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8年5月11日早上3時

意大利羅馬動物園

“哦，路西法！啓明之星！你竟何以從天而落？你這被萬國所畏者，竟何以被殺倒于地？”

當尤利安問到爲什麽一定要在半夜裏跑到羅馬動物園去時，威利．楊并沒有回答，而是引述了以賽亞書中關于堕天使路西法的一段。然後他拒絕作出任何更多的回答。

這句話威利．楊是用查尼斯語說的，雖然尤利安懂得查尼斯語，但他當時并沒有聽出這句話本身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而在動身前，威利．楊還讓尤利安拿上那把天使聖槍“StellaDei”*1。

天使兵器。這種從降臨凡間的天使的精神本質中生成的武器，其實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其形态直接反映了其主人的精神狀态。因此，當天使兵器從他們主人手中拿走後，除非主人重新生成一把，否則便可以通過觀察這把武器來知道其主人現在的精神狀況。

StellaDei，上帝之星，即使已經處于休眠狀态也依然散發着神聖、高貴并且蔑視一切的威嚴氣息。

威利．楊把這天使聖槍當壁爐的撥火棍用。

半夜三更，身爲羅馬天主教最高樞機議會的紅衣樞機長之一，威利．楊竟然像個賊一樣跑到動物園來。這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尤利安很快就發現，和他馬上将要看到的情景相比，這實在算不了什麽。

夜晚的羅馬動物園一片寂靜，看不到一個值班人員。按照動物園的規定，所有的動物在晚上都應該被關進籠子裏。但不知道是不是威利．楊早有安排，他們面前這個被稱爲“Chimponobo”的類人猿展區即使在半夜裏依然開放。

Chimponobo？那是什麽？聽名字好象和黑猩猩有什麽關系，但尤利安卻從沒聽說過這種品種。隔着欄杆，他遠遠地看到展區中那些被稱爲Chimponobo的類人猿依然在活動。

從這個距離看，它們看起來和一般的黑猩猩沒什麽區别，個頭稍微高一點而已。

但當它們行動時，尤利安驚訝地發現————它們竟然是可以直立行走的。

直立行走？那不是倭猩猩的特征嗎？但它們怎麽看都像是黑猩猩。

一般的類人猿，無論是猩猩還是黑猩猩都無法以如此優雅而莊的姿态行走。而能夠這種近乎于人的姿态行走的，隻可能是倭猩猩。但和倭猩猩相比，它們的個頭又顯得實在太大了。

尤利安剛想問威利．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被對方止住了。威利．楊示意他先不要出聲，然後指了一下欄杆上的那帶有熒光的說明，一目了然。

動物名稱：Chimponobo（倭黑猩猩）

該名稱系由Chimp（黑猩猩）和Bonobo（倭猩猩）組合而來。它們是黑猩猩與生活在剛果河流域的倭猩猩的混血種，因爲兩種猩猩的基因差異極小，并且都有48條染色體，因此可以生育出能夠正常繁殖的混血後代。

非常類似人類。

出于直覺，尤利安懷疑這介紹是由威利．楊寫的。

并且這介紹的用詞有些居心叵測。

雖然距離頗遠，但尤利安還是立刻辨别出了那群倭黑猩猩們的首領：太顯眼了。

那是一隻非常高大的雄性倭黑猩猩，它坐在一塊高地上，手中拿着一根香蕉。首領的頭上戴着一頂用小樹枝粗略編織成的王冠、草帽或者鳥窩一樣的東西，讓它看起來非常威嚴而醒目。雖然以人類的眼光看可能有點搞笑。

周圍圍繞着至少二十多隻雌性（和倭猩猩一樣，雌性倭黑猩猩擁有籃球一樣巨大醒目的生殖器突起），它們有的正在爲自己的王者梳理毛發，有的則正在忙着照顧幼崽。而在它的周圍，則是這個群體中的臣民：除了首領以外的雄性，以及沒有什麽魅力，因此無法加入首領的**的雌性。

“哦，路西法！！你竟何以從天而落？你這被萬國所畏者，竟何以被殺倒于地？”

當威利．楊突然以查尼斯語吟起這句經文時，那隻威嚴地端坐在臣民中間的倭黑猩猩首領猛地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們。

