?你麽爲什麽認爲皇帝的統治是“真正的正義”呢?

就在布留斯的這個問題在腦海中浮現的同時,馬賽利恩作出了回答。他确實可以閱讀别人的思想。

“所謂真正的正義,就是一種可以讓所有的人都能滿意的制度。而一種能夠讓全人類都覺得滿意的制度,都必須順應人類的本能。”馬賽利恩說:“因此,我們的目的就是恢複君主制度,建立以皇帝爲核心的貴族統治,将人類文明從民主、平等、博愛這些愚蠢而虛僞的反人類政治觀念中解救出來,使之重新回到正軌。”

布留斯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着那個新正教牧師,好象在看一個長着複眼的綠皮火星人。

“我知道這個說法聽起來很奇怪,畢竟人類世界已經被西歐文化奴役得太久,以至于把他們的謬論當成了真理——當然,以往那些有缺陷的帝制和貴族制度也确實給這些謬論提供了證據——但是我要再次強調,一種制度必須順應人類的天性才能算好的制度,而在所有制度中,隻有以君主爲核心的貴族統治體系才是最順應人類天性的政治制度。而這樣一種政治制度,就是正義。”

布留斯一言不發,他想看看馬賽利恩怎麽解釋這種莫名其妙的觀點。這新正教牧師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

“人類是一種群居的靈長類哺乳動物。”馬賽利恩繼續道:“作爲一種群居的靈長類哺乳動物,人類具有追求等級和差别的本能,有追求群體認同和歸屬的本能,有追求高人一等的本能,有臣服一個實力超群的領袖的本能。這四種本能是在數百萬年的自然選擇中塑造出的基本行爲模式。人類在社會互動中發生的各種複雜邏輯和動機都是建立在這四種本能的基礎上。這是純動物性的本能,區區幾千年的文明史根本無法改變它們。”

“這太荒謬了!決定人類思想與行爲的是他們所生活的環境和接受過的教育,而不是本能!”布留斯憤怒了:“人類不是動物!”

“人類就是動物,先生。一種始終受本能驅使而又拒絕承認的愚蠢動物。”馬賽利恩溫和地說:“人類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他們總認爲自己不是動物。”

布留斯把手向下一劈:“但是,人類曆史上從來都充斥着挑戰權威,追求平等的戰争——任何時代,任何國家,任何文明!”

“人類曆史上從來都不存在挑戰權威,追求平等的戰争,先生。”馬賽利恩的口氣像是正在教育小孩子的教師:“人們挑戰權威,因爲權威不是自己。人們追求平等,因爲自己低人一等。人類是狼,當領袖衰弱,它們就會設法取而代之。人類是豬,隻要食物充足,它們就不會大聲嚎叫。”

“那麽你如何解釋君主制的消失呢?”布留斯問:“如果人類真的從本能上就認同君主制度,那麽人類曆史中就不會有那麽多臣子的叛亂!”

“君主制雖然順應人類的本能,但并非沒有缺點。君主制的根源來自最原始的百人族群,在由成千上萬的成員組成的國家中,它必須強調以血緣爲标準的繼承制度,否則将使國家在更替領袖時付出巨大的成本。而另一方面,靠血緣成爲君主的人卻又常常配不上自己的地位。而對于那些配不上自己地位的君主,人類從來都難以提起效忠的欲望。事實上人們更趨向于把這樣的家夥踢下寶座,然後讓更有資格的人——通常是自己——坐上去。隻要一隻雄性黑猩猩自信能夠挑戰首領,那麽它就會去試圖挑戰首領。而作爲黑猩猩的近親,人類也有這種本能。”

“我再強調一次:人類是狼,當領袖衰弱,它們就會設法取而代之。人類是豬,隻要食物充足,它們就不會大聲嚎叫。這是人類作爲群居哺乳動物的本能,它驅使人類社會去挑戰和更換沒有力量的領袖,并臣服于那些合格領袖的統治。通過這種本能,一個由100個左右的成員構成的靈長類動物群體就能有更多的機會獲得一個稱職領袖的統治,并且通過對領袖的順從來維持群體機能的穩定。它把因争奪地位而導緻的内部争鬥強度降低到群體可以承受的程度,并将領袖的力量轉化成整個群體的力量。”

“人類社會在250萬年的曆史中,有99.5%的時間是以這種百人規模的族群存在的,由于生産力和戰鬥力都極其低下,因此強力領袖的作用将是決定性的。百人規模的群體可以很容易地從成員中找出适合擔任領袖的人——所謂領袖,就是能夠爲他的人民帶來安全、食物和女人,并且妥善公正地處理内部沖突的人——隻要有人能夠出色地完成這些任務,人們就會承認他的領袖地位,并本能地崇拜和服從于他。而相反地,如果他的才能并不能讓大家滿意,或者出現了比他更适合擔任領袖的人,那麽他的領袖地位就不再承認,人們将拒絕服從于他。”

“這就是最原始的政治制度,人類從他們的猿猴祖先那裏将它繼承過來,并且在人類社會99.5%的時間裏它也确實是最有效的———實際上—直到現在它依然沒有過時。它在最近幾千年裏之所以看起來落伍了,是因爲新出現的國家是一個規模異常龐大的群體,無法直接用老辦法産生領袖的同時,而古老的本能卻又驅使人們按照隻在100人規模的小群體中才有效的政治邏輯思考——這是一切問題的根源。在國家這樣的大規模群體中,使用隻适用于百人小群體的老辦法必然導緻激烈的内戰,使這樣的國家在自然選擇中被淘汰。于是人類社會發展出了各種政治制度,雖然形式不同,但其目的都是一樣的——爲國家提供一個合格的統治者,而又不讓國家因此陷入混亂。而同時,出于百萬年來塑造出的本能,人類更傾向于追随一個光芒四射的獨裁領袖,而不是追随一群面目模糊的民主庸人——靈長類動物的政治本能不但驅使人類臣服強大的統治者,還會驅使人類去輕慢和蔑視沒有力量的統治者,而民主制度卻偏偏不喜歡有力量的人物上台。”

