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卻又是看見一家子圍坐在院心的石桌上吃飯,卻已經是下晌飯時了,一般的,沒啥要緊事,大多人家都是一日兩餐的。
“耶呵,嘴巴到準時,聞着飯香就進門了,難道知道今兒有炖雞?呵呵,咋的空着倆手,難道楊家給的是銀子?可别是通鈔,那東西每天都貶值,别的被人家虎弄了。”
大嫂馬上撇着嘴開始陰陰陽陽。
明面上,官府嚴令民間不許用金銀的,用的除了銅錢就是布做的通鈔了,幾千個銅錢必然滴裏嘟噜一大堆,所以大嫂這般問。
劉睿暗自撇撇嘴,心道,卻不知咱的嘴巴有勝過鼻子的功能了,卻也懶得和碎嘴子小心眼的大嫂計較,徑直走到大娘那裏,行個禮:“娘,楊家如今拿不出錢,過幾日賣了水田,就會把錢還上的。”
大娘歎口氣:“這也好,嗨,好好地一家子,平時也算這裏的金貴人家,但一出事,就馬上到了變賣水田的地步了。”
大嫂馬上一臉興奮:“媽,楊家那幾十畝水田可是上等的好田,要不和父親說說,咱家買下來,順便也把欠賬弄回來了。”
“這.。。,本就是開春春荒,你二弟這倆月瞧病又用去了好些兒積蓄,前幾****公公又把家裏的積蓄大多拿走了,說是到衛城鎮城活動一下。”
大哥馬上問道:“咋的?難道父親有機會升遷了,卻也是好事。”
大哥本就是心裏藏不住事兒的本分老實人,馬上把歡喜堆滿了全臉。
也是,劉家是軍戶,将來接替父親成爲百戶的也隻能是大哥,一旦父親升遷,大哥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
“不清楚,你父親這次竟然含含糊糊的沒告訴媽媽。”
大娘依然歎息着,有句話她不敢說,甚至不敢想,這一次丈夫出去活動,絕不是升遷那般好事。
劉睿來到水缸一旁,用木舀子舀了一舀子,咚咚咚喝了一氣,然後噗呲噗呲噴在手上,接着就用衣服下巾擦擦,就算是洗了手,走到石桌旁就要坐下吃飯。
桌子上的雞肉炖野菜,冒着濃濃的肉香,劉睿的饞蟲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大哥一指自己的西廂房:“呵呵,二弟的吃食在屋子裏。”
母親湊近耳邊:“去吧,你的倆哥們從衛城來看你,都在裏面。”
“二哥,四弟來了,怨不得今兒有好吃的。”
心裏倒是感謝大娘,這一段一向節儉,今日開了葷卻是爲了招待自己的兩個哥們。
才進西廂房,裏面迎出來倆青年,率先的是一個十**的文士,中等身材,方臉濃眉,穿着白色長袖寬袍的儒士服,這就是拜把子的二哥,張野。
他身後則是一個精瘦少年,尖嘴猴腮的一雙大大的眼睛很是靈動,今年十五,比自己小一歲,正是黃海,卻是四弟。
三個人擁抱,拍拍打打,就聽黃海叽咕着鬼眼兒笑道:“聽說三哥英雄救美,被人家胖揍一頓,咱哥倆早就想過來看看,卻是才能脫身;三哥你别瞪眼,四弟随時都能來,今日才來卻是二哥一向抽不出功夫。”
咚!噗呲!
劉睿熟練地飛出一腳,正準确的踢中黃海的屁股,大罵:“還有臉來見三哥,知不知道,三哥是被誰打了?家法伺候!”
黃海苦着臉爬起來委屈的喊着:“難道三哥不知道?鎮撫司可有倆鎮撫,那個揍你的是熊鎮撫的人,他和老爹不對付誰不知道。”
劉睿哼哼的瞪他一眼,才拍拍張野:“二哥自然不像咱倆這般清閑喽,文化人啊,左右是個秀才,要進衛學讀書備考舉人進士的,自然忙的忘了兄弟了。”
砰!
張野給劉睿來了個崩豆,笑罵:“踢完四弟又來酸二哥我不是?不過是遼東的一個不值錢的秀才,有什麽值得誇耀的,三弟話裏話外透着酸氣,是不是看着哥哥穿着這一身酸文人的裝束不自在?”