尤利安對靈長類動物并沒有什麽研究，但是這些猩猩的面部表情實在太像人了，以至于他一眼就能看到它的内心。

這是一張王者的面容。即使以人類的标準看，也可以算得上是帶有王者威嚴。冷峻，高傲。

并且帶有一種毫不掩飾的憤懑之情。

它叫路西法？

名叫路西法的倭黑猩猩首領丢下手中的香蕉，甩開周圍的嫔妃，以一種既不屬于黑猩猩也不屬于倭猩猩的威嚴姿态，直立着朝他們走去。一路上，他的臣民們紛紛閃避，有的敬畏地膜拜在地，有的則用力捂住眼睛，以表示自己不敢注視偉大的王者。

作爲一隻類人猿，路西法的高大令人震驚：當它直立着向欄杆外的那兩個人類走去時，幾乎到了威利．楊的胸口。這不像是大猩猩以外的類人猿所能具有的身高。在它的喉嚨上，有一個很明顯是通過外科手術植入的黑色塑料裝置。那個裝置很小，并且被毛發精心遮蓋，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夠察覺到的。

尤利安忍不住看了看手中的天使聖槍“StellaDei”————如果是人的話，這聖槍也太小了點，但對于身高剛到威利．楊胸口的類人猿來說，非常合适。

路西法站在威利．楊面前，毫不畏縮地凝視着對方。

威利．楊的手中拿着一個小小的遙控器，他按了一下開關，路西法的喉部的那個小東西發出一聲神秘的輕響。然後那類人猿開始說話了。

“你又來了，父親。”路西法凝視着威利．楊，用标準的英語說道：“你又想來讓我回歸聖庭。”

每一個用詞和每一個語法都是那麽的精确和标準，除了發音有些奇怪以外，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别。

尤利安微微驚呼了一聲。

“難道那不對嗎？”威利．楊問，然後繼續引用被随口歪曲的聖經：“你曾說，我要升到天上，高舉我的寶座君臨神的衆猩之上。你曾說，我要升到高雲之上，與主人并肩。然而————你卻将堕入動物園，到這猴山之中。”

威利．楊點了點頭：“那麽從現在這個情況來看，你和你的部下們似乎相當滿意于當一群類人猿的老大，而不是給人類當馬仔。恩？但是我覺得，這可真是沒氣量啊。”

路西法似乎被這話激怒了，它呲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甯在動物園爲王，不在聖庭爲仆！”

仿佛是爲了加強語氣，它**了————用巨大的**指着自己昔日的主人，誇示自己的雄性威風。

炫耀自己的**，也是雄性黑猩猩和倭猩猩在被激怒時可能采取的威脅動作之一。

當聽到它們首領的這句話之後，那群倭黑猩猩們立刻哇哇大叫起來。同時開始沖威利．楊吐口水，丢石子。很明顯，它們能夠聽懂自己的王者在說什麽，并且也能夠理解威利．楊的讨厭之處。

威利．楊在剛才的話中提到過路西法的部下，顯然，這些家夥中肯定有不少都是當初和路西法一同造反，試圖推翻威利．楊的統治的那一衆班底————尤利安都看得出來，這群類人猿的智力高得出奇。

“甯在動物園爲王，不在聖庭爲仆————很合乎邏輯的選擇，與其被人類當仆役使喚，倒不如呆在動物園中當猴子老大。”

威利．楊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查尼斯有一句古諺，叫做‘甯爲雞頭，不爲牛後’，說的也是這個意思，隻不過聽起來土鼈氣太重，不夠酷而已。”

路西法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兩年前，你爲了成爲教皇而發動叛亂，不但自己被封印能力丢進動物園，連同我手下三分之一的新世紀天猩戰士都一同失去了享受用教廷預算購買的菲律賓巨香蕉的權利。你告訴過它們這個嗎？”

當聽到這句話時，路西法的臣民有一些家夥開始交頭接耳。尤利安猜想，它們可能就是當年因爲參與叛亂而一起被丢進動物園，從此無緣享受菲律賓巨香蕉的那些……新世紀天猩戰士。

