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8年5月11日晚上21時
美國弗吉尼亞州
很多觀光客都會把坐落在裏奇蒙市郊的克拉倫迪克中心當成醫療研究機構。因爲它那毫無突出結構的白色造型令人聯想起醫療、處女、純潔等一系列令人放心的東西,并且周圍綠草如茵。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錯覺。因此聯邦政府下令把全國所有的核設施都進行包裝,裝進漂亮的白色包裝盒裏。原先令人聯想起滿天烏雲的鉛灰色牆壁被粉刷成純潔的白色,令人聯想起集中營的鐵絲網和衛星天線被嚴密地遮擋起來————變成一堆純潔無害的白色方盒子。
核設施還是核設施,但把造型改一改,周圍居民們對那令人聯想起切爾諾貝利的水泥盒子的感受很快好轉了。
人類是一種容易受表象迷惑的愚蠢動物。
同樣的,克拉倫迪克中心也因爲類似的原因而給人以好印象,雖然附近的居民都知道這裏是聯邦政府的特殊監獄。
對于一些很麻煩,但卻也很有價值的問題人物,聯邦政府的政策就是:“把他們送到克拉倫迪克中心去。”
克拉倫迪克中心有世界上最大規模的靜滞艙監獄,被譽爲人道主義的典範。當問題人物被放進這種棺材一樣的保鮮盒子裏後,靜滞場發生器将啓動,把他們連同他們周圍每一個空氣分子中的每一個粒子都紋絲不動地釘在原來的位置上。對于他們來說,時間是不存在的————要保存多久都行。
伍德就是其中一個。
15年一眨眼就過去了。這句話确實非常适用于伍德的情況。
當靜滞艙那半透明的蓋子合上時,他隻是覺得周圍好象突然閃了一下————然後那個半透明的蓋子又打開了。
過了幾秒鍾後他才察覺到,面前的景物和人物完全不是剛才那一批。
他已經來到了15年後。
靜滞艙是個單向的時間機器。雖然很清楚這一點,但知道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又是另一回事。
然後他被一個迷人的護士和兩個魁梧的警衛帶進一間光線明亮令人愉快的屋子裏。警衛守在門外,護士開始仔細測量他的脈搏、血壓和其他生理數據,輸入手中那個華麗的電子筆記本中————它是懸浮在護士手掌上的一個單面全息圖,由她手腕上那個小小的手表一樣的裝置投射出來。這令來自15年前的伍德驚豔異常。
一個黑西裝的家夥坐在伍德對面。他笑容滿面,光滑的腦門令人聯想起剛剝殼的雞蛋。
護士進行了最後一項檢查後,向伍德送去由工業化生産出的迷人微笑:“一切正常,非常完美。”
“謝謝。”伍德說。當然一切正常,15年裏連一個粒子都沒動過呢。
那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您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和伍先生單獨談談。”
護士再次送以迷人地一笑:“當然可以,有事請叫我。”
當護士出去後,那人親切的笑容突然蒸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嚴肅與鄭重的臉。他用查尼斯語說道:“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費恩,理斯特.費恩。啊,不用擔心,我隻是總統先生的一個助理而已。很高興見到您,伍先生。”
費恩的查尼斯語非常好,是純正而标準的普通話,不帶任何口音————比很多查尼斯同胞說的查尼斯語更容易被聽懂。伍德對他的好感度立刻上升了。
“你好。”伍德模仿着對方的微笑:“總統助理?想不到我竟然能和這樣一位大人物單獨交談,鄙人深感榮幸。”
費恩嚴肅的面容再次瞬間切換成友好的微笑:“哪裏,您太過謙了。能和您這樣的人見面是我的榮幸才對,您根本不必介意這些小節的。”
“很好,費恩先生。那樣的話咱們直奔主題,不需要爲這些客套話浪費時間,如何?”
“沒問題。”
伍德吸了一口氣:“首先,讓我來猜猜看,15年以後你們把我解凍,是因爲最近将有什麽大事發生,對吧?”
