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庭院池塘中的荷花們在月光的籠罩下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青紗之時,别館的燈火也漸漸熄滅。夜深人靜的亥時三刻,已到了常人酣睡入夢的時間了。
但是《月》之别館的三樓卻還點亮着幾縷燈光,顯然有些精力旺盛的人還不打算早早的鑽進被窩。
“吃我王炸!”
一聲張狂的大笑,隻見羅傑忒将手中的兩張JOKER牌重重的甩在了矮桌上,然後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聳了聳肩,接着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得意又開始瘋狂大笑。
“哎呀,又輸了。”
海藍苦笑了一下,皺着眉頭看着自己僅剩的三張牌。無奈的低歎一聲後,将它們丢回到桌上的牌堆裏。
“啧。”
鏡音連看着自己一手的爛牌,臉上很明顯的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他将牌都丢回矮桌上,然後熟練地洗牌切牌,并且似乎爲了發洩怨氣一樣将這個流程重複了很多遍,才再次将撲克牌放回矮桌上。
我就不信你還能抽到那麽好的牌!
鏡音連将怨氣滔天的冰冷眼神投向一臉賤笑的羅傑忒。但是羅傑忒卻嬉皮笑臉的絲毫不當一回事,哼着小曲就摸起了牌組上的第一張牌。
五分鍾後。
“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裝出一臉無辜表情的羅傑忒輕輕地将手裏僅剩的四張牌——炸五攤開,然後看着手裏都剩着一把牌的海藍和鏡音連,憂傷的歎了口氣。大有一種“我已無敵于天下”、“高手寂寞”的感覺。
鏡音連拼命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罵人的沖動,雙手顫抖的将牌丢回到矮桌上,然後再次開始他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洗牌大業。
三人玩的是流行了幾千年的經典撲克牌遊戲《鬥地主》。
雖然是經典,但是撲克牌的經典玩法可謂是數不勝數。三人之前都沒有玩過《鬥地主》,這次也隻是因爲想要一種适合三人玩的撲克牌遊戲,所以才在網絡上搜索後最終選定了這種玩法。
規則非常簡單,一看就懂。三人将《鬥地主》的玩法谙熟于心後就興緻勃勃的開始了博弈。
但是,結果卻很出人預料。
羅傑忒就好像被賭神附體了一般,牌運滔天,擋也擋不住。白天玩抽鬼牌的時候還很捉急,經常成爲最後的輸家。沒想到一玩起《鬥地主》來就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連連取勝勢不可擋。
最開始三人各自爲戰,但是幾把之後海藍和鏡音連就不得不聯合起來對抗羅傑忒,不然分數就會被越甩越遠。總是成爲地主又總是輕松取勝的羅傑忒的分數已經和他們兩人拉大到一個遙不可及的距離了。
雖然這隻是睡前的小小娛樂,并沒有賭上巨額的金錢。但是鏡音連的心裏卻是憋着一口氣,不想輸給一臉傻樣怎麽看怎麽不爽的羅傑忒。
但是現實卻是殘酷的,哪怕海藍和鏡音連眉來眼去的暗中聯合,甚至海藍還動用起了概率計算,照樣敵不過不經大腦思考随意出牌的羅傑忒。
因爲他的牌實在是太強力了,純純正正的傻瓜牌,完全憑實力碾壓,不給海藍和鏡音連絲毫喘息之機。
海藍和鏡音連都輸得很慘,但是他們卻仍然沒有放棄,一直都在苦苦支撐着。連戰連勝的羅傑忒都不像一開始那樣得意忘形的張狂大笑了。雖然赢是很爽,但是隻能赢卻不會輸也很無趣啊。
就在海藍費勁腦力計算着這一局出牌的順序以及赢的概率的時候,他的便攜式光腦卻開始在褲兜裏發出了輕微的震動。
海藍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将牌放在身旁的榻榻米上,然後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了金屬薄片狀的光腦,并沒有将其展開,而是浏覽了一遍在薄片的屏幕上顯示出的天訊号碼。
那個熟悉的号碼讓他在短暫的驚訝後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海藍起身從榻榻米上站起,在鏡音連和羅傑忒充滿好奇心的眼神注目下,打開了通往私人露天風呂的玻璃門,來到了被清冷的月光照拂着的空曠的浴池前。
緊閉的門扉阻隔住了聲音的傳播。海藍伸手在便攜式光腦上面一點,一個音頻通話窗口就彈了出來。
沉默了大約幾秒鍾,就在海藍打算先張口發問的時候,一個猶猶豫豫的女聲就從音頻通話窗口中傳了出來。
“那個,海藍……”
“嗯,是我。有什麽事嗎,莉蒂斯?”
雖然對莉蒂斯深夜的突然通話,以及她那扭捏不安的聲音很是驚訝,但是海藍并未多加在意,以一如往常的爽朗聲音說道。
“沒什麽,咳咳。那個,海藍,現在有人在你身邊嗎?”
