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說話啊,你有聽到嗎?”尖銳的喊聲,壓抑着蓬發的怒氣,少女藝人重音璇逼迫性地向前欺近了一步,高傲冷厲地俯視着比她稍矮的巡音。
而巡音的視線完全沒有放在她的身上,應該說根本沒有哪怕一秒去關注她的存在。
那冰藍色的眼瞳中唯一存在的,就是遠去的那搖曳的綠影。
——初音。
心中躁動不安,卻用自己已經習慣的冰冷外殼去将那升起的熱度凍結,如此反複,融化、凍結、再次融化……
感覺到自己的胸腔都幾乎要氣炸了,重音璇那螺旋的雙馬尾像是電鑽一樣滋溜作響,嘴角抽搐着,幾乎忍不住就要張口罵人了。
——這算什麽?我友好地和她打招呼,還那麽努力找出了各種話題想要加深了解。這對于本小姐來說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啊,而她竟然就這種态度!!
——難道對于她來說,本小姐難道連打個招呼的價值都沒有??
不是疑問,而是明确地從巡音身上感到了這種态度的重音璇,連續深呼了幾口氣,把自己那可以炸平碉堡的怒氣強壓了下去,臉上的肌肉一陣變動,努力擠出了和善而友好的微笑。
——嘛,也不至于和她動怒。身爲前輩的我,對于這種剛入學的後輩要有耐心。對、有耐心。
重音璇伸出了一隻手,向背對着她的巡音肩上探去。
在榕樹下,剛剛睡醒的鏡音鈴,一聲歡呼後緊緊地将初音抱在了懷中,親昵地磨蹭着。
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噗通”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聲音清晰得連自己都覺得可怕,巡音冰藍色的瞳仁驟然縮緊,呼吸也刹那間紊亂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感浮上了胸腔。
就在這時,重音璇的手觸到了巡音僵硬的右肩上,輕輕一點般微妙的感觸。
僅僅如此就像是導火索一般,胸中湧動的那股躁動撕裂的感情全部噴發了出來,相應的臉上的表情更是冰冷,巡音的瞳平靜森冷得如同即将噴發的冰淵之獄。
些微地側過頭,僅僅用眼梢蔑視着——
“啰嗦。不要再來煩我。”
受到了如此巨大的言語沖擊的重音璇,被那流露出的憎惡感和眼中的森寒吓得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巡音。
下一瞬間,一股火般炙熱的黑色血流直沖大腦。
——這算什麽?
本就被嬌慣得脾氣有些浮躁易怒的重音璇,連思考的瞬間都沒有,就用力地伸手向前推去。
看着那個粉發颀長的身影跌落了下去。
然後,嫣紅的血液噴灑了出來。
***
等注意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以後,已經無力地跌坐在了鋪着灰質玻璃闆的舞台上。
周圍的聲音十分嘈雜,遠處蔥綠色的身影以幻影一般的高速跑來。
初音雙膝“咚”地跪下,顫抖地将巡音染血的身子扶起,左肋部被劃傷的傷口裏流血不止,将深棕色的衣裙染成了黑色,滴淌在石闆上鋪開成了黯紅的一片。
右額上也緩緩地流下鮮血,因爲太陽穴磕在了石闆上的緣故,巡音暫且失去了意識。
驚懼和害怕的感情在初音的心中翻滾湧現,與其同時出現的,還有——
憤怒與憎恨。
【不明白,爲什麽要這麽做。爲什麽要傷害luka。】
這種陰暗噬心的負面感情第一次在胸中湧現,轉頭瞪視着,在舞台上露出茫然和恐慌神色的重音璇。
這時,身着白色連衣裙的倩影靠近,探出手輕撫了一下巡音左肋那狹長的傷口。
“傷口不是很深,要快送到保健室急救。”
小鳥以平靜得可怕的聲音說道,完全不複平常那輕佻的語調。但從那微蹙的眉毛和低沉的面色,仍可以看出她内心中的焦慮。
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态,如果這起事件傳出去,自然是大大的醜聞一件。身爲偶像培養系在學園祭期間的活動總負責人,這起事件她毫無疑問要背負全責。
但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這個名叫巡音露卡的少女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曉悅,這裏拜托你了。”
對着在舞台上正要跑下來的眼鏡妹——副部長天曉悅點頭示意,然後低下頭以溫和而有力的聲音說道:
“miku,抱起她。跟我來。”
“嗯。”初音用未染血的右手擦了擦因傷心和震驚而盈溢出晶瑩淚花的眼角,擡起頭堅定而短促地應道。
小鳥邁開步伐,向着廣場外側臨時設置的停車區域跑去。
初音用左手扶住了巡音的肩膀,手腕避開了滴血的狹長傷口,右手穿過了包裹着深棕色長筒靴的腿彎處,以公主抱的姿勢将巡音抱起。
(luka,你一定要沒事!)