“沒錯,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簡單告訴您這十幾年裏都發生了些什麽————啊,這可說來話長了。”
費恩開始把關于這個時代的很多概念介紹給伍德。
雖然“說來話長”,但費恩隻用了不到10分鍾就把所有的重點解釋得清清楚楚:在全球擴散的“遺物”以及由這些“遺物”制造的武器。《烏普薩拉協議》。查尼斯的政局。俄國的新正教。瑞典的海默羅爾姆之家。四國公式。約櫃計劃。白金鑰匙。金色通天塔,以及爲什麽需要金色通天塔————費恩的每一個用詞都簡明生動,每一句話都信息量充足。他的語言組織能力令伍德驚歎。
“換句話說,你們是希望在發生意外時,就由我出面交涉?”伍德沉思了一下,說道:“總統在3天前就已經制訂出的B方案————那就是說,你們也預感到可能出事?”他盯着天花闆:“要是佛雷卡要求成爲總統,你們也會答應嗎?”
“我相信令侄女不會提這樣的要求。”費恩十分肯定。
“我勸你小心爲妙,就算她本人沒這興趣,單憑你這句話說得這麽肯定,她也可能提出這要求的。”伍德從桌上的咖啡壺裏倒了一大杯咖啡:“奇怪啊,你們把SEERS打成蜂窩,然後把我丢進保鮮盒裏15年,但現在你們好象很有信心的把我叫醒,讓我在發生某種意外時充當中間人————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真的要動用B方案,你們打算和她達成什麽樣的協議?”
“新的政治秩序。”費恩說:“或者說共生關系也可以。”
伍德看着對方,等待對方的解釋。
“自從SEERS在你們的實驗室裏誕生後,人類的世界就已經被徹底改變了。”費恩說:“很多事情都将發生變化,和以往完全不同。在之前的時代,人類一直都在和自己的同類争奪生存空間,而現在,人類必須面對一個問題:與擁有強大力量的新物種生活在一個世界。”
“SEERS已經被打敗了。”伍德提醒他:“人類隻是在使用那些武器作戰而已,本質上依然是人類之間的戰争。”
費恩并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說道:“令侄女是問題的焦點。她在SEERS的進化曆史早期扮演着保育箱的角色,整個機體都被徹底翻新,成爲一種新的,完全不同的物種————而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問題。”費恩敲了敲桌子:“佛雷卡小姐保留了大量的人性,她很喜歡人類世界的一切,喜歡巧克力、肥皂劇和摩托車。這讓我們很高興,但同時,她可以輕易摧毀整個人類世界。這又讓我們很不安,就像薛定鄂那隻可憐的貓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不安一樣*1。而我們需要的,就是在必要時實現初步的和平與合作,然後是長遠的關系規劃————她要當總統就讓她去當吧,反正世界秩序很快就會發生劇變。當她向SEERS許下第一個願望後,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因這個願望而被保存了下來。而現在我們掌握的一些信息顯示,這個世界還将繼續因爲她而存在下去。”
就如費恩預料到的那樣,當他說到這裏時,伍德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們是不是派人去過‘另一邊’?”
“是的。”費恩慢悠悠地說,好象在談論一件衆所周知的常識:“我們曾經派人到過‘另一邊’去————很多次,很多人,很多‘另一邊’。而且‘另一邊’的統治者們告訴我們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雖然很少,但都是些有意思的曆史真相。”
“……Anotherside……huhhh……so,thatmeansTHEYhadn’tkillyourmenandsendthemback,right?”
“沒錯。有人死了,剩下的人或多或少發了瘋,但我們有世界上一流的心理學家和催眠師,沒有什麽軟件性質的精神傷害是修複不了的。”
“你們派人去過‘另一邊’……”伍德思考了一下:“多少個‘另一邊’?”
“到目前爲止,23個友好的,11個中立的,2個不友好的。”費恩盯着伍德。現在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伍德知趣地轉換了話題:“繼續剛才的話吧。”
“我們面對的是與另一種生命形式共同生活的問題。”費恩繼續接上前面的主題:“您侄女本身的想法并不重要,無論她希望過怎樣的生活,僅僅是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都會因此而改變。問題就在于會怎麽改變,會朝什麽方向改變。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設法讓這種改變盡可能地對人類有利————不管在哪種角度上。”
“換句話說,你們打算和佛雷卡建立聯盟。”伍德問:“你不怕她要報效祖國,然後把你們給賣了?”