“如果那樣的話,SEERS才是人類理想的統治者。”布留斯沒好氣地說:“爲什麽要抵抗呢?它的力量和智力肯定超過全人類的總和。”

“那是不可能的:無論在肉體上還是靈魂上,SEERS和人類的區别都實在太大了。如果讓SEERS統治人類,人類根本不應該被稱爲臣民,充其量隻能算是寵物或牲口而已。這樣的存在不可能成爲人類理想中的統治者。”

“這裏面涉及到很多生物學因素,但我現在所說的隻是盡可能簡略的内容,畢竟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去完成。總之目前我可以告訴您的是,人類是一種會本能地追求等級的動物,在渴望惟我獨尊的同時,卻又随時準備拜倒在一個理想領袖的腳下。而新正教将奉獻給人類的,也正是這樣一位領袖——一個能爲他的臣民帶來安全、食物和女人,并且妥善和公正地解決各種内部沖突的統治者。和以往的任何帝王不同,高高在上的地位并不會使皇帝的形象因爲距離而顯得渺小,他的光芒将平等地照耀每一個人類和任何一個人類,所有人類都将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力量并且知道他的力量配得上他尊貴的地位。我們崇拜皇帝并不是因爲他的力量本身,而是因爲他确實能夠成爲這樣一個領袖。人類本能地期待将命運交付給完美領袖來主宰,因爲完美領袖的必然條件之一就是關愛他的臣民。而如果一個統治者确實能爲人類提供這些自古以來一直渴望的東西,那麽他的統治自然就是正義。”

當馬賽利恩走後,國防部長站在那由“支點”構成的可怕方陣前,沉思着對方的話。

他對民主制度并沒有什麽特别的好感,但是從小到大,他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聲稱:民主制度即使不是最好的,但起碼也是最不壞的。反正比君主獨裁要強得多。

不管是否認同,畢竟“民主制度才是正道”這個觀點是絕對的主流聲音。而在突然聽到馬賽利恩那與主流完全相反的詭異言論時,仍然把他吓了一跳。

一個怪物。這就是他對馬賽利恩的評價。

同時這也是他對新正教整體的評價。

他和馬賽利恩交談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那個牧師并不是一個沒有大腦的狂熱信徒,他很有理智。而這也是他令布留斯感到不安的地方。新正教的領導層表現出了高度的理性。

當然,所有的宗教領導層都應該是如此。但問題是,他們對皇帝的信仰是真實的,而且這種信仰是基于沉穩的理性而非狂躁的激情。

而他們所信奉的神,“皇帝”,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個體。并且難以想象地強大。

新正教的領導層相信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當一個實實在在的領袖和一個被信奉的神是同一個時,他的統治将是可怕的。

“作爲人類的主宰,皇帝陛下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注視着每一個人類”

這句話他産生了一種無處可逃的恐懼感。他相信上個世紀的德國軍官們在聽到“柏林已經被攻克”這個消息時一定也是這種感覺。

皇帝的臣民甚至連最後的領地——他們的内心都無法逃脫皇權的掌控。

如果皇帝真的有這種力量,那麽他的統治必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暴政。

看來還是要靠那個人才行。

“伊—呀!伊—呀!伊—呀!無面之麥亞洛!”布留斯沖着面前的空氣發了一串莫名其妙的音節:“我有一個任務要委托于你。”

這是召喚的咒語。

話音剛落,布留斯就感到身後的氣流一陣抖動。

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的陰影裏。

一個好像剛參加化妝舞會歸來的奇怪家夥。

這個被稱爲麥亞洛的高大男子身穿一身華麗的燕尾服,手拿一根鑲有寶石的象牙手杖,渾身上下都是紳士派頭。但是他的腦袋——他戴着一個廉價的摩托車頭盔,而在這個摩托車頭盔上卻又戴着一頂高高的黑禮帽,這讓他看起來非常滑稽。

“就像您期待的那樣,布留斯.米爾提耶夫斯基大人。”被稱爲“麥亞洛先生”的怪人油腔滑調地說道:“麥亞洛随時聽候您的差遣……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他的聲音像個正在唱饒舌歌的小醜。

任何人看到麥亞洛先生的形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恐怕立刻就會哈哈大笑起來吧?但布留斯卻笑不出來。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家夥的詭異和可怕。

“麥亞洛先生,你是否願意接下一個可能威脅你生命的任務?”布留斯看着對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愚蠢——人類在說話時喜歡注視對方的臉,是因爲希望觀察對方的表情,而對于一個不讓人看到臉的家夥,說話時看着對方又有什麽意義呢?

“請說吧。什麽樣的任務?”

“我希望你去調查新正教所崇拜的那個皇帝。”布留斯說:“調查皇帝的一切——他到底是什麽人,或者是什麽東西。我要知道皇帝到底能做些什麽,以及最重要的:他到底是怎麽‘注視全人類的靈魂’的。”

麥亞洛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布留斯看到對方的肩膀抖動了幾下。

原來連他也知道害怕。

“33盧布。大人。現金。”在漫長的沉默後,麥亞洛突然出乎他意料地接下了這個任務。痛快得讓人生疑。

布留斯把錢給他。

“這恐怕要等到幾天以後,大人。”麥亞洛将33盧布的情報費放進禮帽,“而且我也拿不準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不過我相信您有這個耐心,對嗎?”

“是的。”

麥亞洛朝布留斯鞠了一躬。一團黑煙從他的禮帽中翻滾而出,将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當煙霧消散時。麥亞洛不見了。

這是什麽?魔術表演嗎?

麥亞洛,一個可怕的家夥。

并且還是個瘋子。

“伊—呀!伊—呀!伊—呀!無面之麥亞洛!”

