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時間2072年12月24日14時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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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現在已經到市區了,一切順利,沒被什麽人逮住。目前來說。
SEERS給出的逃跑路線其實非常簡單好記,坐公共汽車朝東走兩站路,然後再坐車朝相反的方向前進——朝建康市區前進,在江甯區西部下車,距離紫金山不到1公裏。這裏已經非常接近市區了,在SEERS提供的地圖上,這裏至少有70%以上是在NICS監視範圍内。
伍德在逃跑途中轉了好幾輛車,公共汽車,出租車,盡量不在麒麟鎮一帶停留。到達安全地點後他躲進一個小飯館吃飯,同時爲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憂心忡忡。現在他不但渾身關節疼痛,還開始不停咳嗽打噴嚏,似乎是感冒了。希望能撐住。
既然SEERS已經被丢進垃圾箱裏,那他現在隻能靠自己了。目前他似乎暫時安全了,但誰知道幾個分鍾幾小時之後會怎樣呢?
話又說回來,既然能擺脫追蹤,爲什麽還要把SEERS丢進垃圾箱裏?
隻有SEERS知道。說不定沒被逮住隻是運氣好而已。
說不定SEERS都沒料到他能擺脫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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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伍德的主要任務算是結束了,提前結束。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被抓住隻是時間問題,但至少在明天早上之前不能被抓住。
一方面是免得過早透露SEERS的投放位置(SEERS被丢進垃圾箱裏,就算它們有辦法逃出儲運囊也逃不了很遠),一方面是擔心查尼斯政府還不知道SEERS的事和伍德的價值,把他交給美國人。等到明天早上伍德就可以去警察局報道,尋求庇護。不管怎麽說SEERS都是最前沿技術,SEERS的技術資料在美國人手裏,查尼斯政府要想得到這些技術的秘密就隻能靠伍德,自然會保證他的安全。
問題是現在該怎麽做?
SEERS早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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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RS在他的個人電腦裏留下的那個叫做“後備方案”的文檔已經解鎖,最後修改時間是12時36分,應該是把SEERS丢進垃圾箱之前的事。
這是個自封裝文件,不能複制文本也不能複制文件本身。裏面是關于這個階段的行動方案。文字被設置成漂亮的手寫體,還附帶優雅抒情的背景音樂。
“哥們:”文件這樣開頭:“如果你能看到這個文檔,說明你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現在你已經基本脫離險境了,祝賀你。謝謝你到現在爲止做的一切,讓你擔驚受怕這麽久真過意不去,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好吧,其實SEERS挺有人味的,通過圖靈測試沒問題。
“這個文檔是發生緊急情況時使用的,這時候你得靠自己了。仔細看這份文件會有很大幫助的。注意,這文件第二次打開的時候要輸入密碼,5個大寫字母加上你自己的系統登錄密碼,你知道那是什麽。輸入錯誤兩次文件内容就會自行删除,要小心。”
接下來是當前階段的行動方案。簡單明了,内容如下:
“※計劃略有變動,盡量拖到後天——26日,不是明天——12時之後再去聯系查尼斯政府尋求庇護,這關系到你和伯母的人身安全。
※26日前千萬不要指望查尼斯政府,現在你在他們眼中還沒有價值。
※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話。
※到達市區後要小心,你将時刻處于被監視狀态,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盡量表現得自然點,盡量在繁華地段行動,盡量在人多的地方行動,盡量保持移動。
※不要刻意遮擋面部,風鏡式顯示器就夠了。
※丢棄種子的話一定要僞裝成擤鼻涕什麽的。
※可長時間停留的地方包括長途汽車客運站、大型超市,菜市場等擁有很多出口的公共場所。但也不能呆太久,氣味容易在室内環境長期殘留,超過半小時就可能有追捕者跟上來。
※放松,不要害怕NICS。
※别擔心伯母的事,現在她已經被查尼斯政府嚴密保護起來,你對于查尼斯來說很重要,大人物們會善待她的。你拖的時間越長,事情鬧得越大。事情鬧得越大,你的身價就越高,你的身價越高,伯母的安全就越有保證。
※事情鬧得越大,她的安全越有保證。
※不要試圖去買**,很容易出岔子,很容易引起注意。
※不要在NICS監控區域購買、更換和丢棄衣物,會引起注意。
※雨會在下午18時左右停止,追蹤會變得很容易,必須在那之前到達過夜地點。
※千萬别回家去看,那裏已被監視起來了。
※重複,計劃略有變動,盡量拖到後天——26日,不是明天——12時之後再去聯系查尼斯政府尋求庇護,這關系到你和伯母的人身安全。
※晚上的過夜地點要從地圖上标出的13個備選地點中随機挑選。其中一個是由一位美麗又善良的金發眼鏡修女開辦的教會,明天早上7時她會主持禮拜日布道,想看的話可以去那裏過夜。盡量避免外出,小心被發現。
※小心搶劫,把錢藏好,把備選過夜地點盡量記牢,最好記在紙上。
※文檔中的大部分内容會在30分鍾後自行删除,文檔會在8小時後自行删除,請記牢内容。
※重複,26日前千萬不要指望查尼斯政府,現在你在他們眼中還沒有價值。
※重複,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話。
※如果你在26日前被捉住,你就不是重要人物,隻是個罪犯。你會被交給美國,被閹割,然後關在5平米的牢房裏度過餘生,而且這還是最好的情況。
