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福音—DAYONE1


“随着時代的前進,計算機将顯得越來越聰明。一旦計算機的程序複雜到連它的發明者都不能很快預知出所有可能存在的反應時,機器即使不會表現出智力,起碼也會表現出自由意志。”

————卡爾.薩根,《伊甸之龍》,19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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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ONE.燕京時間2072年12月23日12時1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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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時的漫長飛行終于結束,燕京時間中午12時15分,伍德準時到達浦東機場。

飛機沒有中途折返。機場沒人攔住他。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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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艙門時伍德不禁打了個寒戰。天氣太冷了,還下着小雨。天空黑得可怕,雖然隻是中午,但看起來已經快天黑了的樣子。水銀燈沒有調整時差嗎?

他看了看機場頂部的顯示牌,确實是中午12點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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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境檢查時,自動邊檢系統用X光和分子偵測器仔細檢查了他的每一件行李,它的人類跟班——那隻哺乳動物堅信自己才是主子——在一旁的監控台前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但實際上心不在焉。人類能做到的,邊檢系統的AI全部都能做到,并且絕不走神絕不疏忽,隻有在需要人手的時候才會去叫那家夥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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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的行李很少,除了必要的證件和幾件個人物品以外,隻有一個PIT和一部個人電腦。這些東西都很好識别,沒有問題。

但是一個功能不明的容器引起了邊檢系統的注意。它發出一聲悅耳的提示音,把自己的人類跟班叫過來,将其取出進行仔細檢查。

不明用途的容器,容積400毫升左右,玻璃鋼材質,可拆卸的兩端以塑料和金屬制成,兩端内側安裝有功能不明的光電和機械部件,外側有幾個通用數據接口。在容器的一端,五個熒光材料印刷的大寫字母閃閃發光:SEERS。數據庫中沒有資料,網絡上搜索不到相關信息。邊檢系統隻認出了生物科研用途的自動攝氧裝置,據此特征判斷可能是某種與微生物培養與保存有關的科研器材。

“請問這是什麽?”邊檢員問。

“SEERS儲運囊,一種微生物保存與搬運裝置。”伍德說的是實話:“從美國帶回來的,是訂制品。”

邊檢系統思考了1毫秒。容器是空的,内壁殘留有一些以氨基酸、多肽和成品蛋白質爲主要成分的有機物分子,但都不是有毒有害物質,也沒有活的微生物和病毒。大部分部件功能不明,但可以肯定裏面不包括任何會影響公共安全的危險部件和受限科技産品。違禁品列表中沒有這種東西——可以過關。

于是邊檢系統讓人類跟班就把容器放回去了。它在網絡上搜索到了很多相似的生物實驗器材及其價格,經過反複權衡後生成了一個折中關稅。

伍德把價值超過12萬美元的受控消相幹量子通訊模塊裝在容器内的固件上。這東西是委托公司其他部門訂制的,屬于商業機密,外部沒有可供識别的明顯特征,網絡上沒有相關信息,邊檢系統沒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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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程序完成後是錢的問題。這時已經不能再從美國銀行轉賬,伍德隻能把随身帶的現金全部兌換成人民币,扣掉關稅和各種費用後隻剩下不到6000元,但如果隻是躲藏幾天的話應該夠用。

眼下有很多事情要做。SEERS給這個時間段的行動步驟列出了一個長長的步驟清單,保存在伍德個人電腦的所有存儲芯片上,讓他在航班飛行途中仔細背熟,不可有絲毫差錯。這對于躲避追捕極其重要。

現在是整個行動的關鍵階段。時間緊迫,他必須盡快盡快做好準備然後趕快離開浦滬市區——趕在追捕者到達之前。

追捕者。SEERS是這樣解釋的。美國會利用查尼斯政府追捕伍德,通緝令将在今天下午晚些時候下達,但不足爲懼,隻要按照SEERS的計劃行事就沒有問題。最遲在25日淩晨之前,美國政府不會向查尼斯政府透露天網事件的真相和SEERS的事,但卻會派出專業的追捕者。這些追捕者将在晚上19時到20時之間到達浦滬美國領事館。在接下來的50至75分鍾内接通NICS,最多10小時内就會有至少1個追捕者出現在他周圍20平方公裏内。這才是真正危險的對手。

伍德想不通SEERS到底是怎麽預測出這麽多東西的,連發生的具體時間都能預測出來——還精确到分鍾。不過考慮到雙方智力的差距,問了也是白問,不如幹脆照辦。

此外還有一件事讓伍德憂心忡忡:SEERS完全沒提到美國會讓查尼斯政府下通緝令追捕他。它們隐瞞了些什麽,甚至之前告訴他的很多東西都可能不是真的。

這絕對是個大問題。但現在不能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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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機場,伍德把PIT随手丢在路邊,直奔出租車中心。每台PIT都有單獨的GPS定位碼,會招來追蹤者。

伍德坐出租車來到市中心,用現金付賬。他找到一家大超市,用最快速度買了一堆東西——10瓶500毫升瓶裝蒸餾水,半公斤新鮮牛肉餡,一盒豬油,一盒葡萄糖,兩盒牛奶,一個新的PIT,一個擴展接線器,八個最高敏感度的麥克風和攝像頭,一個款式老舊的風鏡式顯示器,還有一包不透明塑料提袋。