無論身在何處,無論是荒無人煙的曠野還是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隻要他說出這句咒語,“無面之麥亞洛”就會出現在他身邊。

随叫随到。而且每一次都是如此。

布留斯不敢肯定在俄國以外是不是這樣。如果在全世界都是如此,那麽麥亞洛很可能是某種與皇帝具有類似能力的存在。

而這家夥本身就是個謎。

作爲與康克萊并列,全世界最大的情報販子。有很多證據表明麥亞洛曾經同時出現在多個不同的地方,再考慮到麥亞洛從來不讓人看到他或她的臉,很明顯他其實是一個組織,由共用一個名号四處活動的多個野使徒組成——而且每一個都非常強大。

康克萊很奇怪,但畢竟有理性。而麥亞洛不但奇怪,還處處流露出某種令人不安的瘋癫。如果不是因爲他們提供的情報更加及時而準确,誰也不敢和這樣的家夥做交易。

有一次,當稻草人打扮的麥亞洛出現在布留斯面前時,他突然毫無理由地将他身邊一位軍官劈成兩半——用一頂草帽。而就在其他軍官試圖拔槍時,麥亞洛先生就自己動手打爛了自己的腦袋。麥亞洛從來不讓人看到他的臉孔,而沒有腦袋的人當然是沒有臉孔可以讓人看見的。

然後沒有腦袋的麥亞洛就以這樣的形象和他交談。

一個可怕的家夥。而且很可能是個徹底的瘋子。

當強大的力量與非人的瘋狂結合起來,這樣的家夥比什麽人都危險。

不過——管他呢!

反正再危險也不會比瑞典那個能把太陽當蘋果吃的家夥危險。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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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1日上午8時25分

瑞典斯德哥爾摩

作爲全國武裝力量最高司令官,英迪格.海曼上将對于太陽王子計劃的後果憂心忡忡。他不明白“那一位”到底在想什麽。

他的辦公室裝飾豪華,但是和那個懸浮在他辦公桌上,常常讓人誤以爲是裝飾品的金屬球相比,就實在算不了什麽了。

那個金屬球隻有高爾夫球大小,表面如同鏡子一樣光滑,仿佛一個漂浮在半空的金屬氣泡。

太陽王子。當然,不是即将發射到水星上去的那個。是它的同類型産品。“那一位”送給他的禮物。

四個星期前,他們用化學推進火箭——沒錯,是化學推進火箭——将專門的衛星發射了出去。那個衛星進入同步軌道後會變形成電磁加速器,會将裝在等離子推進火箭裏(對外是這麽說的)的太陽王子發射出去。通過一級接一級的助推,太陽王子将以超過每秒50公裏的速度向水星飛去。

既然擁有太陽王子那樣匪夷所思的東西,爲什麽還要使用化學推進火箭呢?

輿論控制部門做得很好,在網絡上沒有多少國民對此覺得奇怪。而所有的疑問都能得到可以自圓其說的解釋,雖然它們和事實相距甚遠。

90小時内,這個被稱爲太陽王子的金屬球将到達水星表面。當它與水星地表接觸後,會釋放出超乎人類理解能力的可怕力量——6個小時内,整個水星,從地表到地核,都将成爲一滴圍繞太陽旋轉的水銀,成爲名副其實的水銀之星*1。.

那似乎是某種微型機械,能夠以毀滅性的速度将接觸到的一切物質作爲材料複制自己。但是對于太陽王子的任何研究都是徒勞的。在電子隧道掃描圖象中,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被稱爲結構的東西。隻有單純的質子和電子,一個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也能保持常态的金屬氫球體。

就在整個水星被改造完成之前,無數巨大的質量加速器就會從這片曾經是金星地表的銀色海洋中形成,然後升騰而起。它們将在公轉過程中不間斷地向太陽抛灑出數以百萬計的金屬球。這些金屬球看起來是太陽王子的放大版,但扮演的角色卻大不相同。

當它們以第三宇宙速度到達太陽表面特定位置時,絕大多數會無視慣性的存在立刻停止,在幾秒鍾内伸展成厚度隻有幾億分之一米,但直徑卻超過4000公裏的巨大銀色薄膜。它們能緊緊貼在那咆哮着的等離子海洋不到十公裏的上空,始終保持在固定的位置。狂暴的電磁脈沖和太陽風無法将其吹跑,地獄熔爐般的高溫也不能将其焚毀。所有這些能量都被其吸收,然後以WET*2傳輸回地球。

通過這些巨大的薄膜提供的能量,瑞典的銀色軍團将變得更加不可戰勝。更重要的是:水星的公轉周期隻有88天,如果沒有其他與“那一位”力量相當的存在不加幹涉,整個太陽就會在95天内成爲一個銀色的戴森球。

而這還隻是太陽王子工程中公開的内容。事實上,在這個過程中,有超過一半的金屬球并不會在太陽表面展開成薄膜,而是直接投入那熾熱的火海,如同赴火的鳳凰。至于它們将在太陽内部幹些什麽,則還是不提爲妙。

這并沒有違反《烏普薩拉協議》,因爲協議上沒規定不能在地球以外的地方使用行星毀滅級的遺物兵器。

上億公裏的遙遠距離模糊了這種東西所具有的力量感。在地球上看,水星乃至太陽上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僅僅是個“事件”。由于這種距離,絕大多數人是無法切身感受到太陽王子的可怕的。

英迪格曾經不隻一次地試圖想象水星上即将發生的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景,但他唯一能夠想出的,就是一片席卷世界的銀色海嘯,僅此而已。

除非身處水星,否則根本無法對那種東西的力量有切身體會。

無知者是無畏的,而正因爲無畏,所以才容易忘記去提防和規避一些危險的東西。

太陽王子将把自己的王座安設在那片沸騰着的火海中,從此太陽和它的偉大力量将成爲瑞典的私有财産,或者說,成爲“他”的私有财産——隻要其他三國不幹涉的話。

而他們顯然是不可能不幹涉的。

比如俄國的新正教。

比如查尼斯的龍組。

以及美國人的……約櫃。

尤其是約櫃,或者說第一接觸者。一個可怕的東西。它不能使美國具有像俄國那樣直接的危險性,僅僅是因爲美國人從來都沒能完全控制它。而正是通過那個,美國人可以打開末日之門,将任何敵人和自己一同拉入地獄。

