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幕下,陰冷的風輕輕掀動着連雲的衣擺,使他渾身透露着肅殺之氣。他嘴角上揚,雙眼半眯地看着張玄,悠然道:“張公子好悠閑啊,深夜出來莫非賞花?”說着,連雲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腳下的宅子。
腳下的宅子也是一片漆黑,但卻有一股濃郁的豔香。張玄愣愣地看着腳邊的院子,輕聲道:“好香啊……”
“呵呵,這是自然。這裏是京城最大的妓院,可惜最近生意不好。”
原來是妓院,張玄笑了,可那笑容在連雲眼中看上去有幾分暧mei。連雲正尋思着張玄笑容後面的含義,突然感覺到身後陰氣聚集,而張玄也收起笑容,飛躍而去。
張玄皺着眉,蹲在房檐上,陰氣就在前方不遠的城門下彙集,連雲很快趕到了,方才短暫的對話,讓他始終沒看出張玄是怎樣一個人。此刻見他的目的原來和自己一樣,心中不免多了分相惜。
“看見沒?看來今晚又有行動。”張玄指着那漸漸彙集的陰氣和人形。
連雲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看來他們是孤魂野鬼,選在頭七不過是給人警示。”
“也不全是孤魂野鬼吧,我覺得他們挺有團體精神的,應該就是那次神罰下死的人,然後再加上周邊的一些其餘野鬼。”張玄調笑着,輕松地神情像是看戲,“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鬼這麽團結,有趣。”
張玄的話讓連雲寒毛直豎,仿佛張玄是個殺人狂魔,在他口中死人好像很平常,鬼更像是他的朋友,還團體精神呢,他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應該采取點行動!”連雲打算上前收鬼,卻被張玄攔住:“别,讓他們報複幾天再說。”
“你!”連雲被張玄的話氣得虎目圓睜。
張玄見連雲似乎生氣了,反而淡笑道:“這麽多鬼,這麽強的怨氣,你一個人能收拾嗎?如果你隻收了其中一兩個,反而更加激發他們的怨氣,你應該知道怨恨可以給鬼帶來力量,到時這群家夥成怨靈惡鬼,就不好對付了。”
連雲一聽,覺得有理,于是沉下氣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很簡單,先讓他們消消氣,反正他們也沒做什麽壞事,看看差不多了,你叫上一批人,将他們一網打盡。”說着,張玄還用右手做了一個全捉的動作,傻傻地笑着。
連雲愣愣地看着一臉傻氣的張玄,張玄說的方法的确可行,但讓他覺得怎麽像是捉麻雀,自己也變得傻傻的。
“好吧,就讓他們再鬧幾天,我們回去吧……”說着,連雲打算回去,明天召集法師。卻見張玄沒動,他再次提醒,“張公子,天色已晚,我們該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再看會,數數到底有幾個鬼。”
這麽無聊!連雲登時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越來越多的鬼影,而那個傻張玄還真伸出食指在那裏點着,連雲仰天長歎,這是他有史以來見過的,最無聊的一個法師。
可是留他一人在這裏,他又不放心,便躺在一邊,等着張玄點完。
當然,連雲并不知道張玄點人數的真正目的,其實張玄是想更加清楚地了解他們身上的怨氣,在清點的同時,她可以仔細觀察裏面究竟有多少是怨靈,有多少是普通靈體,有多少快鬼氣耗盡。
這支隊伍怨靈的多少對最終淨靈是否成功,有着很大的影響。而且,當鬼物聚齊,準備行動時,她感覺到這些鬼一下子變得神奇,變得有精神,大家都知道,鬼是沒什麽精神的,可這群不同,他們喊聲有力,就像是一支軍隊。
甚至,他們還發現了張玄和連雲的存在,按道理,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張玄和連雲都将自己的氣息隐藏地那麽好。
當猛鬼軍隊望向張玄時,張玄就意識到她被發現了,她迅速拉起還在望天的連雲,低喊道:“跑啊!”
