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唐小峰坐在檀木床上,左手摟着燕紫瓊,右手抱着廉錦楓,被陽墨香、魏紫櫻、宰銀蟾、宰玉蟾四女擡着走。
林書香與五英則歡天喜地地散在他的身邊,宛然是一夥快活的美妙女尼。
武五思帶着兵士騎馬在前方開道,街道兩邊許多人看着熱鬧。
武五思回過頭來,苦笑道:“佛爺若是早幾天來,就少了許多事。”
唐小峰道:“哦?這又是爲何?”
武五思正要說話,前方卻有兩個少女說說笑笑地從巷子裏跑出來,剛好擋在馬前。
馬匹驚起,兵士揮戈,那兩名少女也吓了一跳。
唐小峰卻是眼睛一亮……這兩名少女俱穿着桃紅色撒花襦裙,内襯蔥綠抹胸,項戴金螭璎珞,腰結五彩宮縧,不但長得绡麗可愛,且一模一樣,竟是一對孿生姐妹。
兩個少女先是一眼看到武五思,還沒怎麽害怕,突然看到“大是歡喜佛”,俱是吓了一跳,像是被捉了賊贓一般。
唐小峰心想,你們做了什麽?
武五思見他眯起眼睛盯着這兩個孿生少女看,想着這惡佛隻怕又起了yin心,又見這兩個少女衣裳華麗,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生怕多事,趕緊喝道:“佛爺路過此間,還不讓路?”
兩個少女反應過來,扭頭就往巷子裏跑。
唐小峰心想,我現在可是yin僧啊yin僧,看到漂亮美眉不追,哪裏像個yin僧?
況且這兩個少女的反應也實在有些奇怪,他很想弄清是怎麽回事。
于是縱身一縱,便要從床上躍起,去追這兩個姑娘,誰知腰上一緊,卻是燕紫瓊死死抱住他的腰,一邊嬌媚地道:“師父,您這是要去哪?”一邊偷偷用手指狠掐他的腰。
唐小峰幹咳一聲:“好俏麗的兩個丫頭,本佛爺隻是想看看她們是否與我佛門有緣,佛祖有曰:普度衆生她們不得歡喜,誰得歡喜?”
燕紫瓊擡起頭來,笑得天真可愛,眼睛裏卻透出殺意……這種時候,不要給我多事。
唐小峰汗了一下……我現在是yin僧啊yin僧,就算是裝裝樣子,也要像個yin僧吧?
武五思卻也生怕他鬧得太過,在這種關鍵時期惹起民怨,趕緊開道,同時又暗暗下令,讓手下人去打聽那兩個丫頭是誰家姑娘,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倒也不妨把她們悄悄劫來,當作禮物送給這惡佛。
在唐小峰等人跟着武五思進入隴州城時,那兩位孿生姐妹卻也在拼命地跑。
其中一個氣道:“芸芝,你不是說我們往那兒走,會遇到貴人麽?怎的貴人沒遇到,反而遇到惡人?還好那yin僧不知道我們捉弄過他,不然隻怕跑都跑不掉。”
叫做芸芝的少女卻也是一臉疑惑:“卦象便是如此顯示,我怎知會錯得這般離譜?”
那少女咯咯地笑:“原來你的六壬也有錯的時候。”
芸芝不滿地道:“紫芝,虧你還笑得出來,我剛才吓得心兒都差點往外蹦。”
紫芝道:“明明是你的課不準,我爲什麽就不能笑?”
芸芝道:“怪事,剛才明明以八門應克算過,開加生門,主見貴人,謀望所求遂意,可沒說會遇到惡人。”又蹲了下來,取出三枚銅錢往地上一扔,手藏袖中掐指一算:“天盤乙奇,地盤丁奇,中間逢了一個開門……唉呀,這是地遁,宜紮寨藏兵,當逃亡絕迹,快走快走。”
兩個少女跑了一段,喘不過氣,趕緊找了個地方藏起來,悄悄探頭看去,果然看見有士兵四處打探她們。
紫芝道:“我就說那yin僧哪有那麽好心腸,會就這般放過我們?他必是有什要事,沒空管我們,卻派了别人來找。”
芸芝道:“卻也奇怪,上次我替那惡佛算了一卦,甲子戊,震三宮,六儀擊刑何太兇網天張不可擋,這是個必見血光、無路可逃的大兇之卦,怎的他卻未死?”
