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了從耳機中傳來的莉蒂斯清冽的斷喝後,海藍毫不猶豫地繃緊腿部肌肉用力地向7點鍾方向——也就是斜後方蹦去,同時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并控制神經電信号斷絕了聽覺。海藍的肌膚能感覺到子彈從身體周圍劃過所激起的空氣波紋,在他的腳尖輕盈地點在了距離他原來所處的位置6.2米遠的地面上時,第一波彈幕的襲擊已經結束了。
但是,他還不能睜開眼睛。雖然斷絕了聽覺,但是耳蝸的三半規管還是陣陣鳴痛,如果不是因爲他曾經熬過莎恰的魔鬼特訓加上本身素質極強的話,現在大概都會抱着腦袋在地面上慘叫着打滾了吧。這樣即使讓聽覺神經的電信号再度流通後還是會有一段時間的後遺症,這是非常緻命的。
沒辦法,隻好依靠記憶體感和經驗了。争取在下一波的攻擊中能存活下來,自己應該能做得到吧,畢竟比起莎恰的特訓,現在這種狀況還算不上絕望。
海藍在心中默數計時。
(就是現在!)
海藍向後方快速地騰挪,同時以詭異的步法在兩種口徑和速度的子彈帷幕的縫隙中穿梭着。剛剛他所站立的位置已經被鐳射光灼燒成了溶坑,鼻尖能微微嗅到嗆人的焦味。有數次子彈幾乎是擦着衣袂掠過去的,讓他的額頭上不禁微微滲出了冷汗。
耳蝸的鳴痛感已經減輕了不少,海藍迅速地恢複了聽覺,然後眯着睜開了眼睛。強光的殘留還是刺痛了擴張的瞳孔,但是并無大礙,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清晰。在他身前約9米的距離,黑亮的高單馬尾在彌散的熱浪中輕輕搖曳,手持着寒光閃閃的利刃的青梅竹馬的身姿一如既往地凜然而帥氣。
古木的劍鞘别在了腰上,莉蒂斯大部分的招式都是建立在“拔刀術”的基礎上的,這也是爲了提高威力。然而現在她的刀卻已經出鞘,想必是方才用刀身撥開了難以躲避的子彈吧。
“沒事吧,莉蒂斯。”
“沒問題。小心,下一波來了。”
莉蒂斯淡淡地說道。她的雙目一凝,因爲她發現在空中飛來的連綿的導彈群中,又出現了兩種未曾見過的新型導彈。
經過腦内知識庫的快速檢索,她馬上确認了這兩種導彈分别是——『B-11等離子熱爆彈』和『E-04湮滅霰彈』。尤其是後一種非常麻煩,前一種最多也隻是爆炸的傷害範圍廣了幾圈而已,但是『E-04湮滅霰彈』卻會在爆炸的同時放射出數萬枚米粒大小的彈丸,進行360°無死角的廣域攻擊。同時每粒彈丸在碰撞後還會産生二次爆炸,範圍幾乎将整個廣場覆蓋在内。
在莉蒂斯腦内的3D構圖中,整個廣場的空間都被紅色和黃色覆蓋了,綠色的安全區域一點不剩。這樣的攻擊對于沒有穿任何防具的莉蒂斯和海藍來說,無疑是最爲緻命的。
但是,并非沒有任何方法。
諷刺的淺笑從莉蒂斯的嘴角浮現。她以冷靜而通透的聲線大喝道:
“仰角63°!”
緊随着莉蒂斯的聲音,廣場上響起了海藍如同烈火般熾烈音量渾厚的大吼——“『碧波·空掌』!”
