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挂在女仆咖啡廳『純咖啡·甘露』的推拉門上的銅鈴響起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散發着頹廢氣息的初音耷拉着身子，從門外蹭了進來。
和守在門口的迎客女仆交談了幾句後，在一臉擔憂的女仆指引下，初音仿佛失魂了一樣遊蕩到了巡音和鏡音鈴所在的座位旁。
“沒事吧？”露卡連忙站起來，心疼地伸手攙扶住了初音的身體。
“嗯，還好……”雙頰消瘦的初音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在巡音的幫助下慢悠悠地坐在了鏡音鈴的旁邊。巡音看到初音坐穩後，連忙從短裙的口袋裏取出手帕，細緻的擦拭着初音臉上和頸部的汗珠。
“有什麽想要的麽？來點兒喝的吧。”
微微閉眼休憩中的初音看上去纖細而柔弱，聽到巡音的話後，才勉強提起了一絲精神。
巡音将餐桌上的菜單遞到初音的面前，初音大緻掃了一眼，看着上面十數種美味誘人的水果蛋糕和各式甜點、冷飲，頓覺因脫力而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不少，眨巴着翠綠的眼珠來回掃視。
“嗯，先要一杯泰式冰咖啡吧，唔，這個拿鐵冰咖啡賣相也很不錯啊……嗯，那就各來一杯吧！這個『皇家宮殿』和『水果總動員』也來一份！還要鮮果乳酪、芒果布丁凍和蘋果派，再要一盤土豆條……哎，這個提拉米蘇是新品嗎？那也來一份吧！”
看着容光煥發起來的初音，女仆的腦後悄然地滑下了一滴汗水，不過還是職業化地露出微笑，快速地将訂單記好。
“……容我失禮多問一句。真的要點這麽多嗎？這些量就算是三個女孩子一起吃也太多了。”
出于善意，女仆還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沒關系！作爲飯後甜點來說量剛剛好，麻煩快一點哦！”初音眼睛放光，雙馬尾精神得像是貓尾一樣一抖一抖地。現在的她根本看不出幾分鍾前的頹态，果然對于吃貨來說對于食物的向往就是最大的動力來源啊。
女仆走後，初音還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敲着桌子，看樣子已經徹底複活了。
“miku……真的好厲害啊。”鏡音鈴發自内心地感慨道。
“嗯？”初音一臉天然地眨眨眼。
幾十分鍾後。
“啊~~~~~~一本滿足了。”初音撫了撫絲毫不見起伏的小肚腩，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看着渾身上下散發着粉紅色的幸福泡沫的初音，巡音眼神滿是寵溺地抿嘴一笑。鏡音鈴則緊緊地盯着初音苗條的的小肚子，大概是在懷疑被吃下的食物都消失到哪裏去了。難道那裏存在一個多次元空間或者黑洞麽？
初音伸出手，撈起桌上剩下的最後一杯飲品——卡布奇諾冰咖啡，淡粉色的唇瓣抿住了青色的吸管口。随着喉嚨的滾動，冰涼的咖啡流入了腹中。
“呼——”像是喝完啤酒的大叔一樣長長地呼了口氣，初音将還剩一半的冰咖啡放回桌上，拾起快耷拉到地面的長馬尾，摞放到真皮沙發的座位上。
然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對坐在她身邊的鏡音鈴微笑道：
“鈴，和我合唱一曲吧！”
***
十幾分鍾後，『純咖啡·甘露』的更衣室兼工作人員休息室中。
“爲什麽會這樣啊？”鏡音鈴一臉羞紅，雙手不安地絞着白色圍裙的下擺，飄忽的眼神不斷轉向休息室的更衣櫃，看樣子直想把自己原來的衣服取出來立刻把身上令人羞恥的衣服換下去。
雖說在VERA祭期間，學園規定了在校學生隻能穿制服，像初音和巡音都是如此，她們穿的都是偶像培養系的高中校服。但隻有一種人例外，那就是像鏡音鈴這樣隸屬于“天上閣”，雖然名分上還是學生但實際上已經畢業，隻有他們這類“學生”的衣着可以随意。
所以鏡音鈴今天穿着還是平常那一套衣服。初音基本上就沒有見過她穿别的衣服。
“很适合你啊，很可愛不是嗎？”初音呵呵笑道。
