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魏吉興他就從來沒有領到過一分錢的工錢!不但沒有,由于他不識字,普通話也講不标準,别人很難聽清他所說的話,何況他滿口的牙齒已經被敲掉了一半,就算以前能講現在也講不清了。
魏吉興是鄰省人,處于本省與鄰省的交界處。那裏多山,不通路雖然通了電,但是整個村子也沒有一台電視機,原因很簡單,收不到信号,買回來也隻能擺看!
魏吉興已經三十五歲了,但他從來就沒有碰過女人的手,更不要說結婚了。在他上面還有位哥哥,比他要大十歲,每天除了在田裏地裏幹活之外,連縣裏都沒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離他們村子四十多裏山路,要走七八個小時的鎮上。山路崎岖,外面的東西很難運進來,山裏就算有些土特産也根本運不出去,何況他們那裏的方言跟普通話相差很遠,一般的人如聽天書。
魏吉興不想跟他哥一樣,四十多的人沒老婆都沒娶到,他想出去,出去賺錢,然後回來蓋房子娶媳婦!
但他們那裏到自己所在市比到華南還要遠,所以他選擇來了華南,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找不到工作,眼看着帶來的錢馬上就要花光了,後來終于在一個建築工地上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工!一天十五塊錢,除了夥食費之後還能有十二塊多。
他幹了三年,整整三年沒有休息過一天,煙,那是從來不抽的。酒,那是夢幻般的東西!華南,來了三年,自從進了工地之後就從來沒有出去再看過!
他盤算着自己能有多少錢了,這些錢應該夠自己回家蓋上兩間小房,娶了個媳婦了吧?但就是他去向包工頭結算工錢的時候,厄運也接踵而至。
包工頭叫他半夜來他家裏領錢,原因是他白天太忙,抽不出時間,而魏吉興所有的計工資料都放在家裏。魏吉興當時也沒有想這麽多,他現在隻是想着能拿到一萬多塊錢了,自己可以娶媳婦,能爲魏家傳宗接代了!
在包工頭的家裏,魏吉興确實拿到了自己所有的工錢,包工頭當着他的面把他以前所有的計時資料全部燒了,同時他寫了張收條,讓魏吉興摁手印。魏吉興想這很正常,以前看到别人領錢的時候是簽名,但自己不會寫字,當然隻能摁手印了。
魏吉興拿着厚厚的一疊錢千恩萬謝,高高興興的離開了包工頭的家,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拿過如此多的錢,拿在手裏,他緊張得很,生怕丢了,連手心都是汗。
就是他離開包工頭家不遠,走到一個偏僻處的時候,從黑暗中突然沖出幾個人,首先就是一個袋子把他給套住,然後對着他拳打腳踢。
魏吉興雖然不會武功,但有一身的死力氣,莊稼漢子除了力氣之外還能有什麽呢?竟然被他掙脫出了袋子。
他看清了,有四個人圍着他,而且有兩個手裏還有刀,雙拳難敵四腿,何況四人乎!魏吉興身中數刀,由于失血過多,最後他還是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但他倒地後眼睛一撇,明明看到在前面有個很熟悉的人影站在那裏,記得自己好像剛剛才跟他分開。但這也是魏吉興在暈過去之前最後的想法,然後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荒郊野外的地方,他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個地方,隻知道自己全身疼痛,身上中刀的地方已經結了一層血疤,但稍微一掙紮,馬上痛苦萬分。
“這一切都是包工頭幹的!”這是魏吉興清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個想法!
自己的錢呢?在這個時候魏吉興想到的還是自己辛辛苦苦三年的工錢,當然,他是永遠也找不到了的。
人的生命有的時候是需要一個意念來支撐,對于魏吉興來說,支持他活下去的意志就是找到包工頭,拿回自己的錢。可是魏吉興是個文盲,不懂得要去報警,而且現在他也沒辦法報警,甚至連電話他都不會打!