莉蒂斯很明顯在顧左右而言他。用與平時充滿自信的聲音截然相反,似乎很沒底氣又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的女聲,在音頻通話窗口中小聲說道。
“沒有哇?我現在在私人露天風呂這裏。連和羅傑忒都在屋裏,放心好了。”
“哦,那就好。”
莉蒂斯很明顯的小小松了口氣。即使沒有視頻通話海藍也能清楚的想象到她現在的模樣,不由得會心一笑。彎起的眉眼中閃爍着寵溺的光芒。
“……你剛才在笑對吧?”
好像有心靈感應一般,莉蒂斯立即追問道。
“沒有啊?話說回來,莉蒂斯,你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
轉移話題的能力海藍可是一流的。莉蒂斯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内心在做激烈的掙紮,良久才終于下定決心,用毅然決然的聲音說道:
“海藍,能麻煩你切換到‘神經連接模式’嗎?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海藍的心髒噗通一跳。就恰似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石頭,那蕩起的波紋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平複,反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濤。讓海藍心潮澎湃,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有必要嗎?别人是不可能偷聽到的吧?”
“老實照我說的做就是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莉蒂斯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就好像是在掩飾着她内心高漲的某種情緒。
“哦,我知道了。”
海藍并沒有理由去違逆莉蒂斯的要求。他說完就老實的将手掌貼在了金屬薄片狀的光腦上,并且用語音指令啓動了“神經連接模式”。
随着掌心傳來微弱的刺痛感,和電流在體内流淌的異樣感,海藍知道他和神經已經和這台便攜式光腦連接在一起了。現在他隻需要用思考就能下達指令并控制這台光腦,當然語音通話也可以直接用思考完成,沒必要再動用發聲器官了。
這樣一來,海藍和莉蒂斯的交流就可以做到絕對的隐秘和安全,不存在被其他任何人偷聽到的可能性。
确認神經連接完畢以後,莉蒂斯又是沉默了一會兒。海藍也耐心的等待着,他現在心中存在着一種隐隐約約的預感。若那個預感應驗的話,僅僅是想一想海藍就緊張的口幹舌燥。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在度日如年的氣氛中,兩人都仿佛聽到了對方撲通撲通的強烈心跳聲。就在這時,莉蒂斯那從未聽到過的,磕磕巴巴的,仿佛極力隐藏着自己羞恥心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了海藍大腦中。
“今晚淩晨一點,來《月》之别館三樓的321客房《牡丹》找我。”
說罷,莉蒂斯就立即切斷了神經連接,并且關閉了語音通話窗口。而之前一直倚靠着牆壁的海藍也臉冒熱氣,仿佛脫力了一般,渾身癱軟的順着牆壁滑下,一屁股跌坐在了私人露天風呂的瓷磚地面上。
海藍手中的便攜式光腦啪喀一聲掉落在地面上。但是海藍已經無暇去拾起,他隻是雙手緊緊捂着自己滾燙的臉頰,在牆邊縮成一團。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海藍現在簡直想放聲大吼,但是那樣一來擾民,二來肯定會被破門而入的鏡音連和羅傑忒追問個不停,所以海藍隻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澎湃的情緒壓抑在内心裏。
從指縫中洩露出來的,隻有火熱而急促的喘息聲。
但是忍耐終究是有極限的。很快臉紅得能燙熟雞蛋的海藍就松開了捂住嘴巴的手,就像缺氧一般摸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然後他就握着拳頭比劃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姿勢,接着一個前撲将臉撞在了私人露天風呂冰涼的瓷磚地面上。
海藍先是安靜的在地面上趴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拱起腰,像是一個蠕蟲一樣臉貼地面蠕動着。蠕動了幾米之後突然翻了個身,雙手雙腳伸直就像是個麻杆一般,在地面上滾來滾去。
現在似乎隻有做這種腦殘一般的行爲才能緩解海藍心中按耐不住的燥熱感。
隻見海藍蓦地站起身來,又換了個姿勢,渾身綿軟的像是個面條一般跳起了奇妙的舞蹈。在跳舞的同時他的腦海中還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争。
“莉蒂斯,竟然叫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去找她……”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這的真的吧!這絕對是真的!”
“我沒聽錯,絕對沒聽錯!一個字都不可能聽錯!”
“321客房,沒人用的客房,安靜無人的客房。隻有我和莉蒂斯兩人會造訪,沒有旁人打擾……”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幹柴烈火,一觸即發……”
“接下來能做的事情,就隻有那個了吧?隻有那個了對吧?”
“沒想到莉蒂斯會在這個時候邀請我……想想也并不奇怪,我們都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明确了彼此的心意,接下來互相傾訴愛意,交融在一起也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嗎?”
“也就是說,今晚我就可以丢掉自己珍藏了十六年的處男之身了,對吧?”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終于可以真刀實槍的上陣了嗎?而且還是和莉蒂斯……我真是太幸福了!人生赢家說的就是我!”
“作爲禮節我是不是應該先去洗個澡?不對,才剛剛泡完溫泉,身體還很幹淨,應該沒有必要。而且現在突然去洗澡可能會被别人察覺到什麽端倪,嗯,還是不去了……”
“不過,莉蒂斯叫我去真的就是那個意思嗎?”
“現在還不能确定吧?”
