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垃圾場位于麒麟鎮以東一個重工業區附近。雖然和金發眼鏡修女的教會之間直線距離不到10公裏,爲了盡量避免在沿途留下氣味,伍德不敢長時間在街道上步行,一路坐公交車。但今天不知出了什麽事,到處都有黑人在打砸搶,伍德還看到有警車被掀翻在地。黑人打砸搶是沒什麽奇怪,但此刻伍德尤其提心吊膽,一方面擔心被警察發現,一方面擔心被黑人襲擊,兩邊同樣危險。
查尼斯需要非洲的資源,查尼斯政府不惜一切手段要讨好非洲各國,此外還要向世界證明查尼斯比美國更加不種族歧視。因此無論來自非洲還是美洲,黑人是受法律重點保護的優等民族,僅次于台灣爛香蕉。建康市政府明令警察除非得到上級批準,否則無論任何情況都不得對黑人使用武力。但警察又必須維持社會秩序,于是到處都在進行交通管制。公交車走走停停并且不停臨時改道,伍德用了幾個小時才找到地方。沒有個人電腦和PIT,伍德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但今天出了太陽,看天色應該已經中午了。
麒麟鎮工業園區是江蘇最大的工業區。和查尼斯的很多地方一樣,爲了增加就業,無人工業的推廣被以行政命令限制,以提供盡可能多的工作崗位,使這一帶的下層居民勉強得以謀生。杯水車薪,但是和美國不同,查尼斯好歹是個以儒家思想治國的公産黨國家,有些事情不得不做。28億查尼斯人的就業問題從來都是件頭等大事。
在重工業區南面,隔着省際高速公路,一條鋪着瀝青而非水泥的簡陋馬路朝南延伸,穿過一片肮髒破敗的貧民窟,通往垃圾場。那是一片由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缺乏保養并且普遍違規擴建了好幾層的出租屋、四處亂拉的電線、滿是垃圾和積水的狹窄道路、曲折陰暗的小巷和亂七八糟的腳手架構成的迷宮。那條馬路将貧民窟分爲東西兩面,貧民窟的西面緊挨着一片廢棄的廠房和荒地,因爲各種原因閑置多年而又沒有完全拆除。一般來說這類荒地很快會變成附近居民的臨時菜地,但不知爲什麽這裏依舊雜草叢生。
貧民窟密集的建築間有一道滿是淤泥,顯然曾是一條小溪的陰溝,那條陰溝自西向東橫貫大半個貧民窟,彙入東面一條同樣污濁不堪的小溪。那小溪上架着幾塊沒有欄杆的水泥闆,算是橋梁。小溪将貧民窟同東面一片稍微體面一點的居民區隔開。那是一片有圍牆保護但仍然髒亂破敗的商品房小區,還能看到超市、商鋪和菜市場。不過看起來稍微有錢的居民都搬走了,住宅樓上挂滿招牌、招租和出售廣告,裏面充斥着三教九流**劫匪毒販傳銷會和不法小作坊。在更東面的遠處,靠近較繁華居民區,是一片整潔得多,并且看起來和周圍非常不搭調的高層建築——中非友誼社區10号,建康市政府用納稅人的錢爲來自非洲和美國的國際友人,也就是非洲黑猩猩修建并免費出資維護的優等民族聚居區。任何明智的查尼斯平民都會保持距離的危險場所。
這就是伍德必須在此躲藏至少24小時的地方。
而沿着貧民窟中間的那條瀝青馬路繼續往南走幾百米,穿過一片拾荒者的破爛棚屋,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伍德昨天把SEER丢進一個垃圾箱裏,既然這一帶的垃圾都會集中就近傾倒,那SEERS應該也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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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垃圾場比想象的還大,面積看起來超過一平方公裏,臭氣熏天。伍德站在遠處捏着鼻子張望了半天,除了撿垃圾的拾荒者和傾倒垃圾的垃圾車以外什麽都沒看到。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愚蠢至極——他指望看到什麽?找到SEERS?還是覺得SEERS會在不到48小時裏生長成什麽肉眼可見的大家夥?即使以他的智力也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SEERS絕對不會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垃圾場這邊不會有什麽發現,還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後果不堪設想。伍德現在必須盡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僅僅是怕被發現,這裏治安混亂,呆在外面絕對危險。于是他轉身沿着來到這裏的那條馬路,回頭朝垃圾場北面的貧民窟走去。
在這一帶行動必須十二萬分小心。伍德鞋子裏藏了3000元錢和一張銀行卡,口袋裏300多元現金,還有500元藏在大衣内膽裏——那些台灣爛香蕉把他身上的錢全搶走了,不得不把藏在鞋底裏的錢拿出來用。按照他在美國的經驗,遇到麻煩必須有錢脫困,不然免不了一頓打,挨刀捅也不奇怪。錢是小事,但鞋底暗格裏藏的存儲芯片千萬不能丢了,裏面除了水銀燈以外還有超過10GT的小說、遊戲、漫畫、動畫、音樂和互動電影,那可是他最重要的寶貝。
伍德和他的同夥現在又躲在同一個角落裏,躲避那從未謀面的同一夥敵人了。
這種情況可以說是風雨同舟,一根繩上的螞蚱嗎?要是伍德被捉住了,敵人将驚喜地發現SEERS就在幾百米内。
不知道現在SEERS變成了什麽樣子,要是SEERS知道他此刻也躲到了這裏,會幹些什麽呢?