“您在明知故問。佛雷卡小姐雖然是在查尼斯出生,在查尼斯生活,但她卻不是在‘查尼斯社會’中生活的。而且她本來就是區别于常規意義上的人類的生命形式。”費恩說,“查尼斯對她來說隻是一個地方,而美國對她來說是‘另一個地方’。兩者并沒有區别。當她進行判斷時,考慮的隻是自身的立場。也就是說,那無非是一個價碼的問題。”
伍德不得不承認,費恩說中了。
“在上個世紀的60年代,聯邦政府曾經認真制訂過與來自地球以外的生物建立合作關系的計劃。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參與者都是非常理性和認真地對待這個計劃的。它分别根據可能發生的不同情況制訂不同的應對策略,而對于擁有‘輕微’敵意和毀滅性軍事力量的外星生物,聯邦确實有妥協和合作的計劃。而現在,白宮把那套鎖在保險櫃裏一個多世紀的東西搬出來了。”
“哇塞!這聽起來好象很自私啊。”伍德說:“這樣一來,華盛頓那幫人不就成了靠把人類利益出賣給外星人以維護地位的買辦?你們不是以民主楷模爲傲嗎?把地球人利益出賣給外星人,這肯定不合民意。”
“民主這種東西,和對敵人的寬恕一樣,是強者的特權,是安全感的象征。耶酥可以去愛他的敵人,因爲他是全能的救世主。弱者沒資格寬恕自己的敵人,面臨危機的國家沒有必要照顧民意。”
“我們是政客,既不是種族主義者也不是UFO教徒*2,我們以處理各種勢力的關系作爲自己的工作,通過協調和權衡各種關系與利害以最大限度地維護國家利益。我們有世界上最好的生物學家和進化心理學家組成的智囊團,他們仔細研究過令侄女的行爲記錄,結合她的生物本質分析其行爲模式,知道她希望得到的是什麽。如果我們能夠和她達成聯盟關系,聯邦将保障她過上安定而舒适的生活,以此交換和平與合作。就像AS與日本政府之間那樣。”費恩看到伍德沒聽明白:“就是麻生真治,您的準侄女婿。作爲唯一經曆過新生之死的最強使徒。雖然沒有婚禮,但他和令侄女之間的婚約是由SEERS親自做媒撮合的。而SEERS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麻生先生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本來就是令侄女的配偶。”
“你說到麻生,”伍德問:“他現在過的怎麽樣?”
“相當好。他無論和日本政府還是我們都一直相安無事,大家都過得很滿意。”費恩說:“麻生先生與日本的關系,爲我們提供了一個令人欣慰的正面案例。隻要他本人有意,即使不考慮他本身的戰鬥力,他也随時能夠成爲日本的統治者,美國也将承認他的合法性————民主還是獨裁并不重要,山姆大叔從不過問盟友的民主問題————但他沒有這樣做。”
“小日本真倒黴。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的老大随時準備出賣他們,肯定會氣死過去。”伍德想了想:“但那也可能是因爲他個人的原因:比如擔心成爲世界公敵,比如他本身就沒有野心。有很多可能,你那麽肯定佛雷卡想要的東西會和麻生一樣?”