正在向廣場上的兩人襲來的密集的小型追蹤導彈群,就像是被螺旋的飓風襲擊了一樣,在空中打着旋地改變了軌道,紛紛墜落了下去。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本來瞄準着廣場上發射的導彈群,有相當一部分墜落到了騎士型自律兵器組成的陣列中,其中包括那四枚新型導彈。超高溫的閃電般的電漿擴散開來,即使隔着數十米的距離仍然能感受到刺痛肌膚的麻痹感和熱度,本來列隊整齊的騎士型自律兵器頓時被炸得人仰馬翻,但是受損最爲嚴重的,卻是被它們保護起來的防禦裝甲薄弱的炮台型自律兵器。
但是,爆炸還遠遠沒有結束。在濃稠的藍紫色電漿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時候,如同放鞭炮一般連綿不絕的二次爆炸就響起了。本來攻擊範圍極廣的霰彈被騎士型自律兵器組成的“囚籠”困住了,原本引以爲傲防禦強大的裝甲陣列反而成了罪魁禍首,數萬次的小型爆炸所釋放的能量在狹窄的空間内爆發出來,絲毫不遜色于兩枚等離子熱爆彈的威力。
等到連環的爆炸結束後,騎士型自律兵器所組成的方陣已經完全崩潰了。殘餘的數量不過三十。炮台型自律兵器更是凄慘,爲了強化攻擊而削弱了裝甲,讓它們根本沒有抵禦這次爆炸的防禦力,受到爆炸的波及使收納倉内的多聯裝導彈也發生了爆炸,就像是在彈藥庫裏點火一樣,後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在爆炸而産生的巨坑中到處都是四散的殘破裝甲,破碎的零件和還在掙紮着的自律兵器的殘骸。園林蔥郁的樹木化爲了焦炭,燃燒着污染空氣的濃濃黑煙。如果是在平時發生了這種規模的火災,恐怕早就發布了區域災害警報,然後大量的治安維持機器人會把這片區域封鎖,并緊急聯絡氣候監管局将這一帶空域中降雨,而且負責灌溉樹木維持濕度的灑水裝置也會一起幫助滅火吧。
但是在七色霞光籠罩了整個學園之後,幾乎所有的光子設置都無法運作。治安維持機器人全部變爲了廢鐵,就連通訊終端都無法使用,再加上像是恐怖宣言的遊戲規則和蹂躏着無辜群衆的自律兵器的出現,讓學園變爲了人間地獄般的慘狀。
海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從丹田中呼出的氣體化爲了一道白漣。放松了全身繃緊的肌肉,封閉的毛孔擴張開來,從肌膚上浮起了淡淡的霧氣,海藍一邊運氣一邊緩緩地收起了架勢。
『碧波·空掌』乃是海藍爲數不多的中遠距離攻擊招式。簡單來說就是單純的掌風。但是依照運力手法的不同也會産生不同的招式效果。近身的話會以像是在水中擴散的漣漪般的掌風對敵人施以多段攻擊,中遠距離的話則會将掌風凝練以螺旋的形式發出,這也是爲了提升威力的有效手段。當然即便如此距離越遠威力便會越弱。
但是,方才需要的并不是『威力』,而僅僅是改變『風的流向』。
莉蒂斯的招式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她的劍招所産生的風壓相比海藍的掌風來說威力要強大得多,但是正是因爲其太過鋒銳的特性,是無法做到僅僅改變風向而不破壞導彈的。
莉蒂斯明白這一點,她也同樣深信着海藍的能力。正因爲如此才能夠做到像現在這樣利用敵人的導彈攻擊一舉将大量的敵人殲滅的壯舉。
“嗚哇,真是一片慘狀啊。”海藍看着廣場外側還在冒着袅袅黑煙的大坑,又禁不住歎氣道。
“我記得你剛才就是這麽吐槽的。”莉蒂斯不鹹不淡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
“是嗎?我忘了啊。”海藍撓了撓頭。
“這樣敵人的火力點也就被摧毀大半了吧,那些像是狼狗一樣的自律兵器不值一提,剩下的問題就隻有飛在天上的那群鳥型自律兵器了吧。”
“嗯。”莉蒂斯簡簡單單地應了一聲。
“怎麽辦啊?飛得那麽高我可打不到啊?啊,它們又提升高度了!耍賴皮!”
“很簡單,你做‘跳床’,然後一切交給我就好了。”
“明白!”海藍恍然大悟般地露出了爽快的笑容。
“瞄準下一次攻擊的間隙,聽我指示。”莉蒂斯眯起的瞳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光澤,抿起的嘴角有着剛硬的線條。沉靜的話語從耳機中流出。
飛在約30米高空的飛鷹型機械鳥們,雙肩上的雙筒鐳射槍再度瞄準了地面上的莉蒂斯和海藍。地面上将包圍網分散得更廣的狼犬型機械獸們,也是挺起了背上的雙聯裝機槍。至于數量不足三十的騎士型自律兵器和幾近全滅的炮台型自律兵器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視網膜捕捉到了鐳射光發射前的征兆,莉蒂斯和海藍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大片宛若天降神罰的湛藍色光柱,在稀疏了近一倍的彈幕中快速地向彼此接近。
“仰角76.3°,11,33,24!”