天亮之後魏吉興聽到了汽車的聲音,這裏離公路不遠。他掙紮着想站起來,但是稍一用力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完全使不上勁,可以說膝蓋以後完全不能由自己再控制。
魏吉興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腳筋已經被别人給挑斷了……
從一位好心的過路人口中得知,這裏離華南市整整有五十多公裏,離他家更是有數百公裏,他問清了華南市的方向,人家告訴他,華南在這裏的東方。而東方魏吉興還是知道的,那是太陽升起來的方向,也是自己希望所在的方向……
他雙腿已斷,又加上身無分文,證件也丢了,他說的話人家又很難聽懂,而且他的牙齒省了整整一排,使他的話越發的讓人難以聽懂。但他有個信念,支撐他去華南的信念,那裏有自己辛苦三年的血汗錢,是自己回家蓋房子、娶媳婦的錢!
沒有錢,那就不坐車!腿斷了,那就爬!
五十多公裏的路,如果是換在以前,哪怕就是在前幾天,他清早出發,走路的話,不要天黑就能到,但是爬的話,他整整爬了二個月!中間還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司機捎了他一程。
沒有吃的,就隻能撿拾垃圾,乞讨,當他進到華南市區的時候,臉上一層黑糊糊的東西,那裏面有血、有淚還有汗……
衣服磨破了,褲子變成了一條一條的碎布片,而且最爲嚴重的是魏吉興由于三年都沒有離開過工地,現在他不知道工地在哪裏,名字也不知道!
但他記得一個人,一個留着大胡子,胖胖臉的人!那個使他一夜之間從一個普通的健康人變成如今這個殘廢的人!他要找到他,向他讨要自己的工錢!
直到現在,魏吉興都沒有想到要用法律的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利益。後來他在街邊看到一家商店裏的電視機裏有個警察抓壞人的鏡頭,他才想到要去報案。
但他的話誰能聽得懂呢?雖然現在的派出所因爲朱司其以前的緣故而态度較好,但他們也不可能推斷出魏吉興是來讨要個公道的啊,隻知道他是要找一個人,至于一個什麽人,長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有什麽特征,一概不知!
沒辦法,派出所的人讓他在那裏吃了頓飽飯,然後把他送去了收容所……
當魏吉興知道自己要被遣送走之後,馬上就逃了出來,因爲收容所也實在不知道該把他送往哪裏,所以也默認了他的逃離,其他他爬行的速度比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還要慢!
餓了,就在街邊的垃圾桶裏找些吃食,累了,就趴在馬路邊睡一會,天黑了,沿街的屋檐下、公園的長椅上、收完攤後的菜市場都是他“理想”的過夜場所。雖然如此困苦,但他還是撐了下來,在沒有拿到自己的東西之後,他是絕對不會松洩的。
劉明終于找到了鄭施義的家,其實也就是臨時搭建的一個棚子,裏面住了十幾個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請問鄭施義在嗎?”劉明一進門就感覺窒息,強忍着要暈過去的欲望,“堅強不屈”的道。
“他出去換藥打針了,你找他什麽事?”
“我是市委的,受市裏領導的委托也看看他,他在哪個地方打針?”劉明馬上道,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脫離這個苦海了。
“就在前面不遠,出門右拐一直走,有個小診所就是。”
劉明到那個診所的時候,鄭施義剛剛打完針準備回來,劉明一眼就認出來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吊着手臂,走路還是一瘸一拐。
“你就是鄭施義吧?”劉明走上去問道。
“我就是,你是?”鄭施義今天早上就拿到了自己所有的工錢,而且在醫院裏給他計算了藥費、營養費、誤工費,警察局的同志也讓那個包工頭一起結算給了他。
鄭施義之所以今天早上就馬上出院,他主要是想省點錢,反正包工頭已經把所有的錢都一次付給了他,如果他還在醫院住的話,那花的就是自己的錢了,再說,回來自己換藥打針,又可以省好幾百塊錢呢,要是在工地上,自己得多幹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