※你拖的時間越長,事情鬧得越大。事情鬧得越大,你的身價越高,你的身價越高,你的安全越有保證。”
“這段時間有很多不可控的随機因素,但隻要注意以上事項并且運氣不是太糟糕就不會出大問題。現在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隻有在這裏祝你好運。别擔心令堂,查尼斯政府會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你隻管照顧好自己就行。再見了哥們,祝你好運。”
最後是一個花體落款:SEERS。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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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改變了。要多躲一天,到26日上午12時以後。
“如果你在26日前被捉住,你就不是重要人物,隻是個罪犯。你會被交給美國,被閹割,然後關在5平米的牢房裏度過餘生,而且這還是最好的情況。”
“你拖的時間越長,事情鬧得越大。事情鬧得越大,你的身價越高,你的身價越高,你的安全越有保證。”
SEERS這麽說的。想想也确實是這樣。
文檔後面有地圖,标出了13個可供過夜的地點和所有的非NICS監控區域,非常周密。文檔的内容會自行删除,爲防萬一,伍德在地上撿了張廢紙把地址抄在上面。
那13個據說可供安全過夜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和美國下城區差不多的惡棍天堂,别說晚上,大白天去那裏都可能被匪徒幹掉。不過憂慮也沒用,反正伍德自己是拿不出主意的,并且他不想被美國人逮住。
所以最後還是隻能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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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開始像上午那樣在紫金山和江甯區一帶兜圈子。不戴口罩,盡量呆在街道上,呆在人多的地方,不要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同時努力不去看那些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天上有直升機飛來飛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SEERS要他不要擔心被NICS看到面孔,伍德不知道爲什麽。
沒有身份證,伍德既不能住旅館也不能乘坐火車飛機輪船。要弄清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很困難。沒有PIT,伍德沒辦法上網和買報紙。雜志能在自動售貨機上免費試看,但在江甯區這邊很難找到。不過現在關于他的通緝令肯定已經在所有媒體上循環播放不知幾千幾萬次了,于是伍德站在一個公共電視前,想看看自己的通緝令上寫的都是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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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後,通緝令果然出現了——又大又清晰,注明了他的姓名年齡身高和各種罪名,包括搶劫、謀殺、販毒、買賣人口、出賣國家機密在内的28條大罪,惡貫滿盈。罪名裏沒有**母豬這一項,算是給他留了點面子。懸賞40萬元,我了個大操。
唯一的問題是,照片上那家夥不是他。
一開始伍德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于是又看了一遍:沒錯,通緝令要找的就是他,不是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家夥。但照片上那人不是自己。很像,但不是他。
看來這就是SEERS昨天跟查尼斯NICS打招呼的結果了——那樣的話前天在美國是不是也用上了這一招?把他的照片在國家級系統中全部修改?雖然伍德知道SEERS的黑客技術異常**但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而且美國和查尼斯方面都沒有核對他的紙質照片嗎?
好吧,雖然不知道SEERS到底怎麽做到的,但至少伍德在短時間裏算是不再擔心被人認出來了。不知道警方要多久才能識破這一招,但以他們的尿性肯定要過相當長一段時間,說不定後天他去警察局報到時會被轟出來。
但是緊接着伍德的母親在鏡頭裏出現了。
伍德的心猛地一沉。
在公共電視上,老太太不停抽泣,周圍的警察和記者不停地說着什麽問着什麽,但伍德全都聽不見。他隻看見母親。
幾分鍾後,伍德離開了,怕引起NICS注意。眼淚止不住地流,他很想哭,但哭不出來,也不敢哭。
說實話,他現在真的是後悔了。
可惜沒有後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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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擔心令堂,查尼斯政府會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你可是影響國家科技力量的重要人物,他們不敢動粗的。你隻管照顧好自己就行。”SEERS突然說話了,然後重複不停。
伍德吓了一跳,看看個人電腦,再看看接口,儲運囊當然不在那裏,接口上也沒有什麽東西,更何況沒有量子通訊模塊SEERS也沒辦法和計算機交換數據。這是怎麽回事?難道SEERS已經變成軟件的一部分了嗎?接着伍德才發現那不過是個時間觸發式播放的預置錄音而已。
那段預制錄音的創建時間是上午12時18分,當時是什麽時候呢?應該是SEERS要他把儲運囊丢進垃圾箱之前。問題是SEERS怎麽知道他會在這個時候看到通緝令?這種事情都是能預測的嗎?