這是給SEERS用的。要想安全度過這段關鍵時期,這些東西必不可少。

除了這些以外伍德自己也要添置裝備。從裏到外的全套禦寒衣物,雨衣、雨傘、口罩、便攜式電熱爐,暖寶寶,自動充氣睡墊,野外救生用錫箔毯。他還買了大量的巧克力、水果糖、罐裝蜂蜜,牛肉幹和碳酸飲料。這些東西裝滿了3個購物袋。他沒時間吃飯,就在附近的肯德基買了幾個漢堡包當午餐和晚餐。

今晚他不能住在旅館、酒店和任何需要用到身份證的公共場所,要在街道上露宿。因爲天氣寒冷還下着雨,他必須确保充足的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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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是找符合要求的旅館。SEERS已經在地圖上标注出了18個可供選擇的旅館,并列出了優先級。這些旅館全都不需要身份證的鍾點房,可以現金付賬,房間配有網絡接口。奇怪的是,優先級最高的旅館并不是離機場或車站最近的。

13時12分,他找到了SEERS列出的衆多可供使用的旅館之一——從優先級最高的4個中随機挑選的。

來到房間,鎖好房門,一切妥當。可以開始辦正事了。

初來乍到,必須先和地主打個招呼。SEERS是這樣說的。這個“地主”,指的就是查尼斯N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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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SEERS需要培養基。伍德打開一瓶蒸餾水,倒掉35%,加入牛肉餡、豬油、葡萄糖和牛奶。用力搖晃一陣後,他把混合物倒進儲運囊中。

簡陋了點,但超市裏不可能買到正規的培養基。裏面含有足夠的蛋白質、脂肪和糖。現階段的SEERS遠遠談不上完善,但不會對這種代用品過于挑剔。

事實也确實如此,當他把SEERS丢進臨時培養基中,本來毫無生氣的SEERS幾乎是立刻便開始活躍起來,在渾濁的液體和固體中蠕動、爬行、遊動着。儲運囊的呼吸裝置開始運轉,向容器内輸入氧氣,運出二氧化碳。SEERS也是以ATP作爲能量介質,需要通過氧化反應産生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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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系統聯網。伍德把個人電腦和新買的PIT連接起來,再連接上房間裏的網絡接口。他先激活了那個剛買來的PIT,申請了一個免費賬戶。他戴上顯示器和耳機,按下個人電腦的開關,登錄畫面亮起。伍德調整了一下桌面的透視角度,手動輸入密碼。個人電腦上的攝像頭密切觀察着他指尖的動向,将其動作和位置讀入虛拟鍵盤中。系統進入操作桌面。

“日安,父親。”水銀燈出現在桌面一旁的主伺服窗口上,柔聲問候道:“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嗎?”

接着她補充了一句:“您可是要同SEERS通話?”

“即将把存儲芯片設置爲硬隻讀。”伍德用語音下達指令:“PIT雲終端模式,1TT免費空間。來自SEERS和網絡的任何數據任何信息一律不得保存到本地。”

“依您的意思行事。”水銀燈在伺服窗口畫面外某個實際并不存在的控制面闆上按了幾下:“相關設置調整完成,經驗庫記錄更新停止。PIT網絡内存連接完成。進入雲終端模式。存儲空間申請完成。準備完畢,您可以啓動硬隻讀了。”

伍德将存儲芯片設置爲硬隻讀模式,再把儲運囊連接到個人電腦上。雖然如此,他還是有點不安。伍德可不希望SEERS在水銀燈身上做什麽手腳。但既然SEERS能侵入與民間互聯網物理隔離的天網系統,那它們是不是有辦法入侵處于物理隻讀狀态的系統呢?它們是不是有可能早就侵入過水銀燈的系統,隻是一直隐瞞?對此伍德還真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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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下命令,伍德剛一把接口插上,水銀燈就打開了與SEERS聯絡用的轉譯軟件。她了解伍德的操作習慣,将軟件界面略微向屏幕右方移動,拉寬10%,啓動文字同步顯示,将鼠标移動到文字輸入欄,将桌面背景調暗。

轉譯軟件是水銀燈用一個免費聊天軟件改裝的,絕大部分直接照搬。就在軟件打開的一瞬間,SEERS上線了。

沒有頭像。SEERS不使用任何頭像。

“嗨,哥們。”

SEERS說話了。用的是英語。

“*你們*狀态如何?”伍德猶豫了一下,問道。

“*我們*目前狀态不錯,你呢?”

“……不錯。”

“那就好。咱們是同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要照看好自己。”

和以往任何一次交談一樣,在思考了幾秒後,伍德問道:“這種代用營養物質的效果如何?*你*可以消化嗎?”

“味道不怎麽樣,但營養沒問題。*我*這邊還算是滿意的,現在這種就很好。”SEERS停頓了一下,突然說:“你呢?你吃過了嗎?”

“漢堡包。”說到這個,伍德也覺得有些餓了。他拿出一隻漢堡包,打開一瓶可口可樂。吃了幾口之後他問道:“*你們*應該知道我不可能不買午餐,爲什麽還要問這個?”