紫芝恨恨地道:“可惜我們沒有那拔劍殺人的本事,否則的話,像這等欺負女孩兒的惡人,我們就殺了他,讓他應卦。”
芸芝道:“這卻不對了,若是我們算出他會死,我們再跑去殺他,那不就跟有人算出東面有人扔石頭,然後那人自己跑到東面扔石頭一樣?那還要卦術做什麽?”
紫芝道:“就因爲你的卦術殺不了他,所以我才恨不得拔劍殺他。”
話音未了,身後卻有一笑嘻嘻的清脆聲音響起:“你們要殺誰?我來幫你們殺。”
兩個美眉回過頭來,又驚又喜:“白話?”
……
隴州算不上什麽大城,但卻恰恰位于東進洛水的交通要道上,地勢既高,兩邊又是重峻疊嶺。
唐小峰一行随着武五思來到将軍府中,一路上,武五思與他談話,也聊了一些幾次相見時的情景,這些細節唐小峰卻早已讓林書香從大是歡喜佛那逼問出來,武五思自然不會起疑。
進入将軍府,唐小峰看到一批黃天道的妖術師守在周圍,。
殿上還有幾人等在那裏,其中一名黃天道道徒戴的面具與别人不同,唐小峰在燕家村時,曾從燕義那裏得知如何從這些面具中判斷黃天道道徒的地位,而這名黃天道的妖術師,顯然是一名“祭酒”。
黃天道内有三公、十二祭酒、三十六方,這十二祭酒的地位僅次于三公。
此外還有上将毛岸、盧風等人。
另外就是在角落上坐着一名看上去髒兮兮的藏僧,藏僧身後還立着兩名青年喇嘛。
那藏僧對進入殿中的“大是歡喜佛”看也不看,陰陰沉沉,面色清冷,他雖坐那不動,唐小峰卻一眼就看到他,皆因那仿佛與大地融成一體的氣勢,讓他想不注意都難。
這是一個高手唐小峰心中一凜。
武五思卻是有些尴尬,向“大是歡喜佛”介紹道:“這位乃是藏地桑耶寺寂護連大師的大弟子磨蓮大師,因佛爺一直未到,我們又不知上哪去尋,所以……”
唐小峰依舊坐在檀木床上,撫着圓鼓鼓的肚子大笑道:“所以就請了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髒東西,想要代替本佛爺?那寂護啥的大師卻又是誰?本佛爺不曾聽過。”他故作狂妄,想要激怒這個喇嘛。
毛岸、盧風等将領見這惡佛進了将軍府都還要讓他的豔麗女徒弟擡着,且禅衣華美,檀木床華貴,左手摟着一個,右手抱着一個,哪裏像是個出家人?尤其他一出言就如此無禮,更是讓人看不下去。
要知與中原佛教不同,在藏地,密宗勢力極大,甚至掌握着吐蕃王室的興衰,而桑耶寺不但是藏地第一大寺,其寺主寂護連大師更是在兩百多年前便已名揚藏地。
若是這惡佛沒有聽過寂護連大師的名字,那隻能說他孤陋寡聞,或者說他明知寂護連大師聲望,卻還敢出言挑釁寂護連大師的首徒,那便是狂妄至極。
當然,大是歡喜佛有沒有聽過寂護連又或是磨蓮的名字,唐小峰并不清楚,不過唐小峰自己是沒聽過的,更何況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大笑三聲就走,若是這樣的話,他又何苦讓身邊的這些美眉剃這光頭?