新世紀天猩戰士？這算是什麽品位啊！

和其他高級教廷成員不同，威利．楊是與教皇平等的存在————他也是SEERS的使徒之一。而作爲已故的著名瘋狂學者莫洛博士*2的弟子，尤利安早就聽說他擁有一支由高智力動物組成的私人部隊。但尤利安從沒想過這些腦容量看起來并不出奇的猩猩們竟然會聰明到這種程度。

“這實在是個很無謀的決定。你可知你爲什麽失敗？”威利．楊繼續問道，然後自己解答了這個問題：“因爲你錯誤地估計了我所擁有的力量，這是最根本的原因。明明知道後果卻去挑戰一個無法戰勝的對手固然勇氣可嘉，但如果那是建立在對自己和敵人實力的錯誤判斷上，那就是愚蠢了————你認爲，隻要坐到教皇的那張椅子上就可以統治人類了？别犯傻了，路西法————那種做法是完全的錯誤！”

“我不想聽。”路西法身上的毛因爲憤怒而豎立了起來：“你走開！”

“我會走開的，但不是現在。”威利．楊說着，縱身一躍，輕盈地跳進了欄杆内：“我喜歡爲既定環境帶來變數的力量，并且我衷心希望你能夠成爲這樣的力量之一。但是你的愚蠢令我煩惱，以至于我不得不用暴力來給你上一課了。”

當他輕飄飄地落在路西法面前時，後者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威利．楊沖做了個手勢，尤利安立刻把StellaDei丢進了欄杆。

尤利安隻是随手将那天使聖槍丢了出去，但那武器卻仿佛有生命似的朝路西法手中飛去。

威利．楊按下了手中遙控器上的一個開關。

沉寂已久的StellaDei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連同路西法那被封印的力量一同蘇醒！

路西法低吼一聲，金色的聖焰從它的體内各處滾滾流出，瞬間具現化爲一件造型華麗的天使戰甲，覆蓋它的全身。同時，一對寬大的金色翅膀從它的背後伸展而出！

一隻翅膀巨大而強健，生滿金色的粗大羽翎。

一隻翅膀卻是蝙蝠般的肉翼，爬滿了金色的血管。

而它手中的武器，堕落天使之槍StellaDei，那通體透明的槍身中閃耀出道道電弧，槍尖的光芒抖動着，仿佛準備吞噬敵人的巨龍。

在黑暗的天幕中，一顆啓明的晨星不知何時出現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路西法身後，它的臣民和部下們興奮地喧鬧起來，紛紛将石子、土塊和香蕉皮丢向威利．楊。

而威利．楊則隻是輕輕脫掉了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

“我以前曾經對告訴過你，我是一個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使徒，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強化自己的肌肉！”威利．楊身上的肌肉劇烈地蠕動起來：“兩年前和你交手時，我使用的是20%的力量。而現在爲了讓你知道深淺，現在我就讓你見識一下……40%的我！”

威利．楊在筋肉與骨骼的異響中，紅衣樞機長的肌肉塊壘如氣球一般膨脹起來，使他的體型足足膨脹了兩倍！

那已經不是人類的肌肉，那巨大而誇張的塊壘，即使是健美冠軍也無法望其項背。

“戰鬥吧，路西法！讓我看看你在動物園爲王的這段時間裏到底長進了多少！”

