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初日四


用自己水藍色的菱形光腦在休息廳中的端口旁進行短距離認證下載。這種終端會确認在2米内的所有合法認證的光腦通訊号,經過主人的同意後就可以立刻開始無線下載。

頂端小型的寶石指示燈在閃爍了幾下紅芒之後,馬上變爲了翠亮的綠色,這代表『VERA祭導航系統』已經下載完畢了。

“好,呀呵,終于可以進到學園裏啦~”

梳着巨大黑色麻花辮的,身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興奮地在原地旋轉了一圈。看到旁邊的人紛紛以奇怪的眼神看來,少女連忙壓低了遮陽帽的帽檐,吐了吐粉色的小舌頭,一溜煙地向着休息廳的出口走去。

外面的人潮還是很密集,少女很謹慎地和他人保持着距離,盡量避免着不必要的身體接觸,将全身自然散發的高貴氣質盡可能隐藏起來,無聲地向着路口的管制通行線走去。

伫立在管制通行線兩側,像是門神一樣的兩尊“人偶型”武裝機器人在地上投下了長長的陰影,有一群人正圍在陰影下方指指點點。大部分都是初、高中生的年紀,好奇心濃重的他們一臉興奮之色地交談着,甚至探出手在機器人身上敲敲打打。也有一些大人爲了取材正在用專業的相機在稍遠一些的距離進行拍照,大概是報社的記者一類的職業吧。

而這類人也是最麻煩的,優秀的記者捕捉新聞素材的靈敏嗅覺幾乎達到了超能力『直感預知』的程度,稍有個風吹草動立刻就會像餓狼一般撲過來;其隐藏行迹的本領也達到了傳說中“我即影子、影子即我”的至高境界,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就會突然蹦出來。

少女曾經有過數次那樣的經曆。雖說那種層次的記者畢竟還是少數,但是爲了穩妥起見,還是不要離這種人太近爲好。

低着頭随着人流一起邁過了管制通行線,檢測終端自動将數據回饋到了學園的主光腦“丹塔利安”中。而與此同時,正在中樞塔的地下108L百無聊賴地處理着秒速兆兆億次以上的數據運算洪流的丹塔利安,幽暗的顯示屏突然閃爍了一下,從不知何處的拟态音響中發出了“唔”的一聲驚疑。雖然僅有一聲,但平常那聽不出男女性别和情感波動的聲音毫無疑問地出現了變化。

從如同大海般一片汪洋的信息洪流中準确地将方才一閃而過的認證信息打撈上來,将其展開,不斷細化後,瞬間在顯示屏上就出現了少女的3D立體影像,同時在旁邊開始羅列起相關的數據,進行全方位的深度解析。

“《展開多維解析》——一重确認,二重确認,三重确認——統合分析完畢,與記錄信息一緻度99.98%,【序列号YD45M63029】身份可認定。”

“泛人類聯邦A等特權公民,身份證号MZ899AXXX…XXX。職業:新月桂蘭唱片公司簽約藝人,宇宙第一的虛拟歌姬——”

“【夜之神姬】芙蘭蒂卡!”

在屏幕的畫面上,身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影像正和一名身穿着純黑色以紅色緞帶飾邊的禮裙,順長的黑色直發披在身後,美麗到令人窒息的少女的投影逐漸重合在一起。

完美地契合——兩道身影,毫無疑問的是同一個人。

哔啪——,3D立體影像自動關閉,顯示屏重新變得幽暗起來,主控制室内陷入了凝重的沉默當中。許久,丹塔利安才幽幽地長歎一聲。

“呵,這還真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呢。隻希望不要引起騷亂才好,如果被誰發現的話,出動武裝治安隊是闆上釘釘的事了吧。”

“唔,要不要重點監控起來呢?不過我不能直接幹涉,貌似不會有什麽用處。”

“交給VERA祭運營委員會進行對策處理?這個也不行。不能确保信息的絕對保密性的話,一旦傳播開反而會使事态嚴重化。”

“嘛,以她的力量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還是上報給主人,由她來判斷好了。”

丹塔利安展開了它相當于腦域開發90%的邏輯思維能力,一番缜密的思考之後,最後還是無節操地選擇了在一旁觀望。把難題丢給自己的創造者——冰藍·L·丹塔利安,自己隻要忠實地執行命令就OK了。

“這麽說來,她跑到哪裏去了?”