殺人滅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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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伍德就在麒麟鎮一帶活動,沒覺得有什麽危險。當他真正走進貧民窟,行走在擁擠建築之間陰暗肮髒狹窄的道路上時,伍德突然意識到把昨天對這一代的印象用到這裏是個極大的錯誤:這裏比昨天上午去過的城鄉結合部危險得多,完全不可相提并論。雖然現在天色晴朗并且是中午,但這裏卻如同傍晚般陰暗。缺乏保養的建築上滿是塗鴉。地上滿是垃圾和污水,路人普遍神情陰霾,充滿戾氣。追逐打鬧的小孩子嘴裏叼着煙,滿口髒話。伍德甚至還看見有個頂多十歲的小孩正坐在路邊堂而皇之地給自己的靜脈注射毒品,手法純熟。很多人帶有黑人和墨西哥人血統,時不時還能看到幾個純種非洲黑猩猩和墨西哥狗屎。但好在這一帶居民還是以查尼斯人爲主,優等種族應該不敢公然造次。
就在這時,伍德突然看到前方不遠有幾隻非洲黑猩猩和幾隻墨西哥狗屎正站在狹窄的道路中間對峙,互相大聲吼叫。爲了避免被波及他想從旁邊繞過去,卻不小心在一個圍觀的混混身上蹭了一下。
果不其然,旁邊立刻過來兩個人,把伍德給圍住了。
那個有墨西哥血統的混混一手揪住伍德的衣領,抽了伍德一耳光。伍德剛想掏錢消災,就又挨了一耳光。那混混說出一串混着墨西哥語的古怪方言,旁邊另一個人在他身上打了一拳。
就在這時那幾個混混突然丢下伍德猛沖進一旁的門洞,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伍德楞了一下,回頭望去,發現正在和墨西哥人對峙的黑人突然全部卧倒在地,同時旁邊一個小巷裏跳出個黑人,手裏端着個什麽東西,看起來像AK47。
沒等墨西哥人作出反應,那黑人大叫一聲,舉起那AK47似的東西——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操,是真家夥!
伍德當即卧倒在地,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幾顆子彈打在他附近的牆壁上,他能清楚地聽到子彈在牆上撞擊和反彈的聲音。幸虧反應快,不然肯定沒命。伍德以最快的速度朝前面一個狹窄的路口爬去,一連繞了兩個彎才敢站起來跑。
遠處的槍聲隻持續了幾秒鍾,但伍德驚恐萬狀,跑了半天才敢停下。剛才被打的半邊臉腫了起來,手也在不知什麽時候磨破了一大塊皮,膝蓋也擦傷了。但還好,還活着,沒中槍,大衣内膽裏藏的500元錢也沒被搶走,還好。
周圍的人群議論紛紛,朝槍聲的方向張望,但沒人像伍德那樣驚慌失措。有人拿AK47掃射在這裏似乎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
伍德驚魂稍定,剛想繼續走,旁邊一個小孩突然指着他大叫起來。接着兩個混混立刻沖過來堵住了他的去路。
操!還來?
那小孩沖着伍德大聲叫罵,堵住他的兩個人惡狠狠地沖他說話,但不知他們說的是哪國鳥語還是什麽猴子方言,伍德一句都聽不懂,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心驚膽戰,趕緊掏出錢遞過去。混混看了看,把錢揣進褲兜,但似乎并不打算善罷甘休——他突然亮出把匕首,在伍德臉上比劃了幾下,繼續用不知是鳥語還是方言的奇怪語言罵罵咧咧。伍德不敢動,隻能強裝笑臉希望對方能就此放過他。但那家夥似乎還不滿意,一邊用刀比劃一邊揍了他幾拳之後才罵罵咧咧地走開,那個小孩臨走時還不忘在伍德屁股上踢了一腳。
周圍有很多人,當然,沒人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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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懷恐懼和怒火,伍德在出租屋的迷宮中穿行,尋找可供躲藏的出租屋。這裏沒有NICS監控,但他的氣味一直在擴散,要是有帶分子探測器的警察經過肯定會被發現。他在外面呆得越久,被逮捕的可能就越大。但他發現這裏幾乎所有出租屋都住滿了人,又過了大半個小時伍德才找到有空房間的出租屋。那出租屋建在貧民窟中間那條臭烘烘的陰溝邊上,破敗不堪,牆面斑駁肮髒,一些窗戶的玻璃都碎了。房東是個滿臉匪氣的半猩猩,也就是人類與非洲黑猩猩——或者說查尼斯人與黑人的雜交種。
“押金400。”那半猩猩撓了撓肚子,胳膊上有一條紋得很難看的龍。
伍德趕快掏出錢來,恭敬地奉上。租房間要登記,伍德随便報上個假名,然後直說自己沒有身份證。那半猩猩也沒說什麽。
半猩猩領伍德來到三樓的一個小房間。黑洞洞的走廊裏彌漫着屎尿的臭味,滿地垃圾。走廊遠處有兩個家夥不懷好意地打量他,伍德盡量不去看。進屋後燈管噼噼啪啪響了半天才亮起來,不到10平方米的房間裏除了一張破破爛爛的木闆床和一個同樣破破爛爛的床頭櫃以外什麽都沒有。房間裏又濕又冷,肮髒的窗戶上玻璃破了一大塊,光秃秃的水泥地闆上沒有地磚,肮髒的衛生間沒有門,比壁櫥大不了多少。
“房租一個月400,水電另計。一個月内搬走押金不退。”半猩猩把鑰匙往伍德手裏一塞就走了。伍德趕緊把門關好,插上。
房間裏有股黴味,伍德想打開窗戶,卻發現外面的氣味更糟,而且因爲窗戶上有個洞,寒風可以直接吹進來。
窗戶對面不到三米就是另一個窗戶,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惡狠狠地瞪着他。
值得慶幸,至少窗戶上的防盜欄杆還算結實。