伍德開始懷疑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未蔔先知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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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招确實管用,并且也可信。伍德是覺得安心一點了。沒關系,反正後天中午他就會去找政府尋求庇護的。他掌握着SEERS的獨家情報,對查尼斯的國家實力舉足輕重,燕京的大人物們肯定不會找麻煩。
“振作一點,放寬心态,你隻管照顧好自己就行。”SEERS又說話了。又是一個定時播放的預置錄音文件。時間設定在上一條錄音播放50秒之後。
在觸發特定情緒方面,具象的聲音比抽象的文字有效。其實SEERS說的都是廢話,在那個文檔裏就說過了。但是用這種帶有安慰和鼓舞意味的語音說出來,就有種文字信息所産生不了的作用,平抑不安,振奮精神——産生這種效果的并不是語音中的信息,而是别的東西,聲調和語氣。其實這和音樂是一樣性質的東西:一組本身并不包含信息的聲波,在經過特定編碼後就能作用于(或者說,幹擾)人類的神經系統,配合特定環境,激發特定情緒反應。既然SEERS那麽聰明,自然應該知道怎樣使無意義的聲波起到鎮靜劑的作用。于是伍德感到安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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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伍德抱着聽天由命的心态在在風雨交加的市區中轉悠,權當散步,順便投放剩下的3粒SEERS種子。伍德裝出擤鼻涕的樣子,把一粒種子丢在車站附近的陰溝裏。一粒丢在街頭一個沒有井蓋的下水道裏。現在天氣寒冷,街頭無數擤鼻涕的并且把紙巾随處亂丢的人,有人通過NICS監視的話肯定注意不到。
好幾年沒回查尼斯了,但返回祖國對伍德來說一點親切感都沒有。查尼斯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地方,美國則是另一個地方,一切都很相似,一切都沒什麽區别。充滿了國家觀念淡薄的貴族和作爲優等種姓的白人、黑人、墨西哥人和中東人,貴族老爺和社會渣滓一起欺壓剝削喜歡老老實實幹活賺錢的華裔,并且視之爲理所當然。查尼斯的國情不太一樣,但台灣爛香蕉、維吾爾豬猡、高麗棒子、非洲黑猩猩和墨西哥狗屎把他們在美國的類似角色扮演得很好。一切都一樣,無非就是主體人種和語言的區别而已。
更何況現在查尼斯政府正在和美國政府聯手追捕他,他不可能指望什麽。他無足輕重,毫無價值,至少在26日上午12時之前是這樣。
城市另一端升華之塔發出的微光在雨幕中清晰可見,但卻不能爲伍德指引方向。他不知該去哪裏,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茫然。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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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從昨天,不,前天開始,一個問題始終在他心底揮之不去:他爲了這件事把性命搭上去,到底圖個什麽呢?
回想起來,當初他想盡辦法說服阿爾伯斯汀公司立項撥款僅僅是想趕快搞出點東西而已——目的很單純,就是要擡高自己的履曆身價和收入。耗費大半年的心血之後總算搞出了SEERS這種大成果,結果卻出了亂子,公司要求把SEERS銷毀——用腳趾頭都想得到,銷毀SEERS的話阿爾伯斯汀公司絕對會獨吞所有開發資料,然後在随便給幾個錢後把他踢出公司,伍德的大半年的心血和觸手可及的前途絕對泡湯。不,絕對不能銷毀SEERS。有SEERS這樣的重大成果,伍德就身價百倍了,所有的公司都會搶着高價雇傭他。于是伍德就帶着SEERS逃回查尼斯了。
事後想一下,他這種做法愚蠢透頂,風險遠遠大于收益。但他總覺得除此之外還有某種合乎邏輯的理由驅使他這樣做,隻是想不通那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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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找到一個自動售貨機,在試閱欄看了一本《時代》雜志後,伍德才算明明确确弄清楚那個理由到底是什麽。
那本雜志的封面:阿爾伯斯汀公司的彭羅斯三杆形商标和總裁羅伯特.阿爾伯斯汀。
那本雜志的頭版标題:“人工生命:即将到來的進化”。
這個标題來自杜耐.法默和阿萊塔.拜林在1992年發表的一篇論文。報道的内容就是介紹當前各大主要高技術企業正在人工生命這一人工智能的新領域進行的激烈競争以及最新進展。
報道本身沒什麽新鮮東西,無非就是天花亂墜地吹捧阿爾伯斯汀公司的技術實力如何強大,已經取得的技術突破如何重要,以至于把其他同類企業遠遠甩在後面。用來造勢的槍手文。阿爾伯斯汀公司在宣傳方面投入了大筆經費,伍德知道這一點。
問題是那些“其他同類企業”。
除了阿爾伯斯汀公司以外,世界上有很多類似的企業正在這一領域進行競争。
這意味着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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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伯斯汀公司确實已經站在了人工智能技術革命的最前沿。
但也不過是最前沿,而已。
世界上并不隻有阿爾伯斯汀公司一家企業緻力于這方面的研發。世界各地還有許多與之類似的企業,全部都在資助着類似的研究項目,類似于SEERS的人工生命和生物量子處理器技術。阿爾伯斯汀公司隻不過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家而已。
實際上阿爾伯斯汀公司在這方面算是小字輩,急于取得突破,所以才會那麽痛快地給伍德立項撥款。
就算銷毀SEERS又怎麽樣呢?必要的技術都已經有了,類似于SEERS這樣的人工智能産品總有一天,并且不會很久,最多10年。