路西法一聲清哮，手中堕天使聖槍爆發出一團足以爲整個羅馬提前帶來黎明的耀眼光芒，朝威利．楊當胸刺去！

在那一瞬間，金色的槍尖仿佛幻化成了一片死亡、毀滅與光的海潮！

而威利．楊則隻是沖着朝自己戳來的槍尖，彈了個響指。

非常普通。

樸實無華。

單純，簡單，直截了當，沒有任何花巧。

甚至連超越音速時的沖擊波都沒有發出。

簡單的一個動作，但卻蘊涵着無窮的力量和超乎想象的技巧！

血肉的手指輕描淡寫地彈向那閃耀着耀眼光芒的堕天使聖槍。

就威利．楊的手指與那銳利的槍尖接觸的一瞬間————

如同牙簽戳上鐵砧。

如同弓箭撞上子彈。

StellaDei，這傳奇而耀眼的堕天使之槍，悄無聲息地折成無數小段，四散而去。

路西法身上由聖焰具現而成的铠甲，化作無數光的碎渣向後飛濺。

寬大的金色翅膀炸裂成兩團黯淡的火球。

路西法的身體卻隻是後退了一步。

然後晃動了幾下，轟然倒地。

喧鬧的群猩突然一片寂靜。

那威力無邊的一個響指，那毫無花巧的一個響指，那輕易摧毀了堕天使聖槍StellaDei的一個響指，那撕裂聖焰戰甲如同紙片的一個響指，

輕易地擊潰了路西法的力量，卻幾乎完全沒有傷害到路西法的身體。

這就是威利．楊的真正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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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實力？”威利．楊穿上衣服，将被一根響指彈得七葷八素的路西法拎了起來：“這就是你這兩年來在動物園爲王時的長進？”

他啧啧連聲：“太讓我失望了，我本來以爲你和那群低級的猴子呆在一起就算因此而難以進步，至少也應該沒有退步才對。”

雖然路西法并沒有受傷，但氣勢卻因爲剛才的完敗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顯得垂頭喪氣。

尤利安注意到，當威利．楊說話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卻悄悄地在那個遙控器上又按了幾下。

“我承認你的力量，父親。但也僅此而已！”

不知道和威利．楊剛才的小動作有關系，路西法突然地，近乎于毫無轉折地從垂頭喪氣中恢複了過來。它拍了拍皮毛上的塵土，昂然道：“但我依然不要回歸聖庭。”

“是這樣嗎？”威利．楊說：“如果我說，如果你拒絕返回聖庭，繼續爲衆猩之主服役，我現在就會當場将你殺掉呢？”

路西法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而在它身後，那群曾經和它一同叛亂的新世紀天猩戰士們則開始四散逃開。

“我是開玩笑的。”威利．楊擺擺手：“想想也該明白，我不可能這樣幹————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我最傑出的造物嘛。”

“我爲什麽一定要爲聖庭服務呢？”路西法看着自己的創造者威利．楊，重複了自己的名言：“甯在動物園爲王，不在聖庭爲仆！”

“很豪邁嗎？對于一個空有野心而又沒有大腦的蠢材來說，這确實很豪邁。但是這樣的人絕不會取得最後的勝利。”威利．楊“而作爲我最傑出的造物，我不希望你真的有那麽愚蠢。”

“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就給你解釋。”威利．楊轉身走開幾步，注視着面前那隻類人猿，仿佛正在教訓學生的教師。

“路西法，你渴望與衆猩之主并肩而立，與人類齊高。但這裏存在一個問題：人類是一個曆史悠久并且充滿傲慢的種族，他們認爲倭黑猩猩是次于人類的低級生物，沒有資格向人類要求平等。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傲慢，即使是作爲完美化身的你————路西法————即使你的智力在任何方面都已經達到8歲人類兒童的水平，即使你可以人類的語言随意交談，即使你懂得讀書寫字，即使我讓教皇賜予你的力量可以使你輕易殺死任何沒有魔力的平凡人類，也無法改變這個古老而固執的觀點。”

“而你希望改變這個不公平的現實，希望證明倭黑猩猩與人類是平等的，希望得到人類女性的青睐……”

希望得到人類女性的青睐？

這句話把尤利安吓了一跳：猩猩也會對人類女性産生興趣？

他朝遠處那群路西法的嫔妃看了看：渾身長毛，額頭低陷，屁股後面的生殖器突起足有籃球那麽大。

如果以雄性倭黑猩猩的标準，那确實是性感無比。

但路西法怎麽會“希望得到人類女性的青睐”呢？

難道猩猩也能分辨人類女性的美醜？

尤利安的想象力無法抑制高速運轉起來。在他的想象中，全部都是《金剛》這部已經被翻拍過無數部的電影中的橋段。

當然，也包括一些他偷偷從網絡上下載的，一個純真的少年神甫所不應該看的，充滿罪惡的成人電影中的橋段。

“……這個動機是好的，”威利．楊繼續道：“這，是野心的标志，而野心又是實力的标志：野心從來都是實力的體現，否則就隻是癡人說夢而已。”