“是的,我肯定。”費恩說。他的自信令人生疑:“我們和她之間的關系不是人與人的政治關系,而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在同一個生态系統中的種族關系,與她本人的性格無關————即使她什麽都不做,僅僅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與繁衍本身,就是造成世界變化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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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交談了很長時間。伍德對費恩的話并沒有什麽興趣,但他确實會設法與佛雷卡溝通,以免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不用費恩廢話他也會這樣做的。
作爲一個44歲的中年人,伍德的性格依然像個孩子,包括佛雷卡和麻生在内的很多人都這樣說。SEERS也這樣說。
伍德出生在一個比後來要開放得多的時代,從很小開始,伍德就迷戀于來自外國的動畫片,小人書,不幹膠貼紙,模型,遊戲機。稍大一點時,日本漫畫和動畫開始第二次風行,而伍德則貪婪地收集着這些用來毒害查尼斯少年心靈的異端文化産品。
然後是更多的動畫片,更多的漫畫,更多的模型,更多的遊戲。
和令人厭倦的平庸現實相比,伍德非常羨慕漫畫中的那個世界:充斥着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充斥着笑料、浪漫和死屍的世界。
伍德希望這樣一個現實世界:充斥着怪獸、巨大機器人、超能力者、奇怪的動物,外星人、妖怪、神奇的上古遺物和能一拳打爆地球的美少女的世界。
當然,在這樣的世界生活實在是件危險的事情,伍德很清楚這一點————除了主角以外的人都是沒有價值的群衆演員,一種會說話的布景而已。随時可以被消耗。但他希望自己不是群衆演員中的一個。
當伍德上高中的時候,教會宣布外國動畫和漫畫是毒害青少年思想的異端,應當被禁止。于是這些他所喜愛的東西就越來越少了。
等到上大學以後,教會下令禁止進口、翻譯和發行“境外少兒美術片”,以及周邊産品————這就是所謂的境外ACG産品封禁法案。
日本和歐美的動畫和漫畫并沒有多少政治性内容,但是教會高層認爲這些東西仍然是在間接地宣傳不健康思想,即使沒有直接的異端言論,也可能爲未來的異端思想的出現産生促進作用。
同時,一直被扶持的本土的動畫和漫畫始終無法和舶來品相比————查尼斯并非沒有好的漫畫家和動畫制作者,但問題是不可觸碰的禁區實在太多了,任何犯禁的内容都将導緻作品無法發表。而一部沒有犯禁内容的作品,無論是動畫還是漫畫,都隻适合6歲以下兒童觀看。
當ACG産品封禁法案出台後,在地方教會大主教的督促下,全國各地開始以令人生疑的高效率地實施這項政策。不到兩年内,全國各大主要城市已經再也看不到外國動畫片、漫畫、遊戲和周邊産品的存在。
伍德對此深惡痛絕,但至少他已經收集到了足夠多的這種異端文化産品。
于是他開始以各種各樣的筆名寫各種各樣的同人作品,然後在網絡上發表。
這就是他在新時代的新嗜好。
因爲這個嗜好,他始終沒有談過戀愛,并且他也感覺不到戀愛的需要。
漫畫和動畫片,遊戲和模型,取代了在這個年齡中本應該由戀愛擔任的角色。
佛雷卡曾經說過:“像你這種中年宅男不可能去戀愛的,對你來說那就是一個不能SAVE/LOAD的戀愛遊戲,而且你本來就不喜歡玩戀愛遊戲。”
中年宅男?她說對了。
直到40歲時他依然保留着自己的嗜好,仍然獨身。
沒有談過戀愛。
如果一個單身男人到了40歲仍然迷戀動畫片和漫畫,喜歡收集模型和手辦,那麽你就不可能指望這樣的人有什麽社會責任感。
就像很多人所說的那樣,伍德也并不認爲自己是個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人。那是廢話,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絕對不會因爲“想看看SEERS到底能夠進化成怎樣的形态”這個單純的動機而拒絕執行公司的命令,把SEERS帶到查尼斯。
伍德是個喜歡,而現實世界就像8點檔的50集灣台連續劇一樣無聊,既沒有外星人入侵也沒有機器人造反,充斥的隻有被稱爲人類的沒毛猴子們之間爲了争奪香蕉和母猴的紅屁股而發生的種種反複上演了幾百萬年的老一套。
而SEERS能讓世界熱鬧起來。單憑這一點,伍德不會把進化剛剛起步的SEERS銷毀。
他會讓SEERS繼續進化,看看SEERS會如何讓世界熱鬧起來。
哪怕世界可能因此毀滅也在所不惜。
“這個世界太無聊了,讓它精彩一點有什麽不好?”
