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州衛鹽場,乃百戶編制,一般的,百戶正兵一百一十二,除了從六品百戶一名,下面還有管五十人的總旗兩名,管十人的小旗十人。
但鹽場畢竟不是正規軍伍行列,也就内藏很多貓膩。
名文,蓋州衛鹽場,有鹽兵七十一,恩兵四十一,正好一百一十二人,每年給開出鹽引兩萬兩萬七百斤,用來抵付蓋州衛從南直隸海運而來或者商戶村上交的軍糧。
恩兵,乃曾經遼東的雜胡比如高居麗等等編入軍伍的。
誰都知道,鹽場是肥差,其中必然一年所産不止開出鹽引那麽多,這個道理太淺顯,那麽,這個鹽場一年所産到底有多少?
劉睿一行到了鹽場的時候,已經鼓了子時了。
但張喬依然在客廳裏等候,顯然,那周寰已經先一步用飛鴿傳書把消息送了過來。
看那張喬,身高馬大,方臉劍眉,倒是一副好面相,要不是深知底細,劉睿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黑臉漢子和一個宦官聯系在一起。
“你就是劉睿?可曾記得,你小子帶着幾個混蛋到我的鹽場偷狗,被雜家趕進海裏,才遊泳逃走?”
下馬威各有手段,這張喬爲了給自己增加砝碼,上來就揭劉睿曾經的臭事。
劉睿哈哈:“倒是多謝監丞的好意,知道嗎,本來在下還不會遊泳,不想卻是監丞成全了。”
不會遊泳還能在海裏折騰兩個時辰?
張喬親熱的雙手上前,緊緊的握住劉睿的手,搖晃着哈哈大笑:“所謂不打不相識,知道嗎?知道兄弟今晚要來,老哥把那隻大獵狗殺了,咱們就吃了它,也算圓了曾經那一晚的樂趣。
士别三日,兄弟早已非吳下阿蒙,今日聽師爺說,更有神仙手段,助我一年得豔百倍,奶奶的,兄弟号稱神算,一斤海鹽每斤二十九文,哥哥的鹽場如今拼老命一年能弄出小五萬斤,兄弟算算,增加一百倍,哥哥能多弄到多少?”
劉睿眼睛一眨,開口就說道:“大概七千九百一十七萬文,算作白銀,就是七萬九千萬兩,但是,監丞大人說的是海鹽,要是精鹽,恐怕要雙倍這個數量。”
張喬上來擁抱劉睿,拍拍打打的笑道:“果然不愧神算啊,知道嗎,哥哥用算籌擺弄幾個時辰才弄明白,不想兄弟一眨眼就準确無誤的說出,奶奶的,老天何其不公!在就給你這般聰明的心兒。”
是腦子,不是隻有供血功能的心髒!
劉睿心裏替自家的腦袋抱屈,臉上一派謙遜:“旁門左道,不登大雅之堂,叫監丞大人看笑了。”
張喬寬心的一笑:“兄弟果然是内行,看來,曬鹽之法有門,那麽,這就和雜家說說,這個曬鹽之法如何操作?”