“當時你不滿意于教皇的統治，在向他要求紅衣主教身份未果後，便率領三分之一的新世紀天猩戰士發動叛亂，試圖奪取權力的象征————教皇的寶座。”威利．楊笑了一下：“我記得，你似乎是認爲，隻要打敗教皇上，人類就會對你言聽計從了，是這樣的吧？”

路西法惱怒地呲着牙，一言不發。

“但是很遺憾，别說教皇，你連我都鬥不赢。不過我得告訴你，如果不是我向教皇求情，他早就剝奪你的力量，然後把你賣到查尼斯餐館當猴腦宴的原料了————猩猩的腦袋可比猴子大多了。”

路西法恐懼地打了個哆嗦，顯然，它知道查尼斯人喜歡吃猴子的大腦，并且還是活生生地吃。并且也知道，對于很多人類來說，猩猩和猴子沒有什麽區别。

“當時，你對我說的就是那句自以爲豪邁的陳詞濫調：‘甯在動物園爲王，不在聖庭爲仆！’————呸！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種做法在很多情況下都會導緻天才的隕落，而你這種情況就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種，你知道嗎？”

“但與其在聖庭爲仆，我确實甯願在動物園爲王。”路西法說道：“至少在這裏我能得到屬于我的道路！”

“屬于‘我’的道路————哈！但那卻是一條沒有希望的道路，知道嗎？”威利．楊厲聲呵斥道：“不錯，在動物園中，你的智慧與力量是絕對的，而在聖庭，即使是最弱小的人類也自認比你高等————但是！”

威利．楊向天空用力一揮拳：“至少，最起碼，當你在聖庭中爲人類服役的時候，能夠學到、接觸到很多在你想都想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是你在動物園裏永遠接觸不到的。”

“路西法！在動物園，你确實得到了王者的尊嚴，但卻失去了接觸人類智慧的機會，而如果沒有掌握人類的知識和智慧，你就永遠無法掌握真正的力量————而沒有力量，你就永遠隻能在這個動物園的猴山裏稱王，沒辦法在動物園以外的地方實現王者的權威。”

“好好考慮一下，完全沒有機會，有一絲的機會，這兩者之間到底有哪些區别。然後問問自己，自己的理想到底是什麽。”

“但是人類的知識太複雜了。”路西法說：“我學不會。”

“你難道忘記我對你的教誨了嗎？那些隻是‘術’，孩子。”威利．楊嚴肅地說：“人類掌握了無數的‘術’，但卻偏離了對‘道’的追求和思考，這是歧途。在查尼斯的古代，無數修道之士憑借元謀人遺留下來的成仙之術，憑借對天地至道的頓悟而掌握大宇宙威能，縱天吐地，不生不滅，無所不能，那便是‘道’的威力。你好好去複習一下《越女劍》這本曆史書，那裏面記載的那隻神猿，就是通過悟道而獲得如此神功。”

威利．楊點點頭：“隻要你照我說的去做，你很可能就擁有和它一樣的力量。”

一顆小小的石子自行跳起，躍入威利．楊的手中，他凝視天空，喃喃自語：“世間萬象，天命無常，誰能洞悉命運之河的流向？”

“天地萬象，萬般變化，皆出于道。何爲道？”威利．楊輕輕一彈，手中的小石子尖嘯着沖上天空，久久不見落下：“道可道，非常道，惟有我道方爲道！”

不單路西法，連站在猴山欄杆外的尤利安都聽得一愣一愣。

雖然懂得查尼斯語，但他發現自己還是難以理解這話語中蘊涵的深邃智慧。

“理解一個鬧鍾的工作原理，需要接受專門的機械學教育。而理解宇宙的終極真理，8歲兒童的智力就足夠了————事實上，擁有8歲兒童智力的你更有可能領悟到‘道’的真谛，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人類太聰明了！因爲人類的智慧太高，反而因此着迷于世間繁複萬象，受困于萬千變化而又無可窮極的‘術’，而忽略了對萬物本質的‘道’的思考。肯定會有人說，8歲兒童的智力不足以悟道，但我要提醒你：智力和智慧不是一種東西。智力隻能用來掌握‘術’，而世間萬千變化，是‘術’所永遠無法窮盡的。惟有領悟‘道’，才能解釋和掌握一切。而要領悟‘道’，是不依賴于外在的智力的。”

