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新啃文看最新小說更新!!![]什麽?我略吃驚
“那這是什麽?
“是注音!”
注音?
啊,我想起來了,爺爺從八歲進學堂開始學的就是注音,這玩意也就是新華字典裏每個漢字旁邊的像是日文的東西。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大鳥,幫我把注音轉成拼音吧”打到這裏,我有所猶豫,爺爺用注音而不是漢字寫遺囑給我,肯定是有保密的用意?可注音這東西我又不懂,懂的人又一目了然,對我,完全沒有保密的功能啊。況且,圖片已經被我當成日文發給大鳥了。現在再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稍微遲疑,我還是按了發送鍵。拖上行李,徑直奔向另一登機口。
國航從北京飛長春的飛機,從起飛到降落,不到兩個小時。下了飛機,明顯覺得有些涼意,頭頂上一大片烏雲,正下着毛毛雨。我從随身行李裏拿出件灰色沖鋒衣穿上,順手開了機。
大鳥的短信最先進來
先是一堆英文字母,随後又有一條
“每個字母都是相對應的,不過沒有一個能拼出音來”
擦,這是什麽鬼。
我仔細看手機上的一行行字母,用拼音,英文,法文各讀了一遍,大鳥說的沒錯,沒一個能拼出正确的音來。我有些沮喪,爺爺的去世和連夜的奔波,使我精神有些恍惚,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姑且就不想了,身體随着人群向前移動。
龍嘉機場不大,三拐兩拐就出了候機室。
剛出機場,一眼便看見小姑站在在一輛黑色SUV旁,一邊看表,一邊朝候機室裏張望。小姑和我爸爸是舊相識,沈家和我們家也頗有淵源,當年在長白山的時候,爺爺和沈爺就像是親兄弟了,同吃同玩,形影不離。沈家世代中醫,爺爺也是打小和沈爺在沈家院兒裏學的醫術。奶奶去世之後,爺爺和沈爺便一起在城北開了中藥店,一晃兒就是二十多年。沈家小姑比我爸爸略小幾歲,二人又是先後從同一所西醫學院裏畢了業。我爸畢業之後在一家公立醫院做全科大夫,留在長春娶了我媽媽。可沈家小姑卻一直沒有結婚,工作幾年後,自己出來開了診所,近幾年,隻做婦科,建了自己的私人醫院。
我邊走邊朝小姑揮手。小姑轉頭看到我,微微一笑,很是優雅。白色的絲絨衫,黑色的長裙,看起來依舊清瘦端莊。看我走過來,小姑拍了拍我肩膀,
“好像胖了”
我笑着點了點頭,
“上車吧,你爸爸他們還在長白山等我們呢”
放好行李,上了車。打開後座車門才看見沈爺坐在裏面。
“沈爺爺!”
我擡頭問候沈爺。沈爺伸手拉我上車,笑的很慈祥。
從長春到長白山的金家村子大約五個小時的車程。
小姑前頭開車,我和沈爺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車窗外,略過高樓林立的都市,接着是矮房子和農田構成的人煙漸少的鄉村,開出去三個小時,農田越來越稀少,公路兩側竟是些高矮相連的樹林了。
“洛君”
小姑突然在前面問我
“知道人爲什麽會死嗎?”
小姑聲音很柔和,很像心理醫生的引導。這種疏導式的提問我熟悉,引出的答案通常是些客觀理性的分析。
我遲疑了一下,
“是因爲人染色體的端粒長度随着老化逐漸變短?”
教科書式的回答小姑顯然并不滿意,但卻提醒了我自己,人死亡,終究是個必然。
我回頭看一眼沈爺,沈爺笑笑,這種說法沈爺一定是不滿意的。
“世上都是陰陽相生,卻也相克,陰陽協調氣息便足,陰陽離決,經絡淤塞,精氣耗盡了神就死了。”
沈爺頓了頓,
“生長壯老死,這是自然規律,生死都是要法自然的。”
如果我爺爺活着,也會認同沈爺的話,典型的中醫生死觀。小的時候也常聽,雖然和我所接受的世界觀不同,但确實讓人在面對死亡時更爲豁達,更想得開。
“爸,你說的這個估計洛君不會接受”
小姑開口道,
我笑了一聲,表示同意。
“洛君”小姑回頭看了我一眼,
“死亡對人的進化很重要,如果沒有死,我們可能早就被其他的物種取代了”
“爲什麽?”