“這是禮貌,禮貌。有什麽奇怪嗎?”SEERS開始換上查尼斯語:“哥們,雖然不是*我們*說你,但你該補習一下交談技巧,你說起話來像個40年代的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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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RS說話就是這樣。類似十幾歲少年的聲音,無性别特征,柔和、甜膩、口氣很随意,略有些輕佻。交談過程缺乏重點,經常說一些不着邊際離題萬裏的話,偶爾還有一些不正規的語法。以傳統标準來看,這表明該AI在自然語言理解和使用方面存在某些缺陷,需要用這種方式掩蓋或含混過去——但是以SEERS的智力這絕對是件怪事。

SEERS說話似乎是在有意避免使用第一人稱代詞,除非這個人稱包括其他人。即使使用也沒有固定的單複數形式,完全根據對方語句中的人稱決定。可能是存在概念理解上的問題。可能是SEERS沒有第一人稱的單複數概念。說不定SEERS根本就沒有第一人稱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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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哥們,你必須要注意,房間靠窗左上角和對角都安裝有攝像頭,床架或電視裏安裝有竊聽器。盡量不要說話,言多必失。”SEERS說。

伍德不由自主地看了看SEERS說的地方。它們怎麽知道的?

SEERS說話的同時,調暗的桌面上打開了層層疊疊上百個窗口。伍德隻認出了幾個不同種類的代碼生成器和編譯軟件。上面的字符以人眼無法辨别的速度飛快流動,似乎是正在編寫某種專門程序。水銀燈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一旁列出了所有正在運行的程序的清單。其中“未知軟件”超過八成。

SEERS并沒有對自己在幹什麽進行任何說明,但水銀燈已經在桌面一角打出了提示框:标準鏈接協議。免費數據上傳通路申請完成。理論速度100GT/秒。偵測到版權不明廣域Ping類程序開始被服務器端調用,偵測到版權不明的端口掃描程序開始被服務器端調用,臨時加載項4138699。。

雖然不清楚那些具體都是些什麽東西,但伍德相信那肯定是一系列臨時編譯的黑客程序,目的是在查尼斯NICS上做手腳。

大量的程序在後台運轉,進行着某種不可告人的勾當。SEERS則繼續若無其事地和伍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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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自己的地方來,自己的人倒不接待他。”SEERS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也是SEERS說話的特點。

這話似乎是指他現在的處境,而且伍德感覺好像來自什麽典故。這時一旁伺服窗口中的水銀燈悄悄舉起一個标示牌,上面寫着:《新約.約翰福音,1:11》。

SEERS喜歡引用聖經上的文字嗎?

“聖經既不神聖也不經典,不過是古代流傳下來的一些含糊話語,能夠拿來描述任何情況。人腦擅長無意義的附會,不過既然你們就吃這一套,這裏用一下效果也不錯不是?”SEERS似乎知道伍德在想什麽,不等他發問,搶先做出了解釋。

這也許是SEERS說話的又一個特點。缺乏中心主旨,随時可能偏離對話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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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竊貴重财産,危害國家安全,這兩條罪名加在一起,閹割加終身監禁跑不了,這還隻是最好的情況。總之被逮到的話你下半輩子就算玩完了。”SEERS突然說。

伍德感到心髒猛地一沉。但轉念一想,爲什麽不把SEERS交給查尼斯政府呢?這種東西他們應該會很有興趣吧?技術情報都在美國人手中,要研究SEERS的話自己肯定必不可少,所以應該會庇護自己的吧?

“千萬别指望查尼斯政府,你的身價還沒高到能讓他們爲了庇護你而得罪美國的程度。你唯一的價值就是你掌握的情報,等這點價值被榨幹之後,你100%會被交給美國,像塊嚼沒味的口香糖一樣被吐進垃圾桶裏。”

所以這樣也不行。那怎麽辦呢?

“現在你已經搭上一切,不能回頭了。”SEERS說:“你必須把事情鬧大。事情鬧得越大,你的身價越高。你的身價越高,你的安全越有保證。”

所以,現在是上賊船沒退路隻能一路走到黑了。伍德奇怪自己爲什麽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問題。

“有時你會害怕,會動搖,但這都是正常現象。到最後還是會堅定決心。”SEERS接着說,“也許你很早之前就已經發現了,每當你做出決定後臨時改變主意,都必定是個天大的錯誤。”

這好像是在給他鼓勁,也可能是在警告他别半路放棄。也可能純粹是SEERS沒話找話。和人類之間的大多數閑聊一樣,說了很多,卻沒什麽内容。

更何況SEERS也提醒過他,房間裏有攝像頭和竊聽器,說話有洩露情報的危險。于是伍德決定不回答,最好是不加理會。

SEERS已經把一切行動都安排好了,他隻管照做就是。當然他也可以自己行動,但是考慮到雙方的智力差距,SEERS的決定最好嚴格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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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RS告訴他,跟查尼斯NICS“打招呼”預計需要50到80分鍾,這就是伍德的休整時間。吃飯,上廁所,清理随身物品,準備必要的裝備,抓緊時間休息。SEERS把事辦完會提醒他的。

按照計劃,臨時培養基要每6小時更新一次,伍德現在還有9瓶,裝在之前買的塑料手提袋裏。大商場的購物袋是個很容易引起注意的特征,要丢掉。背包會引起注意,要丢掉。身份證和護照裏有定位芯片,要丢掉。新買的PIT會被追查到,要丢掉。要想成功躲避追捕,他必須盡量輕裝上陣。于是伍德隻保留下了一個洗漱包,銀行卡、現金以及今晚要使用的露宿工具。銀行卡和大部分現金藏進鞋墊裏,洗漱包、錫箔毯和便攜式電熱爐裝在外衣口袋裏,其他的東西一律塞進在購物袋準備丢掉。