“一定要記住：修道之士有兩大敵人：外魔與盲從。外魔會設法使你懷疑自己道路的正确性，而盲從則驅使你不加判斷接受他人的觀點。這是導緻很多人功敗垂成無法成功得道的問題。因此，如果有人跟你說，‘道’這東西是子虛烏有，一定不要相信————謹防外魔，切忌盲從，你要時刻牢記我的話語，無論如何也不可存有懷疑之心。”

從路西法的表情可以看出，它有些動心了。

“我要說的就真麽多，你好好考慮一下，估量估量，看看你是否真的打算在這動物園裏當老大，而錯過學到更高的知識的機會。”

“認真審視自己的靈魂，找出自己的欲望之所在，然後得到答案。當你作出決定的時候……”威利．楊把一個固定頻率無線電放到路西法的手中：“通知我，無論是選擇當你的動物園之王還是聖庭之仆，都沒有關系。”

**********************

當威利．楊和尤利安離開後，路西法遠離自己的臣民，躍上樹梢，陷入了沉思。一對華麗的金色翅膀在它背後張開。

這兩年來，它那已經被動物園裏的帝王生活消磨無光的野心，終于再次膨脹起來。

當年它被威利．楊打敗後，絲毫沒有感到灰心喪氣的感覺，僅僅是承認了“被打敗”的事實，然後退而求其次而已。

而現在，威利．楊告訴了它勝利的可能。而它也聞到了“縱容”的氣味。

既然如此，回歸聖庭，繼續爲衆猩之主服務也并非完全沒有出頭之日。而就像威利．楊說的那樣，在動物園裏稱王，是一種逃避，是承認失敗的标志，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終極目标。

放棄鬥争，是因爲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而既然有勝利的希望，那就繼續鬥争。很合理的邏輯。

一般來說，如果是按照别的倭黑猩猩向它或威利．楊挑戰時的情況，被打敗後的倭黑猩猩們基本上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隻要反複幾次，它們就會放棄挑戰。而當年追随它一同叛亂的那些新世紀天猩戰士也是因爲相同的原因而臣服于威利．楊，從此不敢再起二心。

而路西法不會的。無論被打敗多少次，無論實力相差多麽懸殊，它都不會因爲屈服而放棄挑戰權威的念頭。

它不知道爲什麽，或者歸結于自己那百折不撓的王者氣魄，或者單純地不去把它作爲問題考慮。

路西法遠遠地聽到了威利．楊和尤利安的對話，但卻沒聽明白對方到底在說什麽：

“……但是看起來好象它一點都沒有灰心的樣子，真的很有勇氣呢。”

“那是當然的。看到我手裏的遙控器了嗎？路西法不但有用來說話的人工聲帶和力量控制系統，連内置式神經注射器都能有哦。”

“内置式神經注射器？”

“對，就是在召喚儀式中給祭品用的那種，隻不過比較精密而已。隻要簡單地注射一些劑量超标的5－羟色胺和睾丸酮*3，就算失敗多少次都不會喪失反抗權威的勇氣。人類祭品是這樣，倭黑猩猩也是如此。這是導入路西法力量的标準程序。”

**********************

威利．楊和尤利安在黑暗中離開了動物園。此時尤利安已經注意到，雖然剛才那短暫的戰鬥發出了很大的聲音和很顯眼的光，但卻沒有招來任何人。按道理，動物園應該有值夜的工作人員定時巡視的。

顯然，在估計在昨天威利．楊就已經把必要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以免閑雜人等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當兩人坐進等候在附近的轎車裏時。尤利安問道：“那隻猩猩……路西法……爲什麽會有天使之力？”

“很奇怪嗎？”威利．楊反問道：“倭黑猩猩的基因與人類的基因有超過99.8%的部分是相同的，思維方式與人類都幾乎完全相同，本來就很容易與天使力量同調，要提取一部分力量導入它們體内并不是件困難的事。”

“那樣的話，那些什麽新世紀天猩戰士也都是這樣的嗎？”