海藍計算着與莉蒂斯的距離,在相距約3米的時候迅速地單膝跪地,将左手掌墊在右胳膊的肘關節部位,将右胳膊像是千斤頂一樣支撐起來,右掌的手背則墊在了右肩的上方。渾身的肌肉再度緊繃,但是又不失彈簧一樣的柔韌度,一個呼吸之間海藍便做好了預備姿勢。
莉蒂斯的腳尖輕盈地跳躍,調整着胸腔中氣體流動的頻率,同時震顫着全身的肌肉纖維,像是調音師一樣調節着每一條肌肉纖維柔韌與力道的平衡。腳尖如同跳着芭蕾舞一般點在了灰色大理石地面上,跳躍在空中的奢華的嬌軀自如地旋轉了180°,黑亮的單馬尾華麗地劃過了一道半圓的弧線,右腳無聲地落在了擺好架勢的海藍的右手掌上。
身體微微半蹲下來,将重心全部壓在了海藍的右手掌上。感受着右掌上激增的重量,海藍明白那是莉蒂斯将全部的體重壓在了一點上。而現在,就是他發揮自己作爲“跳床”的功能的時候了!
“去吧!”
宛若暴風般劇烈的咆哮從海藍的口中吼出!
兩道波紋般的氣浪同時擴散開來。一道是從莉蒂斯的右腳與海藍的右掌的接觸面上擴散開來的。另一道則是從海藍的腳下擴散開來的。
灰色大理石地面因爲無法承受重壓而龜裂開來,海藍的腳尖深深地嵌入了地面當中,大量細碎的石粒随着氣浪崩飛四濺開來。海藍的身體猛然站起,右手掌和整條胳膊完全承受了莉蒂斯下壓的巨大力道而發出了嘎吱作響的骨骼摩擦聲,但是海藍無視着瞬間的劇痛而全力鼓動起了右胳膊以及腰腿部的每一條肌肉纖維,将全部的力量同樣于一點爆發出來!
呼嘯的氣浪刮起的風吹在臉頰上,微微感到了一絲涼意。
右手掌以及胳膊承受的重量感迅速地消失,海藍深呼了一口氣後垂下了酸脹的右手臂。而映照在他瞳孔中的莉蒂斯的身影,正在快速地縮小成一點。
莉蒂斯正在飛翔。
身體在急速地上升,猛烈激蕩的氣流從身體周圍席卷而過,衣袂、短裙和單馬尾都在粗暴的風的吹動下劇烈地抖動。莉蒂斯并沒有眯起眼睛,仿佛足以刺痛眼球的風壓對她來說無關痛癢,肌膚被冰冷的氣流撫摸着,讓方才一直身處于滾滾熱浪之中的莉蒂斯感到了一陣舒爽。天空在快速地接近,莉蒂斯的大拇指尖彈了一下方才收回鞘中的七櫻雪的劍首,雪銀色的刀刃寒光乍洩。
一台處于莉蒂斯上升的軌迹中途的飛鷹型機械鳥,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掠過的一道一閃即逝的純白弧光斬爲了兩截。
看都沒看一眼變爲了廢鐵向下墜落的飛鷹型機械鳥的殘骸,莉蒂斯繼續上升着,但是加速度在漸漸減緩,直到到達了距離飛鷹型機械鳥們所處的30米高的平面更高的高空,身體被飛船起航後輕飄飄的浮遊感所包圍,莉蒂斯知道自己已經到達了抛物線的最高點。
壯闊卻悲慘的景色盡收眼底,茂密蔥郁的綠色園林燃燒着滾滾黑煙,被炸得破爛不堪到處都是坑洞的廣場,筆直高聳地直入天際的鍾塔樓,以及——
分布在自己下方的空域中的數百台亮銀色的飛鷹型機械鳥。
莉蒂斯将所看到的一切都化爲數據進行處理,根據飛鷹型機械鳥們所處的空間分布狀況以最小限度的能量消耗來微調着自己的體勢。莉蒂斯浮在空中的身體翻轉了起來,變成了頭朝下的體勢,然後在重力的作用下開始向下墜落。
身體像是陀螺一樣微微旋轉起來,莉蒂斯的纖美的手指撫上了七櫻雪黑菱鑲緣的劍柄,凜然的美貌露出了美豔的笑容。
“我流三式——『五天月輪』!”