在内心如此堅定而真切地呼喊着,初音追随而上,向着小鳥純白色的艾萊迪跑車奔去。
一路滴灑着在白色的大理石闆上綻放的豔美的血花,在幾名監工驚異的眼神中,初音打開了後排的車門,小心地将巡音放在了真皮的沙發靠墊上。
合上車門,小鳥在投影顯示的線路屏幕上幾下連點,閃爍的光标立刻連綴出了最短路徑。
“給。”順手拿起了放在前台儀表盤上的瓶裝藥液和消毒藥棉袋,遞給了坐在後排的初音,“用這個暫且處理一下傷口。”
“嗯。”初音接了過去,在自己懷中微弱喘息着的巡音,令眼淚止不住地滑過臉頰。
溫熱的感覺一滴一滴地流灑在自己的膝蓋上,将自己的圓褶裙打濕,然後順着小腿至腳踝流到了腳下鋪着的軟墊上。正因爲感受到了這熱度,才更感到心痛。
純白色的跑車從停車區穿過了廣場,在貫穿偶像培養系的車行道上呼嘯而去。
***
保健室,在偶像培養系是位于古建築群和教學樓區之間的北部區域,一條孤僻細長盛開着君子蘭和滿樹桃花的小徑後,是一棟純白色的二層小樓。
一般身體狀況有恙,或者是精神不佳需要休養,都可以來保健室進行咨詢和休息。這裏擁有着從高新科技學園區出産的先進醫療器械,所以一般的小病在這裏就可以治愈,隻有更爲嚴重的病症爲了穩妥起見才會移送到校内附屬醫院。
因爲初音自從入學偶像培養系以來,從未出現過身體不适的狀況,所以雖然離教學樓區并不遠,但是卻并未到過這裏。
跑車停在了獨棟小樓前,小鳥打開了車門,和懷抱着巡音的初音一同沖入了自動打開的玻璃樓門中。
白色的牆壁,空曠的空間,這裏是拒絕一切病原微生物的純淨領域。
但是,在正前方的櫃台裏卻空無一人。
“怎麽會?這裏沒有人嗎?”
小鳥不由漏出了焦躁的聲音,正常保健老師所在的座位上卻沒有人影,安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初音的嘴角顫抖着抿起,原本溫潤的唇瓣變得幹澀,眼中溢滿了悲痛而灰暗的色澤。
就在這時,從不知何處的擴音器裏響起了沉靜的女聲。
“快來左側回廊第一間。我看見你們了,傷得很重的樣子。”
不知爲何,聽上去卻有些耳熟。
初音有些疑惑地擡起頭四處張望着,卻隻能看到白色牆壁上所反耀着的光暈。
光能透視監視眼其規模微小到肉眼不可見,所以小鳥也并未感到驚訝。隻是拉了拉初音的衣袖,示意她快将巡音送到診療室。
标着“外傷療養”銘牌的金屬大門打開,初音在第一時間就沖了進去。
一個身穿着白大褂,深棕色的微卷長發,身材豐滿的女性正站在一個像是卵殼的金屬床旁邊,正在一旁顯示的光屏上飛快地調整數據。
在旁邊并排着兩個一摸一樣的膠囊型金屬床,不同的是那兩個都沒有打開玻璃頂蓋,裏面也沒有一絲光芒,顯然是未啓動。
看到初音進來,她隻是略用眼梢瞄了一眼,手指的舞蹈絲毫未減慢,用清淡的聲音說道:
“把她放到這裏。”
“啊,好。”初音翡翠般的眼瞳閃爍着驚訝和意外的神色。
下意識地點頭答應,初音上前幾步,将因失血過多而膚色透着蒼白的巡音放在了金屬床的“卵殼”裏。
白色的毫光從巡音的身下透了出來,綿軟的籠包狀靠墊包裹住了她的身體,交疊着雙手閉合雙眸的巡音就如同是沉睡着的公主一樣,身姿柔弱而又美麗。
已經設置好的掃描程序自動運行,白大褂女老師閉合了金屬床的玻璃罩,裏面自動注滿了無色透明的營養液。
來到了房間另一側的顯示屏前,在這裏,掃描後的數據會一項一項羅列起來,然後根據身體的傷患部分及其嚴重情況進行對症診治。
“咦?”突然,注視着顯示屏的白大褂女老師發出了驚異的低歎,眼神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轉頭看了一眼玻璃罩中的巡音,嘴唇微微蠕動,勾起隐晦的淺笑。
“那個,很嚴重嗎?”