在天網事件後,各國肯定會立法限制人工智能技術的開發。但那不會有什麽作用。利益的驅使會繼續推動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并且這還涉及到國家實力和競争力。這是個自然選擇的問題——如果哪個國家願意自我閹割禁止人工智能技術,那麽肯定會被其他不願意自我閹割的國家超越、壓制、盤剝、掠奪、支配乃至**裸的吞并。
事情就是這樣。即使伍德當時服從命令銷毀了SEERS,以後還會有人做類似的事。未來總有一天,10年後,20年後,甚至100年後,類似于SEERS這樣的人工智能技術還是會出現,然後做出不知什麽事來。
這是曆史大趨勢,就是那種被稱爲曆史必然性的東西。事情總會發生,一切都隻是時間問題。
既然無法阻止,那幹脆就由自己來創造曆史吧。這算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于是伍德就這樣做了,并且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不過無論如何都不會很好。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決定,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把事情盡可能鬧大。
事情鬧得越大,他的安全越有保證。SEERS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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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雨勢越來越小,根據公共電視上的天氣預報,大雨将在18時左右停止。該找地方過夜了。伍德大大地擤了一把鼻涕,把手紙連同最後一粒SEERS種子丢進一條小溪裏,8粒SEERS種子全部投放完畢。和SEERS有關的事情總算都辦完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到後天。
從明天開始一個多星期都将是陰天、小雨和偶爾的晴天。很快就不會有大風大雨沖散他沿途的氣味了,伍德現在有家不能回,又不願意野外露宿,于是他随便買了幾個面包當晚餐,把地圖上标出的過夜地點抄寫在一張紙巾上,然後前往SEERS選定的過夜地點之一。
一路上他咳嗽得越來越厲害,喉嚨和關節也越來越痛。不妙,絕對不妙,要趕快休息。
雖然SEERS提供了13個選項,但伍德選擇了那個據說是由美麗金發眼鏡修女開辦的教會。在這13個可供藏身的地點中,那裏看起來最安全。
那教會距離建康理工大學隻有兩個街區。裝修得挺氣派,但伍德沒看到有美麗的金發修女。這裏可以過夜嗎?伍德不敢問别人,怕引人注意。但接着在教堂旁邊一個他原先以爲是停車場的三層建築門口看到一個招牌:羔羊庇護所。
教會公共慈善設施。免費住宿,免費夥食。爲饑寒所困的羔羊們随時可以來此尋求庇護——招牌上這樣寫的。
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很符合伍德現在的需要。
伍德推門進去,然後懷疑自己是不是跑到了春運期間的火車站候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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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面積接近400平方米的大廳裏擠滿了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地上鋪着厚實又容易清理的塑料地毯,滿是煙頭紙屑空飯盒和垃圾,旁邊一的垃圾桶全都堆積如山。空氣中滿是煙味、低檔方便面和死老鼠的氣味,還有屎尿臭味。這裏沒廁所嗎?
但是這裏很暖和。大廳裏安裝有中央供暖的暖氣,而且開得很大。靠牆擺着兩個大開水鍋爐和幾大箱紙杯。旁邊的貨架上是一堆紙箱,裏面裝滿了散裝餅幹、火腿腸和方便面餅——看來這就是招牌上寫的免費夥食了。伍德嘗了一下,比他預想的好吃。餅幹裏的奶油是新鮮的,火腿腸的生産日期距離現在不到一個月。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比一般社會救濟機構提供的合成蛋白質漿糊和微量元素藥片強多了。
靠近樓梯的地方有個運貨通道,兩個穿制服的人正忙着把一大車紙箱搬到貨架上,同時把空紙箱收走。這些紙箱裏裝的是散裝糖果和糕點,一群小孩子正在吵鬧着争搶。看來這應該是教會提供的平安夜禮物。一邊的牆上還有個巨大的公共電視,正在播放無聊的菲律賓連續劇。
作爲慈善機構,這其實算是不錯的,肯定比政府辦的收容站強。大廳一角還有個服務台,裏面幾個保安模樣的壯漢正在打撲克,看來在這地方過夜,安全應該是有一定保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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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壯着膽子躲到一個人少的角落躺下,拉上大衣的兜帽,準備睡覺了。他渾身濕淋淋的,身上的大衣又髒又破,混在衣衫褴褛的人群中毫不顯眼。他不敢拿出昨晚用過的錫箔毯,怕引起注意。鞋和襪子都濕透了,但他不敢脫鞋,鞋子裏藏着錢和水銀燈的存儲芯片,在這種地方睡覺東西被偷半點不奇怪。戰壕腳這種病要腳被長時間浸泡才會出現,對付一晚的話問題應該不大。伍德懷疑自己得了肺病和關節炎,但這裏沒有免費供應的藥物。
不過這裏的地上鋪了厚厚的塑料地毯,還有中央供暖的暖氣,他自己還有電暖爐,因此倒也算是暖和。最讓伍德欣慰的是,沒人注意他,沒人盤問他。當他咳嗽時旁邊有幾個人看了他幾眼,但似乎也沒有圖謀不軌的樣子。無所謂了,隻要沒人認出他是通緝令上那家夥就行。
終于——今天終于可以結束了。伍德不停咳嗽,喉嚨和關節疼痛不止。他摸了摸額頭,滾燙。糟糕,應該是發燒了。見鬼。
但他現在太累了,太困了,什麽也不打算想,有事明天再說,他隻想趕快睡覺。
托SEERS的福,除了咳嗽發燒渾身關節酸痛難忍以外,伍德今天一直到現在都沒遇到什麽危險。
他希望母親也能安然無恙。這應該沒有問題,雖然官僚腐敗無能,但在這方面應該有基本的判斷能力。
至于自己,順其自然吧。聽天由命。
今晚是平安夜,這裏是教堂。耶稣,你能不能幫個忙保佑我這一晚上平安無事?就算是平安夜禮物好了,OK?