而現在,太陽王子計劃則迫使他們孤注一擲,冒着世界毀滅的危險也要從那末日之門後尋求更強大的力量。

而這也正是“那一位”的目的。因爲“那一位”似乎鬥不過新正教敬拜的皇帝。

太陽王子,這個小小的金屬球如果用在地球上,隻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能吞噬整個世界。然而它對于“那一位”來說,卻隻不過是全部力量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英迪格一直非常奇怪。作爲這些技術與力量的主人,SEERS完全可以在1分鍾内将人類和他們的文明撚成粉末,但它不但沒有這樣做,而且還被人類打敗了。

一切都是因爲美國人摧毀了它的意識中樞。據說那是它的大腦,隻要将其摧毀,SEERS那遍布全球的龐大軀體就會如同被砍了頭的巨人一樣倒下。然後美國人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典型的好萊塢電影式結局。人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好像沒人覺得這是否有些匪夷所思。

英迪格凝視着眼前那個金屬球。太陽王子那鏡子般的表面上,英迪格那扭曲的面容凝視着他自己。

然後他開口了,對着那個小小的金屬球,他低聲問道:“爲什麽?”

然後他問:“有必要這樣嗎?”

他肯定太陽王子正在看着他。也毫不懷疑太陽王子能聽到他的話。

然後就像他預想的那樣,太陽王子立刻作出了反應。

金屬球開始振動,發出一種具有穿透力的,悅耳的聲音。

“當然有必要。”

“可是爲什麽呢?”英迪格問:“我們的力量,不是足以維持均勢了嗎?”

“不,您錯了。力量均勢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

太陽王子無聲地分解爲一團銀色的煙塵。它飛速地旋動,擴張,收縮,凝聚,然後凝聚成一個清晰的輪廓。

成爲一個水銀雕塑般的,少年的輪廓。

少年的身材令人驚異地纖弱,也不高大,但卻有一種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優美和挺拔。雖然他的面部非常模糊,但那纖細秀美的面部輪廓卻依然展現出某種非人間所有的美麗。構造這個輪廓的全部物質隻是一個高爾夫球大小的金屬球,但那一層薄薄的銀色表皮卻逼真地模仿出了應有的質量感。銀白色的表面流動着,在柔和的陽光下反射着夢幻般的七彩光澤。

一件完美到令人難以呼吸的,活生生的藝術品。

“可這話怎麽說呢?”英迪格問。他拿不準到底該怎麽稱呼對方,猶豫再三後,他終于加上了個稱呼:“殿下?”

“新正教的問題不在于力量,而在于皇帝本人。”被稱爲“殿下”的少年答道:“那家夥确實很強,但卻是個白癡。”

“白癡?”英迪格驚訝了。新正教信奉的神,那個号稱人類完美主宰的家夥,竟然是個白癡?

“不但是個白癡,而且還是個神經錯亂的白癡。我曾和他交過幾次手,怎麽說呢?他能思考,但卻沒有思想。他有大腦,但卻沒有頭腦——而同時他卻又非常聰明,在很多方面,SEERS教給他的東西比教給我的更多。”

“爲什麽會這樣呢?”

“不知道。皇帝的靈魂……可能是某種完全不同的設計理念。也可能是軟件上有問題。總之,他的思維方式非常奇怪,和我完全不一樣。”

銀色的少年停頓了一下:“但不管怎麽樣,他比我強也是個事實。”

“這也就是說,如果美國人仍然不敢批準金色通天塔計劃,您就真的要把太陽吃掉嗎?”

“那是必要的。皇帝在很多方面的實力都在我之上,我必須找到能夠消滅他的力量——”

正在說話中,少年突然毫無征兆地出手了。

那是從他背後伸出的一根細線,目标則是一張沙發。

然後英迪格聽到一聲如同柿子摔爛的聲音,沙發裂成兩半。

然後那沙發像蠟一樣熔化了。

那不是沙發,而是一灘奇怪的……東西。粘稠,充滿質感,與其說是黏液,倒不如說更接近于某種巨大的變形蟲,或者液體的爛肉。那不停蠕動着的表面殘留着些許沙發的部分,但很快地,那最後一點曾經是沙發的證據也沒有了。

從那個曾經是沙發的東西中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它在兩人(?)面前像氣球一樣高高隆起,變成了一個人類的輪廓。但和那銀色少年不同的是,它是有質量的,并且這個模糊輪廓的細部迅速變的生動而精細,很快就變成了“真實”。

一個擁有長及臀部的金發,并且全身赤裸的女性。

嚴格地說她并不是赤裸的。因爲她身上除了一塊完全透明的薄紗,還有一件不知道算是比基尼還是繩子的東西,以此來掩蓋關鍵部分。

雖然衣着暴露,但她卻用一塊珍珠制作的面紗遮住了自己的面。從那誘人的軀體和瀑布般的金發不難推想,那必然是令人震驚的天香國色。

就在英迪格這樣想時,他突然看到那華麗的珍珠面紗下面有東西很大幅度地動了一下。不管是什麽,反正怎麽看都不像是人臉上應該有的部件。

“你又來煩我了?”當銀色少年這樣問時,他的形體開始變得稀疏,微不可見的細小顆粒之間隐隐泛起着某種彩虹色的光芒。但随即又恢複原狀。

“因爲我感覺到你在這裏,所以我就來了,殿下。”蒙面女子說話的聲音非常輕,仿佛害怕把銀色少年的形體震散了:“我隻是想見你,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英迪格有些尴尬。

他看了銀色少年一眼。你認識她?

他又看了那蒙面女子一眼:我是不是該離開一下?