連雲被她一拉,也沒頭沒腦地跟着她跑,直到跑回連家,連雲才一陣郁悶,哪有法師見鬼跑的。等他回神的時候,那個帶動他逃跑的“膽小鬼”已不知去向。
一陣心煩意亂,連雲懊惱地指着張玄院子的方向,一口氣憋在胸口,無處發洩。若是今晚的事傳出去,他連雲豈不臉面丢盡。他仿佛已經看見馬飛雪取笑的臉:“沒想到堂堂連家連雲,會見到幾個小鬼害怕地逃跑,哈哈哈……”
“可惡!”連雲看着自己被張玄拉過的手,後悔地攥緊拳頭直想打人。可是那手怎麽這麽軟,這麽小?連雲的手中依然殘留着那柔軟的觸感,像是一雙女人的手。連雲似乎想通了什麽,瞪大了雙眼,随即,陰陰地笑着。
此刻,張玄已回到院子,見張世懷還躺着,張玄玩心頓起,從屋子裏取來筆墨,就在他臉上畫了個王八。若在别人看來,這分明是以大欺小,但張玄一點也不覺得,小男生,又是自己徒弟,欺侮欺侮正常的。
随即回房睡足了覺,再起身。
有趣的是,張世懷居然就這樣躺了一夜,而且連姿勢都沒換過。次日清晨,張玄忍着笑,踹着張世懷,喊道:“死了沒,沒死就給我起來!”
咕噜一下,張世懷坐了起來,盤腿坐在地上,神情肅穆,眼神深沉,婉若一夜之間長大了十歲。
張玄滿意地看着張世懷的表情,但他臉上的王八反而顯得更加滑稽:“知道自己的使命了?”張玄努力忍着笑,保持平靜沉聲說道。
張世懷點了點頭,一下子躍起,站在張玄對面,凝視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張玄,正色道:“師父,原來以前的我這麽白癡,從今天起,我會全心全意跟随您學習,成爲一個合格的張家傳人!”
“好!那我們開始吧……不過……你先洗臉……”
“啊——”一聲慘兮兮地喊叫迎來了張世懷新的一天,正式成爲張家傳人的一天。
一縷金色的瀑布,穿破雲層傾而下,接着,一條又一條,趨走陰雲,驅散清晨的寒氣,撒在這個宅院的院子裏。
院子裏,兩人正翻飛跳躍,張玄身着白色長衫,在前面打着拳法,飄逸如同流雲;而她的身側,是張世懷,他僵硬地跟着張玄,吃力地學着,但他眼神堅定。是的,隻要有顆堅毅的心,即使起步再晚,也終會成功。
轉眼已是兩天,張玄不再上街,而是呆在院子裏繼續指導張世懷練功。張世懷的勤奮,讓她欣慰。
連雲也忙着召集法師,而無暇顧及張玄師徒,或者确切地說是張玄。從那晚起,他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就是張玄到底是男是女?
若說他是男子,但那柔美的笑顔和溫柔的聲音豈是男子能擁有的?若說她是女子,那幹煉與認真,又不像女子,尤其在她教導張世懷功夫時,那神情,渾身散發出來的英氣,更似男子。雖說同行中也有不少巾帼,但女子大多謙虛内斂,哪有像她這般爽氣,甚至帶有一種江湖人的豪爽。
連雲怎知四百年後的女孩子大多如此豪爽,再不像他們年代那般扭扭捏捏。
夜幕,令人恐懼的夜幕,再次降臨在京城上空,惶惶不安的人,心中有鬼的人,在這一刻,都迅速躲回那有門神,或是道符的家裏,因爲,百鬼每晚都會夜行。
張世懷洗完澡,整個人輕松許多,沒想到自己砍柴賣柴,無形之中鍛煉了腰力和腿力,還有柔韌性,學起武功來也輕松上手,不用再作基本功的練習。他想起張玄說過,他将來必定會超過她,因爲張玄的力量都借助于靈力,而不是内力。
爲此,張世懷開心了一天,想着自己有超過師父的一天,他心中那團火,就燒地越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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