被女老師變動的神色弄得心驚肉跳的初音,上前一步擔憂地問道。
“不,并非很嚴重。”
随手将顯示屏關閉了,臉上立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帶着像注入了陽光般溫暖的效力,以安撫的姿态對着初音微笑。
女老師一邊走向初音,一邊以溫和的聲線流利地說道:
“隻是肌肉外傷,并未傷及内髒,而且傷口也沒有感染。這種程度的話,憑借注入的納米修複機器人在15分鍾内就可以完成修複·同化作業,不會留下一絲疤痕的。”
“就是失血狀況有些嚴重,已經有780ml,但不會危及生命的。已經通過藥液刺激幹細胞進行自主造血,很快就能補充回來。”
“腦波檢測也正常,隻是暫時性昏迷,很快就能醒來了吧。”
這一條一條就如同強心劑一樣注入了初音的心中,令她不由放松了下來。看向了在玻璃罩内的巡音,也覺得她的面色變得紅潤起來。原本因爲傷口的痛苦而無意識緊蹙的細眉也漸漸地舒展開。
“太好了~”小鳥在一旁也不由安心地握起了手,合眼做起了祈禱的姿勢。
舒心下來的初音,臉上浮起了救贖般美妙而純淨的笑顔。擡眼看了看深棕色微卷長發的保健女老師,眼睛可愛地眨了眨。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呢,好久不見。”
“嗯。上次我不是也說了嗎,『你的話,很快就能再見到我了喲』。那句話可不是單純地耍帥呢。”
伸出手摸了摸初音柔順的蔥綠色發絲,輕笑着如此說道。
偶像培養系的保健老師,也就是在凱特格爾樂園一遊【歌姬計劃】的活動中,在決賽上擔任初音化妝師的人。
經她妙手裝扮的初音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美豔容光,端莊、聖潔、美麗、高貴,這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是對于她最貼切的诠釋。
身穿着流雲般白色的紗裙,頭戴着花與葉編綴發飾的初音,以“女神”之姿示人,在舞台上演繹一曲——
《Starduster》。
這是明曉了愛意的少女對着即使如星河般遙遠也要發出的渴求着愛的呼喚。
也是第一次,懵懂的感情震撼了心靈,歌喉之聲奏起了共鳴之環,祈禱的少女将自己的心意傳達,毫無保留地釋放着自己燃燒的熱度。
一曲【神音】。
當時因此而引起整個室外大會場的騷亂,以至于連決賽的成績都無法頒布,最後還是由樂園中的保衛隊鎮壓才終于平息。
而當時帶着初音和GUMI逃脫了觀衆群的圍堵,并将兩人平安送到了家中的,正是眼前的——
一席敞開着衣襟的白大褂,露出裏面茶色的棉絨毛衣,膝上三分的黑色雪紡短裙,肉色的絲襪緊緻地将修長的大腿包裹,深棕色的微卷長發披散在肩上,面容姣好,身材高挑豐滿的年長女性。
“不過,你的職業不是化妝師麽?怎麽在這裏做起保健老師來了?”
面對着初音的疑問,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就如你所見,兩個都是我的職業啦。嗯,硬要我說的話,化妝師才是我的本職,而保健老師則是我的副業。雖說我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這裏就是了。”
聽她的語氣貌似是因爲我實在是太閑了所以想找個兼職的意思。
初音将雙手别在身後,身體略前傾,歪着頭說道:
“那這次,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嗯,沒問題。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去換下衣服呢?”
直到這時初音才發現自己身上濕濕嗒嗒非常粘稠,還散發着刺鼻的血腥味,這都是巡音滴淌到她身上的血液。
“呀,這該怎麽辦……我并沒帶别的衣服啊。”
慌慌張張地說道。
“去旁邊的休息室換下衣服吧,那裏有病員服。你把衣服先脫下來,我去幫你洗洗,很快的。”
“哎,好吧。”
“啊,那我也一起去吧~”小鳥連忙舉手示意。
“不,我覺得你隻要去洗洗手就好了。”
于是,小鳥爲自己的身上隻有左手才沾染了血迹而深深地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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