劉睿和黃海對着叽咕着眼兒,連連陰笑連稱:“自然,那是。”
卻是黃海看二哥臉色不好,緊忙收住笑解釋道:“二哥穿這身,卻不是故意在三哥面前顯呗,實在是爲了能奪得楊家堡那小娘皮一笑,嘿嘿,卻不想招惹四弟屁股吃了人家彈弓狠狠的一下,到這會兒還麻辣辣的發痛。”
劉睿呵呵笑着問:“二哥,咱哥倆同病相憐,三弟每日被那個小寡婦弄得神魂颠倒,二哥卻是爲那個商戶裏正的千金魂不守舍,咋樣?弄到秀才身份了,那楊家小娘子吐口了嗎?”
張野連連歎氣:“吐個球!竟然說遼東的秀才不值錢,說是等到二哥拿到舉人,才有希望,嗨,這不是要命嗎?”
張野的父親是衛城掌屯千戶二子,黃海是衛城鎮撫的三子,都是從五品的身家,但也隻能眼睜睜看着嫡出大哥繼承,這哥三無論庶出嫡出,總之都是不能繼承父業的二頭貨,張野算是出息,做了軍生入了社學,弄到了秀才身份,如今正在衛學讀書備考。
劉睿歎口氣,拉着張野坐到餐桌旁,舉着酒杯說道:“來,幹三杯,爲二哥默哀三分鍾,悲催的,我說二哥,這般看來,你也不比三弟好到那裏啊。”
張野苦着臉喝了酒:“可不是,遼東隻有秀才的權限,這裏幾乎都是粗鄙武人,憑二哥的能個弄個秀才還成,但去山東甚至京城,二哥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九成九不成的;哦,三分鍾是多久?”
“三年!”
不好解釋就瞎說,本也是混子無賴的本分。
遼東作爲九邊重鎮,軍事上歸兵部,但因爲補給都是從山東登州海運到遼東,行政上卻歸山東布政司和按察司,山東的布政司和按察司都在遼東有分屬機構。
鄉試考舉人,要到山東登州,要是僥幸過了舉人這一關,接下來的會試殿試自然要到京城了。
幾個人喝着酒,酒自然是這哥倆帶來的,家裏絕不會給準備酒的。
劉睿看着黃海:“那咋的,四弟的屁股還被人家射了一下子?”
黃海紅着臉呵呵笑:“來看三哥自然不好意思空着手,還不是準備省幾個,就想随手從楊家順幾個雞給三哥補補身子;不想二嫂不給情面,追着就射彈弓。”
張野悶聲說道:“說一百遍了,别瞎叫,八字連半撇都沒有,叫外人聽着寒碜。”
劉睿哈哈:“那也好啊,楊家小娘子用金蛋射人,咱哥幾個往常手頭緊了,還不是去故意招惹人家,不就是圖個那金蛋。”
二哥就是因爲這個才有機會被人家勾去了魂兒。
那金蛋雖然不大,卻也是半兩左右,也就是小三兩銀子啊,一個衛城經曆一年的俸祿才不過五六十兩的勾當!
黃海陰着臉拿出一個鐵蛋子:“那小娘皮學精了,射咱們改用鐵蛋了,四弟屁股受點苦沒啥,今後卻是斷了一個進項。”
劉睿夾了一塊雞肉,吃着也不忘說笑:“還以爲大娘發了善心,卻是你倆個順手弄來的,一共弄了幾隻?”
“一共六隻,你大娘炖了兩隻,咱們這裏一隻,剩下的說是等你爸回來再吃。”
張野看着劉睿:“你一共欠了家裏多少錢,我哥倆一來這裏,就聽你那多嘴婆大嫂緊着說道你,要是不多,咱哥倆帶來一些兒,本是想給你買補品的,這不,有了六隻雞,卻是剩下一些兒。”
“六兩多些。”
六兩多對一般人家來說,可是不少了,就是遼東米貴,也能買來四石多五石的。(明一石約94,4公斤。)
劉睿把才剛從喬大夫那裏弄給蓮花母親的藥費也算上了,這哥倆手裏的錢自然不能替他們省着。
“這多?咱哥倆剩下的銅錢通鈔加上一點碎銀,總共也不過三兩多,這可咋好?”