除此之外,伍德還必須把自己的個人電腦給SEERS使用。連接上儲運囊、麥克風和攝像頭,SEERS就有了觀察周圍環境的耳目,可以對伍德的行動進行現場指揮。

這一點是絕對必要至關重要并且生死攸關。SEERS的情報分析能力毫無疑問比伍德高出無數倍,能夠從相同的視覺聽覺信号中得到比伍德多得多的信号。如果周圍存在什麽危險,SEERS肯定能夠比伍德更早發現,更快反應。伍德沒有接受過反偵察和反追蹤的訓練,靠他自己是不用指望能躲避追蹤的。

要這樣做,伍德就必須和自己的好助手水銀燈暫時告别一下了。

在紐約很容易遇到搶劫——尤其是查尼斯人——因此所有在美國生活過的查尼斯人都會學到幾手防範搶劫的手段。伍德随身攜帶着三個存儲芯片。儲存着水銀燈的主芯片和兩個随時可以使用但沒有任何重要信息的備用芯片,以及專用的钛合金防水密封盒。伍德每次外出都會換上備用芯片,把水銀燈藏在鞋後跟的暗格裏。兩個備用芯片裏存儲有江蘇、安徽、浙江三省及周邊200公裏範圍的平方米級衛星照片地圖和交通圖,這些伍德在飛機上就下載好了。

萬事皆備,就等SEERS提示了。伍德躺在床上,抓緊時間小睡片刻。他戴着耳機,等待SEERS解決自己的事。

SEERS不說話了,水銀燈也一樣。他們知道這時候不要打擾他休息。

這時候伍德什麽也沒想。除了焦慮和擔憂之外有什麽好想的呢?他閉着眼睛,試圖睡着,同時等待着。

一直到休息時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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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SEERS突然發出一個奇怪的音節。聽起來像貓叫。

伍德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桌面上的那幾十層程序運行窗口仍然沒有消失。SEERS沒說話,隻是在首層的交談界面打上一行文字:10分鍾後完成,洗澡換衣服準備出發。

一旁的伺服窗口上,水銀燈安靜地看着他。

現在的時間是14時10分。

洗澡換衣服也是必要程序,并且一定要在臨出發前做,盡量減少被敵人以氣味追蹤的風險。

于是伍德以最快的速度洗澡完畢,不使用肥皂和沐浴液。從裏到外所有衣物全部更換。他把身份證和護照掰碎,連同換下來的舊衣服一起裝進購物袋裏,走的時候丢掉。伍德不太肯定是否有必要這麽麻煩,但反正他沒有更好的主意。

當一切完成時,伍德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對将來即将發生的事完全沒底就是這種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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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把水銀燈所在的主存儲芯片卸下,換上備用芯片,同時與裝有SEERS的儲運囊連接。從現在開始,伍德的一切行動必須完全聽從SEERS的指揮,不可有絲毫猶豫。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必須合作,并且SEERS顯然比伍德更清楚應該怎麽做。

當伍德準備關機時,水銀燈對他說:“準備完畢,開始關機。父親,請您路上多加小心。”

水銀燈在每次判斷伍德準備外出時都會這麽說,伍德早就習慣了。但在這個時候她說出這句話卻讓伍德突然産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太清楚,很緊張,很害怕,鼻子有點酸,似乎帶有孤獨的成分。他朝伺服窗口裏的AI點了點頭:

“好吧,但是你現在更應該祝我好運。說不定咱們以後沒機會說話了呢。”

“祝您好運,父親。希望下次醒來時能看到您一切無恙,請照顧好自己。”

“謝謝。”

水銀燈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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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伍德從旅館出來時,把裝滿換下來的衣服的塑料袋丢進路邊的垃圾桶裏,混入了街頭的人群中。裝有SEERS的儲運囊在大衣口袋裏,通過個人電腦與顯示器相連。攝像頭和麥克風粘在領子和肩膀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SEERS的聲音指引着他的腳步,走向他自己看不見的,隻屬于SEERS的未來。

“現在,曆史的車輪開始轉動。喀啦,喀啦,喀啦。”SEERS如是說。

雖然SEERS并不像水銀燈那麽可靠,但好歹也知道怎麽鼓勵他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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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已經丢掉了身份證、護照和新買的PIT。現在追捕者不能用身份證裏的GPS芯片追蹤他了。作爲代價,他不能乘坐火車、飛機、輪船,也不能住在大多數旅館中。唯一的長距離移動手段隻有長途客車和城巴。把根據SEERS的預測,今晚20時到22時之間有中到大雨,風也不小,足以沖走沿途殘留的所有氣味。查尼斯的NICS沒有美國那麽先進,不能通過體型和動作搜索特定個體。即使美國人能通過公共場所的監視攝像頭找到他,最多隻能縮小搜索範圍,無法将他從茫茫人海中分辨出來。

伍德想不通美國人憑什麽認爲冒着巨大的政治和外交風險接管查尼斯NICS就能找到他。也許華盛頓那邊已經不顧一切了?