但銀色少年好象并不領情。

“我希望你離開,并且越快越好。”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幾縷銀色的煙霧從他的形體中分裂出去,凝做幾條飄舞的絲帶,懶洋洋,但又充滿威脅性地環繞在他周圍。

蒙面女子跪下了,然後像隻發情的雌獸一樣朝他爬了過來。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一道銀光将她的腦袋劈成了兩半,然後甩得飛了出去。

蒙面女子美麗的肉體在半空中被打得四分五裂,但在落地之前就瞬間完好如初。

“哦,哦,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她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的皮膚開始劇烈蠕動,仿佛一隻裝滿蛇與蛆蟲的人形口袋。

英迪格他開始悄悄把椅子往後挪,做好鑽進桌子底下的準備。桌子很結實,并且他相信銀色少年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

“哦,哦,你這變态!你這變态!你這變态!”

少年尖刻地模仿着對方的口氣,冰冷如金屬般的聲音似乎是某種有質量的實體,化作無數道看不見的劍鋒掠過空氣,在那蒙面女子渾身上下劃出無數傷口,深可見骨。從那些傷口中,伸出了無數怎麽看都像是觸手一樣的東西。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我心煩——麥亞洛薩荷太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聽到少年以這個名字稱呼自己時,完全不屬于人類的狂笑爆炸開來。天花闆在震蕩,地闆在顫抖,玻璃在振動。在毫不停歇的瘋狂大笑聲中,被稱爲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蒙面女子的身形開始扭曲、膨脹,變成某種匪夷所思的……東西。

七團跳動着的火焰浮現在那半透明的面紗之後,乳白色的肌膚之下仿佛有無數的蛆蟲開始沸騰,一條條龐大的,如同翅膀一樣瘋狂揮舞着的肢體顫動着從她身體上的各個部位鑽出。而在那膨脹翻動着的乳峰之後,傳出某種類似骨骼破碎的聲音——然後她的胸腔整個打開了!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請接受我的愛吧!”

瘋狂的大笑聲中,一條像蟲子一樣扭動着的巨大怪物從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胸膛翻滾而出,挾卷着一團暗綠色的火焰和如同五顔六色的髒衣服般的内髒朝英迪格猛撲過來!

英迪格沒有閃躲,那些家夥的動作之快遠遠超越了人類所能作出反應的速度。

他也沒有恐懼。因爲那些東西的形态,已經不是用“恐怖”能夠形容的。

但是就在三張大嘴即将把英迪格吞沒的一瞬間,它們突然停了下來。

被硬生生地定在了半空,紋絲不動。

縱是閃電亦無法企及的高速動作瞬間變成了絕對的靜止,就像突然被定格的畫面一樣。

就連它身體周圍籠罩的暗綠色火焰也仿佛被凍結成了固體,一動不動。

三張滿是觸手和鐮刀般利齒的大嘴就在英迪格面前不到幾厘米的地方;在這些大嘴後面,是類似環節生物的軀幹;每一個體節上都生有無數形狀各異的肢體、利爪、觸手,混合着尖刺和鋸齒遍布它們的全身。無數隻眼睛,或者如同眼睛一樣的東西在它們體表的黏液下閃閃發光。

人類的胸腔裏怎麽可能裝得下這麽巨大的東西?

英迪格坐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你的禮物,我收下了。”少年冷冷道:“Annelidabomination,拿這種古董當禮物,也未免太寒碜了。”

他用手輕輕碰觸了一下那怪物的表面,被他觸及之處泛起一點銀光——然後瞬間蔓延到那怪物全身。

頃刻之間,活生生的怪物變成了銀色的金屬雕塑。它的表面開始融化,爆裂,分解成一大團閃爍着微光,不停旋動的銀色雲霧,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使在交談中,狂暴的大笑絲毫沒有停歇,那個被稱爲麥亞洛薩荷太普,曾經有着女性外形的東西現在正懸浮在大廳中央。那是一個直徑兩米左右的怪異球形,那既非固體也非液體更非氣體的表面上滿是流動着的彩虹色紋理,無數隻令人聯想起木星大紅斑的眼睛凝視着那銀色的少年。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正因爲是古董所以才貴重,不是嗎?不是嗎?”瘋狂的大笑聲依舊繼續,但麥亞洛薩荷太普的聲音卻極不協調地文雅與柔和:“要知道,這可是SEERS制造出的,第一代行星級戰略壓制武器之一哦。”

“我喜歡收藏具有曆史意義的古董,但是……”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向下一劈,麥亞洛薩荷太普的球形軀體瞬間如同被剝開的橘子一樣分成了八瓣,落到地上,砸成一灘散發着腐爛水果般惡臭的漆黑色黏液。

“我卻不喜歡毫無反抗能力的玩具。”少年看着那團黏液的表面泛起的無數氣泡:“下一次,我希望你不要用這些隻能用來吓唬猴子的淘汰貨來給我消遣。”

“不要那麽生氣,我的愛人,”那灘令人作嘔的黏液中繼續發出一串溫柔的,近乎于祈求的人聲,但說着說着就開始拉長,拉尖,變成某種近乎歇斯底裏的咆哮:“我隻是希望你能高興罷了!”

麥亞洛薩荷太普開始再次變形,黑色黏液波動着,起伏着,變得越來越厚重,越來越充滿質感。在那如同焦油般的表面上,浮現出無數隻閃爍着鬼火般幽光的眼睛。而在它的中心,一個人類頭部的輪廓浮出黏液的表面,在那本應該是臉的位置上,卻隻有一個巨大的洞——在那洞裏面,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随着那個詭異頭顱的升起,那團焦油般的黏液也開始翻滾、起泡、膨脹,無數隻閃光的眼睛在那黑色的表面不停地生成和分解,從它們中間升起了更多的頭顱——“進入我吧!蹂躏我吧!撕裂我吧!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在無數個腦袋毫無理性的尖叫聲中,麥亞洛薩荷太普,那如同焦油一般無定形的怪物伸展出無數的觸手和僞足,如一隻張牙舞爪的巨大黑蜘蛛般朝那銀色的少年猛撲過來!