這種觀點我倒是從沒聽說過。
“你想,如果沒有死,爲了避免人口過爆炸和消耗資源,就要采取其他方法控制人口數量,就像計劃生育,如果幾百年才繁殖一代,我們基因進化的速度就會慢很多,可能就趕不上适應環境的速度了,而别的物種會因爲進化速度快,适應能力強而超越我們,取代我們的地位。”
我“哦”了一聲,
這種從進化論的角度去看,倒是把死亡看成了人類種群進步完善的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了。
“理性總比感情容易控制。”
小姑補了一句。
這樣想下去死亡便也不再單純隻有悲哀了。
車子逐漸進入崎岖細窄的山道,路面越來越颠簸,已經走了将近四個多個小時,相必是要進村子了。
這些村子我都算熟悉,三十幾戶人家一群,建在山腳或山腰的空地上。下了村子,沒了路燈,外面就隻剩漆黑一片了,偶爾能聽見幾聲犬吠,金家村子在這條土路的最盡頭,背靠着崖壁。山崖底下一座老式的四合院,當年旅遊開發商從爺爺手裏買了去,又在前後左右各建了幾座新的,近幾年來避暑納涼的人總是不斷。在這山裏,我們家就隻剩下山坡上兩座新建的磚房。一間留着我們回來住,另一間留給了我二叔。周圍鄰居一半都搬去了城裏,難得見到。
車緩慢往前開,遠處度假村的燈光在廣袤的山林裏顯得格外耀眼。山腰上有幾家也亮着燈,高懸的兩盞應該是給爺爺守靈用的燈了。燈火裏,有幾個人影還在忙活着。正想着,小姑把車停住了。
“再往前車開不進去,我們得走上去。”
我連忙打起精神,去推車門。車門一開,一股涼風就吹了進來,真冷啊。我打了個寒顫,下車去拖行李。等我把行李拿出來,沈爺和小姑也套上大衣,三個人一同朝山坡上去。三五分鍾的路,路面都是坑坑窪窪很不好走,我拖着行李在後頭,風從北邊吹過來,我冷得不行,連忙把手塞到沖鋒衣的口袋裏,這一下,卻讓我摸到個乒乓球大小的東西,仔細摸摸,是個被攥的緊實的紙團,形狀很規則,像是特意捏成的。
什麽時候多出的這麽一個紙團呢?我下飛機的時候還沒有。我一路上沒接觸過别人,這紙團一定是小姑或者沈爺,他倆之中的一個塞給我的。我下意識的擡頭去看小姑和沈爺,他們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此時小姑正扶着沈爺朝老房子走。完全沒什麽異樣。自從收到爺爺那封加了密的遺囑,我整個人多了些謹慎,或者說是恐懼。我用一隻手在口袋小心翼翼的展平紙團,想必臉上早已露出不安的神色了。
時間已過子夜,沒走幾步,轉個彎就到門口了,稀疏的栅欄圍牆,在旁側開了草棚門,幾根木頭斜搭着。透過矮牆往裏看,院子裏架起個三面加頂的簡易靈棚,四角亮着燈,靈棚前後各有一根五米多高,腰粗的木頭柱子,上面各點一盞長明燈,挂着幾串紙錢。帆布篷正中橫着一口大紅棺材。案頭供着一碗米,三根香,頭闆上貼了黃紙,寫了爺爺生卒時辰,沒有照片和紙人。這該是極簡的喪事置備了。有兩個人影正坐在火堆旁,往靈棚前的火盆裏不斷加燒紙錢,火光模糊也分不清是誰。我随着小姑推開木闆門往裏走。噼裏啪啦的燒木頭的聲音和說話聲越來越清晰。裏面人聽見聲音,朝外看了看,也站起身朝我們走了過來,走近點我才瞧見這人正是我二叔。另一個是姑奶奶家的表叔,爺爺的親侄子。
寒暄幾句後,問了出殡時辰,表叔便帶着沈爺和小姑朝沈家的老房子去了。院兒裏就剩下二叔和我,二叔和我差不多高,長得卻更像我奶奶,眼睛很大,輪廓分明,讀完高中後,就常年待在長白山,做野貨生意,一年裏也難得見他一面。
二叔把軍大衣脫下來遞給我,
“山裏頭晚上冷,風又大,你回來也不知道帶件厚衣裳。”
我穿上大衣往火盆邊上挪了挪,伸出手把堆在地上的紙錢往火盆裏又填了幾張。
“沒想到能這麽冷。”
沉默一會兒我問道
“二叔,我爺是生病走的嗎?”