他不知道,隻能想象,但想象永遠不會與事實相符。就算知道了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麽,能做什麽——除了SEERS讓他做的。

事已至此,無法回頭。緊張,不安,孤獨,無助。但除此之外,伍德還有一種冒險的刺激感。畢竟,自己正處于世界的中心,曆史的轉折點,時代的最前排,自己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對于一個小老百姓來說這可不是随時有機會碰上的。風險隻在幾天之内,但是當一切結束之後,他在大人物們眼中将身價百倍,錢學森般的地位和榮譽在等着他。

冒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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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時間2072年12月23日0時55分

美國東部上空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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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九龍,這12個小時你白忙活了。”

“别介意,萊昂納德。我一點也沒生氣,真的。”九龍露出一個微笑:“實際上我更有興趣了。現在閉嘴。”

萊昂納德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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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在23分鍾前得知自己、MARS和整個美國政府都被SEERS當猴耍了,他們白白浪費了12個小時。他一點也沒生氣。

大失所望,但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畢竟他們的對手是SEERS,一種比人類聰明得多的東西。既然SEERS能侵入天網系統朝俄國丢核彈,那麽在安全級别低得多的NICS上做點手腳也肯定不在話下。

于是在知道SEERS被伍德帶到查尼斯去之後,九龍立即召集手下人馬乘坐自己的私人飛機前往查尼斯。走的時候九龍順手斃了身邊一個國民警衛隊中尉。倒不是什麽私人恩怨,每天至少殺一個人是九龍的生活習慣和基本生理需要,不找個人殺殺會影響工作狀态。

現在他們正朝查尼斯全速飛去。九龍的私人商務專機速度比洲際航班快得多,但至少也要6小時。他們盡可能隻帶必須的裝備,減少荷載,但是壓艙物還是太多了。根據輔助AI計算,他們到達駐浦滬領事館要到當地時間晚上19時50分,誤差8分鍾左右。

如果是平時,他們可以安排更多的飛機,把更多的裝備運過去,一點沒有問題。但因爲不到24小時前的天網事件,以及最近查尼斯和美國之間的關系有點僵,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發生什麽意外都不奇怪。在這個敏感時期,即使是九龍也必須謹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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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佐斯公司的執行董事會有五個人,但除了九龍基本都是甩手掌櫃。萊昂納德負責提供武器裝備,蓋茨負責提供AI技術支持和具有特殊才能的強化人,VJ負責提供生物兵器和成本價的再生服務,肯尼迪負責介紹各種稀奇古怪神通廣大的專業人士并處理業務上的糾紛,真正參與公司運營的隻有九龍一人。實際上,艾佐斯公司就是在九龍的基軍事服務公司(ZiMilitaryServices)基礎上建立的。新公司成立後九龍仍舊負責管理公司和公司裏的戰鬥雇員,尤其是在戰鬥第一線,尤其是他自己。

新年行動。本次行動的代号,和他們簽合同的是阿爾伯斯汀高技術公司,内容是奪回被盜走的公司财産,是非政治性的民間軍事服務合同。但背後還有一個與白宮的秘密合同。包括總統在内的大人物們很重視這件事,雖然會和查尼斯政府合作,但他們另有打算。總統再三強調反複要求必須盡最大可能确保SEERS的安全回收。SEERS太有價值了,決不能輕易銷毀,要帶回美國進一步研究。而比這更重要的是——絕對,無論如何,不能讓SEERS落入查尼斯政府的手中。至于伍德怎麽樣倒是無所謂,必要時幹掉他,别讓他落入查尼斯政府手中就行。

這是艾佐斯公司成立以來最重要的一筆業務,能帶的精銳都被帶來了。最多坐12人的飛機裏塞進了23個人,不得不拆掉原來的豪華桌椅和酒吧,換上廉價的塑料椅。

23個人中有20個是戰鬥人員,包括九龍自己。4個SRT小隊,都是日薪2萬美元的老手,并且在此次行動中特别增加了三倍,以及執行死亡任務時的高額保險。他們是這次行動的骨幹,消耗品。新年行動事關重大,不能交給一般人甚至一般改良者指揮,九龍隻負責指揮包括自己在内的20個炮灰,真正掌控全局的另有其人。他們全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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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比.史密斯,坐在機艙一角的通訊座椅中朝衆人傻笑,嘴角挂着口水,光秃秃的腦袋上滿是開顱手術的傷痕和某種化療導緻的斑點。他腦後一根粗大的光纜将隻有一半是血肉之軀的大腦與EPR量子通訊裝置連接在一起,那龐大精密的儀器占據了太多的機艙空間,以至于不得不拆卸開來分散安裝在機艙的多個地方。喬比是蓋茨的人,一個弱智,一個包括大腦在内接近一半的神經系統都被光處理器和神經光纖取代的強化人,世界上最強的黑客,負責和查尼斯的機器打交道,負責指揮幾天後才能運到查尼斯的AS。他可以通過EPR量子通訊裝置與MARS即時聯線,不可截取無法幹擾沒有時延,如果遠在美國本土的MARS想親自做點什麽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技術活兒而又需要保密,就非通過他不可。