那隻怕她們也不願意。
唐小峰雖然不怕,林書香卻是暗自心驚,她幼時身體不好,看過許多佛經,對密宗也有一些了解,不管是桑耶寺還是寂護連的名頭她都是聽過的,隻是沒想到這藏地名喇嘛的首徒竟然也會出現在這裏。
磨蓮雖将唐小峰的諷刺聽在耳中,臉色卻依舊陰沉。
他在吐蕃地尊位高,此番來到中原,原是奉了師命,欲借着這次中原混亂,推廣藏傳佛教。
東晉之後,佛教雖然在東土盛行,甚至有“人人皆念阿彌陀,家家都拜觀世音”這一說法,但藏地的密宗在中原卻沒有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往往也将其看做邪教。
寂護連深知,要想推廣密宗,與其靠吸收老百姓作信徒,不如從皇族或是有權有勢之人入手,在吐蕃,寂護連就是因曾助王族消滅那些異己分子,得王族扶持,密宗才漸漸成爲國教,以至于現在藏地喇嘛的地位,竟比吐蕃那些普通王族還要高貴。
同樣的道理,在中原,玄奘法師創出唯識宗的時日雖然不長,但前後有唐太宗、唐高宗兩位帝王看重與扶持,固能輕易地在中土推廣大乘教義和“諸法唯識”說,令唯識宗在佛門各宗裏快速占有一席之地,若非如此,玄奘法師就算取來三藏真經,無人推廣,隻怕也無法像現在這般中外聞名,直可名傳千古。
此番,寂護連讓首徒磨蓮進入中原,便是要讓他助武家維護皇權,令藏地密宗爲中原有權有勢者所倚重,再慢慢成爲中原王朝的國教,直至發揚光大。
而磨蓮不隻是寂護連大師的首徒,自身亦是密宗古密咒的高手,所謂“密咒”,又稱“真言”,隻可身教言傳,不可記于書藉,而“古密咒”又是密咒中的精華,縱然是在密宗的衆多高手中,能習之者也寥寥無幾。
磨蓮雖然沉得住氣,他身後的兩名弟子卻都現出怒容。
在吐蕃,莫說普通王族,當年連松贊幹布與他們的師尊都是平起平坐,誰知到了這裏,反要受辱?況且,藏地喇嘛雖然不戒酒肉,享了許多富貴,平日裏卻也能夠自持,修行清苦,而眼前這胖和尚卻是左擁右抱,禅衣幹淨得纖塵不染,連走路都要他的女徒弟擡着,哪裏像是佛門之人?
這樣的和尚,竟連他們也看不慣。
他們不知道赤城山的五惡佛就算在中原也是異類,還以爲中原佛教就是這個樣子,心裏極是鄙夷,連整個中原佛教都看得輕了。
其中一名喇嘛冰冷冷地道:“用貴國的話說,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既然我師父先到這裏……”
林書香嬌笑一聲,踏前一步:“既有先後之分,武公子可是先請了我家佛爺,我家佛爺沒來也就算了,既然來了,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和我家佛爺争?”她聲音嬌美,婀娜多姿,說的雖是毫不客氣的話兒,殿上諸将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卻是無不心動。
那喇嘛怒視林書香,林書香卻看向武五思,曼聲道:“武将軍,那些逆賊再怎麽反,也是我天朝之事,這些異番的魑魅魍魉何必請來?就算靠他們成了事兒,也嫌丢人,若是他們本領不濟,自己出醜也就算了,豈不誤了陛下的大事?”
那喇嘛大怒:“你說啥?”手捏勇猛菩薩手印,一拳便向林書香打去。
林書香纖腰一扭,佛光乍現,竟将那喇嘛的拳印硬生生擋了下來。
磨蓮蓦地擡頭,看着與他這名弟子對恃的嬌媚女尼,冷冷地道:“大雷音破障佛光?”
唐小峰在檀木床上大笑道:“這秃驢有點見識。”
武五思和衆将心想,你自己也是秃驢,怎的說别人秃驢?
燕紫瓊在“師父”背上使勁掐了一下……她們現在也秃得很,這“秃驢”二字,連她都開始覺得分外刺耳。
唐小峰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幹咳一聲,正要說話,磨蓮卻已緩緩起身,淡淡地道:“竟然兩邊來了都不想走,大家都是佛門中人,何不就用佛門之法,分個高下?”