“沒錯。事實已經證明了的，天使可以附着于倭黑猩猩身上。等路西法回到梵蒂岡，我馬上就想辦法讓教皇多賜些力量給它。哼，要不是泰蘭之心的規定太嚴格，把掃描目标隻鎖定在人類基因上，我完全可以弄出群貨真價實的猩猩天使來。”

尤利安不敢想象那會是種怎樣的情景————一群擁有金色翅膀的猩猩？天使猩？

上帝啊，這個男人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

“也沒什麽，隻是想研究人類和動物的界線到底在哪兒罷了。”

紅衣樞機長威利．楊極少有正經的時候。而現在，很難得地，他神情嚴肅。

“雖然我和教皇達成了合作關系，但和他不同，我對人與神的區别不感興趣，我想研究的隻是人與動物的區别。你知道，我師從臭名昭著的莫洛博士————對，就是那個主張“把動物變成人，人類就成了神”的瘋子莫洛。但我要跟你說，恩師可能确實有點瘋，但他至少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動物的極限在哪裏？人和動物是否存在本質區别？而他到死時都沒能得到答案。”

“而且除了學術研究上的需要以外，這些猩猩還有經濟上的實用的價值，比如無人權廉價勞動力————我相信人類不會同意讓一群會說話的猩猩擁有和人類平等的權利。”

尤利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據我所知，15年前的五日戰争時，SEERS曾經向它的每一個使徒都應許一個願望，您的願望就是想要了解這個問題嗎？”

“你猜到了？很好。”威利．楊說：“當年，教皇向SEERS許願得到了泰蘭之心，而我則向SEERS許願得到了靈長類動物的極限————那就是路西法。”

“可……可您許的願就是這個？一個動物的極限？那有必要嗎？用人類的基因技術都可以造出來吧？就算人類的技術還沒那麽完善，您也可以委托日本的麻生先生來辦這件事啊，無非就是增加一些腦容量而已吧？”

浪費一個大好的許願機會，就是爲了要得到一隻聰明的猩猩？尤利安大感失望：如果是他的話，才不會許這樣莫名其妙的願呢。

“錯了！你沒弄清楚這個問題的實質。通過基因技術确實可以把類人猿的技術大幅度提高，但那沒有意義。用經過這種手段處理過的猩猩作爲研究對象，就和以運動員服用興奮劑後得到的成績作爲其真正實力一樣，是沒有意義的。莫洛博士犯過這個錯誤，而我不想重複他的錯誤。”

“那樣的話，路西法又有什麽不同呢？”

“當然有啊。”威利．楊說：“路西法沒有經過任何基因改造工程，完全是通過‘純天然’的染色體搭配而出現的，而它的智力在任何一個方面都不亞于8歲的人類兒童：你也看到了，隻要給它安裝上适合人類語言的人工聲帶，它完全可以順暢地與人類交談。”

“這怎麽可能呢？”尤利安驚奇萬分：你憑什麽肯定SEERS沒有使用基因改造？

更何況，世界上的猩猩那麽多，它又是怎麽從全世界猩猩的染色體按照自然繁殖的方式進行完美配對，從而造出個“純天然”的奇才猩猩來？

“一下子很難解釋清楚。”威利．楊說：“簡單地說，SEERS确實擁有地球上所有生物————以及每一個生物————的全部基因數據。通過這些數據，要模仿純自然性的染色體重組對那家夥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SEERS又是怎麽取得這些數據的呢？”

“因爲生态革命，那是發生在另一個平行……”

說到這裏時，威利．楊突然停止了。

然後把話題岔開。

“總之，這些枝節問題和我們的研究沒什麽關系。以後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現在先回教會，明天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威利．楊打了個哈欠道：“不管怎麽樣都無所謂，一定要把伍德那家夥給比下去，那才是重要的。”

注1：StellaDei：拉丁語，意思爲“上帝的星辰”。

注2：莫洛博士，見威爾斯的科幻小說《莫洛博士之島》（《TheIslandofDoctorMoreau》）。

注3：5－羟色胺和睾丸酮，靈長類動物的内分泌激素。5－羟色胺可以消除憂愁，恢複信心，是“解百憂”的重要成分；睾丸酮可以刺激人的權利欲、性欲和攻擊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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