“雖然是那個意思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我興沖沖的跑過去,還恬不知恥的對莉蒂斯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結果被拒絕了,那不就丢大臉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必須過去!失約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允許的!”
“不管怎樣,今晚對我來說就是命運的抉擇了吧!”
“總之一開始要端正态度,先看看莉蒂斯的意思,再決定自己采取的行動,這樣才比較穩妥!”
“沒錯,我就該這樣做!”
“如果真是做那種事的話,還是第一次,我真的不會丢醜嗎?不,在意這種事也是無濟于事的,相信就算我犯了一些丢臉的錯誤莉蒂斯也會溫柔的原諒我的。”
“而且,莉蒂斯也是第一次,我們都是一樣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全冷靜不下來!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的表情,不過一定很奇怪吧!隻要回去立馬就會被連和大哥他發現端倪的,要是他們質問起來,我該怎麽回答才好……”
“不管怎樣!我一定不能據實回答!不然肯定會被他們調侃的!這種重要的事可不能平生波折,不然很可能功虧一篑!”
“這次的事如此出了差錯的話,下次鼓起勇氣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絕對不能出差錯!絕對!所以我一定要隐瞞下來,完美的隐瞞下來!”
“所以,我最先該做的事情就是冷靜,冷靜下來!保持一張撲克臉,保持雲淡風輕的微笑,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回去繼續和連與大哥打撲克。”
“等到他們都熄燈睡覺,确認他們睡安穩了以後,再悄無聲息的打開房門,走到321客房的門前,莉蒂斯一定已經用鑰匙打開房門等着我了,接下來我隻要開門進去就可以了。”
“沒錯,就是這樣的流程!一定要萬無一失!”
“噢噢噢噢,冷靜下來啊,我的心髒!不要再噗通噗通亂跳了!爲了今晚,爲了即将踏上人生巅峰的我,你一定要忍辱負重啊!”
“總之,首先,現在,我應該先确認一下自己如今的狀态。”
碎碎念的海藍踩着搖搖晃晃的僵屍步向私人露天風呂旁用于清洗身體的小型浴場走去,在皎潔的月光下照着鏡子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滿臉赤紅,鼻孔張開,嘴角翹起,汗流浃背,眼神迷離,直喘粗氣,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個十足的變态。
若是他以現在的樣子走在白天的大街上,肯定會驚吓到逛街的女性,然後被聞訊而來的警察以癡漢的罪名逮捕到勞教所裏面去。
海藍趕緊打開了淋浴用的蓮蓬頭,将自己的腦袋湊上去,在涼水的洗刷下清醒清醒頭暈腦脹的大腦。
海藍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關掉了蓮蓬頭,甩了甩布滿水珠的頭發,同時也将滿腦子的粉紅色旖念甩出體外。再次照着鏡子審視了一會兒自己冷靜下來的模樣,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海藍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臉和頭發,然後是浴衣的肩膀處被沾濕的水印。接着将毛巾放回原處,盤膝坐在瓷磚地面上,在美麗的月光下保持禅定的狀态打坐了數分鍾,才長吐了一口濁氣,神清氣爽的站起身來。
現在的他已經非常有自信在别人面前不露出絲毫馬腳了,至于浪費了如此長的時間,就推脫說是聊天聊得太起興所緻吧。
“很好,完美!”
海藍深呼吸一口氣後面帶自然的微笑打開了玻璃門,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客廳中。隻見鏡音連和羅傑忒都放下了手中的撲克牌,正百無聊賴的看着投影屏幕上播放着的娛樂搞笑節目。
“噢,海藍,你終于回來啦,怎麽聊了這麽長時間啊?”
懶洋洋的羅傑忒看到海藍走進客廳眼睛一亮,立刻出聲打招呼道。
“沒什麽,不知不覺就過了很長時間,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海藍看似是回答了羅傑忒的問題,其實是巧妙的轉移了話題,讓他們無法追問聊天的具體内容。
“沒事。海藍,你還玩撲克麽?”
鏡音連又鬥志高昂的拿起了放在榻榻米上的撲克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海藍。顯然連敗在羅傑忒手下的窘事讓他非常不甘心,想要在轉運後扳回一城,挽回顔面。
“咦,你還要玩嗎?那我自然也會奉陪!哇哈哈,今晚的我有幸福女神的加護,是戰無不勝的!你們這倆手下敗将就速速過來受死吧!”
羅傑忒嘿嘿一笑,也同樣抄起了撲克牌,用挑釁的目光看向眼神倔強的鏡音連。
“哈哈,你們還要玩嗎?”
海藍苦笑着撓了撓後腦勺。雖然他很想讓鏡音連和羅傑忒早早睡覺,但是看他們那咄咄逼人的模樣,自己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吧。
沒辦法隻好陪他們玩到盡興了。還好離淩晨一點還有很長時間,不怕玩得筋疲力盡的他們到時候睡不着覺。
海藍回到矮桌旁,在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拿起撲克牌有模有樣的繼續打起牌來。至于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就隻有天知道了。
于是,心不在焉的海藍與運氣不佳的鏡音連,繼續被鴻運齊天的羅傑忒連連屠殺,敗得毫無脾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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