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回溯


從那一天開始,莎恰的人生被徹底地改變了。

随着一度失去了500年之久的感情再次回到身體,莎恰就像是回到了純真的少女時代,一颦一笑之間風情盎然,完全看不出曾經是個無心無口無表情的三無魔女。對莎恰的威名和事迹知根知底的雷斯格羅無疑是最爲吃驚的,他雖然同樣身爲禦神役七家之一的丹塔利安家族族長,但是也不可能了解到庫拉奧多家族的不傳秘辛,對于真祖的了解也極爲有限,這樣巨大的變化簡直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一般,甚至都讓一向穩重的他認爲自己是看到了幻覺。

雖然對莎恰莫名其妙地突然改變而心存巨大的疑慮,但是雷斯格羅卻也漸漸安心下來,因爲他憑借丹塔利安家族“分辨善惡”的血業也能感受到莎恰已經完全不同的心之色。在這之前,他都隻能模糊地看到莎恰的心靈被漆黑的霧氣所籠罩,散發着令人戰栗的冰冷寒氣,那是拒絕一切的低溫,僅僅是稍微地深入碰觸就會被凍傷。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黑色的冷霧逐漸地冰消瓦解,露出了下方閃爍着溫柔和纖細色澤的藍色靈魂。

大概,那才是她原本的心之色吧。

就像是在封印着『Black·Rock·Conviction』的萬物根源之所,第三君王冰藍所說的那樣,莎恰隻不過是一個敏感而脆弱,真誠而體貼,擁有對所愛之物從一而終的堅貞的善良女孩罷了。

一直和莉蒂斯作對,大張旗鼓地來誘惑海藍,隻是因爲笨拙的她不會更委婉地表達出自己感情的方式而已。雖然并不全是僞裝,她也能從和莉蒂斯的交手以及欣賞海藍窘迫的表情中獲得樂趣,但是心思敏感的她卻沒有一次會越線,總是在和海藍親熱的關鍵時刻極爲“碰巧”地被莉蒂斯發現,然後她也就能順勢收手。裝作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和暴怒的莉蒂斯大戰三百回合,再留下一句“我還會回來的”就痛快地閃人了。

她隻能這麽做。

她無比地深愛着令她獲得了新生的海藍,但是她同樣珍視着莉蒂斯這個來之不易的朋友。她不願意去傷害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一丁點都不願,甯可讓自己背負上累累的傷痕,也絕對不想看到他們因爲自己而産生隔閡。

所以,她隻能做到點到爲止。

因爲她害怕着,她惶恐着,她害怕這回歸的感情有一天會再度離開自己,她惶恐着某些不慎重的行爲會傷害到海藍和莉蒂斯,從而讓他們疏遠了自己。她不願意看到,就算是死也不願。

所以她謹小慎微地要求着自己,每一天都是,把握住微妙的平衡,想要時刻黏在海藍身邊卻又不至于讓莉蒂斯過于嫉妒,她也一直辦到了這一點,在這十年來。

就算是她的初吻,也隻是在幾周前才在學生會的鍾塔樓上獻給了海藍,因爲她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

将『刻印』托付給她命定的伴侶的時刻。

從輕輕的淺嘗辄止的一吻中,将血液的毒從舌尖注射進去,并化爲一顆種子,深植在海藍的心髒中。這樣的『刻印』并不僅僅是宣示着莎恰的歸屬權,這顆精血凝結成的種子還具有着其他幾種特殊而強大的功效。

其一,就是貞操權。在『刻印』立下的同時,莎恰的心髒中也同樣會留下印記,這枚印記會自動凝結魔力屏障去保護住莎恰的下半身。也就是說,從今以後,除了海藍沒有人能再碰到莎恰最爲神秘和寶貴的三角區域了,無論男女。

其二,是坐标追蹤。憑借着彼此心中的『刻印』,可以随時感應到對方所處的方位,即使相隔在宇宙的兩端,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其效果比最強的追蹤魔法“星光Astral”還要強大,沒有任何空間和距離的限制。

其三,是心靈感應。能清楚地洞悉彼此的感情,有主動和被動兩種模式。被動感知時,會忽略掉一些微不足道的感情波動。主動感知時,可以達到心意的完全同步,形同一人。

其四,是能力共享。必須在進行最後一步的血之契約後才有效。

莎恰之所以會從情報商愛爾那裏匆匆忙忙地趕來,就是因爲從“心靈感應”的能力中突然感受到海藍的心中爆發出了一股龐大的感情潮汐,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有痛苦,有迷茫,但更多的還是釋然,激動,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幾乎要将血液煮沸般的滾熱感情,像是要将氣球漲破一般洶湧地迸發了出來。她覺得自己或許已經明白了那是什麽,但又無法肯定,隻是胸腔的脈動越發高鳴,高鳴到令她的心髒抽痛。

爲什麽,覺得開心,又覺得悲傷呢?