銀色少年瞬間變得稀疏,成爲一團略具人形的水銀之霧。彩虹色的光芒從那銀色的煙霧中閃現,凝聚——爆發!

絢爛的銀。耀眼的金。熾熱的紅。溫暖的橙。柔和的黃。嬌嫩的綠。典雅的藍。深沉的靛。華貴的紫。純潔的白。

光的波濤瞬間吞沒了整個房間。

黑色的魔物被無形的刀鋒瞬間斬成碎塊。

看不見的大手将那些碎塊野蠻地攥成雞蛋大小的一團,牢牢定在半空。

血紅色的閃光中,空氣受熱産生的等離子爆風席卷整個房間,那漆黑的團塊表面開始沸騰。

翻滾的魔物表面的顔色開始改變,連同旁邊華貴的家具仿佛都被澆上了無形的強酸,在縷縷青煙紛紛融化。

整個房間開始在淡黃色的波動中顫動,那黑色的團塊瞬間分崩離析,化作無數黑色的液滴。

無數綠色的細線如同溫潤的雨露灑向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種子,但它們帶來的不是生機,而是精确的毀滅。

藍色的電弧咆哮着沖向那黑色的魔物,如同緻命的絞索般将其團團盤繞,令其分子結構瞬間電離,不再具有任何結構。

深沉的靛雲無聲地将一切籠罩,殘存的污穢在物質構成發生了某種可怕的變化,化爲黯淡的粉塵四處飄零。

紫色的輕紗将那混沌魔物的最後殘餘送往虛無,令一切回歸平靜。

白色的聖光中,時間的流動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逆轉。一切傷害都被治愈,破碎的玻璃回歸窗框。溶解的家具恢複原狀。粉碎的地闆光潔如新。散落的紙片重新回歸原處。甚至連充斥着焦糊和臭氧味的空氣也瞬間變得清新宜人。

一切都在同時發生。一切都在瞬間結束。

麥亞洛薩荷太普不見蹤影。

豪華的辦公室依舊一塵不染。

除了一張沙發已經消失不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它……它被消滅了嗎?”驚魂未定的英迪格小心地問。

“當然沒有。”化爲銀色煙霧的少年再次凝聚爲人形的輪廓:“如果我真能消滅它,它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不過看起來殿下比它強得太多了。”

“它隻是沒打算認真而已。”少年搖搖頭:“所以我才需要第一接觸者的力量。畢竟,隻有她才具有和皇帝一戰的能力。”

“但是說到這個,殿下和第一接觸者到底是什麽關系呢?”英迪格好奇地問:“我曾經聽到一些傳言,說您是SEERS爲她……”

“請不要說了!”

對方突然爆發的怒氣把英迪格吓了一跳,不敢再說什麽。

“我得離開了。否則說不定又會給您惹麻煩。”

少年的形體再次瓦解成旋動着的銀色煙霧,然後緩緩隐去,剛才那句話似乎讓他頗爲煩惱。

“不過要記住,我和她可沒有任何關系。”他的聲音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這種鬼話是麻生告訴你的?”

英迪格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是的,殿下。”

“我會去收拾他的。”

※※※※※※※※※※※※※※※※※※※※※※※※※※※※※※※※※※※※※※※※※※※※※※※※※

2098年5月11日上午11時30分

羅馬梵蒂岡

這一天天氣相當好。明亮的陽光把聖彼得廣場曬得熱氣騰騰,以至于很多遊客們停下來購買比幾百米外的羅馬市區内貴上好幾倍的刨冰——據說那是教皇大人的私人冰上曲棍球場上刮下來的,受過祝福的神聖刨冰。

教皇克裏斯托弗八世是個狂熱的冰上曲棍球愛好者,經常和樞機主教們進行這種有益身心健康并且有助于淨化靈魂的運動。因此除了神聖刨冰以外,飾有耶酥受難像的曲棍球棒也是梵蒂岡的一項相當可觀的創收财源。

一片詳和的氣氛。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梵蒂岡地下的卻有些不那麽正常的東西。

誰也不知道,從十幾年前開始,梵蒂岡地下5公裏處就出現了一個形狀規整,直徑剛好4公裏的巨大圓柱形地下水槽,以及由其輻射出去的運河和附屬設施。這一整個底下設施規模之龐大,甚至大于整個羅馬市區。

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在羅馬地下深處修建如此規模的地下設施,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神話了。這不是凡人可能辦到的。

通過安裝在教皇大人的辦公地點,神聖的使徒宮中的秘密電梯,所有紅衣主教和紅衣樞機長都可以來到這裏,從事一些并不怎麽神聖的勾當。

以泰蘭之心的名義。

在樞機議會的文件中,這個水槽被稱爲泰蘭之心。雖然名字很神聖,但它的形象實在無法讓人覺得神聖起來——水槽裏的東西當然不是那種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的化合物。它是另一種東西。半透明的灰色液體像糨糊一樣粘稠,裏面翻滾着各種希奇古怪的東西。它們絕大多數都不是會讓人覺得舒服的東西,這團粘稠的液體永遠都在不停發出各種無法辨别,令人發瘋的竊竊私語。

巨大的地下水槽連接着無數運河,這些運河本身又分支出無數更小的水道。通過一系列特殊的引導裝置将那粘稠的液體中特定的“成分”引導入符合各自功能的區域。而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各種召喚節點。

泰蘭之心的來源當然是羅馬教廷的最高機密。這些機密即使是從裏面召喚出的強大存在也未必知道,就像隐藏其中的無數秘密一樣。

而現在就有一個召喚節點正在被使用。

紅衣樞機長威利.楊站在巨大的鋼鐵祭台前,一邊痛飲法國白蘭地,一邊親自主持降靈儀式。一個名叫尤利安的少年神甫擔心地看着他。作爲威利.楊的助手,他對樞機長大人的健康問題非常頭痛。沒辦法,樞機長大人的酒量次于教皇,但至少教皇不會去碰可卡因。