張喬沖着下人大聲喊着:“還愣神做什麽,快擺酒宴,今兒雜家和睿哥兒一醉方休,奶奶的,老哥真是恨自己啊,你說那一年,雜家本有機會和兄弟論交成爲兄弟的,不然,一年十幾萬兩白銀的勾當,如今還不時金山銀山了,卻叫下面這幫混球把兄弟趕進大海,如今想起來,還真是可惜啊。”
周寰作陪,三個人開始吃狗肉喝酒,決口不提如何能把鹽場産量增加百倍的事情。
酒間,張喬忽然問道:“知道兄弟和朱六那個混蛋走的很近,如今又來雜家這裏,難道不知道,錦衣衛和東廠内官一向是當面笑臉,轉身就動刀子?雜家雖然失去了男根兒,但爲人做事卻是大丈夫本分,腳踏兩條船,牆頭草,雜家卻是絕對不交往的。”
劉睿舉起酒杯和張喬的酒杯碰了一下:“既然監丞大人看得起兄弟,那也不見外的說句實在話,兄弟之所以四處低三下四的遊說,還不是爲了家父能從軍糧案中脫身,而這些,卻是監丞大人一手所賜啊。”
張喬臉色一緊,大概是整日泡在海邊鹽場的緣故,黑黝黝的也看不出變色,但也是沉吟了好久,才看着劉睿說道:“雜家雖然看似粗魯,卻也是明白人,知道兄弟這般,也是一種交換條件,說吧,都有什麽?隻要兩利,雜家或許成全你的孝心。”
之前哈哈,不過是雙方醞釀着的一種氣氛,早晚也要真刀真槍的坐實合作的價碼。
劉睿想了想,說道:“簡單,請監丞大人再出公函,說明之前對軍糧案的指控,還有海外叛逆之事,是誤信謠言所緻,其他,兄弟無所求,當然,此番兒也有些爲難監丞,在内宮甚至天子那裏會留下禍端。”
張喬恨恨的瞪了劉睿一下:“你小子信口開河,卻也不是糊塗透頂,雜家如果得罪上面,這輩子能安安穩穩的躺進棺材嗎?”
劉睿呵呵一笑:“但這種些許擔憂,卻如何抵得過大量金銀珠寶!更别說,天子窮得很,正需要這多财物。”
張喬狐疑加愕然的望着劉睿:“不說你的增加百倍産量是否能兌現,就是成了,一年十幾萬兩,刨去鹽引開銷,剩下的都送給内宮,也沒有你說的這般誇張吧。”
劉睿一指西面:“遼東可不隻有蓋州衛,鹽場也不止一個,難道?監丞大人就準備一輩子就混在這個小小的鹽場?告訴大人,兄弟僥幸的得到機緣,知道很多發财的買賣手段,更有不甘一生落落無爲的遺憾,正想憑此争一個錦繡人生,不知道卻對大人投緣,願和大人同進退,它日,我爲首輔閣老,大人執筆司禮監,共享榮華。”
劉睿可不是信口開河做荒唐事,知道,這個張喬的幹爹黃興多年後掌控司禮監東廠,這個張喬也是風光多年,此人更是将戶外【脾性,愛恨分明。
張喬猛的把酒喝幹了,讪讪一笑:“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兄弟這個大餅可不能給兩個充饑,好吧,酒足飯飽,也正好,今夜有幾鍋鹽鹵要試蓮,跟着雜家去看看,也說說你的曬鹽之法。”
自己出的題目太大,一時間叫張喬信服才是笑話,不過總是種下種子,等着他張喬一步步看到希望,得到實惠,就應該成爲自己的助力了。
雖然夜色茫茫,但鹽場這裏卻是火光一片,很多人正在架鍋燒着蘆葦煮鹽。
看那些兒煮鹽的兵士,也分不出正兵嗯兵,常年風吹日曬加上冰寒地凍一年四季的在爐火旁煎熬,一個個都精瘦黑黝黝的像個蠟杆标本。
一個總算還像個人樣穿着總旗軍服的兵士迎了上來,問道:“請問監丞大人,是否開始試蓮?”
張喬一擺手:“這十個鍋應該到時候了,試蓮吧。”
就見那個總旗,挨着個的在十個大鍋裏面分别扔進去十顆蓮子,看基本都是漂在鍋裏的鹵水面上,就對煮鹽的兵士喊着:“停火!出鍋結晶!”
張喬看着劉睿,劉睿則是淡淡一笑:“這個總旗能有十蓮子試驗法,也算不錯了,大概整個遼東能掌握五蓮子手法的也沒幾個吧。”
海水煮鹽,到了一定濃度就要停火出鍋結晶,經過幾千年的積累,人們摸索出一個用蓮子試鹵水濃度的法子,高明的能用五顆蓮子,一般的隻能用十個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