對于自己的創造者,亦是主宰者的那位大人,丹塔利安一直很想完全了解她行蹤的一舉一動,可惜這不過是天真的妄想而已。憑借最新的高科技設備想要監控住她是根本不可能的,經常會突兀地像是在光中消融般原地消失。譬如現在,明明一刻鍾前還在丹塔利安家族的私有莊園裏,在後花園的涼亭中樂呵呵地品着午餐後的大吉嶺紅茶,結果攝像頭的畫面轉過一幀後就直接神隐掉了。

而且,自己足以監控到學園每個角落的治安攝像頭也沒有一個捕捉到她的身影,至于這是否可以證明她已經不在學園内,大概就隻有預知能力者和她自己才知道了吧。

結束了這一連串思考的丹塔利安,再次悠然歎息一聲。

昏暗的主控制室恢複到了悄無聲息的狀态,丹塔利安的顯示屏變成了初始界面滾動的巨大時鍾,安靜地繼續做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用自己龐大的運算能力處理着VERA祭期間銀河般浩瀚的數據洪流。

而此時,宇宙第一的虛拟歌姬,梳着麻花辮的少女站在了路口最近的一個巴士站前,正驚慌失措地發出了“啊咧咧”的悲鳴聲。

原因很簡單,她不會用光腦鏈接巴士站的收費端口,亦即是——

她不會買票。

***

無限黑暗的地下聖殿。

莎恰站在了燃燒着碧藍火焰的祭壇正中央,将自己纖細的手伸向了鎮座在台座之上的——黑曜石之長劍。

黛藍色的瞳底像是燃燒着火焰般明滅着,深遠的如同無底的深海,從最深處的黑暗中竟然緩緩地漂浮上了濃稠血液般的鮮紅色,将黛藍色的眼瞳一點一點染成嫣紅,在最中央的瞳仁竟然不斷變細,恍然間變成了有若貓瞳般妖冶的一豎。

尖銳的白皙五指,從示威性釋放着冰冷的威壓感的淨光之圓環上方,沒有一絲猶豫地,握向了中央漆黑的劍柄。

“咯吱噶、”

骨骼爆響的聲音響起,就像是空氣壓縮成的絕對障壁,被無法用肉眼所視的偉力所阻隔,莎恰的手指不住震顫着,極力試圖向中央收縮,但是又不斷被彈開。

始終無法,突破到距離劍柄的周邊10CM範圍内。

令人脊骨發寒的關節摩擦聲不斷響起,手指的形狀異樣地扭曲起來,啪地随着似乎是血管破裂的聲音,嫣紅色的血滴從脹裂的肌膚中噴灑出來,幾縷順着白皙的指尖滴淌下來,但卻無情地被無形的障壁再度彈開。

冰冷地拒絕着一切,沒有任何事物能觸及到『它』的身姿。

緊握的左手已經不成形狀,就像是被偉力所掰斷,用重物壓碎、扭曲而成的形狀,甚至已經很難看出這是一隻手了,那隻曾不禁讓人感歎其美麗而奢華的纖細的小手。

劇痛,将心扉攪碎般的劇痛。灼熱的疼痛感遍布着手掌的每一寸肌膚,滾燙的血流噴湧而出,汩汩順着手背流下,将黑絲的長手套染紅,變成了血液凝幹般的墨黑色。超過飽和的血液滴滴地從手套上濺落,在地面上碎裂成無數的血之顆粒,塗抹在黑亮的小皮鞋上,将銀色十字架般的紋章玷污上血漬。

這樣殘酷的蹂躏下必定會産生難以想象的劇痛,一定會想要嘶聲大哭吧,悲鳴,恸哭,但是,這些全都沒有。

莎恰就仿佛這殘破的手不是自己的一般,仿佛這噴灑的血液原本就沒有炙熱地流淌在自己體内一般,在淨光之圓環的藍色輝光映照下,膚色蒼白的面部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眼瞳完全染成了鮮紅色,在這幽深而黑暗的空間中,顯得異常的妖冶而可怖。

究竟是完全切斷了體感的痛覺信号,還是這等程度的劇痛早已是家常便飯,不得而知。僅僅知曉的唯一事實是,莎恰不顧自己的傷勢,用自己那已經破爛不堪的左手,繼續向着中央,收緊。

“嘎吱、喀拉、”

手掌已不再是手掌,隻是一團連綴着碎骨的肉塊罷了,沒有完好的皮膚,潰損、皲裂,燒灼,傳遞着無盡撕痛的神經信号的脈絡。

從嘴中長長地呵了一口氣,莎恰突然妖娆地笑了一聲,尖銳的小虎牙從抿起的櫻唇中探出,血紅的瞳孔閃爍着穢塵般的光暈,一道炙熱炫目的紅色光流閃過,突然,滴濺在台座四周的血迹一同亮起了流動般的光輝!

交織着盤旋着,像是蛇一般的上古文字延伸着。

“渎神的十字,象征毀滅的救贖,是爲萬物的根基;正五芒星的變體,代表與神對立的冥土;初與終的俄梅戛,亦爲創造亦爲終焉;無限循環的世界蛇,此處宣告是永劫回歸的輪回。”

“光輝的智者,将尊嚴永拓;勝利的戰車,将榮光遍布;王國的欲望,由此交織而再生,通往聖神十字的路口,由愛欲——”

“誕生出邪惡!”