兩名身穿聖職者白色長袍的聖殿騎士侍立一旁,長袍下面露出的铠甲很明顯是某種極其先進的外骨骼戰鬥服,但上面的華麗浮雕卻似乎并非傳統的天主教主題。作爲教廷直屬部隊,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對付那些不馴服的精魂。雖然樞機議會中任何一位主教或樞機長的實力都遠遠淩駕于大多數魔界貴族之上,但爲了防備萬一,他們還是應尤利安的請求前來守護。

威利.楊精神亢奮,他飛快地敲打鍵盤,手動配置召喚程序,力求盡可能完美。

召喚邪惡但卻信息靈通的下界魔族從來都是件危險的事。天使們雖然容易溝通,但他們知道的秘密顯然不如魔族多。

而召喚魔族最重要的,就是祭品。

和遍布這個龐大地下設施的其他降靈站點一樣,用于召喚魔族的降靈儀式被高度自動化。一隻巨大的機械臂從附近的祭品倉庫中抓出一個棺材大小的籠子,裏面關着一個赤裸的男人。那是一個面容兇狠,體格強壯的家夥,屬于在腦門上就寫着罪犯二字的那種人。

“調用:祭品CKL-2535930-M-M。”

“十二項謀殺,八起強奸。技巧值12,謀略值10,兇殘值16,智慧值8”

“召喚目标:黑焰者達卡杜魯,二階侯爵。”

“目标鎖定完畢,啓動降靈程序。”

裝有祭品的籠子被精确地裝入祭壇中央的召喚法陣中。機器開始轟鳴,将召喚的咒語注入那粘稠的液體中。從那巨大的地下湖中抽取出來的液體是物質化的靈魂,當它們感受到祭品靈魂中的殘暴與邪惡,紛紛從法陣四周的管道中湧了上來,如同準備攻擊的眼鏡蛇一樣站立起來。它們内部閃爍着仿佛來自地獄的火光,蠕動着,扭動着,晃動着,等待着即将獻給它們的祭品。

威利.楊用來召喚魔界侯爵的祭品是個無法無天,惡貫滿盈的罪犯,并且對自己得到的死刑判決毫無畏懼。

但是他卻對那些在他周圍舞動的東西産生了無法抑制的恐懼。他試圖保持兇悍的姿态,但卻無法抑制地失禁了。

并不是因爲周圍那些超出他理解力的怪異。

而是因爲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些在他周圍舞動的東西,它們的食欲迫切需要得到滿足,而現在正是進餐的時候——他自己的靈魂就是它們的大餐。

作爲來自魔界的精魂,它們是邪念精華的凝聚體,而且他們現在已經垂涎欲滴了。

召喚這個魔界貴族需要祭品的狂暴和憤怒。于是威利.楊開始手動輸入召喚指令程序——啓動内置神經注射器。注射300CC睾丸酮。注射100毫克可卡因。1000伏電擊。

召喚儀式本來就沒考慮過要讓祭品活着。他們隻不過是神聖的教廷用來召喚那些屬靈存在的消耗品而已——無論是聖潔的天使還是污穢的邪魔,它們都需要依附于凡人的肉體作爲停留在塵世的媒介,而靈魂上的相似之處則是它們得以降臨的通道。

遵照他輸入的指令,安裝在祭品脖子上的自動注射裝置将劑量足以緻人于死地的物質注入他的體内。睾丸酮會大大增強人類的攻擊欲和殘虐性,并且通過直接注入神經系統而立刻作用。可卡因則是曆史悠久的興奮劑,令人精神亢奮。然後在上千伏特的電擊下,祭品那本來就非常強烈的殘忍與暴虐被加強了無數倍。

在全息圖上,一道紅色的細線飛速攀升,瞬間達到了某條分界線。

紅色的燈光亮起。

在那一瞬間,守護祭品靈魂的堡壘那本來就形同虛設的大門被名爲殘虐的鑰匙打開了。

周圍舞動着的東西猛撲上去。

祭品的皮膚在接觸那些東西的瞬間便被那如地獄之火般的邪念燒出縷縷青煙,但就在他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之前,邪惡的精魂已經鑽進了他的嘴裏。

然後是鼻子,耳朵,眼睛,尿道,肛門,乃至每一個毛孔。

祭品在籠子裏徒勞地掙紮着,閃電、火焰與硫磺味的濃煙升騰而起。邪惡的精魂們盡情享受着靈魂的美餐。

而當那些精魂将祭品的靈魂吃盡,它們的力量将變得強大,變得協調,變得統一,變成因爲需要進入凡間而化整爲零前的形态——一位強大的魔界貴族。

祭品的掙紮逐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陰沉的咆哮。他的身體開始氣球一樣膨脹,迸發出無數裂痕。從那些裂痕裏,噴出道道熾熱的黑色火焰,将祭品團團包裹,成爲一團黑色的火球。

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中,那團黑色的火球轟然爆發,囚禁祭品的籠子瞬間汽化,魔界的火焰和邪惡令周圍的靈魂之水也爲之退縮。

強大的二階魔族侯爵,達卡杜魯,在一片熾熱的火與煙中現身了。

那是一個有着人形輪廓,身高兩米的高貴魔族。在漆黑色的鬥篷下,華麗的黑玉盔甲閃耀着地獄般的光澤。達卡杜魯的頭發是熊熊燃燒着的黑色火焰,面容威武而剽悍。在他的身後,對稱排列着三隻漆黑色的羽翼和三隻血紅色的肉翼。六隻翅膀緩緩抖動,從黑色的羽翼中灑落無數黑色的星辰,紅色的肉翼則散發出陣陣燃燒着的熱浪。

“魔界的侯爵,黑焰者達卡杜魯,我以吾主泰蘭的名義,要求你即刻說話。”威利.楊走上前去:“以人類聖靈的名義,我要求你吐露暗藏于靈魂之海深處的秘密。”