她抑制住了自己的心緒,努力地将呼吸平複,隻是不想繼續去感受從印記的另一端湧來的無法制止的感情,因爲她在害怕,害怕一旦明白了之後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害怕自己的位置就此消失,而這種感覺現在卻無比地強烈起來。

感情的脈沖還有些斷續,莎恰知道,這是海藍還沒有完全接受她的證據。

『刻印』是作用于雙方的,但那是建立在彼此都深愛着對方,接受了對方的全部的前提下。在沒有達成這一點前,『刻印』的作用隻是單向的,也就是說,現在莎恰能準确地感知到海藍的位置,也能模糊地明白海藍心中的想法和感情,但是海藍卻對莎恰所在的位置一無所知,也根本感受不到她的愛戀和思念。所以他一直以來也沒察覺到自己和往常有什麽不同,就算莎恰曾提點過他已經被自己種下了刻印,但是海藍隻是當那是莎恰的一句玩笑話,根本沒有放到心裏去。

莎恰沒有打算說出來,因爲她滿足于現在的狀态,她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和海藍偶爾暧昧,和莉蒂斯鬥嘴甚至動手但是又保持着彼此的友誼,這樣的生活簡直就像天天都在做着美夢一般,她希望這樣的夢永遠不要醒來。

但是現在,夢境終于要破碎了。

爲什麽?

就此逃開嗎?不要去管了,因爲自己不想失去與海藍和莉蒂斯任何一人的羁絆。

爲什麽會這樣想呢?對啊,也許這隻是錯覺而已,也許并不是那樣的!

那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如果不這樣要怎麽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能做的到嗎?告訴我要怎麽處理和海藍以及莉蒂斯之間的關系呢?告訴我究竟該怎麽做!

心裏同時有數個聲音在高呼着,讓她的念頭搖擺不定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舟,膝蓋微微地顫抖着,在瑟瑟寒風中抱緊了自己的臂膀,站在接近于藍天白雲的大禮堂的圓頂塔上,莎恰嬌小的身軀顯得是那麽羸弱和無助。

但是,在大腦中的會議還沒争論出一個最終的結果時,身體就先一步地行動了。

決然地,莎恰擡起了纖瘦的手臂,深邃的黛藍色瞳孔中看不出一絲波亂的痕迹,就像是寒冰般冰冷麻木,隻是随着本能,指尖蕩起了一絲嫣紅的波紋,快極絕倫的手勢在空中舞蹈起來,畫出了一條條複雜的魔法紋路,一顆接一顆的符文亮起,漸漸地彙聚成了一個玄奧而色澤晦暗的魔法陣,就像是由鮮血繪制而成那般詭異的妖美。

這種由渎神的十字爲根基而繪成的正五芒星的魔法陣,正是庫拉奧多家族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第一代真祖芙蘭朵露發明的艾蝶洛魔法系統的基礎模型。

雖然在威力上遜色于福爾修忒絲魔法體系,但是論符文的數量和結構的複雜程度卻不知道要簡單多少倍,在通用魔法的效果上也能達到福爾修忒絲魔法體系的一半左右,是一種性價比非常高的優秀魔法系統。

将小巧的手掌放在了空中飄浮的暗紅色魔法陣的中央,櫻桃般瑩潤的唇瓣微微開阖,吟唱了一連串晦澀的咒文。

漸漸地,魔法陣從中央向外亮了起來,像是幹涸的血迹般的紋路變成了新鮮流動着的血液,一種璀璨的像是紅寶石般的亮色,從手掌的内側輝煌地閃爍起,并迅速地向外漫溢出來。

如同破了大洞的血袋一般,大量如同血漿般的紅色液态魔力從魔法陣的中央流淌下來,嘩啦啦地灑滿了一地,并晶瑩地蠕動起來,一條一條卷曲着的如同金絲菊的花蕾般的絲線輕輕地搖曳起來,就像是在探尋着什麽一般,然後它們倏然地流動起來,大量手指粗的紅色線條向周圍蔓延開來,在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圍繞着莎恰,逐漸地彙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魔法陣。