随着一聲穿透黑暗的朗聲嬌喝,血紅色的光暈不斷流轉着,一顆又一顆的符文連綴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由血液繪制而成的魔法陣。

紅色的光芒一瞬間更勝十倍,不間斷釋放着森冷重壓的淨光之圓環也震顫着縮緊了起來,就像是在盡力抵抗着外來的侵蝕,低鳴着亮起了幽藍色的光暈。但是很快,漆黑的台座上就完全被血紅色濃稠的光輝所覆蓋,星星點點的藍光再也升騰不起一絲波浪,低鳴聲也被抑制住,完全被玷污染成了陰暗的血色。

“哼。”

莎恰用鼻音發出了一聲輕哼,像是對廢了她這麽大功夫的不滿,亦像是對放棄了抵抗的黑耀長劍而流露出的得意之色,半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将自己破爛淌血的小手向着劍柄握去。

但是,就在手心即将握住了劍柄的一刹那,指尖碰到了磨砂質感的鏡面時——

膨脹,如同狂瀾一般的能量潮汐湧動而出,以接觸的一點爲中心,無法用光與聲音描述的,巨大純粹的能量呼嘯着釋放開來。整個空間都随之嘶鳴着産生了扭曲,粉碎一切般振動着的潮汐波紋呈球狀擴散而開,那無可抵禦的龐大能量毫無疑問地。

将莎恰嬌小的身體吹飛了。

噗通。

像是被數十噸重的戰錘從正面轟中一般,身體在刻滿溝槽的祭壇上不斷彈起、落下、彈起、再落下,反複幾次後才終于翻滾着停在了祭壇的邊緣處,幾縷绀碧色火焰透過身體依然在靜谧地燃燒着,搖曳着微微的火苗。

“唔呃、”

用還算是完好,但是明顯已經骨折的右臂強撐着支起了身體,顫顫巍巍地才撐起了一半,突然一股灼熱的痛感從胸腔中湧出,莎恰“嗚哇”地連續嘔出了三大口血。

(呵,我還是太自不量力了麽。)

過度的失血而使視野變得模糊了,五髒六腑感覺也移位了一般的劇痛,在朦胧的視線裏,看到了自己流灑在溝槽裏的鮮血被純淨的绀藍火焰燃燒着,變成了有若星辰一般的光點飄散而起,消逝在了這無際的黑暗之中。

搖晃着身體,以雙膝跪坐的姿勢直起身子,渾身被濃稠的鮮血浸染的莎恰,挺直了自己殘破的身體,望着這美輪美奂的絕景,不禁從喉嚨裏溢出了這樣的歎息。

“好美……果然,我的血是污穢的嗎。”

呵呵。還想發出嘶啞的哼笑聲的莎恰,再度被灼燒般的撕痛填滿胸腔,聲壁被撕碎再以黏稠的物質堵上,滾熱的液體湧出,嗚哇地從口中滿溢出了猩紅的血流,再度被火焰淨化成了藍色的光粒。

這、已經不能再發聲了。

即使在這種時候,莎恰的心中仍然是在笑着。而她被血塗滿的唇瓣也妖異地綻放了微笑。

啊啊,已經有多久,沒有傷成這樣了。

真不愧是,傳說中的魔刃——『Black·Rock·Conviction』。

在祭壇的正中央,這僅僅數十米的距離,現在看上去就如同永恒般遙遠,再也無法觸及到遠方的輝光。

以台座上的劍刃爲中心,釋放出了純粹的碧藍色火焰,将所有污濁的血漬全部清空,淨光之圓環再度恢複爲耀眼的冰碧色,降低到劍刃的中央部位,緩緩地圍繞着中心旋轉着。

而在祭壇的邊緣,莎恰的身上逐漸被蔓延的火燭所覆蓋,似乎要将她的血液燃盡一般,變幻爲無盡的星輝在上空閃耀。

“你的血,并非是污穢的啊。——莎恰·伊迪捷娜絲·庫拉奧多。”

蓦然,将這無際的黑暗聖殿一同穿透,從可以将人的視界完全吞噬的深邃彼方,一如突兀地出現在這祭壇中的莎恰一樣,一個高挑的身影緩緩從外側踏步而來。

一席華麗的由钴藍色紋路點綴的純白色飾甲長袍,遠長于身高的金色長發像是婚紗的裙擺般垂落在了身後的地面上,擁有神聖而絕美的姿容,帶着溫柔的微笑,凝望着在她的身前倏地轉過頭來的莎恰。

驚訝地,莎恰已經恢複了黛藍色的雙瞳緩緩睜大,呢喃着細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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