同時他希望SEERS那邊也能一切順利,不然他之前受的罪就全白費了。事情鬧得越大,他的安全越有保證。
然後他迅速進入夢鄉。在睡着前的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今天忘了做某件重要的事,但卻想不起那是什麽。
沒時間想了,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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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時間2072年12月24日22時4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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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SEERS已被投放。”威斯克蓋棺定論。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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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吃了塊軍用濃縮能量棒,喝了點水,含了片咖啡因含片,扭斷一個路人的脖子。他現在恢複幹勁了,于是繼續執行任務。
今天上午本來是撞了大運,隻差一點就能逮住目标,近在咫尺。但最後還是跟丢了。
目标本來已經落入他們的掌心,但不知怎地,伍德在他們的手攥緊之前從手指縫裏溜出去了。
然後他們再也沒有發現過伍德的蹤迹。
很多地方都發現了殘留的氣味,但大風大雨和人群沖散了氣味的濃度和位置,無法确定方向和殘留時間,無法判斷出伍德的動向。環境對追捕太不利了,即使最先進的輔助AI也不行,即使威斯克、利普和喬比這種怪物也不行。
麒麟鎮,江甯區,長江流域,鎮江附近區域——全都被監視着,全都被找遍了。但無論九龍等人、舔食者、被喬比控制的NICS還是查尼斯警方,什麽也沒找到。目标好像憑空消失了。大雨沖走了他沿途留下的氣味,不知他到底去了哪裏。舔食者與各地警方交火,傷亡慘重,現在隻剩下4隻。
于是,一直到最後時限,他們都沒能找到伍德。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他們的對手是能夠發動天網事件,能夠将一個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美國,還能在兩個星期内滅絕人類的SEERS。
雖然他們手中有更多好牌,但SEERS牌技更高,規則對它有利,而且在第一局已經赢了太多籌碼。就算手中隻有伍德這一張爛牌,SEERS照樣能讓對手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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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任務不變,還是要盡快捉到伍德,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的,按照威斯克的推測,伍德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這不難理解,既然伍德已經沒有利用價值,SEERS當然有理由殺人滅口,免得洩露投放位置。
“現在這階段的SEERS有能力殺死一個成年人嗎?”九龍問。
“有。神經毒素。能延時釋放的膠囊、刺絲細胞,或類似的東西。現階段的SEERS有能力制造。”
“那成本一定很高,還不能保證成功。”毫無疑問,SEERS要想成功脫身必須珍惜每一個蛋白質分子,每一個ATP分子。要制造神經毒素之類的武器,還要能延時釋放,這樣做的成本肯定很高,而且能不能成功還很難說,如果伍德運氣好沒中招的話,如果他的死亡時間沒控制好的話,反而會暴露投放位置。
“所以伍德有很大可能還活着。綜合概率40%以上。”
“如果伍德還活着,那意味着什麽?”
“兩種可能。SEERS滅口失敗,或者SEERS由于某些原因在下午16時之前被投放。如果是後一種情況,”威斯克說:“那說明SEERS被投放在陸地環境,麒麟鎮、江甯區或建康與鎮江之間的某個地方。攀升時間爲從現在開始80至160小時,已包含誤差。”
“爲什麽可能會提前投放?”九龍問:“SEERS不是要到晚上才能生長到可以投放的程度嗎?”
“緊急情況。”威斯克說:“SEERS判斷伍德已被發現,不确定是否能擺脫追蹤,或者遇到其他意外。在某些情況下,冒險提前投放,風險更低。SEERS可能已推測出我就在附近。”
原來如此。雖然不清楚威斯克是怎麽得出這些結論的,但這似乎是個好消息。至少不用擔心SEERS沿長江跑進海洋了。
此外,“SEERS可能已推測出我就在附近”——那就是說,從昨晚開始一直不知躲在哪裏獨自行動的威斯克今天上午也在建康一帶嗎?