『根源·回溯』

通用魔法的一種,效果是回溯某一時間點某地發生的事情,在追蹤年代久遠的事件時可以收到奇效。但是在這裏莎恰改寫了一部分的術式,讓其效果變爲了以某一媒介爲始點,回溯出在媒介周圍近來發生的事情。而莎恰選擇的媒介就是在她心髒中的刻印,通過這個與海藍的心髒相連接的通道,她便可以回溯出在海藍身上最近半小時内發生的事情,也自然就能知曉海藍究竟爲什麽會産生如此高昂的心情。

眼前光華輕盈地明亮起來,在這團朦胧的白光的中央,有什麽身影漸漸地浮現出來,就像是海市蜃樓般的虛幻景色,并變得越來越清晰。

看到了,是海藍,莉蒂斯還有一個應該叫做神戶小鳥的女孩,他們正在和另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說話。

莎恰蓦然覺得自己的心髒抽緊起來,她就像是撲向了熊熊火焰的飛蛾,也許在看過了這次回溯的影像之後,他們三人就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狀态了。因爲曾經若即若離卻保持着均衡的三角關系即将崩潰,兩端将緊密地貼合在一起,而剩餘的一端則将被遠遠地排斥開來。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再去逃避了,請讓我确認吧……”

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地喃喃輕語着,心中的不安感變得越發沉重,空虛的大洞再度擴張開來,但是莎恰沒有停止,她隻是微微地睜大了眼瞳,任由朦胧光團中的影像映照在自己的瞳孔中,一點一點地将它們吸收殆盡。

看到了,海藍被莉蒂斯拉着走進了男廁所,海藍有點不情願地打開了隔間的拉門。莎恰冰冷的毫無波瀾的瞳孔微微地顫抖一下。

看到了,莉蒂斯突然撲到了海藍的身上,并且吻住了他的嘴唇。莎恰蒼白的指尖突然捏緊,然後又慢慢地松開。

看到了,海藍抱住了莉蒂斯,并大聲地說出了“我喜歡你,我愛你,莉蒂斯!”莉蒂斯也喜極而泣地依偎在海藍的懷裏,大哭起來。

莎恰有點幹澀的嘴唇緩慢地張合着,就像是要拼命地說些什麽,但是卻始終發不出聲音。

看到了,海藍和莉蒂斯激烈地舌吻起來。

看到了,莉蒂斯站起身撩起裙擺,然後海藍在她濕透的秘所之中一下一下地舔舐起來,莉蒂斯不由得露出了感到快感的YIN蕩表情。

看到了,莉蒂斯拉開了海藍的褲鏈,然後将頭埋了下去,并輕輕地上下活動起來。

呼吸變得斷斷續續,被千百把利刃貫穿了身體也未曾感受到的劇痛,在心髒的深處升了起來,緊抱着臂膀的指尖深深地嵌進了肉裏,暗紅色的濕痕在黑絲的套袖上擴散開來,并一縷一縷地滴淌下來,濺落在散發着瑩瑩紅光的魔法陣上。

腦海中的一個聲音在高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會崩潰的!但是另一個聲音卻在說,看完吧,然後才能決定今後該怎樣選擇。

但是身體卻沒有動,眼睛也沒有動,就像是已經徹底地麻木了,無法再對外界做出任何的回應。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一個人獨占海藍。

她曾經想過,隻要海藍喜歡她的話,那就足夠了。雖然心裏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但是她不介意去和别人分享海藍的愛,比如莉蒂斯。

她也知道,海藍和莉蒂斯遲早有一天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明明已經這樣想過了,明明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爲什麽心裏卻這樣無法接受?爲什麽會感到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爲什麽會湧起一股狂暴的破壞欲望,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粉碎得稀爛,将大禮堂變爲一片廢墟?

不清楚,不明白。

我到底,該怎麽做?

揪緊了胸襟,膝蓋無力地跪下,在冉冉着蒸騰而起的紅光中,另一種晶亮的液體滴落下來,和蜿蜒的血水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斑駁不堪的顔色。

嘶聲的,就像是壞掉了一般,委屈地,絕望地,惶恐地,莎恰像是嬰兒一樣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在圓頂塔之中,獨自一人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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