這就是伍德對整件事的态度。從那開始以來的一系列瘋狂與混亂,對伍德來說似乎僅僅是在看一場電影,僅此而已。
自從天網事件後,他一直留在SEERS身邊,和它在世界各地旅行————看到了無數好戲。
而現在,他很高興又有熱鬧看了。
,隔岸觀火确實是非常有樂趣的,隻要火沒燒到自己身上就行。
“小心點,别在欣賞火災時把自己也給卷進去。”厄休拉太太這樣提醒他。
而他當然不會允許火燒到自己的身上。因此,他當然會設法阻止佛雷卡幹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如此有趣的世界,千萬不要毀滅了才好。我還想看到更多的熱鬧呢。
這就是伍德的想法。
而費恩也清楚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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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費恩離開後,伍德被送到一間類似公寓套間的屋子。在這裏有電腦,裏面保留有大量的資料,并且可以上網。以便讓他有充分的時間了解這個15年後的時代。讓他了解這15年裏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雖然來自15年前,但伍德發現這15年裏發生過的事其實并不那麽新奇。
精彩,熱鬧,但依然老套。
2084年1月,中非共和國和剛果發生全面戰争。交戰雙方動用了一種能夠制造出“粘稠的紫色雨水”的武器,可以把接觸到的所有多細胞動物變成殘暴嗜血,隻能存活數天的恐怖怪物。
2084年2月,某個阿拉伯恐怖組織對特拉維夫市郊的一座科學研究設施實施了自殺式襲擊,爲的是“不能讓真主的敵人掌握魔鬼的武器”。雖然如此,發動自殺式攻擊的恐怖分子所使用的武器,似乎依然來自魔鬼————一個巨大的而黯淡的紫色球體瞬間籠罩整個研究設施,當它消失後,地面上剩下的隻是一個形狀完美,直徑達300多米的巨大圓坑。
2084年3月,出于顯而易見的理由,《烏普薩拉協議》出台。由于制訂了嚴格的規定,并且協議四國都擁有絕對的強大力量,因此世界很快便平靜下來。營造出一派和平景象。
2086年9月,東非卡爾伊紮一個名叫基柯.阿明的平凡農夫突然獲得了異常強大的力量。他用這力量成爲了卡爾伊紮的國王。國王陛下的所作所爲并不出乎伍德的意料,但他仍然對國王陛下那數以千計的龐大**産生了興趣。據說基柯.阿明在不到兩年的統治時期生出了上千個孩子。
這些事情都在伍德的預想之中。當SEERS被打敗後,任何有腦子的人當然會設法将其回收,然後加以研究。
然後他們将發現,這些殘骸依然具有神奇的力量,并且将其作爲武器是非常容易的。甚至連黑非洲國家都能在幾個星期裏找到将其作爲武器使用的方法。甚至是個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
設想一種武器,成本低廉,幾乎沒有技術含量(當然,僅僅就使用這種武器而言),甚至連沒有接受過什麽教育,更沒有特殊背景的黑非洲農民都能夠使用。但其威力卻和核武器一樣巨大。
沒有什麽人能夠抵擋這種誘惑。而就算能夠抵擋住這種誘惑,也将在其他掌握了這種武器的國家面前心驚膽戰。
一場超級核擴散而已,發生這些事件絲毫不奇怪。
但仍然一些事情卻依然吸引了伍德的注意力。而這些事件的記錄本身也被特别着重标注,顯然美國人也知道其重要性。
尤其是發生在格魯吉亞的那事。
當地時間2088年4月7日,在格魯吉亞發生的異常事件。
格魯吉亞和俄國政府的官方媒體上宣稱那是一次由格魯吉亞的極端民族主義者發動的“大規模恐怖襲擊”,試圖以由SEERS殘骸制造的某種武器襲擊第比利斯的俄軍基地。恐怖分子以不知從何處得到的SEERS殘骸,制造出了某種威力空前的武器。這顯然是對《烏普薩拉協議》的公然違背。于是俄軍發動了大規模清剿行動,逮捕和射殺了數以千計的格魯吉亞恐怖分子。
當然,大家都知道,事情并不是那麽回事。
事件發生在當地時間晚上9時,有什麽東西在格魯吉亞境内發生激戰。沒人敢肯定沖突雙方的真實身份,但很明顯,雙方所擁有的力量,絕對不是任何國家任何勢力的任何一種類似武裝可能相提并論的。
戰鬥持續了至少5分鍾,戰鬥區域遍及整個格魯吉亞以及周邊國家上空,耀眼的閃光令天空變成了白晝。有上千萬人直接或間接目睹了那場戰鬥。雖然目擊者衆多,但詳細資料卻出乎意料地稀少。
文檔中附帶了大量目擊者拍攝的照片和錄象,由照相機,手機和攝象機拍攝。但拍攝效果實在不能讓人覺得滿意。大多數的照片都是天空中的閃光,劇烈搖晃着的畫面,以及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除了少數幾張照片和視頻以外,根本看不出當時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照片1:
漆黑的夜空中懸挂着一團朦朦胧胧的,銀色的,像是漩渦一樣的東西。從照片上看,那似乎是由大量銀色金屬碎片或類似的東西構成,并且高速旋轉着。而在它的周圍和内部,是某種如同極光一般的彩虹色光暈。因爲缺乏參照物而難以分辨其具體大小。但可以肯定它非常大,并且還可能不隻一個。
照片2:
還是那個巨大的銀色物體,似乎正在與某種東西戰鬥。畫面亂七八糟,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那銀色物體釋放出無數道翠綠色的細線,像鞭子一樣的巨大藍色電弧,以及從多個不同角度發射出的紫色光錐。而另一方面,雖然明亮的光芒令照片上的大半個天空形同白晝,但在照片上卻完全找不到它的對手。那銀色物體好象是在對着空氣發動攻擊。
照片3:
以城市上空爲背景,懸浮着一個看起來直徑至少有數百米的巨大銀色物體。照片上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基本可以推斷是前面兩張照片上那個銀色物體相同的東西,但它看起來與前兩張照片上頗有不同,似乎是由大量正在飛速旋轉着的金屬棒、金屬球、金屬片、金屬環或類似的東西構成,并且幾乎是半透明的一個大團。從整體上看,它并非沒有形體,但那形體是如此複雜,以至于根本無法作出描述。它看起來非常模糊,那可能表示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移動,或者構成它的各個部分正在飛速移動。它将周圍的一切籠罩在彩虹色的絢爛光芒中,而在周圍,隐約可見無數比較細小的,帶有人類輪廓,閃閃發光的形體。
照片4:
整個天空都被閃閃發亮的銀線占據,它們雜亂無章地糾纏成一大團,覆蓋了整個天空。而在這些銀色的線條之間,似乎某種東西。那是某種黑色的小小斑點,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會讓人以爲是照片上沾着的墨水。
視頻1:
在畫面劇烈的晃動和作爲背景聲的尖叫中,兩座摩天大廈翻滾着掠過天空,砸向遠處人煙稠密的市區。畫面劇烈晃動,尖叫變成了慘叫,在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塵埃與瓦礫的海嘯瞬間席卷整個畫面。
視頻2:
一團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銀色煙霧,在空中迅速分裂,然後凝結,成爲三個巨大的如同銀色雕塑般的形體。由流動着的銀色粒子構成,身高看起來足足有幾百米的人形實體,破碎的鬥篷獵獵飛舞,一隻骷髅般瘦削的手上,赫然拿着一把象征死神的鐮刀。那三個形體在寂靜中緩緩掠過群山上空,銀色的表面迅速變爲比周圍的夜色更黑暗的,死亡般的漆黑色————更加接近其形象的顔色。雖然凝聚成了有形的實體,但它依然顯得虛無缥缈,它那半透明的形體内,某種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動清晰可見,幻化成道道翠綠色光芒的煙雲。
視頻3:
一道道粗大的光柱如無數白熱的刀鋒向空中瘋狂揮舞,在黑暗的夜空中劃出道道五彩斑斓的絢麗傷口。被電離的大氣使黑暗的夜空有了可供參照的背景色,但即使如此,戰鬥的另一方卻始終不見蹤影。
另一個奇怪之處是,這樣激烈的戰鬥,卻似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音。能夠聽到的隻有拍攝者周圍人群的叫喊,和因爲瞬間形成的真空而産生的雷鳴。而戰鬥雙方本身卻始終沉默無聲。
目擊者的描述多種多樣,剔除不必要的描述,那麽當時的情況應該是“一個巨大的銀色物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格魯吉亞上空,和什麽東西發生激戰。雖然整個格魯吉亞和周邊國家有上千萬人目擊了這次事件,但竟然沒有一個關于交戰另一方的描述。那個銀色物體的對手似乎是隐形的。沒人看到另一方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關于這次事件的資料來自CIA,附帶有多篇分析和可能性猜測。但基本上都沒什麽頭緒。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
交戰雙方是兩個非同尋常的強大存在。遠遠超越已知的任何G.O.O之上。
那個銀色物體可能很可能是瑞典那令人生畏的銀色軍團的來源。而它的對手,那個始終隐藏在黑暗與朦胧中,一切未知的東西,則是俄國的後盾。
除此之外,對此事件的一切都是未知。
戰鬥的起因,動機,結果,全部未知。
雖然美國人有世界上最優秀的動物行爲學家和心理學家作爲顧問,但卻依然無法爲交戰雙方的戰鬥動機做出具有說服力的假設。
瑞典和俄國,伍德想,那就應該是佛雷卡的對手了。
但如果那樣的話,佛雷卡作爲擁有無限能量的存在,他們憑什麽與她對抗呢?