在身體降落到和大部分的飛鷹型機械鳥所處的空域在一個平面的時候,莉蒂斯以清泉般的嗓音輕喝出了招式的名字。
下一瞬間,伴随着锵的劍鳴聲漣漪般的圓月以莉蒂斯的身體爲中心擴散了出去,但是并沒有結束,連續的一聲比一聲更加高亢的劍鳴聲響起,一圈比一圈更大的圓月之輪也緊随着擴散開來。就像是在天空的湖面濺落了一滴水珠,一共五道純白色的圓月像是漣漪的波紋一般蔓延開來。
被華美的圓月之輪觸及到的飛鷹型機械鳥,無聲無息地被斬爲了兩半。切口處的裝甲光滑得如同鏡面,淺藍色的光子眼在閃爍後熄滅,然後——
連續的爆炸轟然炸響。
數百台飛鷹型機械鳥,在這連續的五道超音速的斬擊下大部分都化爲了爆炸的火球或者是碎裂的廢鐵,從天空中亮銀色的碎片像是星屑般灑落下來。
莉蒂斯的身體還在不斷加速墜落,地面越來越近。再過2秒鍾,自己的身體就會撞到園林樹木的枝桠上,這一點莉蒂斯早就已經在心中計算出來了。
但是,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僅僅是保持着頭朝下的體勢,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有什麽東西柔軟地承受住了她下墜的力道。
背脊和肩膀部位以及雙膝感受到了熱度和力量,鼻腔嗅到了熟悉的令她心安的味道。莉蒂斯微微露出笑容,因爲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抱了起來。
純黑的瞳眸眯着睜開,莉蒂斯在近距離看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爲心愛的人的臉龐。
“……莫非你以爲,我在這個高度掉下來就會受傷嗎?看來我真的是被小看了呢。”
“啊?不會,怎麽會呢……”海藍神色尴尬地說道。
“……不過,行爲本身還是值得嘉獎的。姑且道個謝吧。”
莉蒂斯的表情變得妩媚起來,她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從海藍的懷抱中稍微直起腰來,探頭在海藍的臉頰上“啾”地親了一口。
然後,她就心滿意足地再次躺回了海藍的懷抱中。一隻纖白的食指還在海藍寬闊的胸膛上畫着圈。
本來正打算跳到園林中另一根粗壯的樹枝上的海藍,差點一腳踩空摔下去。
“真是的!穩一點啊!讓我不滿意可是要扣分的哦!”
“不、不好意思……”海藍流出了一臉冷汗,感覺臉還有點發燙。他可不敢吐槽“你以爲是誰的錯!”,那樣絕對是作死的表現。
以公主抱的姿勢抱着莉蒂斯的海藍在園林高大的樹木之間如同猿猴一般靈巧地跳躍着,避開了燃燒着火苗的樹木和可能發生二次爆炸的機械殘骸,很快就回到了廣場的外圍。
穩穩地落到了廣場坑坑窪窪的大理石地面上,海藍小心翼翼地将懷中看上去很幸福的莉蒂斯放了下來。莉蒂斯倒也沒撒嬌,現在畢竟不是你侬我侬的時候,等她的鞋底再次踏上了廣場的地面,莉蒂斯抖了一下長及腰際的單馬尾,又恢複了冷峻的面容。
“剩下的這點雜魚,很快就能清掃掉了。然後怎麽做?如果時間充足就整備一下武裝如何?”海藍語調輕松地建議道。
“嗯,盡快解決,最好每樣抓一隻完整的。”莉蒂斯淡然地點點頭。
“OK!我去把那些‘狼狗’收拾掉,你就把剩下的那些‘鳥’給幹掉吧。”海藍搖了搖自己還是有點發酸的右胳膊,漫步向着以威吓之勢包圍着兩人卻不敢接近的狼犬型機械獸走去。
“等等!!!”
就在這時,莉蒂斯摻雜着驚訝、凝重以及一絲絲難以覺察的恐懼的嘹亮女聲傳來。
海藍停下了腳步,他不解地皺了皺眉,順着莉蒂斯的視線向着廣場的外側看去。
然後,他也驟然睜大了雙眼。
在廣場外圍被導彈轟炸得滿目蒼夷的地面上,就像是從水面上泛起波紋一樣憑空出現了一個朦胧的圓環狀光圈,大量意義不明的古文字和符号一個接着一個地浮現出來。那副光景就和會出現在小說以及漫畫之中的“魔法陣”一模一樣。讓莉蒂斯和海藍都下意識地提高了警覺。
雖然看不明白那些符号和古文字的意義,海藍将其與記憶中在丹塔利安莊園的城堡中看到的符文圖案進行對比,發現有相當大的不同。
“這是什麽……”海藍聲音沉重地呢喃道。
“不清楚,但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莉蒂斯冰冷的臉色上完全看不出剛才一刹那的動搖,她隻是握緊了左手中的七櫻雪,如刀芒般鋒銳的目光緊盯着那道白色的魔法陣。
光芒在不斷凝實,變亮。從圓環的魔法陣的中央,随着流水狀的光芒的升起,一個散發着威嚴的巨大身影出現在莉蒂斯和海藍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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