看來這就是今天過夜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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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仔細清點了一下身上還有哪些東西:早上拿到的藥。一個洗漱包,裏面除了洗漱用品外還有一把多功能小刀。一包紙巾,一個手電筒,一支自動筆,一卷透明膠帶。還有一張前天晚上用過的錫箔毯,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用來保暖。
除此之外伍德還有藏在鞋裏的銀行卡、3000元現金和裝有存儲芯片的防水密封盒。然後就沒别的了。
木闆床上沒有被褥,顯然是要自己去買的。這裏治安糟糕,這房子裏肯定也住了不少罪犯。爲了安全起見,伍德把藏在鞋裏的現金拿出來,一半用膠帶粘在床頭櫃的抽屜後面,一半粘在衛生間的水管後面。
這時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伍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今天到現在都沒有吃飯,并且忘了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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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剛準備去買被子和食物,但随即想起必須盡量避免外出。在外面暴露的時間越多,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更何況在這種地方,外出絕對是件危險的事。
雖然饑腸辘辘,但伍德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了外出購買食物的打算。
于是他決定睡一整天,權當養病。反正呆在這個房間裏也沒别的事情可做。他躺在硬邦邦并且咯吱作響的木闆上,把潮濕的大衣一半墊在身下一半蓋在身上,把毛衣脫下來蓋在身上,再裹上一張涼飕飕的錫箔毯。必須盡量保持體溫,不然真的可能挂掉。唯一讓他感覺好點的就是總算能脫掉鞋和襪子了。腳開始脫皮了,希望不要出問題。
雖然又累又餓,但現在才剛剛中午,根本睡不着,并且肚子越來越餓了。伍德想喝點自來水把肚子灌滿以緩解饑餓感,但手頭沒有可以裝水的容器。沒辦法,隻能湊着鏽迹斑斑的水龍頭喝水,滿嘴都是鐵鏽和漂-白-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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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暈,好像大腦裏的血液在一瞬間被抽光了。接着是一陣深入骨髓的疲倦,好像全身的肌肉突然同時停擺了一樣。
伍德差點當場栽倒在地。
病。這是伍德想到的第一個詞。然後猛地意識到随之而來的其他問題。安全問題。
要鎖好門。這裏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他生病了,趁現在還能動,一定要鎖好門。
伍德掙紮着站了起來。門已經插上了,但伍德不放心,他拼命支撐着,抽出鞋上的鞋帶把插銷綁住,又厚厚地纏上一圈膠帶。以防有人溜門撬鎖。他取出400元放在大衣口袋裏,如果有人搶劫他就把錢乖乖交出來,免得挨刀捅——雖然那也很難保證。爲了确保劫匪不會搶走鞋子,伍德還用刀在上面劃了幾個破口,盡量顯得破爛不堪。
好不容易做完這一切之後,伍德猛地栽倒在那張沒有被褥的木闆床上,吞下一把藥片,然後用最後一點力氣裹上涼飕飕的錫箔毯,蓋上濕漉漉、髒兮兮的大衣,蜷成一團。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裏他就這樣躺着,一動不能動。一動不想動,除了咳嗽和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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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超市、小賣店和菜市場,伍德決定明天中午安全之後立即去買一堆食物,買一大堆,大快朵頤。他開始考慮到時候該買些什麽,不再考慮别的。
他不停吃藥,一開始還有所節制,盡量按照說明吃藥。但很快就開始亂吃起來。不僅僅是因爲無法掌握時間,還因爲饑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藥效似乎減弱了。他喉嚨疼痛,關節疼痛,額頭滾燙,咳嗽不停,渾身乏力,動彈不得。
幾個小時後,他短暫地睡着了。醒來後他稍微恢複了一點力氣,一步一步地挪去廁所猛灌冰冷的自來水,上廁所,然後繼續躺着。他又冷,又餓,又累,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買食物的事,以及等待這一天結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最後一片藥吃光後又過了幾個小時,伍德終于睡着了。
今年的聖誕節總算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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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BE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