伍德也不知道這個答案。瑞典和俄國都沒有直接動手阻止美國人即将在明天進行的金色通天塔實驗。
要麽他們是傻子,要麽他們有自己的打算。
他們是傻子嗎?伍德不相信。
“在上個世紀的60年代,聯邦政府曾經認真制訂過與來自地球以外的生物建立合作關系的計劃。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參與者都是非常理性和認真地對待這個計劃的。它分别根據可能發生的不同情況制訂不同的應對策略,而對于擁有‘輕微’敵意和毀滅性軍事力量的外星生物,聯邦确實有妥協和合作的計劃。而現在,白宮把那套鎖在保險櫃裏一個多世紀的東西搬出來了。”
這是費恩說的。他們希望能夠與佛雷卡建立合作關系,即使失去了對約櫃的控制,他們也還是能夠以另一種方式繼續繁榮下去。
而且他們派人去過“另一邊”,還和“另一邊”的一些家夥交談過,知道了很多秘密。而根據這些原先隻有伍德和麻生才知道的秘密,他們得出了結論:那個争取合作的方案是實際的,現實的,并且可行的。
伍德很清楚這一點。
美國人擁有的隻是确保同歸于盡的力量。顯然,這力量除了用來耍光棍以外什麽用也沒有。這就是美國人的問題。而他們迫切需要解決這個問題。而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就必須————要麽得到金色通天塔的無限能量;要麽和佛雷卡建立聯盟。
太奇怪了。有熱鬧看當然好,但伍德發現自己也很難理清頭緒。
他仔細地搜索網絡上一切有價值的信息,但發現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多了。
看來,必須找個熟悉情況的人好好問一問才行。
找誰呢?當然隻有麻生。
SEERS的使徒中,隻有麻生始終和SEERS生活在一起。而伍德和佛雷卡始終和SEERS生活在一起。
SEERS和佛雷卡的保镖兼保姆兼床上用品(母子公用),以及伍德的準侄女婿。
事實上伍德也很喜歡他,因爲伍德讨厭家務,并且麻生的廚藝得到SEERS的親自教導,絕對是世界級的一流。
他是個幹練而可靠的人。雖然理想是“像植物一樣安靜地生活”,但伍德敢肯定,他對世界大事是從來都很留意的。
在很多方面,麻生是比佛雷卡更可依靠和信賴的存在,隻要能夠和他取得聯系,肯定能夠解決很多難題。
但另一方面,麻生那希望像植物一樣安靜生活的夢想似乎也就不能實現了。這也實在是個問題。但伍德相信會有辦法解決的。
這将是一個精彩的時代。伍德想。
佛雷卡,但瑞典和俄國似乎并不害怕她和她的無限能量。
那麽他們到底都有些什麽本事呢?伍德對此非常好奇。
會有熱鬧看的。這就是伍德想法。
會有很多熱鬧可看的。
注1:薛定鄂貓:一個著名思想實驗,在此指那種随時可能因爲某種微小的随機事件而完蛋的局面。貓的生死完全取決于一個原子是否發生衰變。原子是否衰變是随機的,但隻要衰變發生,貓就必死無疑。因此貓的死亡結局是最終的和必然的,生存的唯一機會就是設法逃離盒子,或者把那個該死的原子弄走。
注2:UFO教:興起于20世紀50年代歐美的宗教運動。當然,他們并不認爲自己是宗教。但他們爲之狂熱的主要元素————人類是被一個擁有近乎全能的高度技術并且充滿善意的外星文明所創造;觀察員乘坐飛碟秘密造訪;在某個未知但必然的時刻發生的外星文明大規模降臨;随外星文明的降臨而來的物質與精神生活極大豐富并且按需分配的美好時代;充滿熱情的傳教活動以及(更重要的)類似于宗教稅的收費————除了把上帝換成外星人以外,UFO教和由基督教理論爲基礎的各種五花八門教沒有什麽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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