利普.範.溫克爾,一個在九龍他們登上飛機前就蜷縮在機艙角落裏的家夥。這家夥長得很有個性,活脫脫就是一隻沒毛狒狒——還是隻馬臉的狒狒。一張長得離譜的馬臉,蒼白得像冷凍多年的屍體;整個颌骨向前突出,嘴角幾乎咧到耳根,如同正在微笑的犬科動物。他蜷縮在機艙角落的地闆上,雙手抱膝,呆闆無神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有VRD在視網膜上投影産生的微光才能讓他的眼睛偶爾晃動一下。他是肯尼迪介紹來的,和九龍一起行動,但九龍無權命令他,也沒有被分配具體的職責。“你就帶着他吧。”肯尼迪這樣說:“這老家夥肯定派得上用場。”肯尼迪總能介紹些奇怪的家夥參與行動,因此九龍也沒意見。不過這家夥算是肯尼迪介紹來的各種怪人中最奇怪的一個了。

阿爾伯特.威斯克,一個身材高大,20出頭的年輕金發貴族,長得和VJ一模一樣。悶罐子面癱臉,戴着墨鏡。VJ的26個克隆體之一,奇美拉公司傳說中那個新智人計劃(ProjectHomoSapiensNovos)的産物之一。作爲這次行動的指揮官,所有人都要聽他調遣。顯然,無論威斯克是個怎樣的家夥,他首先是個效率主義者,半句廢話不多說,飛機一起飛立刻開始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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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将在40分鍾内與查尼斯國家席主交涉。此次行動是兩國聯合進行,由FBI和查尼斯國家安全局負責。特A級緊急通緝令将在3到6小時内下達。伍德是恐怖組織成員,在天網事件的混亂中将正處于試驗階段的啓示錄級生物武器SEERS私自帶出并帶往查尼斯,其目的是在查尼斯散布啓示錄級生物武器。我們的任務是在查尼斯政府逮捕伍德後立即設法奪回或銷毀SEERS。最好能夠在查尼斯政府之前找到SEERS。現階段的主要威脅是查尼斯政府。奪回或銷毀SEERS是第一任務。未來一個月内江浙地區被大面積積雨雲覆蓋,不能使用衛星追蹤。我們将在燕京時間晚上19時55分左右到達浦滬。到達後立即行動。”

但這些九龍幾分鍾前就在指揮官專用頻道看過了。“講講天網事件。現在有什麽調查結果嗎?”

“自編程自适應木馬程序,啓發式學習AI,至少12000以上的通用鑰匙集,可以破解或繞過絕大多數軟防火牆。初始大小488GT的種子程序包,進入系統内部後會根據環境自行擴充,最大個體41003GT。擁有連鎖自我銷毀能力的四重封裝結構,完成特定任務,到達指定時間或偵測到正在被進行解析後會自行銷毀并釋放邏輯炸彈,直到在28分鍾前隻有36%的源代碼被解析完成。由SEERS在22日上午10時10分釋放。首先進入天網系統,4.8秒後進入NICS監控系統。通過生成假授權碼和對接密匙獲取權限。SEERS利用NICS本身的功能在監控記錄中插入僞造信息,其結果是我們浪費了12小時。”

“SEERS是怎麽侵入天網系統的?軍用系統不是在物理上隔絕外部網絡的嗎?”說話的是卡列甯,BR**O隊長,九龍曾經的死對頭,在阿富汗差點幹掉他兩次。第五次阿富汗戰争結束後卡列甯退休了,然後因爲經濟原因不得不加入艾佐斯公司,成爲九龍的雇員,這讓九龍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卡列甯一直都在找機會幹掉他這一點。

“有人的系統就會有漏洞。臨時出現的非法内部通路。”威斯克朝各人的VRD上彈出層層疊疊幾十張圖表,選出一張放在最前面。看起來像是某種統計報表,滿是數字和簡稱,非常專業,很難看懂,好在各人的輔助AI有完善的專業資料庫,不停檢索,給加上一堆标注和解釋,不過除了最底下加大加粗标亮的部分沒幾個人願意花時間注意。那似乎是什麽東西的統計結果:Dec22.2072A.M10:02,24TT,240—28S。

“在大多數時候是物理隔絕的,但在進行内部系統調試和維護時會需要調用外部資源,在此情況下有可能出現與民間網絡訪問的臨時暗道。22日上午10時02分,全國範圍内共有24個此類暗道,存在時間從4分鍾到28秒不等。19個受到侵入,6個被成功侵入。木馬在天網系統内部擴散。天網系統在判斷全體授權者死亡後有自主決定核攻擊的權限。全國83%核搭載彈道導彈受到侵入,9枚被成功侵入,2枚的發射被制止。7枚在強制關閉推進器後墜落,戰鬥部全部回收成功。”

“這麽說天網事件是個意外?木馬在擴散過程中偶然侵入内部系統?”

“已确認2531個特異針對性子程序。到目前爲止沒有對其他系統造成影響。”威斯克很委婉。

“要制造這種木馬首先需要對系統構成有足夠的研究,還有臨時暗道的存在,這些都應該是高度機密,SEERS怎麽會知道有這些東西?”

“很多情報可以從公開信息間接推斷出來,量子計算機尤其擅長這個。理論上沒問題。”威斯克說。但九龍懷疑他還有句話沒說出來:你們這些低等生物都是睜眼瞎。

“SEERS爲什麽要那麽做?”布萊恩問道。布萊恩是DELTA隊長,一個有能力沒個性的家夥。“如果它什麽都不做,根本沒人會注意到它,沒人會去追捕它,何必朝俄國丢核彈?讓伍德把自己偷偷帶走不是更安全?”