武五思原本亦是頭痛,大是歡喜佛是他請來,況且這yin僧惡名滿天下,他也不想輕易得罪,磨蓮卻是魏王武承嗣請來的,就他本心來說,自然更希望用自己請來的人,事了之後,也不用被人分去功勞,但他既不願得罪魏王,亦不想得罪桑耶寺。
畢竟密宗在中原雖然沒有多少勢力,卻是吐蕃國教,得罪桑耶寺就等于是得罪了整個吐蕃。
他身邊那名祭酒卻一直都是負手而立,亦不說話。
武五思踏前一步,道:“何爲佛門之法?”
磨蓮木木然道:“佛門中,但有疑惑,不過就是一個‘辯’字,我與我這兩名弟子共有三人,你們也出三人,三局兩勝便好。”
唐小峰正自琢磨着這個“辯”是辯什麽,林書香卻已問道:“是文辯,還是武辯。”
武五思道:“何爲文辯,何爲武辯?”
林書香道:“文辯即是機鋒,武辯即是鬥法。”
鬥法誰都知道,武五思正要問什麽是機鋒,林書香面前那名喇嘛已厲聲道:“貧僧摩竹,何人敢與我鬥法?”
燕紫瓊見這喇嘛如此猖狂,立時便要縱下檀木床,唐小峰死死将她按住。
燕紫瓊不滿,卧在他腿上狠狠瞪他,唐小峰一掌按在她光秃秃的腦袋上……你也不要給我多事。
她根本不會佛門禅功,雖說大是歡喜佛看到漂亮姑娘就想收作徒弟,他身邊的小尼姑未必要會禅功,但她的燕家劍術太過顯眼,而這裏卻有不少黃天道道徒,一旦看穿她是燕家的人,難免起疑。
林書香微微一笑:“我來與你鬥法。”
唐小峰心知,他身邊這些美眉也隻有林書香上得,陽墨香等人雖有獸魂,卻不懂佛門功法,當衆變成妖獸,也很容易讓人猜到她們是隐玄七女,魏紫櫻雖不像隐玄七女那般有名,但同樣是隻會劍術,不懂禅功,宰氏姐妹的本事更差,雖有風火輪和火尖槍,實力本身卻是不濟,跟這摩竹鬥法恐怕隻是送死。
而他“自恃身分”,就算要動手,大庭廣衆之下也隻能去跟磨蓮動手,磨蓮随便站出一個徒弟就能逼出他來,那他前面的狂妄豈不成了笑話?
摩竹冷冷地道:“此處太小,到外頭去。”率先飛出大廳。
林書香緊随而去,衆人一同跟出。唐小峰依舊是左摟燕紫瓊,右摟廉錦楓,被陽墨香、魏紫櫻、宰銀蟾、宰玉蟾四女擡着,來到外頭。
廣場上,林書香與摩竹面對着面。
摩竹大吼一聲,摯出一根金剛杵,随着他這一吼,大地震動,天空中幾隻飛鳥墜了下來,慘死當場。
一般來說,身爲佛門弟子不可殺生,但密宗卻是不同,剛開始修行密宗的人的确是不可殺生,不沾女色,但修到一定境界,不管殺多少人,沾多少色,都不會影響到自身修行,所以在密宗,殺戒和色戒都不被當作一回事,隻要到了某個地位,聽之任之。
而林書香雖是嬌媚女子,他亦不會有絲毫留情,密宗的諸多觀想裏,有一種便是觀想自己日日受美女誘惑,任她千嬌百媚,袅娜萬方,也隻視作枯骨,不動不搖,修到後面,哪怕是與那些女施主行着yin欲之事,心中亦隻有佛,這便是密宗的“樂空雙運”,也是密宗與中原講究“持戒”的顯宗截然不同的地方。
摩竹吼完,一杵便向林書香砸去,他與林書香雖有一丈之遙,這一杵卻氣勢驚人,蓦地幻大,如山一般往林書香腦袋砸下,看得諸将色變,陽墨香等人亦是心驚膽戰,替林書香擔心起來。
林書香卻是俏目一睜,額上多出一眼,以法力擋住金剛杵,又身子一搖,變出十八隻玉手,各持法印,擊出破瘴佛光,十八道佛光全都轟向摩竹。
衆人一眼看去,見她頭頂佛光,端莊得仿佛觀音大士一般,盡皆心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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