不過既然威斯克的智力遠超常人和改良者,那麽有辦法在幾個小時内趕過來也不是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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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盡快找到伍德。就算找到的隻是具死屍,威斯克也能從各種蛛絲馬迹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當然,如果伍德還活着就更好了,他們的行動方案也是基于伍德還活着這個可能制訂的。克拉瑪迪準備好了全套拷問器械,有把握在最短時間内得到答案。
這是爲了要盡快知道SEERS的投放位置。越快越好,太晚的話情報就過期了——SEERS在被投放時已具備基本的行動能力,會跑到其他什麽地方躲起來。即使不是丢到長江裏,要是SEERS像蚯蚓一樣往土裏一鑽,他們肯定找不到。
不過另一個前提是伍德知道SEERS的投放位置,但這不太可能。SEERS肯定能預料到他們會設法通過追捕伍德縮小搜索範圍,因此也就肯定不會讓伍德知道具體的投放位置。有很多辦法,比如SEERS可以讓伍德把自己丢到路過的汽車上,然後自己決定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跳車,誰也休想找到它。SEERS的選擇實在太多了,并且每個選擇都近乎無解。
但現在他們不能認輸,越早找到伍德,就越多一分翻盤的機會。
不然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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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伍德已經沒有SEERS指揮,但要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伍德還活着,他可能藏身的地點實在太多了。現在建康市及其周邊地區的NICS已基本恢複運轉,但喬比沒看到他。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并且可供伍德藏匿的範圍也變得更大了——SEERS已被投放,伍德的人身安全已經無足輕重,他可以躲在之前因爲存在安全隐患而不敢涉足的地方。如果隻是追捕一個沒有接受過反追蹤訓練的平民,那麽他毫無疑問是躲藏在建康市周邊地區,但如果有SEERS出謀劃策,那就難說了。
威斯克下達了新命令,今晚又是一個通宵。現在20個炮灰已經聚集在一個包含建康和鎮江,總面積超過15000平方公裏的不規則地區。在傍晚時分雨已經停了,伍德要想躲避追蹤就不能外出,否則分子偵測器和舔食者很容易就能找到他沿途留下的氣味。他們今晚的任務就是搜查所有伍德可能藏身的地方,一個都不能漏過。雖然不知道利普和威斯克的具體位置,但九龍知道現在他們肯定就在附近展開搜索。20個炮灰隻是獵犬,他們才是獵人。
伍德可供藏身的地點(以及葬身之處)至少有148399個,憑他們的人手當然是不夠用的,因此他們隻負責NICS監視不到的區域:城鄉結合部、工業區和貧民窟。市區和農業區隻能交給官方負責,但他們的效率很值得懷疑。
他們已經布下一張大網,除了漏洞太多太大以外沒有其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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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繼續搜捕伍德以外,另一手準備也不能放下。現在要立即開始對付SEERS。
無論SEERS被投放在哪裏,必須針對最壞的可能做好應對措施。傍晚之前,美國方面已經運來了大批查尼斯方面無法提供的智能材料,長江乃至一切有出海口的水體各段水域在20時之前已經設置好了4層由凝水樹脂和反微生物過濾薄膜構成的過濾壩,盡最大努力防止SEERS進入海洋。
盡最大努力,但距離萬無一失還差得太遠。整個華東地區被大片積雨雲籠罩,接下來超過兩星期内降雨充沛,雖然會出現晴朗天氣但持續時間都不會太長。到處都是潮濕和富含有機物的地方,可供SEERS生存的環境實在太多了。就算他們翻遍這一帶的每一寸地皮——這顯然毫無可能——也仍然機會渺茫。更何況封鎖長江和區域内所有水體的工作不能有絲毫怠慢,光這個就足夠消耗大部分人力物力了。
大部分地區的搜捕工作由查尼斯國家安全局和當地警方負責。九龍不清楚他們是怎麽安排的,晚上20點左右有直升機在長江流域、江甯區和麒麟鎮一帶的上空飛過,但除了用探照燈胡亂掃射地面以外什麽實事也沒幹。他們這是在幹什麽?是在找伍德還是SEERS?難道他們覺得這樣能能找到目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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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另一個方案九龍倒是覺得更有希望:那個用來臨時儲存和搬運SEERS的儲運囊。現在這東西的大幅照片已經被散發到華東地區的每個角落,10萬元天價收購,力求讓每個人都睜大眼睛尋找。這是個精密的設備,無法僞造,容易辨認,在其中一端用熒光材料印刷着SEERS這五個字母。隻要有人找到這東西,就能大緻确認SEERS的投放位置。但伍德不一定會丢掉儲運囊;他完全可以把儲運囊拆卸或者破壞掉,讓人無法辨認。即使發現儲運囊,發現位置的真實性也很不可靠。這東西可能不是在被丢棄的地方發現的;伍德在投放SEERS之後很可能有意把儲運囊丢棄在另一個地方以誤導他們。
總而言之,還是要捉到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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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個以外,這場遊戲的人類參與者也是**煩。無論查尼斯還是美國。
表面上,燕京和華盛頓在這個問題上是合作的,但這種合作從一開始就一團糟。
雙方各懷鬼胎。燕京方面希望得到伍德,這樣就可以得到SEERS的技術情報,還能用來和美國做交易;華盛頓方面希望找到SEERS,伍德死活不論——死的更好,免得技術情報落到查尼斯政府手中。九龍敢肯定,雙方都希望能把SEERS完好地保留下來而不是就地消滅。他們對于SEERS本身的危險性毫無實感。
查尼斯方面态度搖擺不定,各地警方正在積極活動,不僅搜捕伍德,也搜捕九龍等人。舔食者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被查尼斯警方獵殺,現在隻剩下4隻舔食者。蠢貨,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伍德的下落嗎?