問這話的時候已經平靜很多了。人就是這樣,真正見到了現實,也就不再掙紮了。
“沒有,你爺上周回的長白山,精神很好,還說是打算常住下去,今天早上,我過來叫吃飯,老爺子就沒氣了。沒病沒痛,走得很安詳。”
二叔頓了頓,
“壽木壽衣都是你奶奶走的時候就備下了,葬禮不能鋪張,也都不亂,明天就出殡了。”
“怎麽這麽快?不用停三天嗎,親戚不還沒來全嗎?”
北方葬禮都要停靈,得等着人的魂找到回家的路,多數要停三天,小時候在長白山就見過這樣的葬禮,足停了七天才出殡。
“不能多等了,這回得把你爺爺送到祖墳裏,開祖陵這樣的大事得挑日子,你姑奶找先生算過了,拿了我們一家的八字,說是近半個月,就明天早上是吉時,錯過了就要再等兩個星期。”
二叔說完站起身去換案頭的香,老規矩這香是萬萬不能斷的。雖然我們家不會有人真的信這個,卻也沒有人敢去冒這斷香火的險。
二叔從香盒裏抽出三根,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火機,背着風點,風太大,火苗一跳一跳的愣是點不着。
“媽的,潮了。”
眼看着香案上的香已經快燒盡了,二叔瞟了一眼,神色略有些緊張,丢下火機,三步并作兩步把手裏的香插到火堆了,試了兩三次,總算點着了。等轉身再往香案裏插時,碗裏那三支香早就已經熄滅了。
二叔愣了一下,苦笑一聲,
“都這個年代了,誰他媽還信這個啊。”
“就是,不過這也算續上了。”
我附和了一聲,
說話間,房門吱地一聲打開了,從裏面出來一人,正是我爸,樣子很憔悴,眼睛睜不開,像是剛睡醒,也是披着軍大衣。
我爸看到我,有點吃驚,
“洛君回來啦,沈爺和小姑呢?”
“回老房子了。”
“你和你二叔先進去睡,明天早上我叫你們倆。你媽和你妹都在西院睡下了。”
“行”我應了一聲。
“老二,明早六點就得起來。”
“成,下半夜就你一個人守着?”
“洛君表叔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先進去睡。”
爸爸替下我二叔,我和二叔就繞過靈棚,推門進了屋。
裏屋很暖和,有一鋪一米多高的大炕,已經擠了五六個人了。外面長明燈的亮光透進來,模模糊糊也分不清是誰。
我挂好衣服,進客廳刷牙洗了臉,換了睡衣,鑽進暖和被窩裏,久違的舒适感,僵直的身體完全舒展下來。伸了個懶腰,總算放松下來了。二叔就睡在我旁邊,已經響起了鼾聲。我的意識也逐漸模糊,呼吸越來越沉。然而就在這時,我猛地睜眼,不對呀,那張字條。
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在腳底下翻我的衣服,一掏兜,那張紙還在。我攥着紙條鑽進被窩裏,蒙上頭。小心翼翼打開,借着手機的光亮,我猛一顫,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便是不住的發抖。大腦一片空白。
“小心,有人要殺你。”