黃海也跟着歎氣:“那楊家小娘皮最可恨,要是射四弟倆金蛋,卻不是不用發愁了,二哥你别瞪我,是你不要四弟叫她嫂子的。”
張野舉着手就要給他崩豆兒,黃海麻溜閃開,雙手晃悠着解釋:“四弟可沒進社學中了秀才,依然粗人一個,文绉绉的絕不會,要不,吃完飯咱們到楊家堡去賭幾把,沒準兒手氣順了能赢,那般不就全有了。”
劉睿一來氣踢了黃海一腳:“賭場勾當多多,咱們百分百被人家當棒槌出老千弄鬼宰了,别說赢,就是這三兩本錢也保準兒有去無回,這絕不是法子。”
張野連連點頭,黃海垂頭喪氣:“二哥學正經也就罷了,三哥腦袋被人家揍了一頓,咋也酸酸的了,咱哥幾個往常偷雞摸狗進賭場逛窯子還少了咋的?不然,又如何還了你家裏的錢,整日的被人家念三音說損話,四弟聽着都跟着臊得慌。”
兩世爲人,發财的法子自然多多,但也不能做無米之炊啊,更何況咱可是大老爺們,不是什麽巧婦。
哥三長籲短歎,還是黃海耐不住壓抑,轉移話題:“咱哥倆這次來,一來是看看三哥,順便探望一下嫂..哦,是楊家小娘皮,再來就是想趁着落大潮,弄點海鮮回去,這一海禁,可是少了好多海鮮,臨出門,老爹還緊着囑咐的。”
初一十五落大潮,今兒是二十七,三天後就能趕潮,倒是會算日子。
片帆不許出海,光憑海邊垂釣和網魚,實在少的可憐,很多人守着大海吃不到海鮮很正常,何況正是才開春,憋了一冬天的。
劉睿心裏一動:“想要弄到更多海鮮,不一定非得出海,卻也不用垂釣或者漁網,更不用等着落大潮。”
黃海頓時歡喜,馬上蹦起來抓住劉睿緊着搖晃:“三哥有好法子?能輕易弄到很多海鮮?放心,隻要弄到,二哥和四弟就馬上弄到衛城甚至路城鎮城,那幫子兵痞子正熬春荒,嘴裏都淡出鳥來,肯定會馬上換來銀子,有二哥張伯伯和四弟老爹幫着說話,付賬絕不用通鈔。”
劉睿指着桌子上的菜:“麻溜的吃飯喝酒,完事咱們出去,如果順利,今晚就可以把地龍下到海裏。”
張野黃海雖然不知道地龍是哪路神仙,反正能發财就興奮,就聽黃海手舞足蹈:“還墨迹啥,快吃,馬上就去。哦,三哥咋這般厲害了,竟然會六丁六甲,把地龍都能招來?”
張野畢竟讀書人秀才,心思一下鄭重的點點頭:“按說,弄魚蝦海鮮,應該搬來海龍才是,不過,反正不出海,地龍或者也能使出手段,反正能發财就好,呵呵,要是手頭寬裕了,二哥去山東沒準兒還真能混出個舉人。”
“------”
劉睿嘎巴嘎巴嘴巴,終究沒能說出什麽,最後隻好豎起大拇指,對着二哥倍加贊歎:“二哥就是高,實在是高!高家莊馬家河子的幹活。”
吃飽了到了院子,隻看見大娘一個人在清掃院子。
劉睿吩咐黃海拿着鐮刀,自己來到大娘面前說道:“孩兒帶着倆哥們出去轉轉,哦,别人都出去了。”
大娘看看劉睿還有身後的張野黃海,笑眯眯很是慈祥:“也好,去吧,早點回來,你母親帶着大家去挖野菜了,才開春的野菜最嫩,張家黃家小子,臨走帶上點,回去給家裏嘗嘗鮮,嗨,當初都在一起,不想如今各奔東西了,看見你們就想起當初,不說了,回去記着給你們家裏帶個好。”
三個家夥自然點頭哈腰的應承,然後沒命的跑出劉家,跑了很遠,黃海喘息着問:“你大娘咋的成了碎嘴子?往常不這樣啊。”
“更年期。”
劉睿含糊解釋。
“更---年---期?那是什麽?”
張野挖空腦子也沒引經據典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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