現在燕京的大人物們肯定意見分裂了,至少有兩派意見:有人想抓住伍德,得到關于SEERS的技術情報。有人想把伍德作爲籌碼交給美國換取外交上的利益。哪種意見能占上風呢?九龍不敢肯定。即使知道哪種意見占了上風,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也很不好說。
美國那邊稍微好一點,也沒好到哪裏去。搜捕伍德的行動由誰負責?FBI認爲應該由自己負責,因爲這是美國國内的犯罪事件。CIA反對,因爲這關系到外交和國家安全。華盛頓把雙方的人都派來了。FBI負責與查尼斯警方聯手搜捕伍德,CIA在暗中行動。艾佐斯公司的傭兵作爲輔助力量。
然後所有這些安排從一開始就暴露了:九龍他們的部署位置,舔食者的部署位置,吻合度超過90%。那些情報甚至還有威斯克和喬比可能的藏身地點以及行動路線,讓他們也不得不改變行動計劃躲避追捕。這些情報提到了九龍、威斯克和喬比的身份。九龍身份敏感,是政治鬥争的有利籌碼。威斯克和喬比都是最先進技術的産物,對查尼斯的大人物們很有吸引力。
最近兩國關系有點僵,但按道理在這件事上查尼斯政府至少應該暫時站在他們這一邊,畢竟出了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查尼斯。查尼斯政府不大可能特意找艾佐斯公司的麻煩。但是在知道他們的事之後,查尼斯政府立刻開始着手對付他們了。
誰洩的密?可能是CIA,可能是FBI,但更可能是SEERS。
應該是SEERS。SEERS不可能從别處得到這些情報,除非有千裏眼順風耳。這些情報應該都是猜出來的。隻不過這個“猜”的結果準确得離譜了點而已。
不管負責幹活的那群人怎麽想,兩國的大人物們肯定對SEERS更有興趣了,并且更想得到,而不是消滅SEERS了。
而這也肯定是SEERS想要的。就算最後被逮住了,它也有機會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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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也許兩國的大人物們會達成共識精誠合作,也可能互相拆台到最後。
國家安全局正在追捕九龍一行,因爲他們在官方文件中被稱爲潛入境内伺機破壞的恐怖分子。但九龍覺得這個決定持續不了多久。畢竟他是某個大人物的直系親屬,身份敏感。雖然老頭子們的意見從來沒一緻過,但很可能會改變主意,放聰明點,集中精力去找伍德。
全都是概率問題,說不準。
人類的理性極其有限,人類的社會充滿随機。但同時人類卻又非理性地拒絕承認随機性的存在。人類之間的政治遊戲不是下象棋而是打撲克,一切隻有幾率沒有必然。人類曆史上大多數看似高瞻遠矚的英明決定其實不過是拍腦袋想出來的臨場發揮——區别僅僅是拍腦袋水平不同而已。一些取得了成功,就被當成了智慧,而那些失敗案例則成爲愚蠢的證據,或者幹脆被遺忘了。決策者的智慧對其策略的成功率有影響,但運氣也一樣重要,灌水銀的骰子不一定總會大點朝上。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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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會怎樣發展,兩國政府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九龍隻知道有沒有可能和有多大可能,但不敢肯定。即使是威斯克、喬比乃至MARS也不敢肯定。甚至SEERS可能也一樣。随機變量太多了。
但至少有一點是他可以肯定的:在這場牌局的參與者中,SEERS牌技最高。
他們肯定能捉住伍德,這毫無問題。但問題是能在明天早上4時之前捉住他嗎?