“才沒有呢……不和你說了，我還是換回去吧。”鏡音鈴極力掩飾着自己的羞澀，她癟了癟嘴，又耐不住将手伸向了更衣櫃。
“不行哦~可是說好了要和我合唱一曲的，既然是在女仆咖啡廳，我們當然也要穿女仆裝了！”
初音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拿着棒棒糖誘拐小蘿莉的怪叔叔，她一個飄忽的閃身擋住了鏡音鈴的去路，然後臉上帶着暧昧的笑容不斷将鏡音鈴向後逼去。
鏡音鈴終于退無可退，被初音逼到了牆角。
“這樣不好吧……好害羞啊……”鏡音鈴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眨着水汪汪的青色眼眸楚楚可憐地看着初音。
“不要~我也想看看鈴其它的裝扮啊。而且不必害羞，這裏是女仆咖啡廳，還有好多姐姐都穿着女仆裝哦，所以沒有什麽可羞恥的。”
初音在鏡音鈴的耳邊輕柔細語，富有誘惑力的低語就像是惡魔的讒言，讓鏡音鈴的抵觸心理不斷下滑着。
“沒關系的，而且我也在你身邊哦。有我陪着你，沒什麽可害怕的。”
初音直起身體，對鏡音鈴溫柔地笑道，
“相信我，好嗎？”
“………嗯。”鏡音鈴沉吟許久，才看上去有些吃力地點了點頭。
“那好，再等等我哦，我去把絲襪換一下。”
初音剛要轉身走開，鏡音鈴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麽了？”
感覺到手腕上驚人的力道，吃痛的初音不解地皺了皺眉，擔憂地看着低着頭，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的鏡音鈴。
“……不、不行，果然還是不行的，在别人面前唱歌什麽的，我、我辦不到！所以我還是放棄吧……miku你就和露卡一起唱好了……就這樣吧…………”
就像是被什麽附身了一樣，顫抖的鏡音鈴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磕磕巴巴卻語速極快地說完了一大串，就晃蕩着身體向着更衣室的門口挪去，就連衣服都忘記了換回來。
“等一下，你要去哪裏？”
初音連忙擋在了她的身前。
“讓我離開吧，我不想唱歌。在陌生人面前唱歌……我不要、不要！”
就像是在宣洩自己心中膨脹的恐懼，鏡音鈴嘶啞着大聲喊道，雙手用力地将面前的初音推了個趔趄。
她看着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的初音，眼中閃過一絲後悔和不忍，但還是撇過頭，向着更衣室的門口跑去，手握住了圓形的梨木門把。
“我不會讓你走的！”
但是，初音再次攔住了她。
一隻手攬住了鏡音鈴的纖腰，另一隻手握住了還在顫抖的鏡音鈴的手背，略微用力卻不失溫柔地将她的身體摟緊了自己的嬌軀中，抱緊。
清新的體香流入鼻腔，流着冷汗的冰冷背脊感覺到了初音嬌軀的溫暖和柔軟。掙紮着的鏡音鈴的力氣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完全不動了。
初音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在鏡音鈴的背後擁抱着她。
許久，帶着哭腔的鏡音鈴才嗫喏着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嗯，沒關系哦。我一點事都沒有，也沒有生氣，放心吧。”
就像是滋潤着荒蕪大地的春雨，初音溫柔的話語一點一滴地滲進心田，讓鏡音鈴動搖的同時，眼眶裏也漸漸地積蓄起了淚水。
然後，就像是開閘的洪水一般，從雙頰滾滾流下。
***
初音用手帕擦拭着鏡音鈴還有點通紅的眼眶，然後将手帕收回到裙兜裏，坐到了鏡音鈴的身邊。
兩人還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期間店長因爲覺得奇怪而來探望過兩人一次，初音委婉地道歉，說還要再準備一段時間。店長雖然有點爲難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已經沒事了吧，好些了嗎？”