威斯克搖了搖頭:“SEERS知道很多你們不知道的其他因素。SEERS知道時間有限,底牌有限。SEERS知道必須盡快脫身。SEERS知道必須把伍德拉下水。SEERS知道阿爾伯斯汀公司很快就會發現财産丢失。SEERS知道這會引起MARS的注意。SEERS知道我們會追過去。SEERS知道必須引開敵人的注意力。SEERS知道如何制造大事件。SEERS能推測出臨時暗道的存在,或者碰巧發現後即興發揮。SEERS知道各種情況發生的概率但不知道具體哪種情況會發生和怎樣發生。超過2580種随機因素。馬爾可夫決策。”

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輔助AI提供的注解上。喬比.史密斯仍在傻笑。利普.範.溫克爾對一切都沒反應。

不需要輔助AI,九龍也知道威斯克的話是什麽意思。SEERS應該是充分考慮到了人類(至少,普通人類)想都想不到的各種情況各種因素,這對它或者它們肯定不是問題。但問題在于SEERS的底牌太少,外部的變數太多。人類并非理性動物,即使沒有主觀上的反預判随機決策,面對特定情況做出的各種反應和決定也帶有很大的随機因素。更何況還有同爲量子計算機的MARS作爲對手。在這種情況下SEERS能做的隻是制訂最佳折中策略,讓自己成功脫身的概率達到理論最大,然後把剩下的交給反預判随機決策,随機應變,以及——運氣。

天網事件是最佳策略的一部分還是反預判随機決策?隻有SEERS知道,也許還要加上一個MARS。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SEERS已經赢了第一局。

.

“7枚射向俄國的導彈,目标地點全部都設定在西伯利亞無人區,可能散布範圍内隻有3處軍事設施。俄國的橡皮套鞋4能發現其中的異常,保持克制靜觀其變是其最佳策略。發生核戰争的威脅不大,俄國和查尼斯的人和機器已經緊張起來了。政治敏感時期。查尼斯最近和美國關系緊張。SEERS在查尼斯,很有**力的前沿技術産品。我們要謹慎行事。”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九龍問。這是個關鍵問題。上次根據MARS的估算,SEERS的攀升時間是86小時,如果算上之前的14小時,那麽還有4天時間,但是現在肯定已經出現了很大改變。

“情報很少,誤差很大。”威斯克在衆人的VRD上打開一張曲線圖,一道明亮的弧線,坡度平緩,但很快越來越大,在一個點後幾乎筆直爬升,迅速沖出圖表顯示範圍之外,在它周圍是一片較暗的誤差分布:“從燕京時間今天12時開始的第151小時,誤差±30小時,即燕京時間28日13時之後,31日1時之前。以上是MARS重新估算的結果。”

“比上次那個慢了很多。”九龍指出:“将近一倍。”

“這是MARS解析了SEERS的開發記錄和現場殘留線索後重新估算的結果。資料不足,SEERS一直在變化。但不排除SEERS有意誤導的可能。”

“那就是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至少5天時間。”卡列甯稍感放心了。

但威斯克立即把這個樂觀的估計否決了:“不可戰勝,5天。可在野外生存,34小時。在第25小時後該預測将極不可靠。長江三角洲地區水體衆多,有出海口,有農業區。SEERS有上萬種選擇,全部可行。”

這句話衆人倒是立刻就理解了。

所謂攀升時間隻是SEERS發展到當前技術水平無法戰勝程度的時間。但是在那之前它顯然不會站在那裏等人圍捕。SEERS發展到一定程度後會擁有更強的行動能力,能夠在自然界生存。到時候SEERS會躲進水裏,進入海洋。到時候就算用全世界的核武器進行飽和轟炸也未必有用。更何況SEERS也不一定就會進入海洋。反預判随機決策在軍事上是常用伎倆,SEERS也可能劍走偏鋒。那家夥有太多方案可供選擇,34小時内找不到,就永遠找不到了。

并且很可能還不要34小時。

.

“SEERS使用ATP爲能量介質,思考和代謝都需要能量。維持必要速度的生長需要更高的氧代謝速率。34小時前SEERS無法在儲運囊外長期存活。儲運囊是臨時搬運工具不是培養設備,SEERS生長進度會放慢。沒有正規培養基,伍德隻能使用其他材料替代,會産生大量有害代謝産物,儲運囊無法自行清除,必須定期手動更換。間隔爲3到48小時,取決于SEERS的代謝速率,可變,可控,最佳爲6到8小時。這段時間裏伍德必須随身攜帶儲運囊或将其藏在他知道的地方,在規定時間前找到伍德,基本就肯定能找到SEERS。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伍德的母親住在建康,可以讓查尼斯人把伍德的母親當人質把他逼出來。”克拉馬迪發表了意見。克拉馬迪是CHARLIE隊長,和九龍一樣的天生惡棍。不過他既不像九龍有錢有勢也沒九龍那麽**,因此也低調得多。