九龍了解美國和查尼斯方面的辦事效率,拖到明年都不奇怪,那時候人類早滅亡了。
新年行動的成功幾率本來就微乎其微,到現在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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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九龍倒是無所謂。現在的局面足以證明SEERS的強悍。伍德隻是個毫無戰鬥力和反追蹤經驗的平民,但是有SEERS在,就算有威斯克和MARS這樣的超人智力協助,也無法找到他,并且很可能在接下來幾天都找不到他。擁有這種智力的SEERS,等它強大到足以挑戰人類世界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會怎樣戰鬥?不知道,但肯定無比恐怖無比強大,說不定用一個手指(如果SEERS有手指的話)就能把地球碾成粉末——和這種對手戰鬥的機會絕對不容錯過。
九龍不喜歡無聊的捉迷藏遊戲。決定了,逮到伍德之後一定不讓他死得痛快。不過他權衡了一下,覺得和幹掉伍德相比,還是和SEERS戰鬥更有吸引力。也許應該在逮到伍德後第一時間幹掉他,如果他是被其他什麽人捉到就連那些人一起幹掉,免得SEERS的下落洩露出去,這樣就沒得打了。
就在這時萊昂納德突然上線了:“九龍,捉到伍德的話我希望你留他條命。殺他沒好處,留着更有用。你把他完整帶回美國,對事情會有幫助。”
奇怪,這家夥怎麽知道這會兒他在想什麽的?
“萊昂納德,你該知道,我想殺什麽人的時候可不管别人有什麽看法。再說SEERS的技術資料不是都在美國嗎?能代替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我隻是不想浪費資源罷了,不管怎麽說這件事他知道的最多。”萊昂納德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順便告訴你一件事,現在我正想辦法讓華盛頓準備在36小時内對建康一帶發動飽和性核打擊。”
“飽和性核打擊?”
“飽和性核打擊。”萊昂納德說:“最徹底的那種,要把整個建康市及其周邊地區整個變成一片充滿輻射的玻璃平原,一平方厘米都不放過。”
九龍放聲大笑。他喜歡這個主意,夠瘋,就是蠢了點。萊昂納德真覺得查尼斯會允許美國朝自己領土上丢核彈?老頭子們雖然自私自利愚蠢無能,但要是美國真朝查尼斯丢核彈還不有所回敬,那他們也别想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接着他笑不出來了——36小時?
“所以這事很難辦,要是能讓查尼斯政府自己動手事情就簡單了。我希望你馬上和令尊談談,讓他知道情況有多糟,要是華盛頓許諾再給點好處的話說不定就能說服他們。”
“說服他們?用自己的核武器對自己的領土進行飽和性核打擊?”九龍說:“萊昂納德,你真覺得他們會同意?有這種可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蠢了?”
“隻要可能性高于0就行。去和你父親談談,告訴他全人類現在隻能再活7天,說不定真能成,至少比什麽都不說要好。”
“夠了!”九龍厲聲道:“這會兒我不想聽你廢話,到時候我會試着和老頭子談談的。現在閉嘴。”
萊昂納德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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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今天是平安夜,但是似乎什麽事情都不順利。雖然不指望得到平安夜的禮物,但難道就不能來點好消息嗎?
萊昂納德居然想讓他去跟老頭子商量對查尼斯領土發動核打擊?這家夥真覺得有這種可能?還是說他已經沒轍了?
對建康一帶實施飽和性核打擊,九龍倒是沒意見。但是九龍本來指望能和SEERS交手的,在36小時内發動核打擊的話不是沒機會了?
幾天以後,SEERS會進化成某種無比強大的怪物,和這種家夥交手的機會千載難逢,九龍已經越來越期待并且迫不及待了。
就算美國和查尼斯的老頭子們真敢批準,九龍也不答應。生意是生意,但要是他們真這樣做了,事情結束後九龍第一個就要宰了萊昂納德。嗯,那群老頭子們也要一起宰掉。
敢壞老子的好事,就算親爹也不能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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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參與新年行動就是爲了要和SEERS戰鬥,和這種敵人交手的機會不容錯過,并且死在這種敵人的手中才是自己最棒的結局。九龍對此滿心期待,并且他不喜歡失望的感覺。但要是真不能如願怎麽辦?
決定了:如果新年行動竟然成功,就幹掉作爲指揮官的新智人阿爾伯特.威斯克,作爲技術支援的強化人喬比.史密斯,以及那個詭異的利普.範.溫克爾。這三個家夥無疑是極其能打的,要是不能和SEERS交手就拿他們打牙祭。當然,還要順便把卡列甯也幹掉。接着就是萊昂納德和老頭子。
九龍對這個新主意非常滿意。他立刻讓輔助AI朝另外19個炮灰的賬戶裏彙入50萬美元作爲平安夜禮物。同時他還向他們的任務列表中增加了新條目:找到伍德後,每朝他身上打一槍就可得10萬美元額外獎金。萊昂納德希望他把伍德活着帶回美國,但在伍德身上開幾個透明窟窿應該不會要他的命。
當然,九龍也覺得應該慰勞慰勞自己,畢竟他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休息卻又一無所獲,今晚又是平安夜,也該多殺幾個人放松一下了。
九龍環顧四周,發現馬路對面一個飯館裏有一家人正在吃飯。一個男人,一個孕婦,一個小孩。除了他們以外飯館裏還有一個店老闆和兩個服務員,廚房裏肯定還有廚師。
哈!不錯,看來這就是老天送他的平安夜禮物了。九龍興高采烈地朝馬路對面大步走去,感謝上帝,這狗娘養的果然很照顧他。
九龍已經很久沒殺小孩子和孕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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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BE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