“嗯……謝謝，好多了。”鏡音鈴拘謹地十指交扣，還帶着點鼻音，她低垂着腦袋，對初音道謝道。
“我剛才……很可怕嗎？”鏡音鈴的聲音很低，低到即使緊挨着她的初音也難以聽清楚。
“不，我怎麽會害怕鈴呢，我隻是擔心你。”初音用力地搖了搖頭，她的表情帶上了一絲凝重，柔聲說道，“……但是鈴會變成剛才那個樣子，是有原因的吧，可以告訴我麽？”
“你爲什麽、會害怕在别人面前唱歌呢？”
鏡音鈴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着。她的眼神不斷閃爍，時而恐懼，時而迷茫，時而堅定，時而一片空洞。初音不由得再次緊握了她的手掌，她也隻能這麽做。鏡音鈴現在正在和自己的心之傷戰鬥着，她雖然做不了什麽，卻可以将自己的溫暖分給她一點，讓她鼓起戰勝冰冷回憶的勇氣。
告訴她——我會陪在你的身邊。
“詳細的事情我不能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終于，鏡音鈴用低沉的，難以聽出感情波動的聲音悠悠說道：“……那時候的我還不懂感情，也不會唱歌。但是我曾經向一個對自己最爲重要的人許諾，假如某一天我懂得了感情，我将第一個爲他獻唱。”
“——但是等到了那一天，他已經不在了，我永遠地失去了完成那個承諾的機會。”
“于是，我變得讨厭唱歌，哪怕我學會了再多的歌曲，也隻會一個人對着天空歌唱。”
“我遠離了所有人生活，漸漸地甚至連和别人正常地接觸都做不到。”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連和陌生人說話都覺得恐懼。”
“還好有連一直陪在我身邊，他一直照顧着我，所以現在的我才沒有被孤獨所吞沒，還能活下來吧。”
“直到有一天，學園長找到了我們，将我們帶到了這個學園。”
“……這就是所有的一切了。”
“很不能理解吧，隻是一個承諾而已。”鏡音鈴喃喃說道，就像是透過遙遠的時光，再次看到了那個曾經的自己，“竟然會變得不敢唱歌，不敢和人接觸……果然我很不正常吧。因爲本來我的『心』就是不完全的啊……”
“不，因爲那個人是對鈴你來說‘最爲重要的人’吧！”
打斷了鏡音鈴就像是失去了靈魂般空洞的自述的，是初音激動的大喊。
“雖然我不能完全明白你的感情，但是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爲最爲悲傷的事情！就算我也是一樣的，假如有一天海藍不在了，而我還活着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
“一定很痛苦吧，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吧！所以，自己不正常，『心』不完全什麽的，根本沒有那樣的事！”
“大家都是一樣的啊！”
聲嘶力竭地大吼，爲了傳遞自己的心情。
繃直了自己奢華的身體，初音的纖手撫在自己的心口，對着鏡音鈴一字一頓铿锵有力地說道：
“我呢，喜歡現在的鈴啊！但是，我更喜歡唱歌的鈴！”
“在虛拟舞台訓練室，每一次你的歌聲都會讓我着迷！當時的我就在想，想要讓更多更多的人聽到鈴的歌聲！”
“所以，我一定會幫助你，再次在舞台上歌唱！”
“和你約定！”
初音對鏡音鈴伸出了手。
“就從這裏開始吧，隻是個小小的舞台，但卻是個再也合适不過的開端。”
“和我一起——”
五指纖細而白皙的手掌，隻要握住了這隻手，就會有什麽改變了吧。
是接受，還是拒絕？
鏡音鈴的喉嚨哽咽着，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後，就像是放棄了什麽一樣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同樣伸出手去。
“嗯。”
兩隻同樣小巧的手掌，合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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