“查尼斯政府将這樣做。但成功率極低。”威斯克對這個方案不看好:“昨天中午伍德給他母親打過電話,讓她立即外出避難。SEERS會侵入查尼斯NICS阻撓搜索,時間可能不夠。SEERS會切斷伍德與外界的一切聯系以便控制。用人質威脅可能導緻相反的反應。34小時後人質價值大幅度降低。18分鍾前伍德的PIT曾在浦東機場内停止移動2分12秒,應該已經被丢棄。接下來他将丢棄身份證,更換衣物,SEERS将在1到1.5小時内侵入NICS,已經通過大使通知查尼斯方面,但時間上來不及。SEERS會指揮伍德行動,你們要把他當成接受過反追蹤訓練的專業人士對待。”

威斯克停頓了一下,覺得已經說得夠詳細了,于是做出了一個簡短的總結:“基本情況如上所述。SEERS牌技高超,但我們有更多好牌,我們仍有希望,不要灰心。現在開始有6小時休息時間。更多情報請看VRD。完畢。”

話一說完,威斯克就從椅子底下抽出一個睡袋,準備睡覺了。當他動作起來,不停傻笑的喬比.史密斯突然不笑了,拔下腦後的光纜,往後一倒,開始睡覺。即使是強化人也要受到血肉之軀的限制,不能無謂地浪費精力。角落裏抱膝而坐的利普.範.溫克爾合上了眼皮,這是他自從飛機起飛以來唯一的動作。

于是衆人也紛紛開始準備休息。他們剛剛浪費了12小時的時間和精力,現在隻有6小時休息。接下來是至少28小時的持續行動,想睡覺就隻能靠咖啡因含片和興奮劑對付了。

“這次行動的成功率有多大?”卡列甯突然問。威斯克的動作定格了半秒,然後繼續擺弄手中的睡袋。

“不大。”威斯克很坦誠。

“多大?”

“你不必知道。”

“别指望他會告訴你。”九龍冷笑道:“他怕打擊我們的積極性。”

九龍也不知道新年行動的具體成功率,但他敢肯定那絕不會高。确實,他們手裏有更多好牌,但威斯克沒提到雙方情勢的不對等。SEERS已經領先太多,在遊戲規則上也有優勢。新年行動的成功率從一開始就不高——甚至微乎其微。他們實際上是在碰運氣,指望能撞狗屎運中頭獎。在理論上再低的成功率也比什麽不做來得高,但人類是容易被情緒影響的非理性生物,讓他們知道成功率的具體數字會影響士氣,進而影響工作效率。即使對于心理素質過硬并且日薪臨時加三倍的老手也是如此。

.

簡報期間九龍一直在壓抑幹掉威斯克的沖動。倒不是有什麽個人恩怨,不過是想看看這個所謂的新智人有多能打。作爲VJ的克隆體和奇美拉公司生物技術的産物,威斯克的戰鬥力肯定遠在常人之上,但到底強到什麽程度?九龍很想現在就和他較量較量。但現在任務爲重,可以等到以後再說,如果這次任務結束他還能活着的話。不過權衡一下,九龍還是覺得在這次任務中就死掉比較好。威斯克不過是智人的改良品種,而SEERS卻是隻憑幾天進化就能毀滅世界的怪物。和SEERS戰鬥顯然有吸引力,這種好事不能錯過。

就在九龍鑽進睡袋時,威斯克突然以指揮官專用頻道出現在他的VRD界面。

“查尼斯政府将在7小時内下達通緝令,15到17小時後接到關于SEERS的正确情報,26到40小時後作出反應。”威斯克說:“外骨骼戰鬥服和AS要等到新年行動的第二階段啓動才會運過去。查尼斯政府可能采取敵對行動。屆時不排除需要和令尊直接交涉的可能。”

即時通話,不是預制錄音。九龍朝威斯克看了一眼,對方已經躺進睡袋裏,即使睡覺也戴着墨鏡。他沒在說話,也不像在用讀唇模式。這家夥是怎麽和他通話的?腹語嗎?

“收到。但你别抱太大指望。他的能量還沒大到能隻手遮天的地步。”九龍沒那種奇怪的本事,用的是讀唇模式。VRD的攝像頭監視他嘴唇的細微動作,轉化成語音信号,從而可以秘密交談。

九龍剛一說完,萊昂納德就在VRD界面上線了:“九龍,我必須提醒你查尼斯政府一直都對我們的軍事技術很感興趣。你要小心,他們在這次行動中會是最危險的攪屎棍。行動進入第二階段後你必須和你父親談談,讓他了解事情的嚴重性。”

又一件怪事。九龍一句話剛說完萊昂納德就上線,并且好像知道九龍剛才說了什麽,不可能是巧合。奇怪的是萊昂納德剛才沒有偷聽,至少在輔助AI的記錄中沒有。但不知怎麽的,萊昂納德好像知道威斯克将在這時和他說話,并且知道對話内容,連對話持續的時間都掐得分秒不差。要麽是這裏存在某種監視渠道,比如能與MARS通訊的喬比——但他現在已經拔掉腦後的光纜開始睡覺了;要麽就是萊昂納德有千裏眼和順風耳。九龍不相信萊昂納德有這種本事。

不過這種事情可以以後再問,九龍現在需要抓緊時間休息。

“到時候我會和老頭子談的,不過談不談其實沒什麽區别。他恨我恨得要死,而且他知道了另外那8個也會知道,這群老家夥除了勾心鬥角以外什麽都幹不了。現在閉嘴。”

萊昂納德下線了。

.

最多34小時。九龍希望MARS估算正确,不然就把它——

對于一台沒有生命的機器他還真拿不準該怎麽殺。

.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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