黑焰者用燃燒的眼睛地注視着面前那召喚自己的凡人,一道熾熱的飓風席卷整個巨大的廳堂。在召喚法陣的控制台上,一些塑料外殼的儀器開始融化。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威利.楊,以及他的助手尤利安和兩名聖殿騎士卻絲毫不爲所動。

“我将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樞機長。”達卡杜魯的聲音在整個空間中聲聲回響:“但是要記住,獻上這等卑賤的祭品以呼喚下界的貴族,爾等必将爲自己的輕慢付出慘重的代價。”

威利.楊一拳打在魔族侯爵的鼻子上。

很單純的右直拳。沒有任何花巧,但卻将達卡杜魯打得翻了個跟頭。身穿黑玉铠甲的高大身軀在空中旋轉了540度,轟的一聲倒在地上,召喚法陣的鋼鐵地面立刻因他身體中散發的高溫而變成了暗紅色。

威利.楊咕咚咕咚将手中酒瓶裏的法國白蘭地一氣喝光,然後俯身用毫無保護的右手捉住達卡杜魯那燃燒着的焰發,一把提起——然後是一記撩陰腳。

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紅衣樞機長開始像街頭流氓一樣暴打那來自魔界的貴族。

達卡杜魯連絲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當樞機長完成自己的溝通工作之後,他将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的黑焰者扶起來,讓他靠在祭壇上。

可憐的魔界貴族鼻青臉腫,他的鼻子被打斷了,嘴唇裂開,牙齒七零八落,六隻翅膀被打斷了三隻,軟軟地垂在背後。華麗的黑玉铠甲上滿是窟窿和裂縫。

“來,我的魔族朋友,抽隻雪茄吧。”威利.楊從聖職者的長袍中拿出兩支哈瓦那雪茄,一口咬開,用黑焰者那熊熊燃燒着的頭發點燃,先塞進達卡杜魯嘴裏一隻,然後将另一支叼進嘴裏:“其實啊,我這人是最讨厭暴力的。但是總有些家夥不講道理,一定要給點顔色才能溝通,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可以理解吧?”

他把手放到達卡杜魯的肩上,微笑着,凝視着對方:“你可以理解吧?”

恐懼于可能再度施加于自己的暴力,黑焰者趕緊點頭。

威利.楊猛吸一口雪茄,開始步入正題:“自從瑞典人把那東西發射到太陽上去以後,人類的靈魂世界就被一個叫約櫃的東西弄得不安甯。你不覺得這背後可能暗示着什麽很奇怪的東西嗎?”

達卡杜魯趕忙點頭:“是的,樞機長大人。我将告訴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很好,朋友!”威利.楊激昂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令黑焰者恐懼地退縮了一下:“快點告訴我,你都發現了些什麽!”

“在緣與業的迷宮中,有一人蒙恩深重。”魔界貴族的聲調仿佛在吟唱某種的咒語:“諸海之白麒麟,此世衆生,皆因她在而在。”

威利.楊提醒對方:“這些我都知道。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以後可能會發生些什麽?”

“諸海之白麒麟是動蕩與變革之源,樞機長。她是……帶來變革的隕石。”

“隕石?你是不是指當初讓恐龍滅絕的那一顆?你是不是在暗示她即将帶來的影響?那麽……她将帶來怎樣的變革呢?”

“不知道。凡人欲望之所在并非她之所欲。凡人的規則與邏輯與她無關,樞機長。她既不是王者也不是神魔。她是另一種東西,無法用人類的概念揣度。這就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

“不過,你覺得諸海之白麒麟和新正教那個弱智比如何?”威利.楊:“如果她和那個白癡兼精神分裂症皇帝交手,你認爲誰能占據上風?”

“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樞機長。”當談到新正教的皇帝時,黑焰者流露出一種恐懼的神色:“癡愚瘋狂之主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沒有戰鬥記錄可供參考,我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那麽你還能告訴我些什麽?”威利.楊問:“你在人類的靈魂中都看到了些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都讓我看看。”

達卡杜魯緩緩浮上半空,他的軀體膨脹成一個燃燒着的黑色火球。在那火球中,一副副圖畫飛快地閃過。

在單調的黑暗天空中,懸挂着一個看起來有點像太陽的黑暗球體,在它那連最微弱的月光都無法相比的黑色光芒照耀着的,是一片同樣漆黑色的大海。

紫紅色的天空中萬裏無雲,從由琥珀色的粘稠物質構成的大海中,無數扭動着的觸手升騰而起,直聳雲霄。

夜空中懸挂着一輪影子般黯淡的黑色新月,但星辰卻不見蹤影。

無數匪夷所思的景象飛快地閃現,最終穩定在那團黑色火焰中的,是一副奇怪的圖象:

天地之間,矗立着一個巨大得難以形容的黑色長方體,它邊角銳利,高聳入雲,直通天穹那遙不可及的彼方。而在它的半透明表面下,隐約可見一個龐大的形體。

而在那黑色長方體頂端,是一個幾乎占據了半個天空的太陽,如同一隻從天堂俯視凡塵的金色巨眼。

一隻奇異的生物靜靜盤踞在黑色巨物頂端的一角,背襯耀眼的陽光。那看起來是一隻體态纖長,擁有九條尾巴的狐狸。和巨大到似乎足以容納整個宇宙的黑色長方體,以及天空那令人難以直視的太陽相比,它的渺小令人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而正因爲它的渺小,反而使它令人更加印象深刻。

以畫面爲背景,一行含義不明的文字在一種近乎敬畏的晃動中緩緩浮現:

“在那閃耀黑暗的聖約之殿,爲就未踐之約,異形神子籌劃新世界之起始。”

注1:水星(Mercury)和水銀(Mercury)的拼寫是相同的。

注2:WET:無線能量傳輸(WirelessEnergyTransmission)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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